莫凡屏息看她,许久才从紧涩的咽喉,迸出一句话。「妳……在说什么?」
她倔强的别过脸,重新又把脸埋入双膝间,轻轻的啜饮那份偌大攫住自己的悲等待他伸出援手,救助她孤立无援的灵魂?他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只是冷眼旁观着她的劫难和受苦,眼底始终带着冰冷的漠色。
这样有名无实的婚约关系,值得他注入这么许多虚假的客套,和壁垒分明的界线吗?
她却得随时小心避免误触地雷,提防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
莫凡屈下身,握住她略显单薄的双肩,低沉问道:「是我冷落了妳吗?可蕾,如果是这样,我很抱歉!妳也知道,为了公司的事,我常常忙得分身乏术……」
可蕾再抬起那张粉净的小脸,双眸浮漾的着一层泪,可怜兮兮的,「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为什么你对我要这么冷漠,你不爱我吗?如果我们不相爱,为什么又要订下婚约?」
莫凡沉默一下。「别傻了,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然后飞到澳洲度蜜月,妳现在还在想这个傻问题。」他避重就轻的回答。
可蕾听完他的话,突然站起来,伸手拭掉颊畔的泪痕,毅然说道:「我不想这么快举行婚礼,你把婚礼取消。」
莫凡的黑眸头动了一下。「妳在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变得沉狠冰锐。
不确定他眸中的森锐意味着什么,可蕾固执己见的继续说道:「我现在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怎么跟你结婚?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不爱你,或者,你根本不爱我,那时怎么办?」
莫凡狼狈的看着她,半晌才怪里怪气的吐了句,「至少,那时候我们还能离婚。」
「真有高见!」可蕾体内那股反叛的拗性,像星火燎原般的窜起全身。她瞪住他的脸,突然很想甩他一个耳光,有几个脑筋正常的人,会在还没有结婚时就想到离婚?这个莫凡真是个混蛋!
「离婚收场,对你也许是一种完美婚姻的另类诠释,可是我不能苟同,所以,婚礼的事,我必须再审慎考虑。」
「不,妳不能再考虑!婚礼一定要在下个月举行,说什么也不能改变。」
他的心像被针刺痛了般,他倏然上前攫住她的手臂,沉声咆道。
他粗暴的举动吓到了可蕾,而后她才想到他的巨掌正牢箝制住她的手臂,痛得她龇牙呻吟。「唔……你弄痛我了。」
总算他察觉自己的失控,手也随之松缓,但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妳不能随心所欲的取消婚礼,下个月初,就算天塌下来,妳也要跟我步上教堂结婚。」
他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铁铸石敲,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盛怒,他僵硬的面上浮腾出几分铁青。
他正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正竭尽所能的在阻止、防患会危害到他利益的事件发生。
「你这么急着举行婚礼,是不是有其它原因?你告诉我,我们的婚约中,是不是有另外的意义?」她询问他的眼色,变得难缠起来。
莫凡盯住她的脸,半天不作声,随后才阴沉沉的道:「这时候谈这些,真是无聊。」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她的眸光对他毫不放松,直直盯着他沉默不语的脸庞,彼此僵持着。
「妳爷爷答应在我们的婚礼之后,让安培机构和莫氏企业合并。」
说不出是怎么样的情绪反弹,可蕾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
「原来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并吞安培机构。」她的双颊变得有些苍白。
「我不是想并合安培机构,只是想取得杨克斯那块地。」
「你要那块土地干什么?」她追问。
莫凡看她一眼,「跟我来!」
第四章
迷惑的看他打开房间那扇桃花心木的门,可蕾初次踏入他的卧室,还来不及细细打量他这间装潢成金香槟色、铺着名贵针织地毯的宽敞卧室,已见他打开另一扇通向书房的门,将她带至一张黑亮的书桌前。
可蕾狐疑的看了莫凡一眼。
他把她带进书房干什么?炫耀他这间书房的阔气和那些骨董、名画。那盏奥地利水晶吊灯应该所费不赀,那座维多利亚时代的锦绣躺椅,更是价值不菲。
疑惑之间,莫凡已经拿出一张起了毛边的蓝图,摊开在可蕾面前,指着那份工程浩大的主题乐园构建图,他说:「这就是我一心想取得杨克斯那块土地的用意—建造一座充满欢乐的梦幻乐园。」
可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移上视线,看着他那充满狂狷傲岸的热烈眼眸。那份蓝图不啻是个伟大的梦想,很奇异的,它成了他身上的某种特质,紧紧的跟他相结合。
当他们目光相接,他眸中的神釆熠熠生辉。「妳爷爷开出条件,如果我不能在这一年内跟妳结婚,明正言顺入主安培机构,他就要把安培机构和杨克斯那块地全交给妳堂兄,而妳堂兄正计划把杨克斯那块土地开发成一座高尔夫球俱乐部,赚取暴利。」
「所以我成为你入主安培机构和取得畅克斯那块土地的最大筹码。」可蕾笑得好凄恻,难怪她一直感受不到他温柔的爱意,他要的只是她的嫁妆,她只是一个「金装」的傀儡新娘。
「妳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在下个月结婚了吧!而妳如果确切了解妳堂兄的为人,就会明白把安培机构交到他手中,不啻是断送安培机构的大好江山。」
「我又怎么知道我爷爷把我嫁给你,不是引狼入室?」她眸中显露另一分警戒。
莫凡向她跨近一步,他庞大的身躯如座高山,让她几乎完全隐遁在他躯体的阴影下,如一只被天罗地网笼罩的孤弱小鸟,插翅鸡飞。
「妳必须搏一搏,亲爱的,妳的身边环伺着许多觊觎妳的豺狼,而妳必须作出最正确的选择,这攸关妳跟妳爷爷一生的心血。还有,怎么作才不致使妳的姓氏蒙羞,这才是最重要的,妳明白吗?」
他极其冷静的娓娓道来,一只大手勾起她的下巴,露出一个轻淡而莫测高深的笑容。「搏一搏吧,亲爱的,就算妳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妳爷爷。现在只有我能保住安培机构。」他说着,俯脸将两片唇贴上她的,灼热的气息,如道滚烫的热流流窜过她的唇舌间,直撞进她悸动的心房。
就在他尽情蹂躏她双唇,霸道撷取她口间的温柔蜜汁时,蓦然觉醒的可蕾,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一股蛮力,使劲的推开了他,脸上已是一片羞红恼怒的绯色。
然后,她看到从他嘴唇汩汩而出的鲜血,老天,她咬伤了他的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他们互相对峙着,他的脸色是一径的阴冷,周遭的空气是紧窒的,重重的压迫着人心,她听到自己的心卜卜如擂鼓。
她似乎可以预期到他瞬间爆发的可怕情绪将席卷这一切,一场可怕的风暴—「这已经是妳第二次咬伤我的嘴唇。」迫人的一阵沉默之后,他略微嗄哑僵硬的声音说:「我希望这不是因为妳有嗜血的癖性,或者,妳根本就是蝙蝠转世。」
他伸手拭去嘴唇上的殷红血渍。
「我……我不习惯被人这样莫名其妙的……轻薄!」她极力辩护说。
第二次?
她瞄他一眼,被一种很奇异的心情涨满。
「我会说服我爷爷,把杨克斯那块地交给你去开发,也会尽力促成安培机构和莫氏约合并案,至于我们的婚期,以后再说。」
「妳爷爷不会高兴听到这件事的。」莫凡阴沉的声音说。
「我会说服我爷爷,让他不再向你「逼婚」,你大可放心。」
她冷静自若的说完,随即踩着略显凌乱的步履,走向其中一扇桃花心木的门,打开之后,却发现那是衔接着另一间起居室的门,神情怔忡了一下。
贴着金香槟色的高级壁纸,迷惑了她的视野,让她在几扇门前举足不定。多可笑,她竟然被困在这个迷宫式的大房子梩,而那一间接连着一间,望之不尽的房间,也许她花上三天也走不出去。
「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离开你这个鬼房间吗?」她回头用几分可笑和怪声怪气的声调问他。
彷佛很乐于欣赏她的窘态,莫凡低下眼眸,暗自一笑,才走向右手侧的另一扇门扉。
「妳终究还是会成为我莫凡的妻子的。」
他打开那扇雕琢华丽的门,在她走出他的书房时,稳稳的说了一句。
可蕾用眼尾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响的走出他的书房。
回到自己房间,可蕾在掩上房门后,靠着门扉,这才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长那个该死的莫凡,让她在面对他时总有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他似乎能轻易的将别人玩弄于股掌间,而他不掩藏自己的野心,使他的「坏」多出了一份神秘,让人更难知道他诡奇多变的心思,到底藏着多心邪恶的因子,或有多少「良心」作后盾。
他会是一匹无害的恶狠吗?
她又要如何去找答案?
一阵夜风轻扬起冉冉飘动的生丝窗帘,可蕾走至窗口,轻轻的将落地窗关上,却看到沁凉如水的夜色中一轮明月悬在半空,银色月华无的弗届的流淌在整个大地上。
月光为莫家这幢别墅庭院增添了一份宁谧的美,彷如一座月中城堡。
一座与世隔绝的美丽城堡。
可蕾可笑的想。
不,她必须振作,这种象牙塔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从明天开始,她要作真正的安可蕾,而不再是悬上丝线任人操纵的傀儡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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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莫先生。」
随着那声清甜爽朗的声音扬起头,莫凡放下手中的财经新闻,上下打量那一身蓬勃朝气的可蕾。
她身上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安哥拉羊毛衣,配着一条浅咖啡色的宽松长裙和马靴,看起来简单利落,令人眼睛一亮。
当她走进这间奶油色和金色相间的餐室时,就像绚丽的朝阳一样,魅力四射。
「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妳可以省掉那些客套的称谓,直接叫我莫凡。」他折叠好报纸,放到桌畔一隅,用虎口摩挲着下颚,瞇着眼,再打量她一下,问道:「看妳这身打扮,是要出门吗?」
「你猜对了!」
可蕾绕过光滑晶亮的长餐桌,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他们中间隔着一盆插满玫瑰和飞燕草的偌大花束,她抖开雪白烫金的亚麻餐巾,偏过头,俏皮而慧黠的对他说道:「我今天要去医院看我爷爷,从今天开始,我要作真正的安可蕾,必要的话,我还要回去替我爷爷管理公司。」
不确定他眼眸中倏忽跃过的,是一抹轻视或激赏的神色,他微微牵动一下嘴唇,声调缓慢的问道:「妳以为妳胜任得了吗?」
「试了就知道。」她回答他,黠亮的眼睛美如星子,一边将浆得笔挺的雪白餐巾,铺到双膝上。
「妳现在想做女强人了?」他点点头,透过餐桌中央的花束,散漫的问她一句。「是昨晚的月牙仙子给妳的灵感吗?」
几乎有那么一刻,她被他语句问的奚落给挫伤了。可是,随即的,她武装起自己,强悍的反击回去。「我知道你希望我继续做个无知的女人,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决定投入我爷爷苦心经营起来的事业,免得有人趁虚而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搞垮我爷爷的公司。」她哼道。
「对一个生长在英语国家的第四代华人来说,妳的中文算是不错。」他放下咖啡,拿出一根雪茄点燃,从蓝色的烟雾后凝睇着她的脸。
他的眼中有一抹谜样的光华,指间的雪茄,却是那么自然的依附在他的手上,彷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蕾第一次看到男人可以吸雪茄吸得这么好看。
「谢谢你的夸奖。」她现在才注意到原来他们一直习惯用中文交谈。
她假装啜一口浓郁飘散着肉桂粉的卡布基诺,对眼前的情况采低调处理。
跟他起口角是愚蠢的,这家伙就像只变色龙,可以随时随地变成不同的面貌,她永远占不了便宜。
可蕾正准备安静的享用她的美味早餐,莫凡的声音陡然又起。
「妳想回去接管妳爷爷的公司,这个决定不会影响莫氏和安培机构的合并计划吧?」
可蕾切下一片火腿,慢慢回答他。「就因为我答应要促成你约合并案,更要亲力亲为的从旁监督你,以免你搞鬼。」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接下来就玩「牵制」』的游戏?我的未婚妻成了我身边的细作,这是不是该用「危险枕边人」来形容?」
他的笑容微有讽刺,神态却显得无伤大雅,彷佛那是一个可作为余兴节目的游戏。
可蕾从餐桌中央的花叶缝隙晲他一眼,故意漠视他话中那种含沙射影的讽刺幽默。
「我需要一辆车代步,可是我现在连驾照也没有,你能提供、一个方便吧?」
「妳可以用我的司机。」
「很好。等我的驾驶、护照和信用卡这些东西重新申请出来,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用完那顿可口的早点,可蕾用铺陈在双膝上的餐巾擦拭嘴角,正要起身,莫凡那副高大的身躯已经迈到她身后,很绅士风度的替她拉开那张冰蓝色调的骨董椅,说一句:「让我来替美丽、高贵的淑女服务吧。」
刚刚怎么没见他这么殷勤?
可蕾瞄了他一眼,这个莫凡不会足肚里藏着坏水吧?
「干嘛突然间对我这么客气,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她提防的问他。
「冤枉!我只是表现我的君子风度而已,难道妳不喜欢男人把妳当淑女对待?」
他眼眸中隐着诡辩的意味,心中却有些甜蜜。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蕾说。「你肯定有不良居心。」
「我再大的不良居心,也只是软化妳这座冰山,让妳甘心点头嫁给我,这样算「非奸即盗」吗?」他辩道。
「是吗—」她故意拉长尾音,心中揣测,他肯定是想藉谄媚阿谀分散她的注意,这样他就能在安培机构为所欲为。这个狡猾的莫凡,从现在开始,她更要睁大双眼,盯得他死死的,让他不能使坏。
她正在心中盘算的当儿,莫凡瞥一眼她桌前的杯盘刀又,忽然说道:「妳的胃口不错,把一份丰富的早餐吃得盘底朝天了。」
闻言不由自主的脸红一下,可蕾这才发现他那份早点几乎完好如初的摆在那里,就好象仅供欣赏的精致艺术品一样。
这家伙是个厌食主义者吗?她似乎从头到尾只看到他喝那杯浓浓的黑咖啡,连刀叉都没动一下。
「我早餐吃得不多,通常只喝一不咖啡。」像洞悉她的心事,他简单的略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