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没有,醋倒是放了不少。”黎夜熙嘟嗳着喃喃自语,没趣地摸了摸自己修挺的鼻梁,眼光在四周溜了一圈。
“你一个人来吗?日恩没和你一起来?”
“日恩的心脏并不适宜长途飞行。”夏初音水灵灵的眸光带着歉意般地瞥向他。“他本想来的,可是医生一再劝阻不让他来。日恩说,这是你首次执导的歌剧公演,无论如何也得来为你加油打气,所以就由我代替他来了!”
“你应该先通知我的,这样我就可以到罗马机场去接你了。”黎夜熙微笑,温柔地看着她,眼中又闪烁着令她无法承受的光焰。“意大利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差,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又这般美丽,独自找到这里来,没出事算你走运!”
他眼光搜寻着她的行李,却发现她只背了一只轻便的旅行帆布袋。他扬眉,星邃光灿的眸里拢上一股淡淡的笑意。
“你的行李箱呢?该下是在罗马被抢了?”
“我在佛罗伦斯订了旅馆,行李就放在旅馆里。我可没这么蠢,明知菲耶索莱剧场在山坡上,还扛着行李箱来找你。”夏初音笑睨了他一眼,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脸,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悸动,不自禁地红了脸。
这男人,真是俊美耀眼得过了分,望着他,心跳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乱掉好几拍。
逃避似的,她望向露天舞台,着迷地看着舞台上搭建起的华丽布景,还有歌剧演员排练走位的情形,赞叹道:“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歌剧排练的情形,也是第一次在露天剧场里欣赏歌剧。”
她转头望回黎夜熙,晴圆的大眼因兴奋而显得异常璀璨晶亮。
“我方才在林间小径听到女高音的歌声时,简直不敢相信人的声音竟可以如此高亢好听,可以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黎夜熙看着她异常眩耀光彩的清丽容颜,眼中燃起一种幽秘如焰的光炬,灼灼灿灿地注视着她。
“歌剧诞生于意大利,它像太阳的光辉,将意大利照耀得灿烂无比--而意大利歌剧的魅力,就在于“歌者的声音”。”
他突然俯下头来,附在夏初音耳畔低语道:““杜兰朵公主”是第一出以中国宫廷为背景的歌剧--你可知道杜兰朵公主的故事?”
夏初音的心轻轻颤了起来,敏锐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在她耳畔颈间流窜着,她只觉心跳和血液都在瞬间加速紊乱。
她屏住呼吸,身子紧绷得不敢动弹,他那过于亲昵的气息让她的脑子霎时乱了,几乎无法思考或言语。
他,他在做什么?这样似乎太亲近、太暧昧了,他和她今日才初次见面,而且她可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啊!
有一瞬间,她想推开他,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太大惊小怪,毕竟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附在她耳畔说话--而他在外国长大,这样亲近的接触对他来说也许并不算一回事。
外国人,尤其是意大利人,总是热情得过分天真!
“故事发生在北京城。很久以前,中国有个美如天仙却冷若冰霜的公主叫杜兰朵,为了报先祖受辱之仇,她设下了猜谜招亲的陷阱,宣告天下只要具有皇族身分者,都可以入宫应试公主招亲的三个谜题,猜中者,就可以娶公主为妻,猜不中者,将被处死!”
黎夜熙沉缓的在夏初音耳边低语,而她像被蛊惑了般,一动也不能动地听着他轻柔低语,任他温热灼烈的气息在耳边缭绕,骚动着她慌乱起伏的心。
“刚来求亲的外邦王子因猜不出谜题而被一一处死,杜兰朵惊人的美貌成了众王子们的坟场,她被称为死神的公主。然而鞑靼五子卡拉富对杜兰朵公主一见情,不顾父亲和侍女柳儿的劝阻,一心想要猜谜求亲。他猜出了公主所出的三个谜题,可是杜兰朵却悔约不肯下嫁。”
被他灼热浓烈的气息包围着,她觉得有些晕眩,仿佛嗅到橄榄树被阳光晒香的气味,这是他身上的气味--阳光的味道。
“卡拉富为了感动公主,得到公主真心的爱,于是也出了一个谜题。他说,如果公主能在天明前猜出他的名字,他愿意就死:倘若公主猜不出,就必须嫁他!”
他轻柔低沉的声音逸散在空气之中,好似一股夏日的风,朦胧缥缈地勾动着人的情绪和灵魂,她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起伏,心中有着微妙的紧张。
“当晚公主下令动员全城的人,在查出卡拉富姓名前不许睡觉,由于有人曾见到卡拉富和鞑靼逊王及侍女柳儿在一起,便把他们捉来,逼柳儿说出卡拉富的名,一直暗恋卡拉富的柳儿怕自己被屈打成招,于是对着杜兰朵公主唱了一首歌,便夺取身旁卫士的佩刀而自杀了……”
呼应着他的话般,舞台上女高音凄美缠绵的歌声,宛如鬼魂魅语似地萦回缭绕在空旷的剧场之中。
“你,公主,冷若冰霜,但你也感受到爱情的热火,迟早你也会爱上他……最后杜兰朵终于被卡拉富的热吻和真情所融化,在全城民众面前宣布了卡拉富的名字是--爱情!”
雾气从绿色山丘的远处升起,夏初音看到黎夜熙的眼,有火焰在他眼瞳之中跳动着。
“冷如冰,热如火,那就是杜兰朵,杜兰朵像冰又像火……”他凝视着夏初音,肆意的眼光,在她脸上灼灼地烧。“而你是冰,还是火?”
有一瞬间,夏初音只能凝望他的眼,不能思想、不能说话。
在他眼里有种特别、教人难以捉摸的情感,让她的心怦然撼动起来。
他为什么这般看她?那像是看情人的眼光!
她心中沸腾起隐隐的不安,他的眼光太炽烈、太放肆,像虚虚渺渺的一把火,燃烧到她的眉睫来。
他们相互凝望着,菲耶索莱剧场里像是没有了别人,只剩下了两人交缠着的眼光。
阳光隐入云后,菲耶索莱剧场蓦地暗沉下来,朦朦胧胧的雾,飘过两人身畔,望出去一切都迷惑下清。有片刻,夏初音几乎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她声音故作轻快,像要刻意打破那从初见时就弥漫在两人之问的奇异气氛。
“日恩信上说你很会唱歌。”黎夜熙微笑。“我只是猜如果由你来唱杜兰朵,你会如何来诠释这个如冰似火的女人?”
“不,我唱得不好。”夏初音红了脸。“我更不懂歌剧。”
黎夜熙轻笑。“日恩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收藏了帕华洛帝的所有CD。尤其爱听一九九O年被选为世界杯足球赛大会主题曲的“公主彻夜未眠”!”
他耍她!他明知她爱听公主彻夜未眠这首曲子,那他自然也知道她一定熟知“杜兰朵公主”这出歌剧的故事,方才还用那种暧昧得教人发慌的姿态和声音向她解说这出歌剧?
看着她又羞又恼却越发明艳的神色,黎夜熙低低笑了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极开心地摸着鼻子道:“日恩还说,你背熟了全歌剧的歌词,总在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哼上那么两句……”
“日恩说、日恩说……”夏初音心头突然一股烦躁,侧着头,撩人的明眸瞅着他,噘着嘴儿说道。“为什么日恩老是向你说我的事?”
那神态,有着小女孩般的无邪浪漫,却又有着成熟女人般的柔媚风情,在她身上,揉合成了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特殊魅力。
黎夜熙怔仲望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因为你是日恩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和寄托!”他收敛起玩笑神情,眼神变得复杂难测,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他每次和我通电子信件,总是只说你的事。”
她抬头,与他目光相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燥热。
日恩在电子信件中向他说了一切有关于她的事?
“你是日恩生命中的希望和蔷薇;但对你来说,日恩又是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嫁给日恩?”他灿亮炯炯的眼光望得她心慌。“你明明知道他有病。”
夏初音咬住下唇,往前走了几步,躲开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心脏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而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日恩会好起来的。”
她用力呼吸着空气中馨甜的石榴花香。那花香,令她想起黎家院于里栽种的栀子花树。
自那一年在栀子花树下和日恩初遇之后,日恩便在他家中的院子里种了一株栀于花,说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相遇--纪念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救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但救了他的命,也救赎了他的灵魂。
想起日恩,她脸上泛起一丝甜甜的笑。
“日恩是我的长腿叔叔,你知道长腿叔叔的故事吗?”
她侧过头望着黎夜熙,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有着一种娇憨的清纯与美丽。“他就像故事里的长腿叔叔一样,资助我上学和到国外进修的费用,他和我通信,倾听我所有的烦恼与心事,伴着我成长,分享我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我、关怀我……”她叹息。“没有黎日恩,就没有夏初音啊!”
她望着远方山坡上的雾气,清澈晶莹的瞳眸里漾着流丽的水光,那一瞬间,她无邪的情感完全显现在眼中。
“我感激他、尊敬他、喜欢他。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日恩是无可取代的。”
“感激、尊敬、喜欢--但我没有听到你说“爱”!”黎夜熙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眼光里的乌黑幽邃,深沉得教她颤抖。“没有爱,你真的能和日恩厮守相伴一生吗?”
爱?他凭什么说她不爱日恩?
夏初音突然感觉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日恩?虽然你是日恩的弟弟,可是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她赌气地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只觉有一种奇异的刺痛在胸膛中撞击着。“对我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没资格问我这样的问题。”
“陌生人?”
黎夜熙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眸晶亮如焰,烧灼到她的瞳里去。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熟悉你?我了解你也许远比你了解自己还要深,因为日恩信上告诉了我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日恩认识了你多少年,我就知道了你多少年,虽然我始终无缘和你认识相见!”
看到他那亮灿灿的眼晴,夏初音觉得晕眩,那深邃灿亮的瞳,燃着火一般的耀焰,大刺刺逼视着她,一点儿也不遮掩自身的光芒。
“方才你走进剧场时,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心里想--就是这个人了,就是我知道了十六年,却始终无缘一面的夏初音。”
他神色狂野,声音却轻沉微哑,有着催眠般的低柔与好听。“对我来说,你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我仿佛好久之前就认识你似的!”
夏初音震颤着,被他的话惊慑住了。有一种特别的、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绪,在心中波涛汹涌着。
“日恩看着你长大,我也看着你长大,你的每一张照片、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都了若指掌……”
他望着她,眼光深沉柔醉得令她发抖。“对我来说,你绝不是个陌生人。你可知道我梦想了你多少年?”
咚、咚、咚,她的心像擂鼓般狂跳了起来,呼吸转为不顺畅的喘息,他想说什么?他要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逃,敏感地察觉到有一种奇妙而下该存在的情愫,渐渐在他们之间成形了。
是早在她还不知道有黎夜熙这个人之前,他便已对她用了心。而现在,他带着火焰一般的热情席卷而来,存心焚毁她的世界,要把她卷进感情的漩涡里去。
“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样的?是照片中的夏初音?是日恩信中的夏初音?还是我对着计算机屏幕里的信件和照片幻想了十六年、憧憬了十六年的夏初音?”
他伸出手,温柔地拂去她被风吹到面颊上的发丝。修长的手指却停留在她柔嫩如花的面颊上,不肯栘开。
“现在我知道了,任何想象都及不上真实的你来得美好动人,因为如今你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是我一伸手就可以触及的距离……”
他的手指画过她的眉、她的眼、她小巧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上。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真实温暖、独一无二的夏初音!”
她像触电一样逃开,而他却更快地抓住她手腕,不容她逃避的、紧紧将她用力扯到胸前。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在等你,等着有一天要和你相见……”
他的眼狂野,泛着掩下住的炽烈情感,深深地望着她。眼里那噬人的热情,像火焰一般烧遍她的全身。
“我再也不能等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吗?”
第二章
意大利花城,佛罗伦斯。
天空里黑色的帏幕缓缓褪去,远处灰白天际发出美丽的蓝光。
天色还未亮透,夏初音便拖着行李箱,走到饭店柜台前,把房间的钥匙卡片交给柜台小姐,用流利的英文说道:“我要退房,麻烦请帮我结帐!”
柜台小姐还没接过钥匙卡片,一个低低沉沉的笑声便在她背后响起,那声音,令她颈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妳果然逃得够快。天还没亮,就急着要走?”
背后的低笑声充满了轻讽意味。“怎么?不是来看我执导的歌剧首演?你现在回台湾要如何跟日恩解释为什么没留在意大利看我的公演?”
夏初音缓缓回头,果然看到了黎夜熙那俊美光灿的脸庞。
他似乎一夜没睡,眼睛泛着红丝,新生的胡渣子布满了下巴,却更显得性感慵懒,落拓下羁。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夏初音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胸口扑通扑通直跳,感到一种被当场逮着的手足无措和惊慌。
“昨天妳在菲耶索莱剧场头也下回的落荒而逃,我看着妳匆促离去的背影,知道是我所说的那些话把妳吓坏了。我跟在妳身后,看着妳在米诺广场搭上了往佛罗伦斯的巴士。而一路上魂不守舍的妳甚至没发现到--我和妳搭上了同一士。”
他轻笑,眼眸闪亮。“我跟着妳,跟到妳下榻的这家饭店,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等了妳一夜,看妳什么时候会夹着尾巴逃回台湾?”
“你在这儿等了我一夜?”夏初音不敢置信地问,望着黎夜熙那耀眼得让人眩惑的俊脸,她一颗心忍不住颤巍巍地狂跳起来。
见到他时,她胸中便沛然涌起强烈的情绪,他带给她的冲击,是她不曾体会过的。他的狂野、他的恣情,在一夕之间,颠覆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