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在佛罗伦斯主权广场里的夏日清晨,她曾和黎夜熙一起喂过鸽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她头一次领略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爱情滋味。
那是她生命中最璀璨光亮的美好剎那,也是她生命中再也唤下回的刻骨爱恋。
想起那段在阳光下的日子,当时的她是那么快乐美丽。而现在,幸福离她竟是如此遥远……
回首前尘,总教人心痛,奸深沉的痛,渗进心肺骨髓,痛彻心扉。
她抬头,望向广场对面那座外观毫不起眼,却是意大利最知名的斯卡拉歌剧院,想起黎夜熙曾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所执导的歌剧能搬上意大利三大剧院的舞台!
而现在,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他站上了世界顶尖的舞台--他心中,可还会有她的身影?
拥挤的人潮,惊起了满地的鸽群,在漫空飘扬坠落的鸽羽中,她望见了,她竟然望见了,一个高大修挺的身影,在斯卡拉剧院的阶梯上,正往斯卡拉广场这边走来。
她屏住气息,心中颤巍巍地痛了起来。
四年不见了,黎夜熙依旧光芒四射,炫亮一如灿阳,人群包围着他,镁光灯此起彼落,在一片浪潮的喧哗声中,他眼中,完全没看到她的存在!
一个黑发微鬈、风情万种的性感美女勾着他的臂弯,噘着丰润的红唇向他说话,他俯脸倾听,脸上始终挂着炫灿笑容,两人之间的亲昵氛围,霎时成了记者手中摄影机捕捉的焦点。
夏初音心头一阵寒颤,漫过一阵止不住的疼痛与悲哀,她好象滑落到一个寒冷的深穴里,被弃绝了,整个人挣扎欲坠。
好热,白花花的阳光晒昏了她的神智,为什么意大利的阳光如此张狂?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晕厥在意大利太过炙热耀眼的阳光中时,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稳住了她的身躯,她回头,望见了商无忆那魅邃慑魂的深眸。
她像被剜了心一般,突然间痛彻神魂,不能再支橕,她虚软无力地倚在商无忆怀里,掩住脸,无声的泪水悄悄从手指缝中流了下来。
“带我走……我要……回台湾……”她哽咽着,只能破碎地说出这句话。
商无忆眼里闪着深沉复杂而叡智的光芒,他微微点头,揽着夏初音的身子,刻意往蜂拥的人群中走了过去。
一道火热的视线如锋利刀片般,凌厉地掠过她的身躯,夏初音感到一阵战栗,抬起头来,不期然地撞进了黎夜熙那双灿亮生焰、火一般的瞳眸里。
他终于看到她了,在喧哗拥挤的人潮中,他的眼光穿越重重人墙,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
世界,仿佛一瞬间不存在了。周遭喧杂的人群霎时间静寂了下来,她和黎夜熙好象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交会的眸光中,只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两人沉默凝视着彼此深烙在灵魂中的容颜,交缠的眼中倾泻着下能言说的隐痛,像是在呼唤着旧日回忆。
可怖且莫名的寂静弥漫在他们之间,两人遥遥相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陌生,却又遥不可及--这一望,仿佛是咫尺天涯。
咫尺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天涯海角?阻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干重山、万重水般的距离?
黎夜熙眼中流露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哀、狂野和温柔--望着他那暗蕴巨大痛苦及无限沧桑的幽忽黑瞳,她心中一阵悸痛,泪水,再无法抑制的在眼眶中泛漫开来。
这一刻,她看到了隐藏在他光耀璀璨的外表下,那一颗伤痕累累且始终没有治愈的心。
不管两人的外表多么炫耀灿烂,成就多么光彩辉煌--痛苦,始终没有自两人的心中消失过。
她知道隐藏在他们心中的伤痛太深,这一生再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冰凝透亮的泪顺着她面颊缓缓滑了下来,倚在商无忆揽着她的臂弯中,她缓缓走过了拥挤喧吵的人群。
而她没看见黎夜熙在见到俊美夺人的商无忆以一副护卫情人的姿态,珍惜而优稚地护着她穿过广场中喧哗的人群时,眼中骤然喷出的火光。
她头也不回地走过被人群拥围着的黎夜熙身边,没有不舍,不曾留恋,不再回眸顾盼他一眼。
在意大利米兰的斯卡拉广场中,她和黎夜熙,终究还是擦身而过。
台北,阳明山近郊。
清琉的月光中,满树的栀子花在夜里绽放香气,几朵白色的花办,轻轻悄悄地坠落在夏初音恍然失神的灵丽面庞上。
她躺卧在黎日恩生前最爱的藤椅上,四年了,黎日恩的气息仿佛仍沾附在这张散发着淡淡清香冶温的古老藤椅中,她将脸埋在藤椅的扶手内,好象仍可以嗅闻到黎日恩生前那始终轻浅温柔的呼吸。
屋内,隐隐传来国语流行歌曲的柔美旋律,清亮微带稚柔的女歌手轻淡而含愁的歌声飘散出室外。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巳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她听着优美旋律中的歌词,一种细细、不明所以的痛楚攫住了她的心,她只觉眼睛一片温热,泪水就流下来了。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她静静流着泪,聆听着女歌手回荡在寂寞深夜里的淡愁歌声,泪水使得她再也看下清这世界的模样。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定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黎夜熙不寂寞?想起那个攀附在黎夜熙臂弯之中的拉丁美女,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搅,禁下住蹲下身子,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一阵欲呕的酸楚窜上喉咙,她再也忍不住,痛彻心肺的嚎哭了起来。
在岑寂的静夜里,她哭得泪泗交流,哭得呕心断肠,仿佛要把多年来的委屈痛楚及思念一并哭尽般,失了控似的纵声狂泣而无法自己。
自从日恩死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哭得这么厉害过了,压抑过深的伤痛一旦找到宣泄的出口,就如同洪水溃决一般,滔滔汹涌,狂漫泛流。
在她几乎失了神智的悠长哭泣中,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灼热而温润的唇办覆上了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轻怜密惜的吻,落在她苍白清瘦的脸上,疼惜地吻去她源源不绝的泪水,叹息般的低语回旋在她的耳畔。
“四年了,妳怎么还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躺在那熨烫而宽阔的温暖怀抱里,闻着那既熟悉,又陌生般的阳光味道,她恍恍惚惚睁开蒙胧泪眼,望进了黎夜熙那火焰般的黑瞳里。
那黑漆如潭的瞳眸中,燃烧着流火般的烁亮及深沉无底的悲哀憾恨,灼灼灿灿地盯视着她。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作梦,然而他的怀抱是如此真实温暖,呼吸是如此狂炙火热,一如当初她记忆中的模样。
夏初音狠狠落下泪来,再次见他,仍有一种泫然的悸动,在她心中澎湃激涌着。
即使分隔再远再久,他始终是她梦魂萦回的一种牵挂,她不会错认这个人--然而,他怎么可能回来?怎么可能这时候出现在这儿?
黎夜熙抱着她,踏过层层石阶,随步走过长廊,来到了书房,顺手捻亮柔橘色灯光的水晶壁灯,荧荧孤灯,照出了两人映在墙上的相偎身影,亲昵依恋却又无比空虚。
再度回到他怀中,倾听着他激狂一如当年的心跳,夏初音将脸埋在黎夜熙胸前,贪恋着他温暖的胸怀和浓烈的男性气息,感受着两个人心贴着心的震荡频率。
这一刻,久违的幸福与甜蜜感重新流回心中,温暖得令她想落泪--这种感觉,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分离过,仿佛他们仍然可以深深相爱着……
然而他和她都知道,日恩的阴影,永远存在他们之间,是他们一生也摆脱不了的隐痛。
两人沉静的倚偎拥抱中飘荡着淡淡地愁绪,谁也不想开口去触及那始终没有结痂成疤、一碰就疼的伤口。他们留恋着此刻温馨迷恋的气息,好象存在两人之间的爱情,从来没有消失过。
黎夜熙修长的手指留恋地画过她清瘦绝美的苍白脸蛋,最后停驻在她柔软粉嫩的唇办上,举止留恋温存,眼光却在瞬间骤变冰冷深沉,寒霜般的语气像冰珠子似的,从他口中冶冶进吐出来。
“妳让商无忆这样抱过妳、碰过妳吗?”
清冶无温的语气冻结了她的心扉,她宛似从梦境中醒来,惆怅而迷惘的注视着他,沭然战栗于他冶漠凌厉,却又灼热如刃的目光。
“商无忆?”她轻喃着这个突然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名字。
自从意大利米兰回来之后,这个神秘俊美、优雅绝伦的男人便时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和她建立了一种似近若远、不浓下淡的友谊。
他常从香港飞来看她,就只是为了看她--而他看着她的眼光总是很遥远、很迷惘,仿佛想在她身上找寻一个连他自己都捉摸下定的影子。
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在新闻媒体上曝了光,由于商无忆尊贵若谜般的神秘身分引发了媒体的高度好奇,报纸杂志上大肆渲染着两人似真若假的排闻恋情,将夏初音形容成了千禧年中最具传奇性、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灰姑娘。
对于这样可笑荒谬的八卦传闻,商无忆总是一笑置之,维持他一贯低调神秘的作风,从不让媒体掌握住他的行踪。
而夏初音十分珍惜两人之间那淡然却真挚的友谊,自从黎日恩去世之后,商无忆是第一个令她感受到关怀与温暖的人,因此对于媒体的揣测渲染,她也从不认真出面解释或澄清。
此时望着黎夜熙那闪烁着凌厉火花、烁亮异常的眼眸时,夏初音恍然顿悟。
“你是特地回来质问我和商无忆的关系吗?”她不可思议的问,一股荒谬可笑的凄凉感袭上心头。
想起在意大利米兰见到那个挂在他臂弯中的拉丁美女,她忽然发笑了,笑到流出泪水。
他可以有别的女人,却容不得她和别的男人有牵扯。他可以寻找新恋情,却要她一辈子沉溺哀悼在过往的悲伤之中。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种问题呢?”她让泪水在脸上干了,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你用什么身分来质问我这种问题?”
黎夜熙扯开嘴角,冶冶讥讽地笑,眼睛瞇细成危险的线条,闪烁着不容错认的怒火。
“眼看着日恩生前最挚爱的一朵蔷薇就要移枝别恋,就要被移植到香港豪门的金玉土壤之中,我没有资格回来问妳这样的问题吗?”
他将她强嵌的锁紧在胸怀之内,力气紧得让她几乎无法喘气,他似乎想将她就这么揉进他的身体骨血里,让两人融为一体,再也拆离下开的生死相依。
“妳忘了日恩吗?”他骛猛狂怒的问,神色中全是说下出口的伤痛。“妳,忘了我吗?”
“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日恩。”夏初音望着他,美丽盈水的眸中飘过迷惘与伤痛。
“至于你--我也许记得,也许忘记!”她脸上微笑,心里却流着泪。
谎言!这四年来,她没有一刻忘记过他,时常从无眠的梦中哭泣着醒来,发现自己嘴里只是喃喃呓唤着他的名。
强烈的愤怒与惊惶下甘深深撼动了他的理智--她怎么可以,忘了他?
他管不住爆发开来的情绪,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将她攫入怀中,凶狠炽烈而彻底地吻上她的唇,深深吸吮着她的甜蜜,那执意需索、强烈渴求的亲吻,像是要吻进她的灵魂里。
“妳忘了我、忘了我吗?”他的唇用力压在她唇上,重重咬噬,在她柔软唇办上烙下了过于激狂的伤痕,咸涩而甜腥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我绝对不许,不许妳把我从记忆中抹去。”
他的舌在她唇间缠绕需索,夏初音觉得晕眩、迷乱地望进了他火一般的眼瞳里。
他的眼睛被激情与欲望焚烧着,有灰烬也有烈焰,她在他热烈的狂吻中喘息,不知道自己会和他同化成火,抑或是在他的热情里燃成灰烬?
“不公平,你自己忘了我,却要我不许忘记你!”瘫在他怀中,她虚软无力的想落泪,在意大利所见到的那一幕仍深深刺伤着她的心,一想起来,就是椎心揪肠般的痛。
“你自己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却容下得有别的男人对我好!”
“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黎夜熙的唇滑落她雪白的咽喉,在她狂跳的颈脉搏处烙下了炽热如火般的深吻。
“我没有别的女人,这四年中,我比一个清敦徒还要守戒律,因为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妳!”
“说谎!”夏初音捉住他浓密的黑发,强迫他的头向后仰,不让他亲吻自己光洁白皙的颈项。她喘息着,眼中泪光乱窜。“在意大利,我明明亲眼见到你挽着一个风情万种的黑发美女!”
“我挽着一个风情万种的黑发美女?你是说拉娜?”黎夜熙璀璨的眸子因为强烈的欲望而迷蒙,紧盯着她柔美的面孔。
“她是饰演杜兰朵公主的歌剧女演员,我和她一起接受采访是很自然的事,妳想到哪儿去了?”他叹息,拉着她的手覆到了自己胸口之上,让她感受自己激狂剧烈的心跳。
“相信我--我还是四年前的黎夜熙,还是那颗只有为妳燃烧、像火一样热烈的心。”
泪水,缓缓流下她蔷薇花瓣般的面颊,她的双手缓缓圈住黎夜熙的颈项,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温暖在她心中满满地流漫开来。
“妳知道吗?在意大利看到妳和商无忆那么亲密地偎在一起,我心慌痛楚得像要发狂。”他用脸摩挲着她的脸,微现的胡髭轻刷她柔嫩的肌肤,撩起她体内那曾被他开启过,却深藏已久的情欲。
“商无忆太出色,没有女人见了他而能不动心--我害怕,我好害怕妳真会被他夺走!”他叹息,深深吻进了她的咽喉里。“初音,妳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有多么想念妳?”
夏初音捧住他的脸,用泪光和亲吻熨烫他的颊。
“我对你的思念绝下会比你少一分一毫。”她梦呓般的轻语低喃,在他脸上如蝴蝶扑翅般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你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总是无法轻易入眠--我不喜欢作梦,那是因为梦里没有你;不喜欢清醒,那是因为醒着没有你……”
黎夜熙激动而颤抖地搂住了她,两人一起滚到了地毯上,火热纠缠着,如巨潮般狂涌的情欲在两人疯狂的相拥缠吻中,像野火燎原一般,在两人体内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