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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情仇 page 8 作者:裴意

  两人各怀心事的共同度过了这一个漫漫长夜——身子贴得这么近,心却离得好遥远。

  外殿,传来侍女们裙裾曳地的沙沙声响,一个侍女轻叩白玉门板,低声道:“六皇爷,荆护卫在殿外守了一夜,说有急事要禀告六皇爷——请问六皇爷是否要起身接见荆护卫呢?”

  君昭阳听到了侍女的声音,慌得连忙从凤翔皇子身上抬起头来,还来不及擦干泪水,便撞进了他那双清亮熠熠的瞳眸之中。

  她吓了好大一跳,感觉到一种被当场逮着的心虚和惊慌。

  他醒来多久了?可有察觉到她曾想刺杀他的意图?

  “看来你昨夜睡得不太好。”凤翔皇子低低笑,声音微沉而慵懒,“一整夜睡在仇人身畔,挣扎在报仇与不报仇之间的滋味很难受吧?”

  他慵懒起身,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君昭阳:“其实你不必这么难受,要报仇根本一点儿也不难,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吧!”

  他撩开铺在沉香席上的紫纹湘绣被单,推开青玉枕,枕下被中,竟藏着一把冷光如泓,啸若龙吟的五尺长剑。

  “这是我睡觉时用来防身的剑,你想杀我,其实很容易,因为你是第一个我肯与之同床共枕的女人。我防得了你一夜,防不了你日日夜夜。”他轻笑着将剑塞到了君昭阳手中,“要杀我,你此刻便可动手——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而且也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把冷光森寒的剑轻盈可握,但君昭阳拿在手中却觉得无比沉重,她蓦地抛开那把长剑,明眸生焰地怒望着凤翔皇子。

  “不必讽刺我,你明知我下不了手……”她颊上一热,火辣辣地红热起来,天,她怎么可以说出真心话,“我……我不是不忍心杀你……不是舍不得杀你……而是,而是……杀了你,我就杀不了罪魁祸首的泓帝。”

  结结巴巴,声软无力,分明是欲盖弥彰,骗得了谁?她连自己也骗不过。

  “你知道泓帝才是你最首要的报仇对象就好。”凤翔皇子懒懒一笑,也不拆穿她,便起身道,“为我更衣吧!”

  他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紫金百纹织锦凤被,君昭阳一声惊呼,羞得面红耳赤,急忙抢过凤被遮住自己柔馥雪艳却满布吻痕红瘀的赤裸娇躯,狠狠瞪了他一眼。

  凤翔皇子大笑,“经过了昨夜,你还这般害羞吗?瞧来想指望你为我更衣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懒懒地褪下自己的白绸中衣笑道,“你就躲在被褥中等我更好衣,再让侍女为你换衣沐浴吧。”

  君昭阳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娇颜酡红地抬起下巴,美丽高傲的姿态像极了一只不驯的猫儿。

  “我又不是你的侍女,为什么要为你更衣?”她挑衅地道,“你尽可以唤宫女进来伺候你啊,反正你们这些皇亲贵族是打出生起便被人服侍惯了的,连穿衣服这等小事也要人帮忙,搞不好连吃饭还要人家喂呢!”

  凤翔皇子面上含笑地斜睨了她一眼,魅瞳中却瞬时闪过一抹阴沉的乌云。

  “你说对了,我是凡事都要人伺候,连吃饭都要女人喂……”他把褪下的白绸中衣甩到珊瑚屏架上,蓦地转过身来面对君昭阳,“不过我从十四岁起,便不曾让人为我更过衣,看过我的身子。”

  君昭阳看清了他的身子,禁不住低低一声惊呼,用手掩住口,面上迅速失了血色。

  他的身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雄健壮硕,宽阔的肩,结实的胸膛,毫无赘肉的削瘦腰身,筋肉纠结的强劲双腿……整个人裸身站在她面前时,修长阳刚一如玉石般的雕像。

  只是,只是在他胸膛上靠近心房的地方,竟有着数十条或长或短,交错盘节的丑陋伤疤,那些已经结痴的凹凸疤痕,条条都如可怖龙爪,在他胸前张牙舞爪着,破坏了他毫无瑕疵的完美。

  君昭阳呆愣愣地望着他胸膛上那盘踞纠错的可怕伤疤,突然想起了昨夜他与她欢爱之时,不曾褪去过上衣。

  她心头漾过一缕缕抽丝般的疼,眼眶中泛起欲泪的酸楚。他身上的伤疤是这样多,这样深,每一道疤痕都靠近心窝——他究竟曾经受过怎么样的致命伤害啊?又曾有过如何不堪言说的过往呢?

  怪不得他要在枕下放一把剑防身,怪不得他不和人同床共眠……只是他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六皇爷,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荣华恩宠集于一身——这样一个光华耀眼的人儿,这世上又有谁敢伤害他?

  “泓帝?”她脑中瞬地闪过一抹灵光,脱口道,“是泓帝想要杀你?”

  这世上,敢动他的人恐怕也只有当今昏君泓帝了。

  凤翔皇子眼光幽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到床前,抬起她的脸蛋,将暖热魅惑的气息吹在她脸上。

  “昭阳,你要记住、无情最是帝王家——在宫中,没有亲情感情,只有权势斗争,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他含笑,低幽轻魅地道,“在这宫中,就算是你最贴身的侍女,都有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所以你要记住我的话——除了你自己,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君昭阳背脊窜起一股战栗,简直无法想象在这金碧辉煌,极尽人间富贵,掌握天下苍生命运的皇室宫廷之中,到底隐藏着多少黑暗丑陋险恶的斗争阴谋?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颤抖着,在他炙烈的气息缭绕下,心跳渐渐不稳,“既然你不相信任何人,为什么要和我共枕一夜?为什么要把从不让人看的身子给我看?你明知我是一心只想着要杀你的仇人之女啊!”

  凤翔皇子长长久久凝视着她,眼光深邃幽沉得令她颤抖,仿佛他就要这么看进她灵魂里头去了。

  “不要问我,你自己想!”他突然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声音低柔,熏人欲醉,“想我为什么和你上床?想我为什么和你共枕一夜?想我为什么把身子给你看?昭阳,不要向我要答案,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他起身穿好衣,揭开绣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苑暖阁。

  君昭阳怔忡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愣愣地颤动了起来,他是在暗示——他,信任她吗?

  一种温柔而痛楚的感觉卷上心来,有一股细细的喜悦混进了庞大的悲哀与无奈里,禁不住这样五味杂陈的复杂滋味,她低低啜泣起来,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面颊。

  这是一个勾心的陷阱——他把自己敞开在她面前,故意要博她的心,要让她不能继续恨下去……

  而她的心,是这般岌岌可危地在爱恨交织之间淌着血……她没把握,没把握能守住自己的心与他对峙到最后。

  只怕这是一盘他早已布好局的棋,而毫无胜算的她,面对的会是一场连她自己也无力收拾的残局。

  ☆   ☆   ☆

  风荷亭。

  君昭阳坐在宣华池畔,手中捧着一坛烧酒,将采下来的荷花混着玫瑰和蔷薇花瓣,用绢袋盛悬于坛中,再用荷叶瓣上的露水倒入了烧酒之中。

  “昭阳姑娘,你忙了一天啦,连午膳也没用,要不要先回内殿去歇着呢?”两个随身服侍的宫女替她扇风遮阳,担忧地说道,“这日头这般大,当心晒坏了你的身子呢!”

  君昭阳恍若不听不闻,只是将酒坛放在一旁,拿起小铲子掘着池边的软泥。

  一阵佩玉的明铛声在午后寂静的宣华园中响了起来,两个宫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丰姿绰约,妖妖娆娆的华服丽人缓步走了过来。

  “婢女见过宝贵妃。”两个宫女极恭敬地屈膝行札,而君昭阳连头也没回,只是继续掘着泥,映在池中的绝色容颜却闪过一抹厌烦神色。

  宝贵妃盯着君昭阳纤柔轻盈的背影,对两个宫女道:“我有话想单独对昭阳姑娘说,你们退下吧!”

  两个宫女脸上浮现犹豫神色,为难道:“可是六皇爷要我们一步不离地侍候昭阳姑娘,万一被六皇爷知道我们没有善尽职守的话,只怕奴婢们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宝贵妃掩唇娇笑起来:“瞧你们防得这么紧,难不成你们是怕我伤害了昭阳姑娘?她可是六皇爷的新宠爱妾,是六皇爷的心肝宝贝,我哪有那个胆子去伤害她啊?我不过是有些体己话儿要跟昭阳姑娘说罢了,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呢?”

  “可是……”两个宫女还在犹豫不决,实是担心万一君昭阳有个损伤,只怕她们两人拿命也赔不起,她们跟在凤翔皇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在乎过一个女人。

  光是看他昨夜和君昭阳同床共寝一夜,便可以知道君昭阳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宝贵妃见两个宫女不肯退下,蓦然沉下脸来:“怎么?莫非本贵妃现在连两个宫女也命令不动了吗?虽然你们两人是在凤凰殿当值的,但倘若本贵妃想向皇上讨两个凤凰殿的宫女来咱家身边侍候着,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宫女骇了一大跳,只怕宝贵妃真会向皇上开口调她们二人到她身边侍候。宝贵妃对宫女是出了名的严格苛刻,稍不顺心便又打又骂的,要真被调去她身边当差,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两人互视一眼,只好无奈地躬身道:“那婢女们就先退下了。”

  两个宫女退下之后,宝贵妃狠狠盯着君昭阳无动于衷、不理不睬的背影,阴笑道:“唷,昭阳姑娘好大的架子,知道本贵妃来了,不行礼也不回头,想来是六皇爷没好好教你宫中的规矩礼仪。昭阳姑娘啊,可别说本贵妃没有提醒你,你身为六皇爷的爱妾,这么不知礼节进退可是会丢六皇爷的脸呢!”

  君昭阳把酒坛端到掘好的泥坑之中,就坛俯望自己娇灿绝媚的明丽容颜,她蘸酒舒颊,闲闲道:“我要知什么礼节进退呢?我只要侍候得六皇爷开心就行了,凡事自有六皇爷替我担待着!”

  她缓缓侧过头来,笑睨着宝贵妃气得又青又白的粉脸儿,凉凉道:“不过昭阳倒是想不明白,宝贵妃你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不待在皇上身边侍候着,反而一天到晚跑凤凰殿要人行和回头,莫非这就是宝贵妃所说的规矩礼节吗?宝贵妃你自个儿不避讳些不打紧,可别连累了六皇爷,害他惹来杀身之祸啊。”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仗着六皇爷宠爱便这般无法无天。”宝贵妃咬牙,突地冷笑道,“不过究竟是谁会连累六皇爷,害他惹来杀身之祸呢?君昭阳,不要以为你躲在凤凰殿中,有了凤翔皇子的庇护就可以高枕无忧——你当真以为没人知晓你的身份吗!”

  君昭阳心中一凛,却依然神色不变,笑意盈盈地睨着宝妃,道:“哦?昭阳会有什么身份?又怎么会害六皇爷惹来杀身之祸呢?宝贵妃这话可真令昭阳不明白了。”

  宝妃冷冷笑道:“好啊,你倒是把凤翔皇子那套做戏的本领给学全了,不过这招在本贵妃面前耍是没用的。你大概不知道,皇上的奏折有大半是我代着批的,我还记得在去年的这个时节,扬州知府君之谦密谋叛乱,皇上一怒之下要凤翔皇子领军去扬州剿匪,那时君之谦虽然伏诛,可却有一个漏网之鱼到今日还没捉着,那便是他独生爱女——君昭阳!”

  她望向君昭阳那灿若火荷的绝艳面庞,得意笑道:“这么巧,偏和你同名同姓呢!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会为六皇爷惹来杀身之祸?你还是想想清楚赶快离开皇宫,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免得连累到六皇爷。”

  君昭阳定定凝望着她,突然绽开一抹飘忽而恶意的笑容:“你不过是想逼我离开凤翔皇子吧?可惜你用错法子了,因为我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他的命。”

  她悠悠闲闲地用捆起的软泥封住酒坛口,漫不经心地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倘若我真是君之谦之女,凤翔皇子便是我的杀父仇人,你以为我会在乎他的死活吗?今天是他留我在凤凰殿,我若是钦命要犯,那窝藏犯人的他也是死路一条……”

  她侧头望向宝妃,娇柔至极却又邪恶至极地笑道:“你尽可以去向皇上告密啊,我是不在乎和凤翔皇子同归于尽的;我只怕你比我还在乎凤翔皇子的死活,只怕你有胆子说却没胆子做!”

  宝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满腔怒火哽在喉头却又发泄不得,只能恨恨道:“你你……你真是蛇蝎心肠,我不曾见过像你这般狠的女人。亏得凤翔皇子对你这么好,为你担了生死大罪,你不回报他也就算了,还想着要和他同归于尽?”

  君昭阳仰头大笑,白玉般的面庞映着烈阳光焰,有一种火辣的、恣意的美:“这倒是做贼的喊捉贼了,是谁跑来威胁我说要揭穿我的身份啊?倘若我真的和凤翔皇子同归于尽了,也必然是拜你所赐,倒是要感谢你成全了我为父报仇,又能和凤翔皇子同生共死的心愿哪!”

  宝妃又怒又恨,向来在宫中呼风唤雨的她几曾受过这般奚落?眼见逼不走君昭阳,逞口舌之利却又斗不过她;这一口怨气卡在胸口,着实憋得狠了:“你当真以为凤翔皇子是真心对你吗?你可知我和凤翔皇子是什么关系?”

  君昭阳把酒坛埋在泥坑中,一层一层地覆上泥,像密封着无人可以闻问的红颜心事般,将这坛酒埋得好深好深。

  “我不在乎他是否真心对我,更不在乎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她懒懒地道,“你若要争凤翔皇子的心,该在他身上多下工夫才是,跑来和我争和我斗又有什么用呢?他那么多女人,你又争得完斗得完吗?何苦这般为难你自己呢!”

  听到这话,宝妃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你不明白,你是真的不明白……他对你,真是不一样的。”宝妃咬牙,哽咽道,“他那么多女人,我没在乎过、没害怕过,因为我知道那全是戏,他在人前,全是演戏……可那天琼苑赏花,我看到他对你发怒,他发怒是因为担心你失言惹来杀身之祸,他第一次在人前显现出真实的表情,却全是为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怕你、多恨你吗?”

  君昭阳神色漠然地伸手入宣华池,洗净沾满了泥泞的纤手,却有一种酸楚的柔情,悄悄钻进了她的心里去。

  “我恨你如此轻易便影响了他,而我为他牺牲一切,却不曾换过他一个真心的表情。”宝妃含泪的眼中全是幽怨,“你可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皇上时时刻刻都想要他的命;而我,就是他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一颗棋子,专门做他的耳目,为他通风报讯……而我之所以甘愿牺牲糟蹋自己的身子,全是因为我爱他!但你呢?你到底为他做了什么?又能帮他做些什么?你只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败在你手中,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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