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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情仇 page 11 作者:裴意

  凤翔皇子唇畔勾起一抹慵懒轻魅的笑容,眼神中流过变幻莫测的褐光。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掌握到了这个秘密就可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她的生死吗?”他轻轻幽幽地笑了,“宝儿啊宝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明白我是最讨厌被威胁的了。我女人这么多,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君昭阳?如果她真是钦命要犯,你尽可以把她交出去无妨,只是我紧接而来的报复,你未必受得住啊!”

  宝贵妃打了一个寒噤,明白凤翔皇子真的翻起脸手段是多么地残酷与无情,在他永远含情若笑的俊魅中,其实隐藏着绝对的冷酷与铁石心肠。对付人时从不会心慈手软。

  一旦被他视若仇寇,就注定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你真不在乎君昭阳的生死,今日就不会来赴约了。”宝贵妃绽开一抹悲哀的笑容,眼神中有着豁出去般的决,“我也知道激怒你的下场,可我已被逼到了绝路,只能放手一搏——我绝不把你让给君昭阳!”

  凤翔皇子轻啜一口暖酒,冷冷笑道:“我不知道我何时成了你的东西,要由得你来让或不让?”

  望着他那笑容中的无情与傲慢,宝妃心中涌上一股恨意,他从不会用这副冷面孔对待君昭阳。

  “我知道你对我无情,可你要知道,无情足以酿成遗憾!”宝妃凄凄冷冷地笑,“不要忘记我手中握着的,除了君昭阳的身份之秘外,还有你的雄图霸业,你也要我一并揭穿吗?你的性命、二十万义军的身家性命,还有百姓江山,你多年来苦心筹划的大局,全要因为君昭阳而毁于一旦吗?”

  凤翔皇子优雅而从容地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杀机,轻浅到让人看不出来:“我就知道动了情的女人最容易误事,当初我不该让你参与这件大事的。”

  “当初你让我参与大事,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会出卖你。你也很聪明地装作不知道我的心意,让我永远对你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在为你付出一切、牺牲一切之后可以让你回头看我一眼。”宝妃悲哀地笑,“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爱上君昭阳,毁了我的希望!如果你永远游戏于花丛之间,回旋在众多女人之间,那我可以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虽然我得不到你,但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得到你……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可你竟然、竟然对君昭阳动了真心!”

  她恶狠狠地望着凤翔皇子,咬牙道:“你绝对无法想象一个嫉妒而且心碎的女人发起狠来可以多么不顾一切,因为她绝望——如果一个人所有的希望都被毁灭了,那她也可以毁灭一切,绝不在乎任何后果与下场!”

  凤翔皇子懒懒地望着她,缓缓掩住眼中的一抹冷光:“你今天约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对我撂狠话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所奢求的、所想要的,也不过是要得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罢了。”宝妃叹息道,“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我可以为了得到你而不惜出卖百姓,那你呢?你可会为了君昭阳而拒绝我,也误尽天下苍生吗?”

  她敛去哀凄而狠毒的神色,绽开一抹媚笑,起身走到凤翔皇子面前,伸出双臂妖妖娆娆地绕到了凤翔皇子颈上:“我知道现在你定然很想杀了我,我也情愿死在你手上——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来此之前,早写好了一封火漆密函交给侍女,只要我今天没回到宝清苑,侍女就会将那封火漆密函交给内监总管,呈给皇上。那密函里写了所有你的秘密和君昭阳的身世来历……”

  她在凤翔皇子耳畔吐气,妖媚道:“你知道的,我宁可跟你和君昭阳三人,一起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你跟君昭阳两人双栖双飞!”

  凤翔皇子漾出一抹勾心摄魄的微笑,回搂住她的腰,低沉而煽惑地道:“你不过是想要我罢了!早点告诉我不就得了,本皇爷从来不拒绝美女投怀送抱的,又何必玩这些把戏,逼得本皇爷非要和你翻脸不可呢?”

  他含住了宝妃的耳垂,轻笑道:“今日本皇爷可以成全你,不过你要记住,我溱凤翔这一生最恨人家威胁我、出卖我、背叛我。谁对我不住,我必然百倍报之!今日你既然一意孤行,日后就莫要后悔!”

  宝妃一颤,还来不及为他话里的阴狠无情之意感到害怕,已被他扣住了手腕,被他按倒在雕夔护屏长几之上,狂暴地撩开了她的衣衫。

  宝妃喘息,以一种战栗而崇拜的心情伸手去碰触凤翔皇子俊美绝伦的华贵容颜。

  泪水缓缓自她眼眶中涌出,她紧紧伸手搂住了凤翔皇子的身躯,死命地攀紧他。

  这个一直宛若天上凤凰般,遥不可及的绚艳男子,她终于可以接近他、得到他了……

  琼花飞落如雪,掩住了风竹亭中的交缠身影,也掩住了一场不可告人的欢爱……

  ☆   ☆   ☆

  君昭阳再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却没有温暖的胸膛拥她入怀了。

  她摸了摸身畔的枕头和被褥,冷的,显然凤翔皇子离去已久。

  想起梦境中那只展翅而去的火焰凤凰,不论她怎么追、怎么喊也不曾回顾的炫灿凤凰,她只觉心中凄酸惶苦,喉头焦灼,浑身疼痛,没法子再在房里待下去。

  匆匆起身,唤来侍女沐浴更衣之后,她走出了内苑暖阁。

  日光璀璨,她抬头眯了眯眼,原来她这一觉,竟已睡到了日头高照,怪不得凤翔皇子没像往常一样等她起床,一起到宣华池畔欣赏拂晓的荷花。

  她踱到宣华池畔,只见池上的荷花,在灿阳中开得特别娇狂。

  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到她身畔,为她挡去了日光。

  她抬头一看,是荆不弃,那个总如影随形地跟在凤翔皇子身后,寸步不离的贴身护卫。

  她没有说话,蹲下身用小铲子掘土,想挖出自己上次密封在软泥中的酒酿。

  “你,还恨着六皇爷吗?”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吭声的荆不弃终于在她掘出酒坛时开了口。

  君昭阳不答,剥去酒坛口的封泥,临坛傍望坛内的酒酿。

  恨吗?这问题柔柔扯痛了她的心,她咬破了手指,血从咬破的指尖滴落,没入坛中。

  和他之间交错的恩怨情仇,这般难分难舍的爱怨纠缠,岂是一个“恨”字可以了得?

  “我自幼好武,逞凶斗狠,拥有一身好武艺却孤零零地无人赏识。”荆不弃淡淡道,“少年时的我任性意气,自以为行侠仗义,在市集中见到恶霸欺凌无依弱女,一言不合便把那恶霸宰了,自己也落了个秋后处决的命运。就在我被推上刑场砍头之时,正好遇上微服暗访民间、网罗义军的凤翔皇子经过刑场,阻止了行刑,将我从垂死边缘救了回来。”

  君昭阳冷冷哼道:“他那人也会做好事吗?”

  “他不是做好事,他是在网罗死士;而我感激的也不是他救了我一命,而是他的赏识,给了我做大事的机会。”荆不弃严肃地道,“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成就凤翔皇子的大业,我可以做任何牺牲,甚至可以为他自刎而死!”

  君昭阳冷冷笑了:“真奇怪,他那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可以让每个人不悔不疑的为他牺牲?宝妃可以为他糟蹋身子,你也可以为他舍命而死……他真的值得你们牺牲若此?”

  “他值得!他是凤中之王,注定了要做人间的帝王!”荆不弃神色认真专肃,“不仅我可以为他自绝,连你父亲君之谦也可以为他刎颈而死,一切全是为了成全他的千秋霸业。”

  “锵”一声,君昭阳手中的酒坛落了地,碎成片片,坛里香浓的药酒流了一地。

  “你说什么?”她惨白了脸,直着眼儿,紧紧盯着荆不弃,身子剧烈地抖颤起来,“什么叫做我父亲也可以为他刎颈而死?这是什么意思?”

  荆不弃叹了口气,道:“我本不该说,这秘密该紧紧地守住——可我不能让你一直误以为六皇爷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太在乎你,而你若一心想着报仇,迟早会坏了六皇爷的大事!”

  他望着君昭阳,缓缓道:“你父亲君之谦不是六皇爷杀的,他是自刎而死!”

  君昭阳呆若木鸡,身子颤巍巍地抖,一脸茫然与不敢置信地望着荆不弃。

  “我说过,六皇爷曾花了几年的时间暗访民间,网罗义军,而君大人便是受凤翔皇子感召,决心起而抗暴的一支义军首领。可惜君大人想造反的事不知如何竟走漏了风声,传到皇上耳里,皇上开始对六皇爷起了疑心,要六皇爷领军屠城,并提回君之谦的项上人头,以示忠诚。”荆不弃叹息道,“那时六皇爷羽翼未成,各地义军尚未整合成功,绝不能让事机败露,如果君大人不死,就难以消除皇上和太后的疑心。于是六皇爷写了一封亲笔密函要我带去给君大人,信中明言了如果要推翻泓帝,建立中濴新的皇朝,就必须有所牺牲……”

  君昭阳紧咬着下唇,一股冷意从心底直窜上来,胸中湃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恨与怒意。

  “君大人看了密函之后,毫不犹豫地割下了自己的首级。因为他深信凤翔皇子必会是个明君,必能重建中濴这个原是繁荣与富庶的美丽国家——君大人是为了中濴而死,为了让中濴产生新的帝皇而死!他临死前,说终于看到了中濴的光……”

  荆不弃望向君昭阳,一字一字道:“而凤翔皇子,就是那道光!”

  “所以我阿爹该死?”君昭阳凄忿地笑,眼中泪光漓漓,却强忍着不落下来“凤翔皇子虽不杀伯仁,可怕仁却是因他而死,与他亲自动手杀的又有什么两样?为了建立他的凤翔皇朝,为了不让太后和皇帝疑心,他可以毫无愧疚之意地牺牲我阿爹?”

  “一将功成就注定万骨要朽。这些年来,民间起义,死了多少人?牺牲的又岂只是一个君大人?”荆不弃沉重地道,“君姑娘,我知道你怒、你恨、你不平,可你要想想,一切全是君大人自己心甘情愿;他是为了中濴而死,又岂会希望你抱着仇恨过一生?”

  他对着君昭阳,语重心长地道:“仇恨是一把两面刃,外刃虽可伤人,内刃亦能伤己。君姑娘,我相信你对六皇爷是有感情的,在你恨他、伤他的同时,不是也在伤害你自己?”

  君昭阳的眼泪终于决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宣华池,她不敢回顾,惟恐怒意转深;不敢前瞻,惟恐悔意神伤。对凤翔皇子这个人,她爱也不对,恨也不对,老天爷究竟跟她开了一场什么样的大玩笑呵?

  而他明明不是她的杀父仇人,却眼看着她在爱恨情仇里挣扎,不肯告诉她真相,不肯伸手拉她一把

  她恨恨地将下唇咬出血来——他分明是在愚弄她,她断然不肯原谅他!

  她负气而憎恨的乱走乱闯,内心思绪纷乱,百感交煎,只想找到凤翔皇子,好好问个明白,为什么如此愚弄折磨她?

  白色花瓣随着清风,飘到了她脸上,她拈起那玉般残瓣,是琼花,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琼苑。

  一阵喘息的吃语声隐隐从纱缦飘拂的风竹亭中传了出来,断断续续,似叹若吟的声息让她听得汗毛直竖,一颗心怦怦狂跳了起来。

  那声音,好像宝妃啊!

  她身子颤抖,哆嗦着,不知浑身那一阵阵的战栗究竟是寒冷,还是油煎般的热?她一步步缓缓走向了风竹亭。

  亭子四周的纱缦被微风吹开,然后她看到了,云发蓬松,酥胸半露的宝妃,正双颊桃红地躺在凤翔皇子怀中。

  宛似五雷劈心般,一股拧心绞肠般的痛穿透她的心肺,痛得她必须弯下腰去,才能呼吸喘气。

  她的到来,惊动了正在亭中纠缠的两人,凤翔皇子抬起头来,和君昭阳眼神相接,两人眼里,都有动魄的神色。

  望着君昭阳惨白而痛楚的绝美容颜,凤翔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疼惜的幽光,却一瞬即逝,快得让人看不出来。

  他低下头,轻笑着对宝妃道:“真是扫兴呢,看来今日是无法偿了你的心愿啦,你先回宝清苑去,我们改日再约!”

  宝妃喘息不止,心火燃烧着,不知是被撩起不能抑止的欲火,还是对君昭阳恨之入骨的怒火。眼见她即将可以完成心愿,却又是君昭阳来坏了她的好事。

  她一双眼狠狠毒辣地望向君昭阳,两只手腕不肯罢休地缠上了凤翔皇子的脖子。

  “为什么是我走?要走也该叫她走!”她在凤翔皇子耳畔轻语,“别忘了在侍女手中的那封火漆密函。”

  凤翔皇子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神色,脸上却仍是那副邪魅煽惑的轻浅笑容:“可惜本皇爷现在没了兴致。来日方长呢,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两人的轻笑低语,在君昭阳眼里形成了一副极亲呢的暧昧景象,想起今天凌晨,凤翔皇子在她耳畔如歌如吟的低喃——昭阳,既然给了你我的信任,就绝不会负你。这一生,我永不负你!

  这一生,我永不负你……

  像有根小石杵,狠狠地在她心上捣春着,捣碎了她的心,痛得她鲜血淋漓。

  她紧紧,紧紧盯着凤翔皇子,却见他眼中荡漾着无常的波光,竟不抬眼望她,脸上始终是不经心、不在意的神情。

  泪水,一滴滴落至衣襟,冷冷的泪,寒凉至心底。她凄凄惨惨地笑了起来,她好傻,怎地竟会相信这个人的盟誓?相信这个人竟会有真心?

  宝妃起身整衣,胜利而骄傲地膘向君昭阳,她栽在君昭阳手中太多次,终于也有扳回颜面的一天,这下子看君昭阳还高不高傲得起来?

  君昭阳看着宝妃的神情,明白她正等着看她好戏,她藏住失望的痛和悲漠的心酸,把一颗碎成灰的心,小心拾缀,小心镶嵌,不留任何伤痛痕迹。冷冷地换上了一副漫不在乎的表情。

  她可以栽在凤翔皇子手上,可以输尽一切,输尽身心,但万万不能连尊严也一并丧尽。

  凤翔皇子懒懒起身,对紧随君昭阳而来,始终默默站在一旁的荆不弃说道:“送宝贵妃回宝清苑。”

  他走下风竹亭,经过荆不弃身旁时,用一种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低语道:“有火漆密函在侍女手中,到宝清苑时,夺密函,杀宝妃——这女人不能再留,否则会坏事!”

  荆不弃默然点头。他跟随凤翔皇子多年,深知主子心意,几句话便足以了解前因后果。

  凤翔皇子走到君昭阳身前,对她伸出手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内苑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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