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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情仇 page 10 作者:裴意

  君昭阳伸手轻抚他胸前坑坑巴巴的伤痕,心中漫过一股酸楚欲绝的疼痛,她含泪低语道:“她不敢明杀,所以就暗杀?这些伤痕全是刺客留下的?”

  凤翔皇子握住她的纤手,抚向靠近心口那条最深最长的疤痕:“不,只有这道疤是宣若苑中的刺客留下来的!在那之后我勤练武艺,再加上小时练功扎下的根基,这些年来太后和皇上派来的刺客虽多,却再也没一个人伤得了我。”

  君昭阳泪眼迷离地抬头望他,不解地问道:“那你身上这许多疤痕是怎么来的?”

  “是我自己刺的!”凤翔皇子幽幽沉沉地说出了令君昭阳震惊至极的答案,“每当我恨到极点时,就拿起匕首,一刀一刀往自个儿身上戳——我毁身,忍疼,是要提醒自己不可以冲动,要忍住一时之气,才能雪大耻,报大仇!我每一刀都刺在自己的胸口心窝,要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这椎心之痛!”

  一股尖锐的疼痛鞭答过君昭阳的心口,这个人啊,教她如何再恨下去?可她却又不能不恨——她的心,像要被撕裂成两半一般,好疼啊!

  “我是在阴谋暗杀中长大的,前面有太后的陷阱,后面有出卖的冷箭,我能活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凤翔皇子撩起她的发丝,轻笑道,“你说对了一件事,我要夺江山确实不是为了黎民百姓,我不为苍生,只为自己——为了建立自己的凤翔皇朝,为了替枉死的先母和先皇报仇雪恨……”

  他冷哼冷笑:“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莫过于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教他生不如死——郑太后和溱泓为了这中濴皇位,竟可以刺杀我美丽柔弱的母亲和毒杀仁慈宽厚的先皇,既然这中濴王朝对他们如此重要,那我便将这皇位夺过来让他们瞧瞧!”

  他抱着君昭阳,在紫檀椅上转了个方向,望向远处绵延的山峦江河。

  “九天昌阖开宫殿——先皇生前,最爱带着我到这九凤台来,望尽中濴四十州的风月。”凤翔皇子拉起君昭阳的手,将她的掌心印着自己的掌心,“他总是对我说——凤凰儿,你的命运你不掌握,要谁来掌握?你不放手,谁敢逼你放手?”

  感受到凤翔皇子掌心中传来的温度,君昭阳只觉整个灵魂都震动了。她痴痴狂狂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且绝不放手!”凤翔皇子望着辽阔开旷的四野江山;坚定而不容置疑地道,“我要建造属于自己的王朝,要将中濴恢复成先皇在世时那美丽富庶的水乡泽国——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就算要我受尽误解唾骂,即使不受世人原谅也无所谓。”

  君昭阳看着他这最真实的一面,不是做戏,没有虚伪。他完全将自己敞开在她面前。而她也看到了在他那魔魅入骨、邪惑轻佻的俊美外表底下,有着冷冽刚强,开天辟地的豪气和雄心!

  她盈盈站起身来,向凤翔皇子敛衽一拜,说道:“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昭阳今日算敬服你了——且让我为你舞一曲吧,敬你不堪言说的往事,敬你重建江山的豪气!”

  她长袖一甩,衣裳裙带。随风飘扬,映着一片斜阳,光辉灿烂,款款舞了起来。

  纱裙旋荡,君昭阳翩翩回转,彩袖飘扬,宛似洛水神妃般御风而舞,轻盈曼妙。

  高台上,风势狂烈,君昭阳弱骨纤腰,身轻体软。在回舞中被狂风一吹,立足不定,竟然失足滑落了高台。

  她惊呼一声,身子在空中坠荡,如她一颗疾坠的心,没有可着力的地方。这台高五丈,只怕她这一掉下去。要摔得颈折骨断,粉身碎骨了。

  凤翔皇子抢到台边,急跃而下,在空中双手扯住了君昭阳的衣袖往上一抛,反将她的身子抛高了数尺,自己的下坠之势反而更强。他摔落地面顺势一滚,化去下跌的重力冲击,不等站稳身子便抢上前去张开双臂,将落下来的君昭阳牢牢接入怀中。

  饶是他一身精湛武艺,只因君昭阳从五丈高的地方担下来的势儿过猛,他虽接到了君昭阳,却也立脚不定,跌倒在地。

  他喘息着望向怀中的君昭阳,只见她星眸半合,檀口紧闭,秀发披散,已惊得魂飞魄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凤翔皇子紧紧抱住她的娇躯,将自己的俊脸贴着她的粉颊,轻轻唤着她的名儿。

  君昭阳渐渐回过神来,娇喘不已,整个脑中都还是昏眩的,她躺在凤翔皇子怀中。被他紧紧抱住,脸贴脸地亲昵厮磨着,突然间,她感到一股绝望的幸福和悲哀,兜头朝她绵绵密密地罩了下来。

  她只觉自己像一只折翼的鸟,有着欲飞欲堕的心伤。她的羽翼已被凤翔皇子折断了,飞不高逃不远,只能任他羁绊于掌握之上。

  “自遇见你之后,我就像站在绝壁悬崖之上,爱爱恨恨,全都不由得我自己。可我知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粉身碎骨——方才从高台上掉下来,我还以为自己的报应终于来了。”斜阳中,她绝望的眼泪,穿过他瞳影的深处。她眼睫滑光闪烁,是存心魅惑,却也是真心,“我怎能对自己的杀父仇人动心?……我不该爱上你的!”

  “好动人,我可以相信你吗?”凤翔皇子掬起她粉颊上的泪珠,眉眼弯弯含笑,目光却幽邃难测,“昭阳,你用不着作戏,也已经掳获了我的心!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如你一般,让我奋不顾身,连命也不要的去救呢!”

  他说她……作戏?他不信她!

  君昭阳幽幽一笑,别说他不信,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竟会再度爱上他。也许被仇恨蒙蔽了心眼的她,对他的爱始终就没消退过,只是这份爱注定绝望,注定没有结果——连她也不知道这份并存于她体内的爱与恨终究会怎么收场?

  “今天宝妃来找我,她撂下了狠话要对付我和你!”君昭阳叹息,疲累地偎在他怀中,慵倦说道,“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女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跟多少女人争你?我好累好累。”

  “你不用争,昭阳儿,你不用争,在我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凤翔皇子轻笑着说,似真若假的语气,让君昭阳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作戏哄她还是真心?

  她抬起眼,认真地望着他的眼,“你有那么多姬妾,为什么执意锁住我?”

  意识到君昭阳的认真与严肃,凤翔皇子收敛起了佻达神色,深沉而专注地望着她。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找一个可以和我势均力敌,并驾齐驱,比翼天下的女子。”他轻抚君昭阳那柔嫩如花瓣般的面颊低声道,“自从我那美丽软弱的母亲被刺杀之后,我就明白,在这阴狠无情的皇宫之中,没有一颗坚强的心是绝对活不下去的——将来,我必得帝位,我需要一个能够和我携手统治中濴,母仪天下的女子!”

  一股绝望的悲哀与甜蜜袭上心头,她怎么可能和他携手统治中濴,比翼天下?

  她固执地望着他,固执地追问:“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会选上我?”

  “去年在扬州瘦西湖相遇时,我就对你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而当我们再度在中濴皇宫相遇时,看到你那火一般的眼神,还有你胆敢进宫刺杀皇帝的勇气,那时我便知道——这一生我要的女子,便是你了!”他将君昭阳抱到膝上,与她鼻抵鼻、眼对眼。

  “你的美丽固然让我心醉,然而你的胆识、坚强、果敢与勇气,才是让我放不下你的最主要原因。惟有你这样的女子,才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他在她颈上深深吮吻而后噬咬,不惯这样的疼痛与搔痒。君昭阳缩起身子,香额生汗,轻轻呻吟起来。凤翔皇子轻轻笑了:“昭阳,你或许不承认,但在我们身体里面,拥有的是一样刚烈却不驯的灵魂啊!”

  琼花片片狈落下来,幽香的气味混着他身上的魅惑气息,君昭阳只觉一股火热的情潮在小腹中升起,那股突如其来、排山倒海而来的欲潮强烈得令她感到心惊。

  她火躁如焚地跨坐在他膝上,将嫣红的唇瓣堵上了他的唇。这一刻,她不要听,不要思想,不要说话——她只要他!

  对君昭阳突如其来的热情显得有些惊讶,凤翔皇子眯起眼,享受着她难得的主动,身子里的火却也被她点燃起来。

  君昭阳觉得体内火辣辣的,有什么东西在焚烧着,她离了凤翔皇子的唇,纤手推卸下他的衣衫,她启唇咬着他结实的胸膛,咬着他心窝上的每一道疤,吮着、吸着、搓着、揉着,把脸贴在他的腹肌上磨蹭了一会儿,再往下……凤翔皇子颤动了起来,蓦地揽住了君昭阳的颈项,迫她抬起头来。

  “这个大胆热情的女人,可是昨夜那个在我身下疼痛哭泣而恐惧的君昭阳吗?”他气息不稳,如焚般狂烈燥热的欲望几乎逼得他失去所有神智。这个如狐魅附身的君昭阳,艳媚得让人销魂蚀骨,“你吃了什么迷药吗?”

  “我不过是学你啊,学你昨夜对付我的手段。”君昭阳妩媚一笑,眼里有着艳丽夺魂的笑意,“你不习惯让女人主动?”

  凤翔皇子的眼里簇燃着火焰般的光芒,第一次觉得让女人占了上风,而这滋味……居然不坏。

  他唇畔勾起轻笑,一个翻身将君昭阳压在如茵的草地上,撩开她的衣衫,将脸埋入她晶莹高耸的雪沟之中轻舔吮吻:“那你学得够快,却不够多,我还得教你更多更多才行啊!”

  在这夏季狡黠的星夜里,两人体内汹涌骚动着彼此占有的情欲,他们在琼花树下热烈缠绵,翻滚纠结,谁也不去想未来、想明天——这一夜、这一刻,足以为永恒!

  渐升的薄月,绯红的光辉映在两人身上,见证着这一场天地不容的抵死缠绵。

  第七章

  柳条儿在风中摇荡。

  一个梳着双髻,水嫩嫩娇盈盈的小女娃儿手拿着柳枝,跟着身畔的斯逸男子朗声念道——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小女娃抬起乌黑灿亮的大眼,望着眼前那温朗潇洒的斯文男子道,“阿爹,什么是父子恩?夫妇从?”

  那男子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昭阳儿,父子恩的意思就是说父母和孩子之间要注重相互的恩情亲情;夫妇从的意思就是既然有缘结发为夫妻,夫妇两人就要相随相从……”

  他话声未落,颈上的头颅突然自身躯掉落,飞溅的血花一朵朵开在雪白的衣襟上,落地的头颅以无奈的表情望着那小女孩儿,眼睛大睁,嘴唇大张,却吐不出一个痛字……

  狰狞的黑暗,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在梦魇里挣扎着叫不出声,昏昏闷闷像要被拖入无底的深洞。

  君昭阳从梦中惊喊着醒了过来,冷汗浸透全身。

  她昏昏沉沉地望着四周,紫玉云气帐,珊瑚屏架,沉香炉,夜明珠……她想起来了,这儿是凤凰殿的内苑寝宫。

  她的叫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凤翔皇子,他寤寐醒来,见到君昭阳一脸惊恐的表情,慵沉沉将她拥入怀中,睡意浓厚的嗓音低哑而诱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君昭阳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吸嗅着他身上特殊而暖荡的暗香,一颗惊惶失措的心终于渐渐宁定了下来。

  宁定之后,却浮上更深的悲哀。她与他之间的仇恨是始终存在而不能改变的事实,而她却堕落在他的怀抱里,如此沉溺而无力自拔。

  “我,梦见了阿爹……”她软弱而忧伤地说,泪水悄悄滑落了面颊。

  凤翔皇子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欲言却又止。

  就算告诉她君之谦是自尽的又如何?终究是他下了一封亲笔密函逼死君之谦,虽非他亲自动手,但和他亲手杀的又有什么两样。

  一个翻身,将君昭阳压倒在枕上,他吻上了她的发、她的唇。

  “不,不要……”君昭阳侧头躲避着他的吻,却躲不过他浓冽的气息和亲呢的温存,她拒绝的声音是如此软弱无力,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他?

  他的唇在她细腻雪滑的肌肤上蜿蜒,从柔嫩如花的面颊滑落修长光洁的颈项,落在她颈间激烈跳动的脉搏之上。

  “你和我之间,也许并没有如你所想象的那般深仇大恨,很多事是你无法预料得到的。”他狂野的气息吹在她颈畔、耳间,“有时候恩与仇、爱与恨,很难分得清。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昭阳,你恨我也好、想报仇也罢,可你永远也别想要逃开我们之间的牵绊。你注定要与我同生,与我相依。”

  君昭阳意识昏沉,身子在他邪恶而高超的挑逗之下热烈地燃烧了起来,她喉间逸出娇吟,不自禁地拱起身躯,在他的抚弄吮吻中辗转喘息着。

  “昭阳,你要记住——”他如歌如吟地低喃,“既然给了你我的信任,就绝不会负你。这一生,我永不负你!”

  君昭阳的心如擂鼓般,怦怦震跳起来。在甜蜜中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心酸与疼痛。

  和他之间,仿佛有着一经焚烧便不能止的热情。总是在欢情缠绵过后陷入更罪恶自责的清醒懊悔之中,他和她之间的爱恋纠缠,见不得光。

  两人沉陷在如胶似漆的晃荡和缠绵之中,像绝望地走在暗路之上,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激情过后,凤翔皇子深深地注视着因过度疲累而昏昏睡去的君昭阳,在她汗湿的鬓发间印下一吻,起身着衣,离开了内苑。

  ☆   ☆   ☆

  琼苑,如白玉般的琼花纷纷飘坠。

  风竹亭中,凤翔皇子独坐饮酒,神色间若有所思。

  “六皇爷果然准时赴约,教本贵妃好惊喜啊!”玉佩叮当声中,宝妃款款摆摆地走进了四周覆满紫色纱缦的风竹亭,笑盈盈地在他对面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独饮岂不是无趣?让我来陪六皇爷喝一杯吧!”

  凤翔皇子眼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与我喝酒的吧?”他扬扬手中的簪花小笺懒懒道,“你派人送来这封密笺,说有要事与我相商,事关君昭阳生死——这可真是令本皇爷不明白了,昭阳不过是本皇爷从宫外看上眼带回来的乡下姑娘,在这宫中,一没与人结怨,二不与人结仇,会有什么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呢?”

  宝贵妃掩唇娇笑:“六皇爷,瞒人瞒不识,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作戏呢?”

  她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暖酒:“君昭阳的身份来历,你和我一样清楚,又何必佯作不知?”她擎起酒杯,慢吞吞地啜了一口笑道,“她是已伏诛的扬州知府君之谦之女,贵为知府千金,怎么会是什么乡下姑娘呢?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当日冒充无锡秀女秦婉仪入官刺杀皇上的人也是她——这么一个各地官府通令追缉的钦命要犯。六皇爷您自个儿说说,在这宫中有没有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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