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甜蜜幸福的感觉在殷咏宁心中流漾开来,她伸出手,和商无忆十指交缠,心里暖洋洋的,沉溺在缠绵缱绻的柔情之中。
音乐盒里,西班牙文的情歌轻轻萦回,商无忆低声翻译,如低音提琴般的慵沈嗓音应和着音乐盒的小提琴旋律,就像是一首特殊的二重奏,回绕在殷咏宁的耳畔、心里,形成一种共鸣……
当我离开故乡到远洋航行,亲爱的你请别为我哭泣!
如果我葬身大海,有一只白鸽在黄昏轻盈飞来,亲爱的请打开格子窗,那是我忠诚的灵魂,回到了你的身旁。
殷咏宁握着商无忆的手,和他的手指交缠着,感觉他指尖冷中带暖的温度,透过手心,透入了她的心。
商无忆用大掌圈住殷咏宁的小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他打开音乐盒的夹层,只见铺着天鹅绒的匣盒中,放着一只蓝宝石手镯,色泽墨蓝如海,却流泛着紫色迷雾般的光彩,一颗蔚绿光润的猫眼石,镶在镯身中央,和商无忆泛着碧波的墨瞳相互辉映。
殷咏宁虽然不懂珠宝,却也明白如此宝光流转却又晶光闪耀的蓝宝手镯,加上那一颗玲珑剔透的猫眼石,绝对是价值不菲,恐怕是她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名贵珠宝。
看到如此名贵美丽的蓝宝石手镯,殷咏宁心中没有喜悦之情,反而浮上一股怅然若失的惆怅感。
她将音乐盒推回商无忆的手中,静静道:“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收──我不要让别人以为我是因为你的钱,所以才和你在一起。”
“这礼物确实珍贵,但它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的价值,而是在于它的意义。”
商无忆从音乐盒中取出蓝宝石手镯,轻轻摇晃,低声道:“你看清楚这只手镯,这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手镯──是你殷咏宁所设计出来的香水,所以这只香水镯是你应得的,与我的财富无关,与我们的感情也无关,而是你靠着自己的努力所得来的代价和报酬。”
殷咏宁睁大眼睛,这才发现蓝宝石的镯身竟是镂空的,镯身内那流动如海的紫色波浪竟然就是她所设计出来的新香水,而镶在手镯中央的绿色猫眼石其实是一个瓶盖,旋开猫眼石,便可以倒出装在镯身中的香液。
“这个设计是出自法国珠宝大师伯琼的构想,他说过香水就是“液体珠宝”,所以把香水和珠宝结合在一起,设计出了一款香炼香水。”
商无忆执起殷咏宁雪皙纤细的手腕,轻轻将那只蓝宝石香水镯套进了她白皙得几欲透明的手腕。
“下个月,你所设计出来的新香水就要正式上市,所以我请珠宝设计名师为你打造了这一只香水手镯,算是送给你的祝贺礼物,也算是为你所调制出的第一瓶香水留作一个纪念。”
殷咏宁望着手腕上那只精致名贵而且意义特殊的香水镯,心中激荡着震撼和感动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这礼物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是为了纪念她第一瓶香水的上市,而是在于商无忆那别出心裁而且无微不至的体贴心意。
她将面颊贴在那冰凉而光滑,微微逸散着秘恋幽香的蓝宝手镯上,眼中泛起晶莹透亮的泪光。
“这瓶香水,叫它“欢喜”好不好?”她微微哽咽,缓缓绽出一抹动人的微笑,美得动人心扉。
“为什么要叫“欢喜”?”商无忆低声问,眼神灼热地盯着她。
“因为跟你在一起,我好欢喜,我希望能够永远记住这一刻欢喜的感觉。”
她眼光迷蒙,视线牢牢地紧缠着他,轻喃的声音像是许着愿。“不管将来我们是否能在一起,我希望以后当我们回想起属于我们的记忆时,永远只有欢喜。”
商无忆没有说话,碧邃如海的深眸浮荡起异样温柔的波光。他伸出手,轻轻触摸她柔细的发丝,温热的手掌缓缓滑过她的肩膀和手臂,来到她的手腕。
殷咏宁微微颤抖起来,感觉他的掌心火热中带着冷冽,当他触摸过她的肌肤时,都会撩起她血脉中一股如火灼,却又似冰激般的悸动和渴望。
他握住她纤弱细滑的手腕,轻吻着她的指尖,一种酥痒般的臊热从指尖烫向她的心口,她只觉脸上烘起一阵燠热绯红。
她抬眼望他,纤细的手指在他唇间微微轻颤着,一种甜蜜的感觉泛漫全身。
周围流动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只有两人交缠的手指和微微搅乱的呼吸,在方寸之间融成一片火热的气息。
那亲匿、焚热如动情般的迷离氛围,像花藤般将他们两人紧紧围绕住了。
蓦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破了这魔咒般的一刻,也将两人从醺然如醉的迷乱情愫中拉回现实里来。
商无忆松开殷咏宁的手,从上衣囗袋里拿出行动电话,按下通话键,冷静而沉稳的声音丝毫听不出片刻前的意乱情迷。
“商无忆,什么事找我?”
殷咏宁望着自己顿时空空然的手,一时间,觉得失落。她把手指偎向自己唇间,仿佛还可以感受到商无忆火热温润的唇瓣,留在她指尖的亲匿气息。
“我知道了,你们先安抚他的情绪,我马上赶回公司处理。”
商无忆的声音将她从遐思中拉了回来,她抬起脸来,只见正在讲行动电话的商无忆俊眉微锁,脸色微沈,俊美夺人的面容上又出现了冷冽与疏离的淡漠神色。
他挂断电话,回过头来对着殷咏宁微微一笑。
“我有事,必须立刻赶回公司。你等我电话,我们再一起吃晚餐。”他招来侍者结帐,然后站起身来,俯身在她面颊烙下温柔沁人的一吻。
殷咏宁怔怔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横梗起一些焦灼与惆怅的情绪,不能平息。
她蓦地站起身来,奔出了咖啡厅,在三层楼高的置地广场走廊上追逐着商无忆清瞿优雅的修长身影。她奔跑着,倚靠栏杆,探身看着他搭下电扶梯,走过宽敞的喷泉中庭。
即使在喧嚣拥挤的人潮之中,他仍是人群中的唯一焦点,轻易便能攫住人们的眼光。
像心电感应一般,商无忆仿佛也察觉到殷咏宁凝视的眼光了,他站在中庭的喷泉旁边,抬起头,望着站在三层楼高的殷咏宁,向着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即使是在纷乱的人群之中,他们总是能一眼就找到彼此。而他,也总是优雅地对着她笑。
人潮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而她眼中,却只能看到他的存在──殷咏宁眼眶微微湿润了,心中恍恍然觉得,茫茫人海之中,她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要与他相遇!只要能够和他相遇,就足够她一生记忆了。
※ ※ ※
中环干诺道恒忆企业行政大楼
顶楼空中花园,一个发髭不整、神色落魄憔悴的男子站在屋顶的围墙上,在高楼的强风中摇摇欲坠。
“杜先生,你不要冲动,有话好说。”恒忆企业的公关部经理乔融立试着靠近那男子,温言安抚道。“你跳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倒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是不是?”
“站住,不要再过来。”那男子厉声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翻身爬过墙头,攀过几根钢管,岌岌可危地站在半空中一块突出的水泥檐间。
“叫商无忆来!我知道整个恒忆集团内,只有他作得了主。”他状若疯狂地挥臂大叫。“除了商无忆,我不和任何人谈!”
“我已经联络商特助了,他马上就赶过来了,你不要冲动。”
乔融立一面安抚着男子的情绪,一面示意恒忆企业的安全部主任阻止蜂拥而入的记者群拍照摄影。而恒忆企业行政大楼的楼下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警署和消防署的人员,加上闻风而至的各媒体记者,将周围街道挤得几乎是水泄不通。
商无忆赶回恒忆集团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团混乱的场面。
而当他冷峻优雅、俊美夺人的身影出现在顶楼空中花园时,镁光灯霎时此起彼落地闪了起来,记者们的神情都像是捡到宝般,一脸掩不住的兴奋。
“那不是商家最神秘的二少东商无忆吗?”
“是啊,他从不在公开社交场合露脸,更从不在媒体上曝光,要拍到他一张照片,可是难如登天哪。就算拍到了,商家也会运用各种关系不让他的相片曝光。这商无忆可以说是香港财经界中最神秘的谜样人物了。”
“听说他是商老总裁最宠爱的儿子,自幼便被培育为恒忆集团未来的接班人选。别看他现在只是挂个总裁室特别助理的小小头衔,将来在恒忆财团内当家作主,握有决策权的人可是这个作风低调、行事隐密的商二公子哪!”
“所以杜正天才会指名要找商无忆──这个要跳楼的杜正天来历也不小,他是伟信集团的大少爷,在伟信证券投资部门担任首席操盘经纪,听说也是商无忆在英国时自幼到大的同学,从贵族名校伊顿中学到剑桥圣三一学院,两人交情匪浅。”
“朱门恩怨,至交好友反目成仇──这条新闻标题可精采了,不论放在社会版或财经版,肯定都轰动本埠。”
在记者们的交头接耳中,商无忆魅邃闇碧的双眼扫视全场,那尊贵威仪、从容不迫的神态顿时震慑住了所有人。
他沉稳优雅,泰然自若地走到墙沿边,看到了杜正天站在突出于空中、四周没有攀附物的水泥檐上,也注意到了他抖颤不停的双腿。商无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绝俊弧度。
“正天,你要知道这可是有三十层楼的高度,一跌下去只有粉身碎骨的分儿。”他淡淡地道。“下来吧,玩命也不是这种玩法。”
“无忆,我们是自幼到大的交情,你明知我将所有的身家财产全押在港股上面。”杜正天看着商无忆,充满血丝的眼中射出了凌厉如箭般的怨恨光芒。
“当初市场传言恒忆集团要撤资时,我问过你,你却一点儿口风也不肯透露,你大哥商守恒还拍胸脯跟我保证恒忆集团绝对会根留香港,所以我不但没沽出手中的股票,还加码扫货,全盘押在了恒忆集团身上。”
他咬牙,额上青筋毕露。
“如今恒忆集团撤资已成定局,恒生指数狂泻,我所有的资本付诸东流不说,银行还来迫仓清盘,我伟信投资经纪的名誉全部毁于一旦。”
他望着商无忆,痛心地道:“而恒忆集团撤资下市的决议案是由你一手主导的,你如果把我当朋友看的话,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只要知道这个议案是由你所主导的话,便知道恒忆集团这个议案绝对是成定局了,那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全盘皆输的下场。”
记者群哗然,镁光灯全部对准了商无忆,有人立即高声问了出来。
“商特助,恒忆集团的撤资案是由你一手主导的吗?”
“恒忆集团这个议案已经造成了香港人民信心上的恐慌,目前股市狂跌,有可能重演八七年股市崩盘的灾难,面对投资人的惨重损失,商特助有何想法?”
面对着记者群的高声质问和杜正天的满腔怨恨,商无忆面色不变,神态依旧是优雅自若。
“正天,我早劝过你投资要留后路,不能全副身家都押下去,否则豪赌的下场通常就是全盘赔尽。”
他平静地道:“你不能怪我不露口风,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恒忆集团的决议案,便是涉及内线交易,一旦被商业罪案调查科发现的话,我们都会有麻烦的。你是操盘经纪,对金融商业法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但我们是朋友啊,你警告我一声并不为过吧?”杜正天恨恨地道。“你就这样袖手旁观,眼看着我把全部筹码押下去,落得今天不能翻身的下场,你良心能安吗?”
“在我做人处事的辞典中,从来没有因友情或义气而把事业当儿戏的道理。你押这一注,无非也是想赌恒忆集团不会撤资,好从中大赚一笔──如今既然押错了,也该愿赌服输。”
商无忆神色淡漠,冷冽地道:“况且面对九七,本城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现今香港有多少财团富豪撤离资金,往海外部署发展?我恒忆集团当然也有权不看好香港,是不是?”
记者群个个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杜正天一看记者们不豫的脸色,立即捉住机会,高声道:“我承认,我这一注是押得过重,但我肯把整副身家押下去,也是想证明我打算跟香港同存共荣的决心。”
杜正天面对记者,一脸的慷慨激昂。“如果人人都打退堂鼓的话,就算本城有希望,也会变得黯淡无光。我们终究是香港人,理应留在香港打拚奋斗,岂有九七还没到,就自己先吓坏自己的道理?我伟信集团经营的宗旨,就是要以香港为永久基地,发展金融事业,永续经营下去。”
商无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如果你这一跳下去,什么都玩完了,还说永续经营?”商无忆双手撑在墙沿上,望着底下如火柴盒般的街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倒选了个绝佳的跳楼地点,这整栋楼没有任何遮雨棚或旗杆之类可能会勾住衣领的东西,一跳下去,砰一声,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斜睨着杜正天,微笑道:“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跳的,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到这种关头还不忘替自己的公司作宣传。”
杜正天面孔胀红,额际筋脉毕露,想逞强,发软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下来吧,正天,这出闹剧也演得够了。再闹下去,万一你不小心一个失足,最后假戏真做,到时你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商无忆向他伸出手,低语道:“我知道你来闹这么一场,目的只是想把事情扩大,让我难看──以你伟信集团的财力,是有本事跟银行信贷部调动头寸,度过难关的。如今你闹也闹够了,该收手了吧?”
杜正天握住商无忆的手,匍匐颠踬,连攀带爬地走过水泥钢管,翻回墙内。
“你知道我这次损失近六亿港币吗?对伟信来说,这确实是一场难以翻身的打击。”
杜正天用力捉住商无忆的手臂,眼中射出恶毒憎恨的光芒,轻声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你却可以如此冷酷无情地看着伟信集团倒下去──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放过你的!”
商无忆抽回手,深眸幽淡,神色冷漠地对着身畔的安全部主任道:“送杜先生离开,还有,加强安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