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咏宁微微抖栗,仰起脸,承受着他如烙印般的轻吻。一种亲匿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她偎着他的脸,感受着他神秘性感的男性气息和肌肤的温度,一种深沉的感动突然涌上心来,深得令她想掉眼泪。
她从未想过可以和商无忆有如此亲近的一刻,他就像颗最遥不可及的耀眼星子,一直高挂在天空之上,冷冽而疏离──而现在,这颗星子却从高悬的夜空落下,落在她的眼前、身畔、心上。
“你下的赌注这么大,为什么会想要拿一生来赌呢?”
“一个赌徒在面临最大的赌局时,往往会放手一搏,因为通常不是全赢,便是赔尽。”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角,温柔叹息着。
“我用我整个一生孤注一掷,赌我能不能爱上你──因为你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打动我,让我有特殊感觉的女人。如果我不能爱上你,我想我这一生,就再也不能爱上任何人了。”
他的唇,就在她的唇边,这欲吻未吻的距离让人有着更进一步的期待和紧张,殷咏宁只觉心跳狂遽,脑中眩起天旋地转,仿佛被人带着转圈跳舞一般,不停不停地旋转,有一种晕眩般的快乐。
“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会选上我作为赌注的对象呢?”
她迷乱地问,其实心中并不真正希冀答案,整个人陷落在迷醉的氛围中,仿佛一跤跌进了一个酩酊而又销魂的神奇世界中。
“或许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感觉很舒服、很宁静。”望着殷咏宁,他眼中涌动一种如幻如惑的缠绵温柔。
“也或许是因为你毫无保留的告白打动了我──当你说在人海之中,唯一想遇见的人就是我时,我确实被你感动了。”
他轻撩起殷咏宁的发丝,这女孩,令他怦然心动──他不明白心中对她那种纷杂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愫,只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冲动,试着要敞开心扉,试着想去爱一个人,想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和生命中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像置身在深渊之中,孤绝地被囚禁了许多年,在渊底找不到出口──而殷咏宁的出现,却让他第一次觉得他可以从这孤寂的深渊中走出来。
“你知道吗?当我们抬头仰望星空时,眼中也会倒映出星光──当你眼中只有我时,我眼中也只会看到你的身影。”
他叹息着,烫人的唇终于落到她的唇上。
他缠绵而辗转地在她唇上轻吻,她的唇,沁凉又温甜,轻轻软软嫩嫩的,好像入口即化。
他舔吻着她青苹果般的唇,诱哄开了她柔美的唇瓣,探出舌尖扫过她的贝齿,将自己的气息恣意地熨入她馨甜甘美的唇舌之间。
温暖绵密的感觉烫热她的唇,他的气息就像一股焚炽的风,从她唇齿的缝隙间钻进身体,带来一股温热焰流,这初次的吻竟是如此惊心动魄。殷咏宁脑中轰然,神智迷乱,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无法呼吸、无法喘气了。
船在浪潮中微微摇晃,两颗在暗夜里贴近相属的心也在微波里晃荡,恋爱的幼苗,悄悄地洇泳过心海,落在心床里生了根发了芽。
海月深深,两人相依相吻的身影隐没在星夜下,只有此起彼落的海潮声,点缀着静寂的夜……
※ ※ ※
环忆地产大厦
商云媛倚靠着金色玻璃帷幕,注视着闇黑的夜色,心中也是一片深不见光的晦暗与寒冷。
桌上凌乱散落着雪花般的照片。照片中一对相依的男女身影,刺痛了她的眼。
“向来冷冽无情的商无忆这次看来是动了真心啦──我跟踪他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他用这么温柔的表情对待一个女人,更遑论是倾吐他从不为人知的心事。”
寂静的室内,一道如暗影般的身影发出沉沉的笑声。
“眼看着自己恋慕多年的哥哥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你心中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吧,需不需要我提供温暖的胸膛给你安慰啊?”
商云媛回头,恶狠狠地瞪视着那坐在真皮沙发椅内、大剌剌跷着二郎腿,狂野不羁又微带落拓气息的英俊男子。
“冷风豪,你给我闭嘴。”她咬牙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落魄的私家侦探,这几年如果不是我赏你一口饭吃,你那间破征信社维持得下去吗?你凭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不入流的话?不怕我撤回委托,让你连最后一口饭也没得吃吗?”
尖锐的口哨声在室内响起,冷风豪击掌,脸上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轻佻模样。
“唷,小母虎发威了,还有模有样,挺有架势的嘛。”
他站起身来,走到商云媛面前,突然眯起的眼睛流露出平常不易见的锐利和气势,压迫得商云媛几乎无法呼吸。
“商大小姐,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冷风豪从不受人威胁,你想撤回委托,成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去哪里再找到一个像我这么厉害能干的侦探?”
他微微的笑中尽是自信和志得意满。
“商无忆是你们商家的宝,他周遭的防卫戒备几乎是严密到滴水难入的地步,连最厉害的狗仔记者也别想近他的身,就算是拍到照片也马上会被他身边的保镳发现,毁掉所有底片。”
他拿起散落桌上的照片,像玩扑克牌般在手中拍打着。
“你别看他和殷咏宁好像悠悠哉哉地在逛大街、游船河,旁若无人的大玩恋爱游戏,在他周遭五百公尺内可是潜伏着至少八个以上的保全人员在守卫着他的安全──除了我,还有谁能有这种本事跟踪商无忆长达五年,拍下他的一举一动而不被发现?”
他斜睨着商云媛,笑道:“你们这些富豪名流,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和千金小姐,说起来也真是悲哀,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却随时随地都怕被绑架,请了一堆保镳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就连谈个恋爱亲个嘴,都有十几只眼睛盯着看,这样的人生,过得还有什么趣味?”
他眼中亮着淡淡的讥嘲意味。“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心思也真令人难以理解──像你,长年花大钱监控异母哥哥的一举一动,只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恋兄癖,结果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哥哥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大谈恋爱?而你的感情却一辈子也见不得光,永远别想有得到回报的一天,因为你恋慕的人是和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他摇头,啧啧道:“对你这种行为,我只能说是钱太多没地方花,加上小女孩式的恋兄情结作祟,所以砸钱拍下哥哥的一举一动,每天对着他的照片来满足自己变态式的感情投射。”
商云媛咬牙看着他,像是内心最深层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一般恼怒,她凶狠狠地盯视着冷风豪,却迎上了他漫不经心的戏谑笑容。
她喷着怒火的艳媚眸子突然扬起一抹笑意,那笑,寒得令人心悸。
“冷风豪,我承认你是个出色的私家侦探,可你知道吗?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话太多了。”她抢走冷风豪手中的照片,转身走到窗前,凝视着闇沈的夜色,眼中也是一片阴沈。
“我不跟你废话,有个忙我要你帮,我只要你一句话──肯还是不肯?”
“你叫我帮我就帮,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做人太没个性?”冷风豪把自己抛回沙发椅上,舒舒服服地高跷起二郎腿晃动着。
“而且商大小姐,你可能要先学学如何求人帮忙的口吻和身段,这么颐指气使的,你真当自己指挥得动谁?我又不靠恒忆财团吃饭,大不了你把这期的酬劳开出支票来,我拿钱走人。咱们呢,从此一拍两散。”
商云媛抑下满腔怒气,雪白的娇颜满是冷厉的阴郁森寒。
“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我们言归正传。我知道你做私家侦探多年,认识的人三教九流,黑白道上都有你的朋友。”她尖锐的声音里有种决绝般的凄寒与阴冷。“我要你帮我找一个最顶尖的职业杀手!”
“职业杀手?”冷风豪一惊,几乎跳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望着商云媛。“你在开玩笑吧?”
望着商云媛毫无笑意的认真神色,冷风豪这才察觉到事态严重,他收起嘻皮笑脸的痞子样,摇着食指,正经而严肃八百的道。
“商大小姐,你当自己在演八点档的豪门恩怨啊?说找职业杀手就找职业杀手,说的比演的还容易──你要知道这可是谋杀耶。你有钱,玩得起这种生死攸关的儿戏,我可只是个善良无辜的小老百姓,恕我不奉陪你玩这出洒狗血又骇人听闻的肥皂剧。”
“你真当我是在开玩笑、玩儿戏吗?”商云媛脸上是一片苍茫与空白,表情完全抽离,只有紧握的粉拳细细颤抖着,泄漏了她心头的汹涌。
“你不帮我找也行,我自己找──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砸钱,我还怕找不到人为我卖命吗?”
她沉抑声息。寒霜般的话语像冰珠子似地,从她紧咬的牙关迸出来。
长年来的绝望苦恋与酸楚已经沉淀得太深太深,变成一种不知该如何抒发的情绪,她的压抑与克制已经被迫到了一个临界点,而殷咏宁的出现,让她埋藏多年的痛苦整个崩溃了。
“我知道这一辈子我永远得不到无忆二哥,可是我得不到的,我也绝不让别人得到,我宁可和无忆二哥一起毁了,也绝不让别的女人得到他!”
如恶魔诅咒般的冷凉话语飘散在空气中,有着玉石俱焚般的绝望与凄寒。
商云媛将自己隐入室内的暗影之中,迷离的夜色带着保护的色彩,掩去了她脸上被黑暗蚕食,彻底绝望的神情。
她空洞的眼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满天的星光仿佛也丢下她,落在迢远的银河里冷望着她。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遗弃了这整个世界,也被这整个世界抛弃了。
第六章
中环德辅道中置地广场
殷咏宁坐在广场内的咖啡厅里,靠窗的视野将置地广场美轮美奂、豪华非凡的气派设计尽收眼底。
她双手支颐,雪净脱俗的脸庞上带着朦胧笑意,望着一个修长挺拔的优雅身影正穿越喧嚷人群,向着她走来。
那感觉就像是──千人万人之中,独他,向她走来。
他也看到坐在咖啡厅窗边位置的她了,俊美夺人的深邃面孔缓缓漾出一抹神秘魅人的笑意。
午后的盛艳焰阳洒落在置地广场之内,变幻不定的光影映照着商无忆如希腊雕像般的深刻身影,散发着氤氲的迷魅气息,黑色的Valentino名牌棉纺衬衫搭配熨烫服贴的同色丝麻长裤,将他冷峻高贵的优雅丰采衬托得更加卓绝出众、无懈可击。也吸引了广场内所有人注目惊叹的眼光。
殷咏宁看着他走进咖啡厅,在餐厅经理的亲自招呼带位下,朝着她坐的位置走来。
“抱歉,我迟到了,中午主持一个午餐会报,所以耽搁了时间。”餐厅经理为商无忆拉开椅子,他优雅落座,向着她微微一笑。“你等很久了吗?”
“我喜欢等你,喜欢到即使你来迟了,我也感觉很幸福。”
殷咏宁璀璨的笑,眼瞳闪闪发亮,炫丽耀眼得让人为之目眩。
商无忆微微屏息,她毫不掩饰的坦率和纯情,就像迷丽的火焰,在他心头燃起一阵热。
“我喜欢看着你朝我走来的样子。”殷咏宁孩子气般地微微叹息。“我宁可等你,看你向我走来;也不愿别离时,看着你走远的背影。”
她注视着商无忆,声音缠绵而轻柔。
“答应我──每次离开的时候,让我先走,不要让我看到你转身离去的背影,好吗?”
商无忆微微一笑,轻啜了一囗含着白兰地的咖啡,没搭腔,神色却是温柔的。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殷咏宁神色迷蒙,仿佛落入去年微雨的记忆之中。
“一年前,在格拉斯的街道中,当你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时,我看着你走远的背影,心中觉得好空虚、好难受。”
她眼神怅惘,水晶般剔透的面庞在阳光中,有种透明般的美丽。
“我从没试过有那种感觉,望着空荡的街道,我心里感到一种奇异惆怅的空虚感,好像我的胸口整个空了,好像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走远,失落了。而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好害怕。”
商无忆握住她搁在桌畔的手,声音低沉温柔如深夜里的大提琴。
“你害怕什么?”
“我怕人海茫茫,从此我再也遇不到你、找不到你。”她眼中漾起一层蒙蒙的水光。“我怕我就要那样子错过了你。”
商无忆的心仿佛被撞击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与激荡。
“你好傻气。”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声音低哑,一种暖暖的情感,盈塞在他的胸囗,满满的,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是啊,我是傻气。”殷咏宁甜甜一笑,眼神中交织着不曾沾染世故的天真。“遇到你之后,我变得好傻气,再也不像是我自己。”
商无忆笑了,碧幽的绿瞳中闪动着愉悦而温暖的光芒。他俯身,从公事包内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递到殷咏宁面前。
“这是什么?”殷咏宁好奇地拆开包装精美的礼盒,澄净如晴空般的圆眸登时亮出惊喜的光芒。
只见礼盒里放着一个古朴精巧的长方形木制音乐盒,四周环绕着环节的木藤,三叶草形状的金属扣锁住了音乐盒上下两端,金属扣眼里镶着一颗晶光四射、灿烂夺目的两克拉全美方钻。
“好漂亮的音乐盒!”殷咏宁惊叹,拉开三叶草的金属环扣,打开音乐盒,只见盒中有一只展翅的水晶鸽停伫在一个长发的瓷娃娃肩上,造型精致,栩栩如生。
“这个音乐盒是我母亲十六岁时的生日礼物,也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个音乐盒。”商无忆上紧盒底的发条,一阵缱绻深情的甜美旋律从盒内流泻出来,小提琴独奏的西班牙优美情歌洋溢着哀伤幻梦般的情愫,沉沉流转,仿佛正轻诉着一个古老而遥远的故事。
“这音乐盒里的音乐,是西班牙作曲家易拉地尔根据哈巴奈拉舞曲所改编的乐曲。是描述一个即将出海远航的年轻人,向前来送别的恋人所唱出的情歌。”
商无忆眼神幽邈,轻声道:“我母亲曾说过,人的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人们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忘记很多重要的感觉和心情,所以要找个东西来珍藏记忆──而这个音乐盒就是她的回忆之盒。”
他抬眼望着殷咏宁,眼中浮荡着一抹无法言喻的深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