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了什么蛊?墨霁知道吗?他知道你会死吗?”
“没有告诉他的必要。”柳眉一挑,婳姮拒绝这个话题。
身为降世天女,她违背自己的天命,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她的身体会日渐虚弱, 最终走上毁灭之途。
“你会死的。”胡姬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圆你的梦,为何你还不清醒呢?你是灭 蜀妖女,他一辈子也不会爱你。”
“胡姬,你不用再劝我了,”婳姮心意己决。“如果我怕死,我就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
“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杀了刘备,还有转圈的余地。”
“不!”婳姮冷冷地迎视她。“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他。”
“你是故意和我唱反调?任我说破了嘴,你也不愿多想想?”
婳姮摇头。“一但爱上了,我绝不轻易松手。”
“你要我怎么做?眼睁睁看你死吗?”
“我不会离开的。”要离开也不会是现在,在他有一点点喜欢她的时候。
“不!我不能见你一步走向毁灭之路而坐视不管,跟我走!”
“胡姬!我知道你关心我,”婳姮抬起眸子,一片坦然。“可是我真的不能。”
“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胡姬泫然欲泣,婳姮第一次见她落泪。“就算我求你。 ”
“胡姬,回去吧!”婳姮含泪浅笑。“别为我挂心了,蜀国的存灭与否不该由我决定 的,这里每一个人是那么为天下百姓而努力,你要我单单因为国运告罄而粉碎他们的希 望,这么残忍的事我做不来,如果大局真无法挽回,蜀汉依然会灭国,但绝不是因为我 。”
“你为什么如此死心眼?”
“我不是死心眼,我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深爱的男人而活。”
“墨霁!我真该杀了他的。”胡姬悲愤地道。
“别那么做!别让我恨你,你是我惟一的亲人,我绝对不愿有和你反目成仇的一天 。”婳姮轻声道。
胡姬深吸一口气平稳呼吸。“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和我走?”
“胡姬,放手吧!我是不会再回到从前的。”婳姮心平气和地道。
“我绝不会让你死。”胡姬难忍悲伤,她抛下话,身子掠空而去。
胡姬,活了千余年的狐狸精。十年前在树林初遇时她是这副模样,十年后的今天也 不曾变过,她明白,对她,胡姬是真心诚意,她的存在,就像相依为命的亲人。
眼前的路走到一半,是无法回头了。
扪心自问,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错误?只希望,墨霁能真心以对,别让她后悔 ……胡姬推落桌上所有的东西,她发狂似的砸毁房内可砸毁的一切,泪水在狂奔,思绪 却异常空白。
她不了解情,她不懂婳姮为什么要以命相许?
她只知道她绝不能让婳姮在她眼前死去,绝不可以!
胡姬颓然坐倒在地,她空茫望着窗外的皓月。
如果,婳姮不肯动手,那么,就由她代劳吧!
反正千百年前脏过的手,也不在乎多肮脏一次了。
“下午,胡姬来过。”婳姮替他斟满热茶,缓缓落坐。
八角亭内,两人悠闲的品茗。
墨霁朝冒着轻烟的茶杯吹气,状不经心地接口道:“她来做什么?”
“她希望我回寒月宫。”大眼紧吸住他的一举一动,希望能看出端倪。
杯子轻轻放下,墨霁神色如常。“是吗?”
“你不问我要不要回去?”见他冷淡,婳姮心不禁一抽。
懒洋洋地抬眸。“你要回去吗?”
迎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婳姮感觉不到任何爱恋,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虚软地瘫在 原地。
那晚的话,其实是错觉吧。
她没有回答,墨霁也不多问,目光投向窗外的花圃,暗香浮动。
“我不回去。”良久,婳姮幽幽地道。
墨霁握住杯子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瞥她一眼。
“我不回去,”婳姮像赌咒地道:“我绝不离开你。”
墨霁无言一叹,他沉默,心思全乱了套。
他能说什么?像那一晚不负责任的话吗?
就算他有心又如何?她的身份,是换不到什么未来的。
他狠不下心拒绝,是怕她负气离去,可是不能总是逃避,结终是要解,命运不该交 集的两人为何纠缠?
“你不相信我?”瞧他烦躁的态度,婳姮明白大半。
“无关相不相信。”他淡然。
“我不懂,真不懂你。”婳姮喃喃自语。
唇边浮上讥诮的笑,眸里合光闪耀。“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有所回报吗?”
婳姮瞠大眸,无法动弹。
她血色褪尽,他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辩驳在舌尖,最终还是出不了口。
他的态度忽冷忽热说变就变,说不寒心,那是骗人的。
可是她非要被伤得体无完肤才肯善罢甘休。
“不用你回报,也不用你惺惺做态,我只是单纯地告诉你我的感觉。”收拾自己碎 为千片的心,婳姮强自一笑。
墨霁一窒,自己仿佛被她的深情灼伤,他狼狈地别过头低哑地开口:“你会后悔。 ”
“你会让我后悔吗?”婳姮故作镇定。
“因为我无心爱你。”够了,早该斩断的情丝是了结的时候,再拖下去,只会让彼 此陷入万劫不复。
这话,不但是对她说,也是告诫自己。
再一次被伤得支离破碎,婳姮再也笑不出来,手在颤抖,她掩住口。
“我刚刚说过,我不希冀你的回报,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
“如果我另娶他人呢。”既然话已出口,不如讲个明白。
“我会祝福你,并且会远走他乡不会带给你困扰,”泪在眼底打转,婳姮倔强的不让 它掉落。“可是在你尚未婚配之前,我会用我的方式爱你。”
反正所剩的日子已经无多,最近她十分容易感到疲倦!总是昏昏沉沉一睡就是一个 白日,明白自己大限已到,还有什么放不下?
真是够了!
墨霁不看她哀伤的脸蛋,压下安慰她的冲动。
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该死的混蛋、该受千刀万剐之刑,说出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伤害她 ,自己真该死上一千遍。
“别说了。”他低喝。
婳姮走离他五步远,认识他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消瘦很多。
情字——最磨人。
“我只要你知道,”她转过身凝视他的眼,泛着凄楚的笑。“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背 叛你,这一点,请你相信。”
墨霁不语,他静静地望着她绝美的容颜。
四周悄然无声,爱恨融入夜色中。
第八章
三日后火光乍现,遥远从大厅传来吵杂的脚步声,一大群侍卫蜂拥而至,每人手上 高举火把四处搜寻。
大门被踹开,婳姮 从睡梦中惊醒,纳入眼中的,是一脸冰寒的墨霁。
他手持青抵着她雪白的颈子。
“为什么?”他冷冷地询问:“为什么这么作?”
婳姮 咬唇不语,她见过他这个神情。
在对待敌人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她冷静地问,冷汗却滑下背脊,双手渐感冰凉,她突然有种预感 ,她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贱婢!别假惺惺,一人做事一人当。”皇甫灭大吼。
“你这四肢发达的笨汉,闭上你的脏嘴!”不甘受辱,婳姮 反唇相讥。
“够了,”墨霁喝止无谓的争吵,剑尖递近一分。“跟我走。”
婳姮 猛然住嘴,她盈盈地看着他,心中不禁一疼。
这眼神,是如此的冷冽。
她一把推开他,也不顾青可能伤到自己的危险,她下床,不加衣亦不穿鞋,她高高 扬起下巴,武装仅存的自尊。
“要去哪儿?”不再看他,因为心已碎成千片、万片,他不曾问她、不曾替她辩护 ,打一开始,她就没有辩驳的余地。
“你不加件衣服?”墨霁不想关心,却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不必!”避开他的碰触,婳姮 咬紧牙根,吞下满腹苦涩。“我们可以走了。”
墨霁定定望住她的眸,大义及私情在心中挣扎,主上方才在书房内遇刺,不是他怀 疑□,是证据确凿,那俐落的身手及一袭眩目的红衣。
“走吧!”停顿良久,他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
婳姮 要去的地方,是灯火通明的议事厅。
众人团团聚集在厅旁,看向她的眼神里皆带着浓厚的恨意,婳姮 不明就里,却依然镇 定地站在厅中央,等待他们的欲加之罪。
“为什么要这么做?”开口的,是脸色僵冷难看的墨霁。“你不是答应过不会对主 上下手?”
“妖女答应的话若能信,狗屎都能吃了!”在一旁不甘寂寞的皇甫灭怒叫。
“你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冷冷地扫向皇甫灭,眸光之冰足以令人头 皮发麻。
“做了还不承认!”皇甫灭抡起拳头,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婳姮 不为所动,她静静地看着墨霁,等待他的回答。
“方才主上遇刺,有侍卫亲眼看见有名红衣女子从窗口窜出……”墨霁一顿。“你 有很大的嫌疑。”
“单凭红衣就断定是我?”婳姮眯眼,她手脚冰冷,整个人凉透了。
“这是不是你的?”墨霁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坠,他问。
“没错。”瞧见玉坠,她心里明白大半,她颔首。
墨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妖女!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皇甫灭得意地道。
“皇甫将军,”宇文决私心偏向救他一命的□。“您先听婳姮姑娘的解释再做决定, 这样单凭揣测就定罪,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小子!你也看上这只骚狐狸了,是不?怎么老替她说话?”打从一开始,他就对婳姮充满敌意,现在更不可能善罢甘休。“可惜啊、可惜!她早已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 朱唇万人尝,人家穿过的破鞋你还当宝?”
宇文决急得面红耳赤,他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查个水落石出。“皇甫将军,你误 会我了。”
“最好是误会了,找个鸽儿,也比找她好。”皇甫灭凉凉地道。
“找死!”怒火攻心,婳姮眉一挑,欲动。
“锵!”墨霁比她快一步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她心口。
“你这是做什么?”婳姮瞪着胸前的剑不敢置信。“口出狂言的是他!”
墨霁眉心一攒,他睨了皇甫灭一眼,淡淡警告:“够了。”
皇甫灭悻悻地闭上嘴巴,仍不住瞪着婳姮。
“为什么?”墨霁低问。
为什么要亲手掐死他微薄的信任。
婳姮闭眼,却止不住狂奔的泪水。
心,冷了、寒了,不会再跳动了。事实证明她的爱错了,她要自己承受苦果。
事已至此,婳姮反而沉静下来,她一撩长发,雪白如玉的柔荑紧握住剑刀,浓稠的鲜 血从掌心滴落,映了一地殷红。
“你不问我是不是我做的?而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她轻声道。
墨霁狠下心肠,对她自虐的行为视若无睹。
“是不是你做的?”他麻木地问。
凄凉一笑,婳姮仿佛是泣血的白玫瑰般惨然。“如果我告诉你,不是我做的,你信不 信?”
墨霁缓之又缓的摇头。“你能拿出证据吗?”
“不能。”她咬牙道。
“你要我如何信你?”墨霁冷冷地问。
婳姮纤弱的身子晃了晃。“我说过,绝不背叛你。”
“单单凭你一句话,”墨霁寡情地道:“你会不会太高估你自己了?”
她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原谅,甚至能不顾一切的维护她,但为什么偏偏要挑主上下手 ,扼杀他对她的感情。
他被她装出的无辜给蒙蔽,看不见她骨子里的恶毒,可笑啊!妖女怎会有心?他又 怎么可以对这样的女子动心?
“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婳姮几近崩溃,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我说过,我永远 不会背叛你,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将军,”再也看不下去,字文决开口道:“如果婳姮姑娘是凶手,早该逃之夭夭, 不会傻傻地待在房里等我们去逮人。”
“宇文决,你太单纯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的伎俩,”在皇 甫灭眼里,婳姮是十恶不赦的恶女。“别被她给蒙骗了。”
有人浇了盆冷水,字文决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担忧地看着婳姮。
连宇文决都可以一眼看出问题的症结点,那么他呢?婳姮静静地等着墨霁的回答。
“事实摆在眼前,多说无益。”薄唇紧损,墨霁慢慢地道。
他判了她死刑。
婳姮无言以对,凝睇相望,她手劲不禁加强,冰冷锋锐的剑刀更深深陷入掌心。
他的话倒转进她的脑海里。
我无心爱你。
“如果是我做的,你要拿我怎么办?”爱恨痴恋慢慢沉淀,她疲乏地问。
“我会要你血债血偿。”眸一凝,墨霁肃杀之气迸出。
呵!婳姮轻笑,脚下踉跄,他还真绝情啊,连一点一丝的犹豫都没有。
她累了,无力再爱,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痴恋,而他———却像是局外的旁观者 。
冷情冷心。
既然如此,苦苦纠缠又有何意义?
对于这样的自己,他觉得是负担吧!
无心,又何必相救?何必给她希望,再狠心放逐?
“不用血债血偿了,这条命就当做我欠你!但愿来生不再认识你,不会再爱上你, ”
她手一紧,往前一送,长剑整个没入她体内,从背心穿透而出,温热的血飞溅上墨 霁,他一震,要撤手已来不及,他瞪着婳姮,却看见她深埋眼底破碎的绝望。“可……我 要告诉你……”她微弱但清晰地道:“刘备不是我……我杀的……我……从不曾……骗 过你……”
话落,婳姮手一松,身子无力地软倒。
与其让她缓缓步入死亡,还不如借他的手了断一切。
墨霁眼明手快的搂住她无力的娇躯,她的眼睫还闪耀着泪光。
所有的空气像在瞬间从他肺里抽尽,她的血染红他的衣。心撕裂了,在她自尽的刹 那。
他一口气哽在喉中,老半天吐不出话来,她的寻死,骇得他心胆俱裂,墨霁单膝跪 地,剑仍插在她的胸口,他却久久不能自己。
原来,自己用情已深……可是,对于弑君的婳姮,他不能心软,他效忠刘备,她必须 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算心碎……肠断……众人被□绝决的举动吓愣当场。
“等等……”文韬气喘吁吁地奔进来,当他看见厅中的情景,斯文的脸失去原有的 镇定。
他晚了一步。
他的视线和墨霁在空中交遇,他摇摇头。“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擅作主张,我 不是说一切等主上清醒再说吗?”
墨霁一僵,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胡姬,”文韬叹气,逆天而行,难道真逃不过一死?“是胡姬做的,在主上身 上,有她的金色箭翎,不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