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她掩嘴轻笑,一边往旁挪动几步。文雍熙的脸有些变了,她每一步都刚好踩在幼苗上。"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是很容易迷失的,要是我『远走高飞』了,一定不知道怎么回来,这对我来说真是人可怕了……咦?你怎么了?干嘛一直看着我的脚?"她低头,是鞋子有什么不对吗?
因为妳美丽的双脚踩死了我辛辛苦苦种下去的幼苗,我欲哭无泪,而且很想扁人。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出另一种话。
"话说回来,像无瑕小姐这样气质高雅,美丽脱俗,宛若天上仙女的好姑娘实
在不宜站在花圃内,这有辱您尊贵的身分。"下来吧!求求妳。
"呵呵……"她掩嘴愉快地笑着,就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那样纯真无邪。"我可不这样想,让一些泥巴沾上我的脚并不会因此辱没了我的身分,实际上,我很喜欢踩在泥土上的感觉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像个孩子般的在花圃上踩过来踩过去。
文雍熙的脸变得跟树叶一样绿,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不如趁现在把她劫走吧,如此他就能结束此刻的煎熬……
"对了!"她天真地看着他。"你是谁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家的花园没错吧?"她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四周,她应该没有走出薛府吧?
文雍熙听了,脸色由惨绿变成受伤,内心像那些被踩扁的花苗一样,变成碎片。
"小姐不记得了吗?我就是今天早上在书房打破老爷花瓶的文雍……呃,薛文。"
"啊!"她一拍双手,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什么事也做不好的薛文是吧?"
"是的,就是我。"如果后面那几句话能去掉,他会更高兴些。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好,他试着让自己挤出微笑。"我在种花,牡丹花,夫人相当喜欢的一种花。"
"啊,对了,我娘相当喜欢这种花呢。那花呢?怎么没看到?"薛无瑕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自己脚下,当她发现一株株东倒西歪的牡丹花苗后忍不住诧异地问:"怎么都是倒的?这是新发明的种值方法吗?"
"可以算是吧!"他勉强自己用听起来不那么沮丧的声音回答着。"可以请小姐下来吗?好让我继续我的工作。"
"啊,我妨碍到你了是吗?"
"当然没有。"他笑,只不过你让我的工作量加倍了。"小心!"他及时托住她的腰,稳住她往前扑的身体。
"啊……"除了爹之外这是薛无瑕生平第一次这么靠近其它男子,近在咫尺的距离令她无法正常呼吸,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
"无瑕……"他的呼吸也失去了原有的规律,这是他日夜渴望的人,如今她就在自己的怀中。"无瑕小姐,其实我、我是文家的……"当他控制不住地想向她表明一切的时候,薛无瑕突然发出一声羞窘的低叫。
"哎呀!我怎么可以……"她推开他,捧着自己发烫的双颊自责不已。"哎呀,男女授受不亲,我居然不小心被你……"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焦虑地在花圃中走来走去。"哎呀!爹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我是他们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女儿,这下子我……啊?"忽然被拦腰抱起的她张大了嘴,诧异地看着他。
表白自己身分的事再缓一缓吧!等他跟无瑕熟悉一点再说,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让她那双脚离开花圃,他的花苗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抱着她,一直来到离花圃有一段距离的一段距离的凉亭里才把她放下来,他让她坐在大理石做成的椅子上,然后让自己坐在她的对面。
"放心吧,无瑕小姐。"他让自己笑得憨厚。"我是个很老实的人,而且为了不被薛老爷驱逐出府,等一下妳离开后我就会彻底地忘了这件事。"
"是吗?"她放心地笑了起来,隐约地却感到惆怅,他的手臂很壮实,窝在他胸膛的感觉很舒服呢!"那就好,那就好,我嘛,我不用刻意去遗忘,反正我也记不住太多的事,我等一下大概就会忘记了。"
文雍熙的笑容在嘴边消失了。她这一番话对他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姑娘们通常都会对他过目不忘,假如她们有幸被他碰触到的话,那一定是她们永生难忘的美好经验,她们一向是这么对他说的,而他一点也不怀疑那些姑娘的说辞,他对自己的魅力是十分有自信的。
但是这位薛无瑕小姐对他超凡的魅力似乎视若无睹,她那纯净的眼始终没有正式地放在自己脸上,是因为自己是长工的关系吗?还是另有其它的原因?也许他应该给她来个更震撼一点的,譬如说一个火热的,让她透不过气来的吻,这样一来地也许就会像他认识的那些姑娘一样,一见到他就双眼发光,神色痴迷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对了,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在我们薛府是做什么的?"为了掩饰心中小小的不安,她转移话题地问。
他的头直接垂到桌面上,无力地呻吟着。他有点相信她的话了,关于她记性不好的这件事。
"我叫薛文。"他虚弱地笑着,捺着性子对眼前笑容甜美的薛无瑕做今天的第三次自我介绍。"是薛府的长工,早上在书房打破花瓶的那一个。"最后一句话是他忍住三度受伤的痛楚挤出来的。
"啊,对了!对了!我知道你,妳还烧了厨房,毁了屋子,浇死了娘的花!"
"请不要再提起这些令我感到羞愧的事了,谢谢。"天!她怎么能用这么无害的笑容说出这么伤人的事情。
"你说的是真的吗?薛文。"她忽然这么问。
"什么?能不能说得清楚些。"完全没头没尾的问题,着实令他难以回答。
她看了看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显得很不好意思。
"就是刚刚发生的事,你保证一定会忘记吗?"
才不!我绝对、肯定不会忘记,而且为了加深妳的记忆,我会多做几次这样的事。
"是啊,我保证。"
"那我们来约定。"她伸出小指,眼神期待地望着他。
"没问题。"他大方地握住她的手,那柔软细致的触感真令人飘飘然。
"啊,不是这样啦,是跟我打勾勾啦!"她羞嚷着抽回手。
打勾勾?他皱眉,那是多么娘娘腔的玩意儿啊!他文雍熙才不干这样的事。但是他的小指却违背他大脑的旨意,很诚恳地伸了出去。
"好啊,打勾勾。"真是该死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原则?
"那我就放心了。"打完勾勾她一点也不留恋地把手伸了回去,笑容却更甜美更清纯了。
啊,这样的她真的好动人喔,真希望能一直在这里跟她坐下去。不过奇怪的是,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看见她的贴身丫鬟,她看起来也不像刻意到花园里散步的样子,那么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这个……因为……"被这么一问,薛无瑕不好意思地盯着桌面。"我迷路了。"她老实承认。
"迷路?"他愣住,随即笑了出来。"小姐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怎么会?"她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我干嘛跟你开玩笑?实际上我走了一个下午了,始终找不到我居住的小楼,我的脚不知道有多么的酸呢?有多酸你知道吗?"
他的笑容不得不因为她严肃的表情而逐渐凝住。迷路?在自己居住了十八年的家,可能吗?但是她的表情却又认真的不像在说谎。
"唉,算了算了,难怪你不相信,你刚到我们家不久嘛,其实就连我自己有时也很难相信,毕竟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有时她觉得这并不能怪自己没有方向感,因为他们薛家实在大得离谱,而自己又很少出来走动。
她沮丧的表情引起了他的同情,好吧,就算她真的是超级路痴好了,他还是一样喜欢她。人嘛!没有十全十美的。
"这样好了,我送小姐回妳住的地方。"反正我每天晚上都去,熟得跟进自己家的厨房一样。
"可以吗?"她的眼中迸出光彩,随即又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尚未整理完成的花圃。"可是,你的工作好像还没有完耶……"
"没关系的。"他试图以轻松的语气化解接下来这句话可能对她造成的尴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妳居住的小楼应该就在花园的前面吧?"
她点点头。"是很靠近花园没错。"
在她站起来之前,她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用着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忧虑的语气喃喃地道:
"再过几天表哥就要来了,而我的方向感依然这么的不好,到时候怎么陪他呢?不知道他还介不介意那件事?"
"表哥?"他步下凉亭的脚步不觉变得僵硬,口气也冷了起来。"就是那个三天之后要来薛府拜访的贵客?"
"咦?三天,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啊,他僵硬地笑着,这个薛无瑕真的是很天真无邪,天真无邪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是因为薛管家要我有心理准备,三天后我要去服侍一个贵客,我想这个贵客应该就是你口中的表哥吧。"
"原来是这样……"她的表情看来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呢。"
他没有错过这样的表情。"为什么妳看来有些失望呢?"
她看了看他,犹豫着该不该对一个家里的长工说出心里的话。但是薛文有一张值得信任的脸,况且他跟家里其它的长工不太一样,他们总是为了礼貌而跟她保持着很适当的距离;这个薛文不同,他没有下人的拘谨,就连跟她并肩走着也不觉得不妥,这是除了红绢之外,没人敢作的事。
于是她轻声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我从小就对这一类的事情充满憧憬,你知道,我的生活是很平凡无奇的,我又被爹娘保护得这么好,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薛府以外的人。我很向往能够认识一些江湖奇士,会武功的啦,懂奇门遁甲之术的啦……对了,"她语气突然一转,以一种崇拜的声音道:"轻功,我最向往认识有轻功的人,假如我有这样的朋友,那么我就可以拜托他带着我飞过来飞过去,那一定很有趣。"
文雍熙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她这样说实在是人吸引人了,如果他现在摟着她的腰飞上凉亭的顶端,她恐怕会高兴得晕倒在自己怀里吧?这么想着时,他的双脚忽然变得轻盈,就在双手几乎碰触到她的纤腰时,她接下来的话顿时又让他泄了气。
"啊,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来了。"她腼腆地挥了挥手。"其实那只是我的幻想,如果真有那样的人出现,我恐怕会吓得当场晕倒呢!"
"是吗?"他冷硬地说着。还好,他的手及时收了回来。
"不过,我表哥真的会武功喔,他经常跟我说他的武功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了。"
喔?他眉峰一挑,那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想会会他了。
"好奇怪,我们好像走了很久了,怎么我的小楼还没到呢?"
"呃……"他必须承认自己这种行为十分卑鄙,他故意漫无目的走着,故意拖延他跟薛无瑕在一起的时间。 "啊,薛文难道你……"她指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我……"她要生气了吗?
她看着他,然后突然垫起脚凑近他耳边,同时神秘地压低声音。"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也是路痴啊?没关系,我不曾笑你的。"
她的神情像找到了战友一样透着些许兴奋又背着一点歉意。他咳嗽了几声──拜托,老天未免给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太多的想象力了。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当然不是……"他顿了一下,在脑中迅速地思索着如何继续把她留在身边,他实在不想太快失去这个跟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个念头诱发了以下的这段话。"喜欢听冒险故事吗?"
她蓦地转头看着他,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的回答里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喜欢啊!"接着她又为这个稚气的行为感到些许羞愧,于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环佩。"我对那些江湖传说向来存有一份特殊的憧憬……"
"那很好。"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一来他又可以多跟她相处一些时间。冒险故事是吧?他有一大箩筐呢。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引人入胜的声音为这个根本就是他本人生活历险的故事开启工序幕。
"在我来到薛家当长工之前,我是在一位公子身边当书僮,我的这位公子,呃……我们姑且不提他的姓名,就称他为公子吧!我的这位公子身怀绝技,平时却以温文儒雅的书生装扮示人,他绝不轻易向人展示他的武功,除非有令他不齿的事情在他的眼前发生……"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充满睿智。
薛无瑕不自觉地往最近的一张石椅坐下来,注意力完全被他具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
这个故事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也很通俗;就是这个公子,也就是文雍熙本人偶尔在城里摇着扇子晃过来晃过去时,路见不平,拔刀暗助他人的故事罢了,他本人是觉得没有什么啦,但是身边的薛无瑕似乎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的眼睛呈现一片茫然,视线似乎看到很远的地方去,她的双颊红润,似乎因为想着什么事情而出现激动的光彩,总而言之,她彷佛身在梦中。
他在她的身边生了下来,很高兴她没有皱眉抗议,或傻是受到冒犯似地瞪着他,但是她好像遗忘了他,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无瑕?"他试探性地叫,她没有反应,为了证明他不是因为自己的故事内容太过贫乏而睡着,他只好剧烈咳嗽。
"啊……"她低叫着,同时难为情地捧着自己的双颊。真是的,居然想着那个公子的容貌想得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