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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公主 page 3 作者:任倩筠

  留下这番耐人寻味的话,他纵身跃下山崖。

  她回过神来,扑向崖边,朝奔腾的激流愤怒地喊:

  “你回来,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她颓然,像失去一件心爱的东西般,怔怔地看着河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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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鼓频催,范文程急急出帐,多尔博掏出绿笛,深看一眼,闪过高深莫测的笑,再藏人袖中,迫不及待地率军迎战。

  天色微明,李白成颌着号称二十万的大军,从北山绵延至海边,准备攻取山海关。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白色的锦带。

  双方在山海关一片石接触。

  吴三桂穿着服丧的素衣,抱着为君父报仇的决心,率先冲出。

  李白成原本还信心满满地迎战,岂料在吴三桂之后,竟出现了大匹巍发的清单,张弓射箭、万矢齐发,一时阵脚大乱、军队溃散。

  他自己见情势不妙,策马率先逃走,留下慌乱的士兵,被清军打得四处散逃。

  在整兵稍作休息之后,由吴三桂带领,清军正式进入北京。

  人北京后,多尔博便自请追击李白成,带领自己的兵马,往北京郊外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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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静寂的小道,一下子挤满慌逃的人群,杂杳地往南而去,人群里不时传来令人战栗的凄喊:

  “海和尚人关啦!清军要屠城啦!”

  海和尚是关内百姓对满人的称呼,因为他们将前面的头发剃光,远远看去,有如剃度的僧人。

  清军屠城的恶劣形象,在二贝勒阿敏弃守水平城时,把投清的明朝军民,以及当地老弱妇孺,一举杀了个精光,掠夺财物而去后,更加深烙在北京城民的心中。因此见到北京城赫然出现大批清军,人人莫不心惊胆战,扶老携幼往南而逃。

  马匹、板车、仓皇的人群,在小道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

  不远处,云石庵的厅堂前,云松师太和昭仁公王朱慈嫒紧挨着,神情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云松师太仰望着被灰尘蒙蔽的半边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朱慈嫒眼神呆滞,直到现在,还不太能够接受已经发生的事。

  那天,一二月十九日,抵不过李自成大顺军队的猛烈攻击,太监曹化淳把彰义门打开投降,外城被破,不久,皇城也破了。  城里乱成一团,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皇上呜钟召集百官,竟无一人前来,兵将也四散,他孑然一身,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大势已去,他提剑入宫,逼死母后,砍杀坤仪、长平两公主,轮到昭仁时,他痛不下杀手,泣道:“你何苦生于皇家?”举着颤巍巍的脚步,爬上万寿山,以发覆面,吊死在寿皇亭的槐树上。

  朱慈媛抢了一批马,在李白成抵达前冲出宫,投奔云石庵。

  如今想来,如梦似幻,令她在夜里常惊叫着醒来。

  “姑姑,我们是不是要跟着人群走?”

  云松师太空洞地望着人群,苍凉一笑。

  “走?大明曾是我们的天,天都塌了,能走到哪儿去?”语毕,双手合十祷念。

  朱慈媛抬眼望向滚滚红尘,这么说来,她也应该……

  “我是不是该去见父皇了?”

  她轻声问,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

  云松师太看着她,脸神{艮沉重,语气却是一贯的温和。

  “媳儿,你看那道上的平民百姓,他们为何奔逃?为的就是能在这乱世中保全性命;你为何必须死?因为你自认为是大明皇室子孙,该跟着皇室一同死去。但大明已经灭亡,你也就成了一个平民百姓,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像个百姓一样勇敢地活下去!”

  她猛然一震,心中茫然。

  挣扎间,几名身着蓝布箭衣、显然是李白成余孽的人,突然自道上分出,直闯云石庵。

  带头的那个一脸饥饿样,撞开立于门边的朱慈媛与云松师太,眼睛只看得见桌上的素果,争先恐后地往自个儿口袋里塞,其余几名随后分往其他房间而去。抢素果的那个在转身时,才注意到倚着木门、国色天香的朱慈媛,脸上立刻露出比看见素果还兴奋的神情。

  他扯嗓叫着:“弟兄们,快出来,这儿有好货啊!”然后涎着脸,步步逼向朱慈嫘。

  朱慈媛当然知道那种眼光所代表的涵义,面色惊惶,寸寸后退。

  云松师太见情势不妙,拼全力撞向莽汉,将他撞倒在地,乘机高声喊着:“嫘儿,快走!”

  朱慈嫒从慌乱中惊醒,提裙奔出门往云石庵边的小径逃上山。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背后是断崖,对面是瀑布,底下是湍急的河水,四月渐融的积雪使河水暴涨,水势既猛且急。

  大汉们在她几步前止住,他们知道她已无路可退,于是换上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狎谑地看着她。

  “小姑娘,没有路了。”

  朱慈媛脸色苍白,双膝发软。她一生在宫里养尊处优,几时见过这样狰狞的场面。

  耳边传宋急流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在催促她往下跳。不!她不要死!既然不想死,就要放手一博。握紧手中的毒鞭,她凛然直视前方的恶徒。

  其中一个按捺不住率先扑向她,被毒鞭扫中面门,当场中毒气绝。

  众人愕然,震惊地看着她手中的厉害武器,带头的那个搓着下巴,不怒反笑。

  “好!够劲!这样吃起来才更有味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出朱慈媛根本就不是使鞭高手,因为她握鞭的手抖个不停,神色也惊慌不定,真正厉害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表现的。刚刚那个弟兄,算他倒楣!

  胜利果然如昙花一现,朱慈媛手中的鞭子轻易被夺去,身体被制住,白袍被猴急的撕裂。

  “不要——”

  她惊怒地伸手抗拒,他们身上发出的腥味,以及不规矩爬满她身上的污手,令她作呕,但双手却被另外两个人分别按住,她只能摇晃着脑袋。

  “住手!”

  这样的抵死不从,换来的是他们更兴奋、更粗鲁的举动。

  绝望间,压在她身上的那人动作突然僵住,表情也随之凝固,张着大嘴,从咽

  喉挤出几个模糊的声响之后,便戏剧性地往一旁倒去。

  朱慈媛看见了他背后的白羽箭。

  另外两人以及原本在一旁狞笑的,先是惊愕,接着怒起,但他们并没有轻率地扑向前去,反而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朱慈媛撑起身体,看见一位身着白色将袍的人。虽只有一位,却有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他垂下弓箭,以静制动,以一双凌厉的眼与他们对峙,眼中射出寒芒,浑身进发着令人感到压迫、无法呼吸的气息,这样浩大的气势,让人未战先寒,没有人敢抢先向前一步,只好用言语恫吓。

  “海和尚,敢来坏爷的好事,识相的快滚,否则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仗着人多,又见他身后似乎没有其他人跟上来,那伙人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响亮。

  “你们冒犯她?”他嘴唇微掀,冒出一句阴恻侧的问话。

  “是又怎样?”

  “那就得死!”

  话才刚平静地吐出,几个人瞬间中剑,说话的那个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他甚至不确定是否有看到他拔剑。

  朱慈媛看呆了,阳光下,他的白袍闪着耀眼的光辉,刺目的在她眼中晃动。

  他提着尚在滴血的剑,步步走向她。

  朱慈媛原本感激的眼光在看见披垂在他白袍上的辫发以及干净的前额时,迅速冷却。

  他蹲下身,视线锐利的扫向她。

  “你……”

  “不要靠近我!”

  她敌视他。对她而言,救命的清军与李白成的余孽并无不同,都是贼寇。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她万不能再度受辱于贼,于是寸寸后退,直退至崖边。

  读出了她眼中的讯息,他脸色微变,不悦地低叱:“别做傻事!”

  她侧头看着汹涌的河水,再转头看着清装辫发、剑眉微蹙的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掀起一抹笑,那是掺杂嘲弄、悲哀、心灰意冷的笑。

  留恋地环顾即将易主的山河,她移动半寸,任身子往下坠去。

  “朱慈嫒——”

  她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呼喊。谁?谁在叫唤她的名字?显得那么愤怒,是在乎的语气。

  还有谁会在乎她?失速的坠落将她的感觉一一剥去,她只希望河水能温柔地包容她,将她带往另一个世界。

  突然,她腰部一紧,整个人被卷入像是臂弯的地方,然后力道一施,便将她的身体往上旋,她立刻明白了那双手的意图,他想让自己的身体代替她承受坠入水波的冲击。谁会这么不顾一切紧紧地拥抱住她?在这生死交关上,谁愿意以生命来保护她?  她听见了来自崖上的杂乱声响……

  “贝勒爷落河了!快,快下去救!你们几个快驰马到下游去……”

  贝勒爷?还来不及细想,疯狂流动的河水便夺去她所有的思绪。

  第三章

  在醒来时,朱慈媛立刻明白自己并非身在地狱,只是太过虚弱,无法立刻起身。

  屋外飘来烧东西的味道,是草药味。

  不由得想起那双手,蕴藏着力量,如钢铁般,有着令人意外的刚强,牢牢地圈住她;是那么的紧,仿佛坚持着不准死神将她带走。

  她贴着他的胸膛,奇怪自己在那种时候竟能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霸道、张狂,却奇妙地今她觉得温暖,不自觉地紧紧环住。然后,轰的一声巨响,水花迅速吞没她,那个怀抱却没有因此松了力道,反而更加紧迫地护着她。

  依稀记得他身上的气息,那是属于草原的、清新的、带点狂野的味道。

  他为何奋不顾身?

  迷惑间,一阵嗽喘,她不情愿地回到现实中来。

  沉重的脚步声朝她走近,一个身着旗装的妇女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她有张满月脸,眼睛、眉毛都是细长形的,两片薄唇显得尖刻,眼睛微微眯起,毫不掩饰她的轻鄙。

  她的身材魁梧、体形壮硕,有个水桶腰,一身的满洲服饰加上四周的布置,她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落人清军手里了。

  那双粗厚的手叉着腰,嘴唇严厉地抿着,抿成一道轻蔑的弧度。

  她掀动两片薄唇,低急地念了一大串满语,似乎在宣泄她的不满,随后看见朱慈嫘困惑的表情,才改操生硬的汉语。

  “醒啦?”平板不耐的声音。

  朱慈媛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于她身上那极度不友善的讯息。

  她大步踱到桌前,端来一碗汤,满脸不情愿。

  “贝勒爷吩咐,让你醒来之后喝下这碗汤。”

  贝勒爷?肯定是那个白袍将军。

  昏沉沉的头脑使她不能够立刻起身,当然也无法接过那碗药。

  满月脸的女人见状又念了一串满语,看样子似乎是在咒骂她。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粗鲁地将她提起,强灌她喝下那碗汤药。

  朱慈媛被灌得口鼻皆是,苦涩的药水呛得她晕眩,再度咳了起来,这一咳,把汤药全都咳了出来。

  满月脸的女人看了极为生气,又快速骂了一大串,把药碗端到桌上重重放下,回身戳着她的额头,一手抬起衣袖,粗鲁地替她擦去唇上的药渍。

  朱慈媛细薄的嘴唇,禁不起这样的折磨,当下红肿一片。她抚着烧辣的唇角,心中委屈,气愤不已。

  女人又重新走回桌边,拿了一套衣服,递到她面前。

  “换上!”

  她注意到她说话时完全没有表情,只有双唇轻轻掀动,宛如带了张面具在说话。

  朱慈媛一看,是一套浅粉色的旗装,眉头一皱,任性地道:

  “我不穿厂

  话声甫落,一个又厚又重的巴掌便朝她挥来,毫无预警,力道之大,震得她身体歪向床内,脑袋登时一片昏黑。

  那个女人还不肯罢休,捉回她,扬起手掌又要落下。

  “荣太嬷嬷!”一道愠怒、饱含威严的声音适时插入,制止了她的动作。

  朱慈媛胸前一松,虚弱地抚着透不过气的胸膛,抬眼看见声音的主人正用两根手指掐住荣太嬷嬷的手腕,显然力道正逐渐增大,因为荣太嬷嬷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变成一片惨白。

  她刻薄的嘴唇大幅度地上下抖动着。

  “贝、贝勒爷……”

  “我是让你这样伺候她的,嗯?”

  男人剑眉十分不悦地扬起,冷峻的眼光逼得她冷汗直流,喉间最后挤出的冷哼,吓得荣太嬷嬷说不出话来。

  “爷……”

  他手劲一施,身材壮硕的荣太嬷嬷居然踉跄地跌了出去,直撞上桌沿才停止。  ——

  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她咚的一声跪地,不停磕头认错。

  男人背对着朱慈媛,由荣太嬷嬷惊惧的脸色看来,他的命令显然是绝对、不可违抗的;而她相信那双眼睛应该正在发出猎杀的光芒,就像那天在爵上,面对那帮侵犯她的人一样。

  莫名的,她的心底泛上一股暖流。

  荣太嬷嬷乏力地辩白:

  “爷,我照您的吩咐让她醒来时喝汤穿衣,但她一见是旗装,便不肯穿了,我怕她着凉,所以才……贝勒爷,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闻言略微沉吟,扭头看向朱慈媛。

  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神情坚忍不拔,将手背在身后,看来十分专制的眉毛微微皱起,当他略俯下身时,朱慈媛顿感压迫十足。

  “不肯穿衣?”  他这么问着,眼神中出现短暂的困惑,随即一扬手,示意荣太嬷嬷把衣服拿过来。

  他眼神温和,语气却是命令式的。

  这种口气激怒了朱慈媛,没有人可以随便命令她!

  纤弱的肩膀微拱,尖细的下巴固执地绷紧,莹亮的双眼透出不屈的坚决光芒,挑战似地射向他的。

  “我不穿你们满人的衣服!”

  他微愣,像是受到冒犯,眉头皱起,唇角微扯,浮现莫测高深的笑。

  “很好。”他敛眉,笑容骤失。

  啪的一声,她的衣服应声而裂。

  她倒抽了口气,感觉一凉,胸前已然空无一物。

  娇俏的脸上霎时飞起两朵红云,既羞且愤,她伸出手,遮住自己雪白的胴体。

  他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不穿衣,就把你丢到外面去淋雨。”

  外面乌云密布,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朱慈嫒羽睫怒抬,不屈服地紧咬下唇。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气息能造成的压力,于是将身体再俯低几寸,年少轻狂的脸直逼到她面前,戏谑地欣赏她困窘的表情,自负的眼中显示出很有趣味的样子。

  —倏地笑容敛起,眼睛的颜色变得深黑,他提起她,就像提着一个轻盈的包袱一样,毫不怜惜地将她抛到屋外去。

  “你干什么?”她生气地问。

  豆大的雨滴无情地打在她细致的皮肤上,又痛又冷,她随即明白了他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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