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此下马——
眼前的美景,教从小生活在城里的常家宝看傻了眼。
“乖乖——”
“小时候,我常一个人来这儿。”屠烈边说,边在潭边升起新火。“除了我,没人知道这地方。”
檀口轻“哦”了声,水灵美眸因他难得分享的私密而微弯,纤纤人儿好奇不已的四处张望。
“拿去。”接着,他不知道丢给常家宝一包什么东西。
“荷叶饭?!”乌亮的眼睁得好大。他什么时候做的?这荷叶饭还带着余温呢!
“你先垫垫肚子,我再去弄些吃的。”他弯腰掏出藏在靴里的小刀,走向潭边草丛。
默默怔望着他的背影,荷叶饭的热度在掌心晕开,漫及藕臂,直达心房……
站在草丛里的屠烈下意识地再回过头,看她没什么动静,两手却夸张的比划着——
快吃啊。
她回过神,菱唇嚅动了下,用力的朝他点点头。然后再低头嗅着荷叶自然的清香,那味道舒舒爽爽,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她一口一口细细咀嚼,不知道从哪来的念头,每人一口,就好像在品尝他一样
天啊——她好邪恶!
片刻,屠烈带着满手“生鲜时蔬”来到她身边。
“哇,你去哪搜括出这些东西啊?”常家宝从荷叶饭中抬起头来,惊呼不已。她不知道的是,一直盘旋脑中挥之不去的邪恶念头,让她那张俏生生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屠烈看到了,颤了下眉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不打算道破,贪心的冀求那种属于少女的羞红能一直停留在她脸上。那真的……很好看。
他不知道的是,那全是因他而起的。
屠烈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笑嗤了声。“你用脸吃饭啊。”俊朗的脸庞边说边泛着笑意,边放下一手的东西。
什么意思?她嘴巴微张,一脸茫然。
睇她一眼,大手极轻柔的捻起沾在她脸上的饭粒。有好几粒哩!每拾起一颗饭粒,她的脸等同重新刷上一层彤晕。蓦地,稍愣的菱唇张得更开,他他他……竟然吮着指头,将原本她脸上的那些饭粒吃下!
好煽情的动作呀……
“你也想吃?”瞧她猛吞口水的咧。
“啐!”谁像他这么恶心!
墨瞳底闪着魅惑人的光亮,深深瞅住她,她移不开目光。
黑睫轻翕了下,和嘴角几乎同一时间往上扬。教人分不清是他的眼在笑,还是嘴在笑……
“好吧,就让你尝一口。”屠烈伸出手搂住细腰,在她还来不及出声的时候,以口唇堵住她的惊呼。
要让她尝什么?常家宝的脑袋根本来不及作出回应,就变成一团稀烂浆糊啦。嗯……呜……到底是谁在吃谁啊?
薄薄短短的落腮胡轻扎细嫩的脸,明明弄得她又刺又麻,却不至于让她疼、让她痛,反而让她娇喘不休……
索性闭上眼,细细品尝他的味道。
邪恶念头成真了� �
嗯……有荷叶饭的味道……不不,那是她嘴里的味道……
“嗯……”味道真好,她还想吃更多。
她尝起来既甜美又清纯,她的唇既温热又饥渴,更是毫无保留的在他口中绽放香舌。一股前所未有的占有欲袭上心头,他要这个女人!
热情已经取代了一切理性,她出自本能缠住他的舌,娇嫩的胸脯压向他,与他不时摩擦……她不懂得如何探索,只知道去迎合身体的自然反应。
他抱着她往潭边大石坐下。屠烈扳过娇躯,将纤背贴靠在宽阔的胸膛上,由此开始,他要带领她体验情欲……
直到日头偏了,一切才结束。
潭边早先升起的火更旺了些,她全身被裹在屠烈藏青色的衣袍里,疲累的枕在他的大腿上,周身全弥漫着他身上特有的舒爽气昧。
“张嘴。”他递一片野菇到她嘴边。
她嘤了一声,娇软软的说。“我吃不下了。”
低沉的嗓音半哄半迫。“最后一口。”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话才落,嘴边的野菇硬是被塞进她嘴里。
鼓起腮帮子斜睨他一眼,水润的唇不甘不愿的咀嚼嘴里的食物,看他又拿起小刀切鱼,八成是要……
她低呼一声。“不要再喂人家了啦。”她又不是猪!
“多吃点,你太瘦了。”刚才几乎承受不住他。
“要是吃得胖,人家早就胖了。”她家开食堂耶!会缺吃的么?
无视明眸怒瞠,他照样细心的挑开鱼刺,心里只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连哄带拐的让她吃下这条鱼……
“噢——”常家宝几近沮丧的叫了声,整个人蜷进大宽袍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密不透风。
片刻后。
“出来。”
她动也不动。
再片刻后。
“啊——”
屠烈一向说到做到。
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常家宝吃完那条鱼啊?
***
薄雾清透,天光朦胧。
纤柔人儿立于窗前,专注凝视着窗外盛着露珠的新叶,再一会儿,天就亮了。
难得,她今晨能在日出前醒来。自从他们在水潭边发生那件极亲密的事后,他几乎是把她当成易碎的白瓷娃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几乎不让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外。天一黑,她整个人便落进牢实实的胸膛中,夜夜需索无度的结果,她几乎都到日上三竿才下床。
思及此,俏脸飞红,不自在的拢了拢身上宽大的藏青色衣袍,她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她知道屠烈非常疼她,有时她甚至觉得屠烈疼她疼得太过火了,哪有人连茶会不会烫口,洗澡水会不会太凉这种事都管?
想来就觉得好笑。
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知道吗?
忍不住叹了口气,娇躯下一瞬即落入厚实的臂弯里。屠烈从背后抱住她。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低问,声音沙沙的。
突然发现到什么,她暗抽了口气,。长睫急颤了下,原本略红的脸庞倏然烧红至耳根。
他竟然不穿衣服下床?!
突然又想到,他的衣……正披挂在她身上!
屠烈早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旋即收紧腰际的手,出声阻止。
“穿着。天还没亮,露重容易着凉。”
这会儿,耳根炙人的热度一路烧红至粉颈。
“这么棒的体格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羞什么?”屠烈自信满满,末了再奉送她几句床笫间的荤话。
“啐!”不知羞!
“我看你站在这儿好一会儿,在想什么?”他问,口气很寻常。
纤背一僵,他早就醒来了吗?她赶紧思索自己是否曾不小心泄露了心事。应该没有……
她垂下眼摇首,轻抚环住她的大手,一时起了玩心,一根根拔玩着,每一根手指头上全绕着长年生成的粗茧。
“你的手好大。”她轻喃。“真好呢,我的手比一般人来得小,骨架又细,你相信吗?我曾经试着提起一只大锅子,结果手都折断了,锅子还躺在原地。”
屠烈轻笑。他想,何止提大锅子提到骨折,说不定她连拿锅铲都会扭伤自己。她好纤细……
她轻捏丁下粗糙的手背,娇嗔他,声音好甜。
“不许笑!人家为了这件事难过了好久呢。从小,我不是坐在灶边看我阿爹做菜,就是缠着阿爹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尝尝,我告诉自己,长大之后也要做厨子,我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阿爹尝……可是,我连锅子都拿不起来,怎么能够做厨子?”她顿了下,食指绕着他手背打转。“后来,我阿爹就安慰我说,我这是好命,老天爷赏给我一张好嘴,什么都不必做,只管吃别人的。”想起她阿爹说话时的模样,换她笑了笑。
身后的人沉吟不语,因她的话而若有所思。
柔弱无骨的手放在粗糙的掌心上,她顽皮的改以两手握住,来回搓揉。
她的决定,她不敢开口对他说……
一想到这儿,手不住的轻颧,她赶紧将大手握得更紧,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似的,拉起他的手,贴放在心口。
你懂我的心吗?
身后的人将她搂得更紧,常家宝以为这是他惯常的疼惜举动,她没看到的是,身后的那双眼,比平常深沉许多……
这女人……懂他吗?
第五章
“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这句话不知道在常家宝心里反复了多少遍,看着熟睡中的他,她的脚就是不听话!胶着在原地,就是想再多看他一眼。此刻,另一个警告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即便知道可能会惊醒他,她还是忍不住,缓缓俯身,轻轻地吻住他的唇。他的唇温温热热的,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还有好多、好多亲密时的感觉,在这一刻全浮上心头。
一股又酸又疼的感觉哽在心口,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抱住他,只好硬是强迫自己起身。
常家宝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她要回家。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应该告诉他的……可是、可是……
不能再想了!越想会越走不了。慢慢地,她一步、一步往后退……
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留书,是该走了。
她深吸口气,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云出月现,夜色透着潮湿的腐叶气味,远处传来一声声夜间特有虫叫蛙鸣。
风吹过陡直坚实的小径,快马奔驰,两旁的树被远远抛在身后。
屠家寨地形险要,但她行经的地方却安全无虞,这些日子她要求屠烈带着她熟悉屠家寨的环境,她便一一将这些小径记了下来。
出了小径,就完全离开屠家寨了。
不知怎地,她突然勒马停住,猛地将马匹掉头,双眸愀然凝视着来时路……
都已经走到这等地步了,她还在迟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他会不会忘了她?会不会想念她?会不会……来找她?
握着缰绳的手紧绞着,她闭上眼,再次要自己狠下心,坚持最初的决定——
她有自己的归属,她必须回去。
抖了下缰绳,转过头,策马往黑暗的郊野飞驰……
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一匹马、一道修长的身影一直默默地跟着她……她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他告诉她的。
因为他承诺过,一定会送她回家。
天亮了,屠家寨平静如常,昨夜的事俨然不曾发生过。
数日后——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屠烈一进房,就看到他娘端坐在小厅,似乎等他等了许久。
屠烈默不作声,径自走向一旁水盆架,打水拧了条毛巾,拭去一身风尘。
“为什么要让她走?”
“她本来就不是自愿来这里,走是早晚的事。”屠烈的口吻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看着屠烈沉默的背影,屠夫人这才发现到,这小于只是表面上佯装不在意,其实,他一颗心早就全陷下了……不然不会任由着她离开,不会一心只想顺着她的意……
那女人真傻!难道不知道她儿子向来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吗?
“哼,是那姓刘的女儿没福气!”就算再怎么恨那姓刘的,也不及自己儿子的幸福来得重要。
屠烈偏过头,不耐地再纠正一次。 “她姓常。”他娘真是固执,死不认错!
“反正人都走了,随她想姓啥。对了,你这几天跑一趟东岳,那一带最近好像不太安宁,去看看怎么回事。听说有个什么青龙帮在那儿作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寨里的兄弟多是能手,请娘派别人去吧。”
“怎么?你又想跑啦?”
屠烈摇首。“我留在这儿,该做的事我不会忘。”
屠夫人一脸狐疑的睨着他,“留”这个字眼仓从她儿子口中进出来?他转性了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屠烈想留在屠家寨……等“她”回来。
***
两个身穿棕色粗麻布衣的年轻人,窝在院落一隅,望着坐在对面房间内,一脸呆滞的人儿,彼此指指点点,互相窃窃私语。
“喂喂,你看看宝姑娘是怎么啦?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嗯嗯,宝姑娘最近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不但很少跟咱们说话,连我最爱看的可爱笑容都不见了。”呜,好失落哦。他李六将来讨媳妇儿的必备条件,就是要有和宝姑娘一样可爱的笑容哩!
“这还不打紧,前几天,我亲眼看到宝姑娘对着干炒粉丝直叹气!”
“真的假的?”这可是很大条的事喔!让拥有一张饕家嘴的常家宝叹气,可见那道菜做得有多糟啊!
“是啊,做干炒粉丝的王厨子知道这事后,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结果隔天他起了个大早,就跟常老板说要告老还乡,常老板好说歹说,才把他留下来。”
可怜的王厨子,常家宝叹气根本不是为了那道劳什子干炒粉丝� �
“去,他今年才二十三,告什么‘老’啊?”
“他是被宝姑娘伤透了心,一夜急速衰老——”那道干炒粉丝可是他在厨界的成名作呀!
“唉,别管那王厨子哭不哭、老不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让咱们的宝姑娘开心一点。”常家宝不开心,欢喜堂的气氛也跟着不对劲。
“是啊……快快快,你们赶紧想个办法让她开心一点!”
“别吵!你没看到我们正在……想……”赵七话还没说完,嗓子却突然软了下来。这声音好熟啊,好像在哪听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十足的回头一看——
“老板厂从灶房偷溜出来“探视”常家宝的人,当场被逮个正着� �
“想好了吗?”常菜满脸堆笑,一点恼意也没有,反倒是两个小伙子吓呆了,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
“那——回灶房一边干活一边想,你们看这主意怎样?”
好极了!李六、赵七点头如捣蒜。
常菜摆摆手,示意他们干活去。
二人像是从青天老爷手上接下特赦令,拔腿冲回灶房。
常莱摇首,笑看二人仓皇离去。再回过头,视线越过窗牖,看着房内呆坐发愕的人儿。惯有的笑容消失了。
他再摇首,安静的离开,不想打扰她。
常家宝只告诉常莱,她从刘家被“请”到屠家寨再从屠家寨“自行”安然回来的过程,当然,屠家寨里的一干关系人也一并介绍完毕,但,独独没说屠烈和她的事。
因为她不确定……屠烈会不会来找她?
她想,他们也许就这么结束了也说不定……
真要结束?
小厮熄了大门外两只大红灯笼,欢喜堂打烊了,客散人静。
厨子、伙计、跑堂忙了一天,各自回房休息,偌大的院落一片沉寂。惟独灶房里的烛火还亮着。
她伫立在灶房中央,目光迷蒙没有焦距。思念如风,飞得好远、好远——
他就站在灶边……
我是只没人追得上的豹子。
她勾起略显苍白的嘴角,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踱步到料理台前,脚一蹬,她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