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翎将手中的一束毛笔往书桌上一放,又问:“你到底和二世祖说什么?难道是要劫狱教表嫂?”
“胡说。”杨天曦拿起一卷画轴轻轻在梦翎头上一敲。“劫狱是何等重罪?更何况劫走弑君疑凶的共犯?”
梦翎将画轴抢了过来,也在杨天曦头上敲了一下。
“表嫂见时变成共犯啦?表哥,你要怎么救表嫂?快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坏事的。”
杨天曦望着梦翎,想起昔日梦翔持银冰就如同姐妹般亲厚,就算银冰对梦翎的疼爱是假的,但梦翎却是真心喜欢这位表嫂,因此梦翎即使再刁变任性,也不致于破坏这次的行动。
“我已掌握那名乐师的行踪,只要能逼他现身,承认你表嫂只是被他所利用,你表嫂就有可能无罪开释。”杨天曦耳听八方,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偷听之后,杨天曦才说出这项计划。
原来那名乐师和他进宫做嫔妃的姐姐感情极好,谁知姐姐病死宫中,乐师才存心报复。明日乃是其姐祭日,七三爷刻意命人谣传皇宫闹鬼,说皇上皇后日夜不安,追查之下才知道过世嫔妃做怪。
“……所以皇上经高人指点,要将嫔妃骨髓移往茶座寺庙,请高僧镇压。该名乐师一定不愿其姐有此遭遇,必会现身阻止。此座寺庙又是嫔妃生前常去的地方,乐师必然心有感触,因而戒心大失,就能将他给擒住。”杨天曦说完,深长一叹。
是上不是真的要挖出嫔妃的骨髓,但利用别人感情上的弱点,也未免太狠了。
“为什么要让七王爷出主意呢?表哥可比七王爷聪明多了。”在梦翎的心目中,杨天曦可是世上第二聪明的人。
至于谁是第一聪名的?不知何故?梦翎意认为是徐湛然。
杨天曦轻叹:“银冰是我的妻子,所以皇上命我不可参与,只静待结果便可。”
提到银冰,梦翎便又有个疑问。“表哥,你昨天去刑部看表姐之后,回来跟我说表嫂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可我今天去看表嫂的时候,表嫂明明就能站能走啊。
表哥,你确定昨天你没看错人呢?”
“我再糊涂,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啊。”杨天曦谈谈一笑,他笑的不是因为梦翎的问题荒唐,而是银冰的身体显然是比昨天好多了。
“哦??梦翎想了想,又说:“表哥,我想表姐应该是喜欢你的,要不,她也不会在你看过她之后,竟然还站得起来。”
杨天曦半晌没有言语。虽然银冰让他伤心,但也不管根冰爱不爱他,他却不论哪个时候都会愿意为银冰尽心。
“梦翎,如果那名乐师不承认毒药是他放进羹里的话,你表嫂就会被治罪,甚至推出午门斩首。”杨天曦心情沉重,满脸写尽他心底的忧伤和焦虑。
“我知道,我和二世祖绝不让表嫂蒙冤。”梦翊面容严肃。“我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一定和二世祖找出再正的凶手。”梦翎转身打算回房休息,但才走出房门口前时,梦翎又踅回,将桌上所有的毛笔全部拿走。
临走前,梦翎还抛下一句:“表哥,在你和表嫂还没破镜重圆之前,不许你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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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得两扇窗辄辄作响,惊醒了徐湛然,但天刚破晓,徐湛然便又转身合眼再睡。
一阵蔷薇花香扑鼻而来,徐湛然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忍不住轻喊:“梦儿。”
“在梦里是抓不到贼的。”冷冷的声音在徐湛然耳畔响起。
徐港然再度惊起,看见梦翎站在床畔。
梦翎出其不意的在徐湛然脸颊上打了个响亮的巴掌。“如果这样你还以为自己没有醒过来的话,我下手还可以再重些。”
没想到连梦翎这样粗心大意、藏了头却忘了已露尾的笨刺客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徐湛然的房中而不被发觉,真不知是徐家的护守失职,还是梦翎走运?
“嗯,我的功夫是不是大有精进啊!连我进了你的房,你也依旧睡得死死的。”梦翎得意忘形,大大方方地坐在徐湛然的床上。
徐湛然连忙起身穿衣。“一个黄花闺女偷偷摸摸潜入别人家里,还面不改色地坐在那,你不难为情,竟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笑话,你不也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数度进出我的睡房?”梦翎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就不难为情?”
徐湛然指着门外。“康大小姐,你若是能到大街上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以后我睡房就任凭你进进出出,绝不拦你。”
“笑话,我为何要在你房中进进出出的?”梦翎说完,但觉耳根发热。近来梦翎总是动不动就脸红。
“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吧?”徐湛然整装完毕,便开始擦剑。
“我要和你一起去抓那个差点没把我毒死又想把我摔死的真凶。”梦翎将话一口气说完。
徐湛然一面将长剑擦亮,一面对梦翎说:“你表哥昨天已和你说了?你也真是的,昨天我就想告诉你,谁教你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想到昨天的尴尬场面,梦翎心里一阵甜蜜,表面上却佯装有气。“谁叫你不早说?茶楼里那么多双眼睛看我,我怎么好意思多待片刻?”
“我早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像见鬼似的一溜烟便跑走了?”徐湛然收起长剑,只顾着要争论到底谁才有错,而忘了有正事待办。
梦翎斜睨徐湛然一眼。“没错,我是见了鬼,所以我才要跑哇!你自己不会说话,竟还怪我?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上我家提亲的事,害我又在表哥面前出丑。”
徐湛然喜滋滋地望着梦翎。“原来你心目中最要紧的事是这个啊?”
梦翎不甘受徐湛然的揶揄,便顺手抓起床上的枕头,往徐湛然脸上扔去。“二世祖,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人怎不发配到边态地带去驻扎巡狩算了?”梦翎气呼呼地瞪着徐湛然。
徐湛然将枕头接个正着。“别在乱放鞭炮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呢,没那闲功夫看你胡闹。”
“谁在胡闹?”梦翎想问。
徐湛然竖起食指贴近嘴唇,要梦翎安静。
两三个侍卫自徐湛然房门口前走过,并未发现异状。
梦翎压低了嗓子啼笑道:“你家这些人挺不中用的,我都潜入你房里了,他们还没发现。”
“你偷偷跑进我这也算是值得你得意的事?”徐湛然笑眯眯地问。
梦翎扬起手,作势要打徐湛然。
“要等见了真正的贼再打。”徐湛然连忙阻止。
“我们还得去七王爷府找七王爷呢。”
“为何要找七王爷?”梦翎大惑不解。
要抓逃走的乐师应该要到寺庙去埋伏的才对,去七三爷府可是梦翎最不愿意的事,因为那里有位整天嚷着要梦翎做儿媳妇的昏昧七王爷、见了梦翎就一脸馋相的色鬼朱皓,还有一群喜欢围着梦翎吵着要糖吃的小萝卜头。
梦翎最讨厌那一群“死小鬼”没事就喊她大嫂。
徐湛然缓缓解释自己与杨天曦私下所做的安排。
“所谓的皇宫闹鬼和拿妃子骨髓做法之事,完全是七王爷设下的计谋。但狡猾如那名乐师,根本就不会上当。
杨大哥认为不妥,因此私下与我商议。”
原来乐师的姐姐生前和七王爷说过一个轻佻不庄重的笑话,以致于被打太冷宜。这次“诸君入瓮”的馅饼又是七王爷所设,因此乐师对七三爷一定是恨不得对其食肉寝皮。
“所以杨大哥要劝七王爷在府中休息,而我潜入王府中等待良机。”
事情是再明白不过了,但梦翎仍是疑惑万分。“你不去庙里抓人,反而偷偷摸摸去七王爷家,这是什么傻主意?”
徐湛然哭笑不得地望着梦翎。“你还没想通吗?杨大哥早就料到乐师不会傻傻地自投罗网,所以拿七王爷做钓饵,要引贼进入七王爷府中,我们再把他这个正着。”
听完解释,梦翎想通了一半,另外一半还是没想通。“可为什么拿七王爷做饵?”
徐湛然狠狠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姑娘。我不是告诉过你,因为乐师的妃子姐姐惹七王爷生气,所以才被皇上打入冷宫。乐师最恨的不是皇上,而是七王爷。这次大家都以为乐师会被骗进庙中,却不知七王爷才是乐师要下手的对象,因此疏于防范。如果你是乐师,你是会去盗妃子的骸骨,还是去找毫无戒心的七三爷?”
“我自然是去找七王爷的麻烦啦。”梦翎睁大了眼,阵子里充满欣喜的光彩,仿佛是她真要去对付七王爷。
“你总算是听明白了。”徐湛然一手拉着梦翎就往房外走。
初初遇见梦翎的时候,徐湛然只以为这丫头又刁蛮又凶悍,但久而久之,梦翎愈显得天真单纯,且不似当初那般霸气。不但不是个爱欺负人的恶姑娘,反而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怜悯他人。
像梦翎这样的姑娘太容易遭人从背地里伤害了,徐湛然拉着梦翎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想着:世上偏偏就有这样的健丫头,老天爷教我遇着她,想必是要我护着她一辈子吧?
此次行动虽不是万分困难,但也马虎不得。徐湛然固然是以谨慎的态度面对,却更拂不去心头馨美的甘味。
佳人相偕同行,脚下的烂泥都会变成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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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既宽敞又庸俗的厢房中,没人发现屋梁上至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七五爷正悠悠哉哉地斜躺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上的古玉。
“那个姓殷的乐师虽然有两三下的功夫,但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实在不必劳动太多人去抓他。我真想不通,湛然何必要我多派些高手去寺庙埋伏?”
七王爷一个人喃喃低语着,殊不知自己的头顶上正有人虎视眈眈,想狠狠一剑刺下。
“不过湛然说得没错,抓人由别人去抓,我只要坐在家等好消息便是了。”七三爷伸手摸了模自己的胡子,满脸的慵懒,仿佛随时都会闭上眼睛睡着一般。
七王爷不贪不污、不是好大喜功,就是太溺于安逸,为了不让人报及他做王爷的尊严和威势,偶尔会故作严厉。
“这处殷的也更不中用,一个人躲得好好的,却让银冰顶罪。莫非两人有私情,要不银冰怎不说出实情?
还对下毒执君的罪行坦承不讳,宁可自己被杀头,也不肯说出乐师的下落。”
七王爷坐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着:“银冰何必袒护那个姓殷的?这女人不说,大家也一头雾水。”
“她不说,我说。”
七王爷的头顶上响起一声暴雷,抬起头,只见一柄冷冷长剑架在七王爷堆着两层肥肉的脖子上。高壮的身躯,就直立在七王爷面前。
“你……你做什么?”七王爷惊问。
“老家伙,你要敢喊人,我的剑头立刻会刺破你油腻腻的脖子。”那人伸手揭下自己的蒙面巾,俊秀的脸,因恨而显得狰狞。
姓殷的乐师,恶狠狠地瞪着七王爷,左手紧揪着蒙面巾,猛烈地往七王爷脸上甩去。
七王爷忍着痛,不敢唉叫出声,心中只是无法理解性殷的乐师为何出现在府中,恐惧之情令七王爷不禁汗涔涔。
七王爷府内危氛渐浓,府外救兵也匆匆赶至。看门的下人一见徐湛然连忙打恭作揖:“徐公子,您早。”看到梦翎的尾随在后,下人都诧异地睁大了嘴。
徐湛然没兴致解释那么多,只问:“七王爷可醒了?”
“王爷这会儿还睡着呢。”下人恭敬地回答。
徐湛然脸一沉,使挽着梦翎快步走进王府内。
梦翎边走边问:“你知道王爷出事了,是不是?”
徐湛然压低了嗓子回答:“我与王爷约好今早来王府见他,他是不可能晏起的。如果王爷一直待在房中不出来,八成就是被挟持了。”
梦翎平时不算机灵,但此刻却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王爷说溜了嘴,让乐师知道你要来,他不先把王爷杀了?”
“以乐师那种多疑的性子来看,他不会相信王爷的话。王爷会设法与乐师周旋,一直到我赶来救王爷。”徐湛然两手手心沁出一大把冷汗,脸上却装得很镇定。
乐师会趁着清晨大伙都还犹带睡意的时候来对王爷不利,这是杨天曦早就料到的,乐师必先将王爷凌迟一番,这亦是杨天曦最能抓准乐师的一项弱点。只要扬天曦没有失算,王爷除了受点皮肉之痛外,不致有性命之忧。
但要与乐师这种阴毒的人正面交锋,徐湛然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平时除了和梦翎打打闹闹外,徐湛然可是难得通见厉害人物。
“还没过门的嫂子。”一群脸蛋、手脚肥胖圆润的小鬼头大老远一见到梦翎,立刻跑了过来将梦翎给团团包围,直嚷着要梦翎陪他们玩。
梦翎气得脸都绿了。“你们这些小鬼,我这辈子都不会是你们的嫂子的。我也没闲功夫陪你们玩闹!”梦翎生平最厌恶和这群爱缠人的小孩相处。
徐湛然为免惊动乐师,因此轻声哄着:“好好好。你们都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愈隐密愈妥当。大哥哥大姐姐一会儿就去找你们,找不到的,赏你们两个铜板。”
几个小鬼头果然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你真会哄孩子!”梦翎由衷地赞美。
“我才不似你那般急躁,只会惊孩子。”徐湛然此对此刻仍不忘椰榆梦翎:“将来自己的孩子出世了,是不是也这般态度?”
梦翎红着脸,佯愠假怒地问:“这与你何干?”
徐湛然笑而不答,挽着她继续走向七王爷的厢房。
回子里,传来乐师的声音:“这会大伙都以为我会去庙里盗走我姐姐的骸骨,却不知我会出现在这,我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人认为是我下的手。”
“姓殷的,我被你折辱得还不够吗?你还想如何?”七王爷以平静缓慢的语气和乐师说话。
“梦翎。”徐湛然将嘴唇贴近梦翎的耳朵。“你的耳朵够不够好?”
梦翎强忐忑的情绪。“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你听听。王爷和乐师相隔多远?”徐湛然轻轻压着梦翎的头,让她更贴近窗口。
梦翎算不上大智大惠,但是耳力极佳,她侧耳一听,立刻判别出屋内两人的所在位置。“他们大约相隔十步,王爷在我们的左方,乐师在我们的右方。”梦翎一会举起左手,一会举起右手。
徐湛然二话不说,搂着梦翎,两脚一蹬,撞开紧闭的窗户。他们跃进屋内,恰好就站在王爷与乐师两个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