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安雅的眼里闪动着不容商量的坚毅,“我希望你能答应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帮我多陪陪我的父母,我会用出国读书的名义瞒着他们,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带着孩子回来请求他们的原谅。”
“不行,你一个人单独在国外我不放心,不如先将真相告知伯父伯母,也许他们会谅解,你根本不必跑到遥远的异乡。”光是想到安雅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令她头皮发麻,太危险了。
“妍雨,就算他们能谅解,我却不能不替他们着想。”安雅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爸爸在商场上算小有名气,如果让人知道他的女儿未婚怀孕,在背地里指指点点的说些不入流的话,这对他太残忍了。他们很爱我,而我能回报他们的只有维护他们的形象这么一点点而已。”
妍雨承认她没安雅想得这么周全,事情的冲击已令她乱了方寸。
“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妍雨一急,又哭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你?”安雅自我挖苦的说:“因为我已经没法可想了,这是唯一一条可行的路了。”
妍雨突然灵光乍现的说:“不如你搬到我这儿住,我可以照顾你。”
安雅却是摇摇头,拒绝说:“虽然我找不到大鹏,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找你,到时我岂不是更难堪?”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道眼睁睁看着安雅一个人跑到遥远的异乡生活吗?
“除了帮我照顾父母之外还有一件事……”安雅顿了顿,神情飘忽的说:“如果你看见大鹏,帮我转告他,我虽然不怪他,但我不能原谅他在事后一走了之,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妍雨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事情已走到这步田地,安雅选择了独自承担,而她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别哭丧着一张脸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安雅提起精神说:“到时候让你做这小子的干妈。”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妍雨勉强应和着她,“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的?我喜欢女孩。”
“我就是有预感会是个白胖小子呀!”安雅双手摸着肚子,又幽幽感叹着说:“不过我希望他别像他爸爸一样没有担当。”
妍雨哽咽,上前紧紧抱住了和她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的安雅。
这一分别,何时能再相聚呢?
事情好像就这样,没有转圜的空间了。
两姊妹又促膝谈了一会儿,直到安雅打起呵欠。
她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好好睡过了吧!妍雨心想。
送安雅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对妍雨说:“还记得你曾经担心过你和你老板身分悬殊的问题吗?”
妍雨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如果你觉得他足以让你信赖,那么请不要轻言放弃,至少该为自己,也为了回报他的深情努力,别做不战而败的逃兵。”安雅意味深长的说:“能被自己所爱的人深爱是一种幸福,而你值得。”
这番话让妍雨知道,她和安雅的情谊又回来了。虽然在安雅怀孕生子的这段路上她无法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但她衷心的祝福安雅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们打从出生就经历了许多的波折,老天爷总该补偿些什么吧。
☆ ☆ ☆
妍雨进了公司才刚走到座位,便瞧见桌上一份热腾腾的早点,是一碗芙蓉粥,下面还压了张纸条。
愿我的爱心能灌输你一天活力的来源。
是涵修,她即使不用看署名也知道是他。
“真是幸福得教人嫉妒。”小芳闻香靠了过来,吵着说:“不管,我要分一半,我也要补充活力才能工作。”
妍雨失笑着将整个碗推了过去,“都给你吧,让你拥有蛮牛般的精神去多迷倒一些男人。”
“我才不敢全喝,待会儿被涵修公报私仇就不好了,再说……”小芳撩了撩头发,抛着媚眼说:“我小芳要吸引男人乃是浑然天成的功力,哪会需要依靠什么外在的力量,真是太小看我了。”
小芳依然还是可爱的小芳,当她说放弃涵修后便是真的放弃了,又回复成了那个和她连成一气的姊妹淘。
“是、是。”妍雨取笑着说:“知道你的魅力无远弗届,只要是男人都逃不过你分泌出来的气息,乖乖的自投罗网,行了吧。”
“喂!”小芳抗议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把我形容得像猪笼草一样。”
猪笼草是一种植物,当它诱捕昆虫时会散发出蜜香,让昆虫不察危险而误入陷阱。妍雨本来没有这方面的联想,经小芳这么一提,妍雨顿时觉得真有那么点雷同,不禁莞尔。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没良心。”小芳白了她一眼,突然一脸神秘的问:“你和涵修进展到什么地步了?生米煮成熟饭了没?”
妍雨的脸一红,也回了个白眼给小芳。
这小女子怎么满脑子“春意”呀?
“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们还没到裸裎相见的地步。”
“真无趣。”小芳啐了一口,接着说:“你们又不是卫道人士,何必这么保守?”
“也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在婚前发生性行为呀!”妍雨反驳着说。
“这样说也没错啦!”小芳突然停顿了几秒,接着连珠炮似的说:“他向你求婚了?你这个笨蛋没有答应他,对不对?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呀?你明明知道涵修的条件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许多人眼睛都望穿了也盼不到他的一句关心,现在他都主动向你求婚了,你大小姐居然没说I do?”
听她愈说愈离谱,妍雨不得不捂住她的嘴,“你去当编剧好了啦,我们根本八字还没一撇,所有状况就全被你一人说光了。”
“还等什么呢?”小芳不解的问。
他们两人互相深爱着对方,总裁那边的顾虑也已经清除,光明大道已经明摆在两人眼前了,还有什么好磨蹭的呢?
等什么?在安雅没有获得幸福之前,她能安得下心吗?她想起了安雅走的那一天。
送机的时候,不只安雅的妈妈,就连她也是哭红了双眼。安雅前去加拿大用的是留学的名义,伯父伯母虽然不舍但还是支持安雅的决定,因为只要学业结束,女儿还是会回来。
但知道真相的她,伤心的是安雅将会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里孤单的生活,而且是带着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她孝顺得不想让抚养她长大的养父母们承受外界的批评,宁愿一个人忍受异样的眼光,到时,谁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当天晚上,心情欠佳的妍雨推掉涵修晚餐的邀约,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吃泡面,吃着吃着她却落下了泪,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夸张的演着埃及人是如何变成木乃伊的技术给她看了……
第九章
妍雨负责的那支广告片一推出立即获得广大的回响,健康食品的业绩扶摇直上,相对的也剥夺了涵修和她相处的时间,因为他忙着在各城市热闹的商场里拓展经销点,也忙着接受媒体的采访,曝光率大增。
不过,忙归忙,涵修的体贴与细心一点也没变。如果涵修在她下班前来不及回公司,也总会给她一通电话,提醒着她自己回家要小心一点,日子像是酿了蜜的甜。
十多天后,涵修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波的宣传,也才有空闲可以好好弥补忙碌时未能与妍雨相处的时光,今晚,他在餐厅订了位,佳肴、醇酒之外又有美女相伴,真是夫复何求呀!
“下次别再做那么好的企画案了,你害我忙坏了。”涵修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抱怨着。
妍雨好气又好笑,“喂,公司到底是谁的呀?”有人嫌钱赚多的吗?
“我们的。”涵修笑嘻嘻的说:“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娘。”
一句玩笑话让妍雨脸红,她娇羞的瞪了他一眼,心底还是喜悦的。
还来不及让这玩笑话继续下去,涵修的手机突然响起,成伯的声音在电话接通后急急忙忙传来。
“老爷昏倒了,情况不太妙,你快到医院来吧!”说完医院的名称,成伯就挂了电话,让人来不及问明原因。
涵修变了的脸色让妍雨担心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昏倒了,人现在在医院里。”涵修说得缓慢,好像还怀疑着那不是事实。
“那我们赶快过去看看。”妍雨先站了起来,见他还楞在椅子上,催促着说:“走呀,你怎么了?”
“应该不是真的……成伯一定是想让我去见他才故意这么说的。”涵修给了自己答案,心神却还在恍惚中。
“涵修。”妍雨严肃的唤着他,“他是你父亲,不管成伯说的是真是假,你都有义务要去证实。如果你不去,我去。”
“妍雨……”她清澈的眼睛像是一面明镜,清清楚楚映着他的惶恐。
抓起钥匙,涵修拉着妍雨的手,迅速离开餐厅,往医院而去。
找到病房之后,涵修握着门把,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推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惊愕得忘了移动步伐。
那是他的父亲吗?一个全身几乎插满管子的老人,嘴上的呼吸器在一呼一吸间压缩产生的声音是单调病房里唯一的节奏。
“你可来了。”焦急的成伯见到涵修之后,更是控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医生怎么说?”涵修蹙着眉,神情严肃的问。
“医生说……说……”成伯突然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老爷约莫剩下一个月的寿命,这样的话要他怎能说得出口?
“你别在这时候哭,把话说清楚呀!”涵修难得对成伯生气的吼着。
“涵修。”妍雨有些哽咽的唤他,“不用再问了,总裁得的是……癌症。”妍雨指着病床前挂着的病历单。
癌症?不可能的!他父亲平时是个连小感冒都难得患上的人,怎么可能一生病就会这样惊天动地?这是一场恶作剧,是一场为了让他父子俩合好的骗局,一定是的!涵修拒绝相信的摇着头,后退的身躯颓然的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妍雨上前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他曾经给过她许多力量,而现在,是她反过来支持他的时候了。
“这就是你一直暗示我爸爸的身体愈来愈衰老的原因,对不对?”涵修看着成伯,一字一句痛心的问:“你知道他有这么严重的病却不明白告诉我?”
“是老爷不让我说的。”成伯眼泪流了满脸。
“你这是愚忠呀,成伯!”涵修指责着说:“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而现在就是想做什么都太迟了。”
“你……别怪他。”黎震天不知在什么时候醒来,摘下呼吸器,语气微弱的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要他这么做的。”
涵修冲到病床边,又急又气的说:“你向来习惯主宰一切事情,包括让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吗?你总是这样自私,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从年轻到年老,你的坏毛病居然一点都没改!”
涵修双手紧握,让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藉此分散他濒临崩溃的情绪。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是有裂痕没错,但他宁可一直和父亲争斗下去,也不要是这样的结束。
黎震天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到黄泉之下向你母亲赎罪吗?怎么现在你又好像舍不得我了?”
听见黎震天准确的说出了他心中的矛盾,涵修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多年和父亲惯于争斗的习性,让他又不愿示弱的回了嘴。
“我不是舍不得,我只是担心到时在妈妈坟前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关于你去世的原因,我总要说个能让她感到欣慰的理由吧!”他希望自己的犀利能挑起黎震天的反击,那是他唯一能展现的生命力了。
没料到,出声的不是黎震天,却是成伯。
“你不要再用这种口气对老爷说话了,夫人的死根本就不是老爷的错。”隐忍了多年的管家再也无法坐视少爷枉顾老爷的一片苦心。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涵修皱起眉头。
“老成……”黎震天艰难的唤着,试图阻止他说出真相。反正自己也活不久了,又怎会在乎在最后的日子里澄清些什么呢?
“老爷,少爷说得对,是我的愚忠害了你,不但害了你的健康甚至害你被少爷误解那么多年,你们父子间长期的水火不容,我也有责任。时至今日,我不说不行了。”总该有人为老爷的委屈平反,否则老爷将会带着遗憾辞世,这是他不愿见的。
“成伯,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涵修站在成伯和父亲之间,挡住了主仆两人交会的视线,他非要搞清楚真相不可。
“好,我说。”成伯铁了心的对着涵修说:“你一直怨怪是老爷有了外遇才会使夫人因为伤心而走上绝路,事实上,违背婚姻誓盟的是夫人,并不是老爷。而老爷为了不让你受到二次伤害,宁愿一直被你误解,甚至想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一辈子不让你知道。”
“不可能的……”涵修拒绝相信。她母亲孤独落寞的神情是他深刻的记忆,不是父亲冷落了她还会是什么?而且父亲当年的确有一阵子经常夜不归营,在他们争吵的对话里,常听见“外遇”的字眼,过没多少日子,母亲便自杀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想错了吗?
“你还记得以前老爷为了怕夫人在家里闷,请了个老师教导夫人画画的事吗?”成伯提醒着。
涵修点头。他的确记得,那个头发齐肩,偶尔还会绑着小马尾的年轻男子,浑身充满艺术家的气质,有着狂野不羁的眼神,常和母亲在充满阳光的画室里作画。一道想法窜入他的脑际。
难道……会是他?!
成伯叹了一声,缓缓的又说:“老爷从没想过自己会引狼入室,他为了弥补自己因为在事业上冲刺而疏忽了对夫人的关爱,于是请了个画家帮夫人打发时间,却没料到那男人居然将夫人迷得团团转,也让夫人不小心怀了身孕。”
闻言,涵修像挨了个重重的耳光,痛得他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那是他一向敬重的母亲呀!
“夫人诚实的对老爷说出怀孕的事实,同时也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老爷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把那男人找来,当着夫人的面询问那男人是否愿意娶夫人为妻,并立誓会好好照顾夫人以及她腹中的胎儿。那男人在听到夫人将不会获得任何赡养费之后,当场向老爷说他生性漂泊浪荡,根本没想过要成家,他并且保证再也不会踏进家门一步,也不会和夫人继续牵扯之后便走了。”
原来是一个不敢负责的花心萝卜!真没想到蕙质兰心的母亲会被那样的男人迷惑!涵修为母亲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