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蝉和纳蓝疑惑的对看了一眼,可旋即发现自己正看着敌人而皱起了眉头,然后很快的把头转向相反的地方。
「哀家给你们一人一张纸,你们可以在上面写任何的字,我会差人把纸由城墙向下丢,谁的纸先被捡走,就表示不是没人要的,也就是赢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纳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碧蝉接过皇太后手中递过来的纸,她抿着嘴对着纸有些坏坏的绽出一抹好笑。这一次她一定会让那个除了长相外根本一无可取的大白痴心服口服。
皇太后颇有兴味的看着碧蝉这个小丫头,她发现这丫头乍看之下或许平凡了些,可当她动起脑筋的时候,眼中闪过的聪慧会让她的脸变得灵秀可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再回头看看一脸傲气的纳蓝,才几岁的孩子就生得如此俊美,加上他天生过人的资质,只要有人能管得住他桀惊不羁的心性,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是嘉愚王朝的明君。
唉!如果这小丫头真能制得住纳蓝就好了。
在等着结果出来的时候,皇太后才失了会儿神,纳蓝和碧蝉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只听得纳蓝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说着,「你等着看吧!我赢定了!」
「是吗?」碧蝉的口气是浓浓的轻蔑。
「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在上面写了『捡起来』三个字,谁敢违抗我的命令。」纳蓝笑得好得意。
「哼!你以为你说赢就算的呀!结果还不知道呢!」碧蝉一点也不怕,她认定等一下结果一出来,赢的人一定会是她。「你要是输了,就不许再叫我丑八怪。」
「要是你输了,也不许你再叫我大白痴!」
「好了!别吵了,等会儿结果出来,谁赢谁输自然分晓。」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才碰在一起就吵成这样,看来这宫中有好一阵子要不得安宁了。
还好,她才想着,这回报结果的人已在外等候召见。
「结果如何?」皇太后让纳蓝和碧蝉站在她的身边,顺便听取报告。
「禀太后,小的依您的意思把那两张纸往下一丢,纸儿才一落地,就有人争着把其中的一张捡走。」来人恭敬的禀告。
「我就说嘛!我的命令谁敢不从。」纳蓝一脸的想当然尔。
「这么说来是皇太子赢了?」皇太后像是喃喃的轻念了一会儿。
「不是,被人争着要的是太子妃的那张纸。」
纳蓝不敢相信的整个人冲到跪在地上报告的小太监身边,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这狗奴才是不是搞错了?」
「太子殿下饶命!小的再怎么有胆,也不敢说谎话来欺骗您。」小太监吓得脚都软了,拚命的求饶。
「输了就要服气!」碧蝉蹦蹦跳跳的来到纳蓝的面前,把小太监的衣领从他的手中拉出来,对着他得意的皱了皱鼻子。
「我不相信!你到底写了什么?怎么可能会这样!」说什么他也不相信这女娃的字会比他的受人重视。
碧蝉双手叉腰的瞪了回去,「为什么不可能?人家在那张纸上贴了一张银票,再写着『谁捡到就是谁的』,比起你那没头没尾的命令,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要捡哪一张吧!」
「你耍诈!」纳蓝不服的大吼。
「我耍什么诈?又没人说不能这样做,更何况兵不厌诈……哎呀!我倒忘了,说不定你根本就没听过什么兵不厌诈,这书本看到你都不想理你,是不是呀?你这个大白痴!」碧蝉一古脑儿的把纳蓝刚刚损她的话全还了回去,连动作倒是学了十成十。
「你这个丑……」纳蓝原本要骂出口的话在碧蝉的眼光下没了声音,谁教他是输的那一方呢!
「还好你没骂出来,要不然我还以为你不但是个大白痴,还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哪!」碧蝉拐个弯提醒他刚刚的约定。
「我不理你了!」
纳蓝恨恨的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看到碧蝉在他身后扮起的鬼脸,要不然他可能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后花园里,皇太后和碧蝉在凉亭中吃着由西域入贡的琉璃果。
「太后奶奶,这次是我赢了!对不对?」碧蝉小手掩着嘴,但得意的笑声还是逸了出来。一想到那个大白痴脸上不可置信的狠狈,她作梦都还会偷笑哩!
「你真的是个小鬼灵精,看来纳蓝真的是遇上了对手。」皇太后轻笑的摇摇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纳蓝输得一点反驳的能力也没有。
「太后奶奶,我这样做,您不会生气吧?」争嬴了一口气之后,碧蝉到这时才想起,再怎么说皇太后可是纳蓝的亲奶奶,她这样做不知道会不会惹她不高兴。
「哀家为什么要生气?」皇太后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头。
「再怎么说他还是您的孙子,我……」碧蝉偷偷看了皇太后一眼。惨了!太后奶奶面无表情。
「那你为什么又要这么做?」皇太后转首问道。
碧蝉微微的低下头,「因为他真的好令人生气。他是长得很好看,但那并不表示他可以随便伤人,这是不对的。」
「可是你也骂他不是吗?你不也是因为他不如你聪明而骂他吗?」皇太后看着她。
「这……这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他先骂人,蝉儿才不会这样做,蝉儿才不会因为聪明就随便乱骂人,就像娘亲常说的,上天的赋予是恩赐,并不表示蝉儿有权利看不起别人。」
皇太后点点头,伸手将碧蝉拉进怀中。年纪小小的她就能懂得不恃才而骄,让她对这小丫头又多了一份喜爱,只是不晓得纳蓝这孩子会不会懂得欣赏……
「你是个懂事的丫头,或许你的容貌也是一种上天的恩赐,那让你比别人多了一份感恩的心。」她轻抚着碧蝉的头。
「太后奶奶,蝉儿不明白,为什么蝉儿的样子会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她知道自己长相很平凡,但这怎么会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呢?
「蝉丫头,你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皇太后又轻轻的摸摸她的头。
「这样啊!」碧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旋即另一件事占据了她的心头。「这是不是表示太后奶奶没有对蝉儿生气了?」碧蝉还是不大放心。说真的,她觉得太后奶奶就好象她过世的奶奶一样,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所以她真的不希望惹太后奶奶不高兴。
「当然!哀家不是说过,哀家会替你撑腰的。」皇太后慈爱的点点头,「纳蓝那孩子,是该有人来挫挫他的锐气了。」
第二章
打从碧蝉轰轰烈烈的气走纳蓝这个在宫中人人惧怕的皇太子殿下之后,她在这偌大的皇城便出了名,几乎每个打从她面前走过的人,都要停下脚步对她看上一眼,仿佛她是什么稀世奇珍的动物似的。
对这样的目光她是讨厌多过于得意,或许是生在玉家那像是粉雕玉琢家族成员中唯一的例外,她早就习惯隐身在爹、娘和姊姊们的光辉之下,满足于她小小的书香世界之中。
书……好想看书……
她突然想起爹爹说过,这皇城中有一个收藏着天下奇书的揽经阁,里面的书不仅是汗牛充栋,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书都有。
想当初她会应允入宫,除了想气气那个狂妄的大白痴外,大部分还是为了爹爹口中那可以群揽奇书的揽经阁。光一想到她能看到许多难得一见的经书,碧蝉那灵活的双眼便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随手招来一个在一旁对她评头论足的宫女,碧蝉向她问明了揽经阁的方向,便理也不理的迳自蹦蹦跳跳的来到她梦想中的地方。
喝!原来这个地方就是揽经阁。
碧蝉抬起头,看着像是庙宇的门前红柱上落款的是龙飞凤舞的左右两联
揽看十方百世鉴往知来
经拥千山万水以古明今
门上中间的横匾是「揽遍群经」四个金色的大字,泱泱然的气势让碧蝉微张着小口,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轻轻的推开正中两扇高大的紫桧门,迎面而来的是书籍特有的墨卷气息,入眼的是一个个由下而上满是经书的书架,其间还飘着淡淡的檀香,轻烟袅袅的。
一种剧烈震撼充斥在碧蝉小小的心中,她像是怕惊扰了栖息在此的书中之灵般的对着举目皆是的书行了个礼,然后才举步浏览了起来。
从经、史、子、集到天文历法,从儒、道、墨、法到医药食疗,每一个架上就仿佛是一个新的天地,等待着在她的面前展开般。
碧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她的样子就像是想确定这一切并不是出于她的想象一般的慎重,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书的同时,一种被人注视的奇怪感觉让她连忙的转过身,一脸戒备的看向目光的来源。
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人,唇红齿白、星眸俊朗温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宁之感,当然,一如这宫中的惯例,他也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碧蝉看着他。
虽然男人给人的感觉并不讨厌,可碧蝉还是微微皱起眉头,毕竟他可是闯入她的世界--她已经认定这揽经阁是她的地方--的不速之客。
「你一定是那个有神童之名的太子妃了。」男子对小女孩不大客气的问话只是宽容的轻笑,脸上毫无不豫之色。
「你知道我是谁?」碧蝉有些不大高兴,她有一种敌暗我明的不自在感。「我在问你是什么人?」
「微臣姓凌,名崇之,是太子殿下的护卫和武学师父。」凌崇之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是那个大白痴的老师?那真是可怜了。」碧蝉一脸的同情。」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得当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太子的老师,她不由得对这个人多了一分同情。
碧蝉瞬息万变的表情全落在凌崇之的眼中。看来眼前的小女孩似乎对纳蓝的评价一点也不高,这由她的话和突然皱起的眉头不难明白。
「太子殿下的资质是世所少见,你似乎太小看他了。」凌崇之轻笑的摇摇头。
碧蝉耸耸肩。反正她和那个大白痴的梁子是结定了,她可一点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对那个大白痴有什么样的看法。
「我知道他两眼有神、天庭饱满、骨骼清朗,是练武的奇才,没错吧!」碧蝉双手抱胸,一脸得意。
「你如何明白什么是练武奇才?」凌崇之有些讶异。眼前的小女孩看来不满七岁,可说起话来却比许多成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对她不禁多了一分注意。
「我外公有一本『灵枢素问』,里头就是这么写的。」碧蝉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女孩看这种书有什么奇怪。
凌崇之微微一扬眉。「灵枢素问」是钻研内经的人所必读之书,他不诧异她曾身为太医的外公会有这本书,但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孩别说是看懂了,就连识全其中的字都属难得,看来眼前这小女孩的神童之名一点也不过分。
这份顿悟让凌崇之对碧蝉另眼相看,他总算明白她刚刚一入揽经阁时,脸上那崇敬的神色是由何而来。
「你很爱看书?你喜欢看哪一类的书?」他明白大多数的女孩子总是爱读一些诗词小品之流的书,但直觉告诉他上小女孩一定并不仅止于此。
「只要是书,我就喜欢。那你呢?」一说起最爱的书,碧蝉那灵活的眸子便晶亮了起来,口气中也全然没了戒心。
「天下之学博大,单取其一未免失之其狭,不过近来微臣倒是迷上了太玄之学。」明白了碧蝉的学识非一般孩童的程度,凌崇之对她说起话来便像是对成人一般,不再介意使用一些较为深涩的字眼。
碧蝉明白眼前的男人并不像其它大多数的人一样把她当孩子看,这种备受尊重的感觉使她不由得对着凌崇之巧然笑道:「别微臣不微臣的,我根本听不惯那些个称呼,你就叫我蝉儿好了,那我也叫你一声崇之哥哥,你说好不好?」
「这……」凌崇之有些犹疑,心忖,再怎么说这小女孩可是太子妃,所谓之礼不可偏废。
「好啦!」碧蝉用力的点头,反正她本来就不时兴那一套。「对了,崇之哥哥,你方才提到的太玄之学,是不是就是『盖天说』、『宣夜说』这一类的东西?」
她的话让凌崇之不由得也染上了些许兴奋。这太玄之说本非主流,在宫中能论及的时刻本是少之又少,没想到竟然能由一个孩童口中听得,教他怎能不欣喜万分。
「『盖天说』已属较早之说法,那是由古代『天圆地方说』蜕变而来;而『宣夜说』则认定天无定形,日月星辰运行于虚空之中。不过,另有浑天一说,倒是颇有可观。」凌崇之简单的解说。
「浑天说?」碧蝉好奇的张大了眼睛。
「一个名为张衡的人著作了一本『灵宪』,他在其中阐述了天地日月星辰的生成与移动,再配合他所做的『浑象』,就成了浑天说。」凌崇之解释道。
「浑象?」碧蝉愈听愈佩服。以往她只能由书中去取得知识,可有些东西她是看得半知半解,尤其是数术方技之类的东西,不若文史明白易通。
凌崇之看她是真有心,便也不吝于言词的回答她的问题,他指着身后一个人高的铜铸仪器说:「这是仿着书中图象打造而成的浑象。」
碧蝉好奇的打量着由铜铸而成的浑象,它的内外分成几层圆圈,在各层的铜圈上分别刻着赤道、黄道、南北极、日、月、二十八星宿等。整体是由一些齿轮和一组滴漏壳构成,有水从壶中流至滴漏壳而使齿轮转动,进而使中心的空心球体转动。
「崇之哥哥,这球转动有什么意思吗?」碧蝉被这奇怪的东西完全吸引住,忍不住上前抓着凌崇之的手好奇的问。
她天真的动作让凌崇之微微一笑,他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头,「这球一天恰好能转一周,在其上依次出现的天文现象就是浑天说里天体运行的现象,因此只要观察这浑象移动的状态,就能对天体的运行一目了然。」
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明白了,真的是好厉害的发明,只用水就能让球自己转动,这是不是就是墨经中『动,域徒也』的道理?」
「你也读墨经?」凌崇之不由得感到讶然,对眼前小女孩的博学惊叹不已。
「我在爹的书房看过,不过那书中有许多的理论似乎有些难懂。」碧蝉老实的说,还吐了吐舌头,这会儿的她倒合了年纪该有的天真。
「也难怪你不易明白,墨子本身除了是思想家外,也是位能工巧匠,是以他的墨经中有许多理论是建立于方技之上,若无人从旁指导,是很难自学而成的。」凌崇之明白碧蝉的问题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