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闷闷的娇声响起,令人讶异的是,出声的人竟然是那个一向视碧蝉为敌的水仙。
她不是一向巴不得自己能走得愈远愈好的吗?碧蝉问道:「你还好吗?」她发现所有人的眼中也和她一样透着疑问。这个水仙是吃坏肚子还是被鬼上身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人家只是喜欢皇上堂哥,所以把你和西垚国使者见面的事说给他听,可是皇上堂哥立刻变得好凶,他瞪人的样子就好象要吃人一样,好可怕!」水仙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做的好事!」泓义敛起了双眉,难得的发了火。
「人家怎么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水仙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做了就做了,哭什么呢?他是不会真的吃了你的啦!」碧蝉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虽然这骄傲的小丫头有时真是惹得她心头冒火、怒气横生,但此刻看她哭成这样,她心中还是生了几分不忍。
「皇嫂,你不要走好不好?皇上堂哥真的好生气,你要是真走了,他一定会更生气的啦!现在连大哥都生气了……我知道都是水仙不对,你就原谅水仙好不好?不要走啦!」水仙半是哀求、半是耍赖的说。说真的,她也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再怎么任性骄纵,遇到事情时还是像个小孩子。
「奴婢的命是皇后娘娘救的,如果皇后娘娘一定要离开,就让奴婢跟随,好照顾皇后娘娘的生活起居。」
不知道跪着的人中是谁先说了这一句话,一时之间又是人人争着要服侍碧蝉,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你们这些人想造反了是不是?!」
一声怒斥由天而降,震得原是一团闹烘烘的人群一下子一丁点声音也没有,整个园子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碧蝉忍不住退了一步,一想起他上次的行为,她仍是心有馀悸。
纳蓝冷冷的扫了所有人一眼。「她要走就让她走!你们留个什么劲?」
「皇上?」
所有的人惊喘出声,怎么也没想到会由他口中说出这种话。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做什么?」碧蝉不明白,为何他的话会让她的心没来由的紧揪,疼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纳蓝冷声道:「来拿朕的东西。」
「什么东西?」碧蝉皱起眉头。
纳蓝一个大步来到碧蝉的身前,伸手平放在她的面前,脸上是少见的冷然。「你不是用玉扳指休了朕吗?既然你与朕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玉扳指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望着他一脸的决裂神情,碧蝉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伸手将怀中用红丝线系好的玉扳指掏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他的掌心。「还你,从此我们就再也--啊!」
就在碧蝉要将手缩回去的时候,纳蓝倏地一反手箝住了她的手腕,微一使劲,她便落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任他以轻功像老鹰抓小鸡般的带着她飞离了园子。
这突来的转变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只能楞然的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
「未时已到,在下也该告辞,烦请替罡天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致意。」罡天首先出声。
「你不再等一下吗?」凌崇之礼貌的轻问。
罡天明白的看着众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但脸上的笑容仍是温雅的。「或许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纳蓝带着碧蝉飞跃至宫中南侧北辰宫主梁的梁柱顶端,那儿只有一个仅容得下他们两人立足的平台,风吹得他俩的衣服啪啪作响,让碧蝉的一颗心更是忐忑。
「你快放我下去,我可不像你会飞来飞去,一个不小心会跌死人的!」她大叫出声。这四周连一个可以扶着的地方也没有,她低头一看,地面离得好远,怕是一个不小心跌下去,大概就得找阎王大爷报到去了。
纳蓝看着她,「这样的地方,你就无路可逃。朕今日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
「别开玩笑了,这儿很可怕的!」恐惧让她紧紧的抱着唯一的依靠。
「如果只有在这儿你才会这样拥着朕不放,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儿了。」纳蓝将她的头扳正,凝眼瞧她眼中的惊慌。
「玉扳指我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碧蝉又气又急,恨不得踢他一脚,可现下的处境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还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朕怎么做?」他恨恨的咬了一下她的手背。
「好痛!」碧蝉痛喊出声。
「朕要你再疼一点!朕只是咬你一口,你却是日日夜夜都噬着朕的心不放,你知道那有多痛吗?」像是极为痛苦的,他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你放开我!」碧蝉一点也不想听这些会让她心墙瓦解的话,可现下她却又逃不了,只能软弱的说着无用的话语。
「该死的!朕是嘉愚王朝的王,哪个人不乖乖听朕的指示,为什么偏偏你不?告诉朕,到怎么样你才肯把心给朕,你说啊!」他视线灼热、语气狂乱,全身上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凌厉气势,可凌厉之中却还带着另一种教碧蝉为之震颤的情绪。
她看过他狂妄、看过他霸道、看过他愤怒,这九年来,她看过他许许多多的表情,可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无助……
天哪!总是高高在上、彷佛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他也会有无助的时候?是她让他有这样的表情的吗?
「你要我的心做什么呢?就像你说的,你是嘉愚王朝的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天下名花尽在你的手中,那些名花的心只要你一开口就都是你的,为什么非要我的不可?」她真的不明白,或许她真是嘉愚王朝的第一才女,也如众人所言,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但在以美色排名的宫中,她根本只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花,不是吗?
「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朕谁也不要,朕就是只要你的心!」他狂吼,口气中是浓浓的挫败。难道真要他把心剖开,让她瞧个分明,她才会相信吗?
看着他,碧蝉觉得自己的心在动摇,她自问真的能一点都不在乎他吗?还是因为他的出色外貌对她来说一向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因为资质差的人可以勤学而有所成,可天生的容貌差距却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过来的距离。所以,她选择将自己的心意深埋,因为她是如此的确定一动心便是伤心,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不被他伤害,她一直把他对她的一切行为当作是一种无聊的戏弄,从不曾认真,也不曾有所期待。
对他言语中的执着,她该觉得受宠若惊的,可除了一抹挥不去的不实在感外,她满心却是浓浓的不安和疑惑。
他到底看上她的哪一点?自古君王身边的女子总是红颜未老恩先断,身为一国之君,身旁的女子总如季季花开,不曾有过一丝停歇,是以色未衰、爱已迟,本属寻常。以色侍人是帝王身边女人的悲哀,而更悲惨的是她根本无色可依,又如何能成为帝王注目的对象呢?
「要多久呢?」她轻声语。
她的低喃传入了纳蓝的耳中,他伸出手似乎想掐死她,可终究是将自己无可宣泄的怒气发在自己身上,深怕此时的盛怒会让他失去理智,真的失手重伤了对他来说如此纤弱的她!而他是如此明白自己一点也受不起伤了她的后果。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背,好似这样才能转移满腔的怒气。
「你做什么?别再咬了!」碧蝉连忙把他的手由他齿下拉开,看到他手背上带血丝的红肿,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咬得如此用力,她几乎可以由伤口感到他的怒气。
「你给朕听好,朕只说这一次,朕要的女人只有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所以,朕非要你的心不可,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你的人、你的心就只能是朕的!」纳蓝一个字一个字彷若起誓的说。
「若我说不呢?」
她的回答让纳蓝的脸色由红转白,终而化成一片死灰。「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朕?」
碧蝉深吸了一口气,她彷佛听到碎裂的声音。不知这碎的,是她的心墙还是她的心呢?她闭眼不再看他,可他的影像却不曾因她不去看他而消失。
「我最讨厌你了!」说完她深吸一口气。
「是吗?」
纳蓝神色木然,他的傲气、霸道、狂妄……一切的一切彷佛都已冷凝。
看着他的样子,碧蝉突然有了一种领悟,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存在左右着他的心绪。她像是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来到唇边,细吻着上头的齿印,每说一句话,就轻吻一下。
「我真的最讨厌你了,你知道吗?」她握紧他的手,不让他缩回。「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呢?在我几乎要实现我的愿望的时候,在我以为宫中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时候,为什么又让我明白在意我的人如此的多?又为什么这明明都是在阻止我追求自己的梦想,可我的心中却觉得好高兴呢?」
「你……说什么?」纳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反手抓住她,灼灼星眸凝望着她。
「我不想在意你的,可在我对出宫的事开始犹疑的时候,我该明白,就算不想,你还是占了我的心。」她不再逃避。她不想承认的,可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他真的放她离开,此刻她也走不了,因为她会在心中牵挂着他,因为她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再说一次!你是朕的!」纳蓝霸气的要她再一次肯定的说。他已经等这句话等太久,久到令他害怕这只是他的幻觉。
「我是你的。」她服从的顺着他的话说。
看着他闪着狂喜的双眼,碧蝉的心也生出一丝的满足,只是这满足中总还有着什么,让她的心像被针扎似的。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原来那碎裂的声音是来自她渴望自由的心。
纳蓝微微皱起眉头,才放晴的心情瞬间乌云又聚。「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我……」
碧蝉抬头看了一眼清澄的蓝天。从来她就怕自己会被关入牢笼之中,可没想到这钥匙却是自已锁上的。允了他一颗心,就表示此生再也飞不出这一片天空了吧!
「如果这宫中对你来说是个牢笼,朕会准许你离开的。」纳蓝倏地明白她叹息的意思,他爱怜的替她顺了顺颊边的发。他看着总渴望自由的这个小女子许多年,哪会不明白她心中的渴望呢?
「你不要我了?」碧蝉的语气中有一丝惊慌,却也有一丝认命。也许是她真的太贪心了,拥有了他全心的爱怜,却仍舍不下心中梦想的那一隅。
「你说过是朕的,你这辈子都不能反悔,朕不会放你走的。」纳蓝眼神一凛,将她搂得更紧,像是怕她逃了似的用着凶恶的口气说。
「可是……」
「朕准许你离开皇宫,可没准许你离开朕。」终此一生,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你是皇上,哪能说离开就离开得了的呢?」她要的是千山万水、海阔天空,而不是偶一为之的管中窥天。
「你怀疑朕?」纳蓝瞪着碧蝉直到她低下头。他该气她总不爱把他的话当真,可事实是她才低头,他胸中的怒火便没了影。天知道,她真是他命中的克星。他叹了一口气。「给朕一些时间,朕会亲自带你去看遍你所想看的世界。」
「那不知道要多久呢!」碧蝉轻笑出声。虽然他的话十足是痴人说梦,但他有这样的心也够了,能得到他全心的对待,她也该满足了,不是吗?
纳蓝将手贴在她的笑颜之上,彷佛想将她的笑印在他的手中、留在他的心底,只因为她的笑让他有拥有她的真实感。
「你忘了吗?朕十五岁就即位了。等我俩的孩儿能独立之时,朕就陪你游遍天下,终此一生,不离不弃,你说如何?」
碧蝉因他的话倏地飞红了俏脸。由他坚定的眼神中,她看得出他不是用话哄她,他是真的愿意陪她共游天下,而这让她感动到几乎要为之落泪。
她一脸倨傲的抬高头,微红着脸说:「我俩的孩儿?我们又没……哪来的孩子……」
她的红颊令纳蓝看了心中大乐,他促狭的轻咬她的耳垂。「朕说过,你只能留在朕的身边。如果你想早一点出宫,可得努力一点了。」
「可你都让我休了。」碧蝉脸红到了耳根子,她只能声如蚊蚋般的辩说。
「所以,现在你再也不能拿皇爷爷的玉扳指来压朕了,休夫之事不许再提,朕要你从今日起全都属于朕。」纳蓝得意的玩弄着手中的玉扳指。
碧蝉娇嗔道:「你耍诈!」
「不知道是谁说过兵不厌诈的?」
纳蓝的话勾起了两人的回忆,他们相识而笑,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初相识时针锋相对的日子,那历历在目的一切彷佛只不过是昨日。
「你好象变得比较聪明了。」碧蝉调侃他。
「当然了,是你自己说你不喜欢比你笨的人。」就是为了她这一句话,他奋发苦学,夜夜几乎到东方见鱼肚白才肯死心睡去,就只为了比她聪明就可以让她承认她是他的。
碧蝉怎么也没有想到,孩提时的话语他一直记到今日,心上是感动的,可一张嘴却仍不服输。再怎么说她可是嘉愚王朝的第一才女,哪能就此认输。
「你真以为你会比我聪明?」她挑起一边的眉头挑衅的说。
「朕不是让你承认你是朕的了吗?」
看着碧蝉难得的哑口无言,娇脸绯红似火,灵目圆瞪,朗朗笑声由纳蓝喉中倾泄而出,为了自己这难得的胜利。
不过,只要是两情相悦,谁擒了擒又如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