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半晌,然后放开了她,大概也看出了她眼里的坚决。在送她回住处的路上,他们没有开口交谈。这让楚凝松了口气,她的确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思考这一团糟。直到他送她回到住处,他才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后悔?”他淡然而简单的问了一句。
楚凝没有回答,径自开车门下了车。直到她回到到住处,由六楼的阳台往下看,他的车仍停在原处。
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徘徊在不安和一种奇异的兴奋之间。雷震天关心她的感觉,愿意和她分享他的内心世界,这证明他并非全然不在乎她的。
即使他从没说过爱她,她却无法压抑那抹幸福的感觉在心里漾了开来,激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
女人,真是容易满足!她不禁大叹。从那天到今天,已整整过半个月。半个月来,她为了想冷却一下自己的脑袋,卷着包袱跑去和小凤挤她的小套房,存心让他找不到她。好听一点的说法叫“冷静思考”,坦白一点的讲法叫懦弱胆小。她怕再遇见雷震天,她筑起的心防会再次瓦解、彻底决堤崩溃。
不过这半个月来,雷震天大概也没多积极的找过她。她有些不是滋味的想。当然啦,有女人主动献身是家常便饭,上钩了也就没啥新鲜感,还不如去找更新的货色重新开始狩猎。
然而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切。她从来没想过冷酷淡漠、态度傲慢自大的雷震天,会是那么一位温柔的情人。他用超乎常人的耐心和碰触来引导她放松,温柔的几乎令她忘了成为女人的痛楚。
她一直自信很了解他,如今却觉得十分困惑,惟一肯定的是她必须避开他,直到她的脑袋恢复清醒。
“你和雷震天是怎么回事?”艾家玲的问话将她从冥想中拉回神来。
“哪有什么事?”楚凝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会这么问?”
“你那儿二十四小时都开答录机、自己有房子不住跑去和小凤窝小套房;不接他电话又不准我告诉光周你的去处,说你们两个没事才有鬼!”艾家玲睨了她一眼,“怎么,和他吵架了?斗斗嘴是很平常的事,我和光周时常吵吵闹闹的不也要结婚了?过了就好,不要太认真。”
“我和他……没有吵架!”那可比吵架严重多了。
“最好是没有!我看雷震天这几天也凑不出什么时间来,连光周找他当伴郎都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哩!”
“他很忙?”
“嗯,听光周说雷震天这回负责的案子十分成功,才公开几个月就销售出近八成;若无意外,雷震天下个月就会正式接任骅威台湾总裁的职务!”
“喔!”楚凝应了一声,突然感到若有所失。上任之后他会更忙于公事,他和她的工作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就表示……她和他再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们会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光周和他说好了,等到他空出时间为止。”艾家玲耸耸肩,“下个礼拜要结婚,现在却连伴郎有没有时间都不确定,这下可好,如果雷震天一直就这么没时间下去,我和光周这个婚也不用结了。”
“礼堂和喜帖不都准备好了吗?何必非找他当伴郎不可?”楚凝有些漫不经心。
“光周说震天和他是十几年的交情,这个伴郎非他不可。”艾家玲瞄了她一眼,“再说你是伴娘,少了雷震天怎么行?我这个新娘的捧花可是用来砸你们两个的!”
“哈!你那么确定他会对我这个男人婆有兴趣?”楚凝干笑了两声。不是她自贬身价,而是她太了解以雷震天那见鬼的“品味”,他只欣赏那些身材惹火的波霸女郎。到时婚礼上一堆性感小野猫竞相喷火大秀身材,她楚凝只有站到一边去凉快的份。
“以前你或许是男人婆 但现在的你是个十足漂亮的女人!你看不出雷震天是在乎你的吗?”艾家玲的神情变得严肃,“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明爱他却又千方百计躲着他,你有毛病啊?”
她爱他又怎样?她不吭声。就算他在乎她又怎样?他可从来没说爱她,一次也没有!她总不能去抱着人家大腿要他负责任、死赖着这辈子非嫁给他不可吧?她总得保留一点女性的尊严!
“我和他之间的事……很难解释,我想还是不要解释吧!”她笑得有些勉强。从来不知道惹上感情事会让人变得这么失魂落魄、牵肠挂肚的。她真不该遇见这个男人的!如果那时命运安排她刚好到北极去、到南极去,到任何鸟不生蛋的地方去,那也许她还可以“逃过一劫”。
若没遇见他,她现在还会是原来那个粗鲁的男人婆,虽然没人追求有点空虚,但起码没这么多烦恼。
“如果你还打算这么避着雷震天,那也随你们便!反正那也只是下个礼拜的事。艾丰玲嘟叽着,“到时你们两个可别给我缺席,否则小心我和光周扒了你们的皮!”
楚凝没说话,深思的将目光转向窗外。下个礼拜……若他还有一点在乎她,若他要她,他会来找她的。
看着庆功酒会上的衣香影倩、人潮不息,雷震天只觉得烦躁到了极点。
他斜眼瞄了下腕上的表:晚上十点半。庆功酒会是骅威为了庆贺这回推出的“晶华别苑水庭园”销售圆满成功而盛大举办。与会的全是建筑界和企业界的精英人士。在父亲雷允东的带领下,他和骅威的高层主管见了数不清的名门贵客和企业界人士,三个半小时下来,他已经是筋疲力尽。
找了个空档,他藉口脱身避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漫不经心的看着大厅里川流不息的人潮。
“别将你的不耐烦挂在脸上,儿子!”雷允东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威严十足,“别以为你在建筑界站稳了第一步就是成功,也别因此而自满!以前多少人等着看我雷允东的能耐,以后就看雷震天在骅威的表现了。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小伙子!”
雷震天半侧过去看了父亲一眼,不置可否。
“我明白怎么做才不会丢你的脸。”他淡淡的说:“肯定我的成就的是整个建筑界和商业界,接任骅威总裁的职位靠得也是我雷震天个人的能耐,这个庆功宴的主角是雷震天不是雷允东!”
雷允东挑起一对灰白的眉毛,“你在教训我吗,儿子?”
“当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事实!”雷震天宽肩一耸,“从今以后出门,人家只会介绍你是雷震天的父亲!外头的人是怎么说的?雷震天承传父亲的衣钵投入建筑业,薪火相传。这不也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
“你就是不想被人说成靠老子的成就往上爬是吧?若不是为了要证明你比我强,你大概宁可在美国搞你的小建筑师事务所、也不会听我的命令回来台湾?”
“或许吧!”他目光炯然的看了父亲一眼,“重要的是我成功了,不是吗?由今晚这个场面看来,你的面子大概也不会太难看了。”
“我很满意,因为我对我自己的儿子有信心!”雷允东目光锐利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居然有一丝笑意,“怎么样,你这个老爸也没给你丢面子吧?今天在场的人大概都只知道我是雷震天的爹,连我叫啥名字都没兴趣问!”
雷震天挑起一对和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浓眉,看到父亲原本紧抿的嘴角放松了。在他印象中,父亲一向严肃的近乎于冷漠,这是第一次,他在此亲脸上看到这么满足而骄傲的笑容。
他转着酒杯,目光眺向远处,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样了?”雷允东像想到什么以的问:“我那天在你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叫……楚凝是吧?”
“唔!”他闷哼着,“这是你第一次叫得出我女朋友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和女人的事来了?”
“你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女人让你心甘情愿定下来,不一天到晚在那堆乌鸦野凤凰群里厮混!那个女孩儿挺不错,老爸我一眼看了就舒服。”雷允东睨了他一眼,“你敏姨那天才又和我提了一下,说那个丫头聪明伶俐,她喜欢得不得了!倒是你,若是认真的就好好把握,若只是想玩玩的话就别糟蹋了人家。”
“我当然是认真的,这辈子没这么认真过!”雷震天粗声的说。
楚凝躲了他大半个月,住处永远是电话答录机、公司里也找不到人,这简直快令他抓狂。若不是这几个礼拜来他忙得焦头烂额、昏天暗地的实在抽不出身,他真恨不得直冲她办公室里揪出这个可恶的小女人,将她吊起来痛打一顿。
他爱这个小女人,该死!她怎能在将自己给了他之后,随即跑得不见踪影?她怎能就这么天杀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是存心要逼疯他吗?
“那就好!如果人家也看得上你,你就卯足了劲好好追求人家,别让她给跑了!”一丝了然的笑意泛上了雷允东的眼里……不得了,这个叫楚凝的丫头居然能让他这个一向放浪不羁、眼高于顶的儿子这般失魂落魄的。俗话不是说了吗?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得意太久也是会踢到铁板的!
“她这阵子存心避着我、我已经几个礼拜没看到她了。雷震天闷闷的说,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她干么躲着你?”雷允东打量了他半晌,“嗯,你敏姨说得对,你是配不上人家!她另外有男朋友?”
雷震天静了半晌,“我不知道!”他一直没想到这个可能性。若真是这样,那她的逃避也就有理由了。他想起那天晚上在PUB里 他曾经看到她抱着管彦德的那一幕……
她即使把自己给了他,但是她并不爱他!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心情恶劣。
“就算她有男朋友又怎样?只要她还没嫁人,谁都有权力追求她不是吗?”雷允东半眯起眼,“想当初。你母亲是大学里的校花,追她的人多的可以组成一只海军陆战队了,但她却选择了我!”
“喔?”不是因为你的钱和背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雷允东却像看穿了地的心思般微微一笑。
“很多人都以为你母亲是为了钱而嫁给我!其实你错了,你母亲嫁给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她也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显赫的背影或头衔!”雷允东目光炯炯的盯了他一眼,“我承认结了婚后,我一直没什么时间陪伴她,但她能谅解我的身不由己。我和你母亲之间的感情,不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够理解的。”
雷震天沉寂了一下,默然不语。
“既然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那就勇敢去追求吧!雷震天不是一向对女人最有办法的吗?怎么能栽在一个丫头手上?”雷允东往儿子肩上大力一拍,“加油,儿子,骅威以后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拼了!事业上成功,感情上可别栽了跟斗;老爸等着你娶这个媳妇进门,嗯?”
“人家还不见得看得上你儿子呢!”他的声调有些闷。
雷允东还想说些什么,一位侍者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行动电话。
“雷震天先生,有位姓路的先生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光周?雷震天的眉毛扬起来了。接过电话,他才刚“喂”了一声,一个大嗓门已经叫了起来,差点没把他耳朵给震聋
“总算找到你了,雷大忙人!你再没空接电话,我和光周就准备直接杀到你们骅威的酒会去找人了……”
雷允东朝他比了个手势,走到另一边去了。
“家玲?”他轻咳了一声,一面往较无人的角落走。光周这个老婆大人可真凶的紧,难为路光周修养到家,居然可以甘之如饴,“光周呢?”
“在这儿,你等一下!”电话那一端换了人,接着是路光周温文的声音响起,“震天?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
“当然没有,酒会也快结束了,我正在找机会溜走!”雷震天再瞄了腕上的表一眼,近子夜十一点。酒会结束后没他的事了,接下来他打算做一件憋了好几天的事——直接冲去楚凝的住处去拦人,然后狠狠的打她一顿屁股,让她十天半个月都离不开他的视线。
前提是,如果她在家的话!
“那好!你没忘了明天的事吧?”路光周的声音难得严肃,“明天我和家玲结婚,你这个男傧相可别给我放鸽子,听到没有?”
结婚?雷震天皱起浓眉。老天,他忙的几乎忘了有这回事了。
“当然!最好的朋友结婚,不去捧场怎么行?”
“你最好说到做到!”路光周清了清喉咙,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急吼吼的找我要楚凝的去处吗?她现在在家玲这儿!”
他猛地一震,心跳迅速撞击的飞快。
“她在家玲那儿?我立刻过去!”他迅速说,随即想要收线、却听见路光周在电话那端哇啦哇叫——
“不行不行,你不能来!你存心要我被家玲扒皮不成啊?更何况这里还有我的岳父岳母耶!”路光周低嚷着,“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才偷偷告诉你的,你可别害我!明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总不能让我的新娘子待会儿和我翻脸,然后决定不嫁我了吧?再说楚凝也不见得愿意见到你……”
“她为什么不想见我?”雷震天伸手爬过一头浓密的黑发,有些心浮气躁,“她为什么躲着我?她难道不知道我找她找得快疯了吗?她到底要我怎么办?”
“既然你有这么多问题想问她,何不等到明天,反正也没几个小时了!”路光周说:“不管你和楚凝之间发生什么事,明天碰面再把握机会和她说个明白,明天再说,嗯?”
明天再说?他攒紧眉头,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她身边紧拥住她、吻得她喘不过气;又想狠狠揍她一顿,惩罚她让他感觉如此挫败和颓丧。从来没有女人能令他如此。
收了线,他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一抹自信的笑意泛上了他的唇畔。他和楚凝之间的战争还没完呢——
哦,是根本还没开始!
路光周和艾家玲的婚礼,席设在希尔顿饭店十楼。
楚凝从来不知道结个婚这么麻烦!从新娘还没上礼车开始,前来祝贺的宾客川流不息,闹烘烘的活像有几百个人在她耳朵旁边放鞭炮。再加上前一晚天没亮就陪着新娘子起床打理一切,化妆、穿礼服、配戴珠宝首饰,她简直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