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女人当作威胁,会不会太无耻了?”丛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和被你搞垮无数企业的手段相比,我这还算是仁慈了呢。”周克诚嗤了一声。“只要你够干脆,我可能还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你签不签?”
“不要,丛皓。”缪令襄沙哑地道:“别上了他的当!就算签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闭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周克诚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她的头偏向一边,一丝鲜血沿着她的嘴角淌下。
“周克诚!”丛皓低吼,几乎要冲向前去,但是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架着他。他猛然转身,手上的瑞士小刀往后挥出,站在他身后的大汉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叫,显然没有料到他手上有武器。
“丛皓。”缪令襄尖叫一声,看着他矫健地闪开扑上去的另两名大汉,然而更多的人一拥而上,他的手臂马上被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涌出,他身上的衬衫立刻染红成一片。
“够了,别开枪,我还想留他的命。”周克诚低吼着,所有的手下纷纷退开。
“别做无谓的挣扎,丛皓。我这些兄弟很难惹的。”他看着跪在地上喘气的丛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刀。“听着,你多延一分钟,我就在她脸上割划一道,让这张美丽的脸变成大花脸。别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的!”
丛皓霎时冻住,看着周克诚狞笑着,手上的刀慢慢地移上了缪令襄的脖子,然后贴住她的脸颊;他瞬时感到热浪冲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结了。
“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会签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缪令襄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周克诚,从牙缝里进出声,“别忘了丛皓恨我,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重要性,他不可能为了我而放弃他的企业王国。你想利用我威胁他,根本是白费力气。”
“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一枪轰掉他的脑袋,让你们两个曝尸在这个荒岛上,和那些野兽秃鹰为伴。”见她脸色惨白,周克诚转头望向丛皓。“怎么样?你要我先杀了她,还是签下合约?”
缪令襄闭上眼睛,感觉冰冷的刀锋抵在她的脸颊上,但是她不在乎。她的感官早巳麻木,知觉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
“好,我签!”丛皓突然出声,嗓音粗嘎,“只要你别伤害她,我签。”
她睁开跟睛,惊愕地张大了口。他答应了?她瞪视着他平静的表情。为了她,他居然愿意放弃一切?她闭上眼睛,泪水溢出她紧闭的睫毛。是她,都是她将他们带进如此险恶的情势,让他失去了一切;都是她害了他。从没有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
她看着丛皓在合约书上签下了字,而后朝前递出。“好了。”他平静地道。
周克诚瞥了他一眼,朝缪令襄努努下巴。“去拿过来。”他命令道,目光仍旧紧盯着丛皓。“如果让我知道你耍诈,这个女人没命了。”
抵在身后的枪催促着她,缪令襄一步一步地向前,颤抖地从丛皓手上接过合约书。她不敢看他,即使她知道他一直紧盯着她。她转过身朝周克诚的方向走去,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将手上的合约书撕成两半。
她听见丛皓在她身后倒抽了一口气,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对周克诚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的笑容先是僵在脸上,而后是致命的狂怒。
“妈的,你居然敢背叛我!”他暴怒地吼道,一把抽出腰间的枪瞄准了丛皓。
“不!”缪令襄低喊一声,不假思索地转身扑向丛皓,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几乎就在同时,枪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只模糊地感觉右肩胛上一阵烧灼,整个人立刻往前扑倒。
“令襄?”
朦胧中,她听见丛皓焦急的声音传来,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瘫软的身躯。似乎有更多人来了,然后是更多的枪声响起,她只模糊地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响在头顶盘旋,强烈的飓风卷起来片风沙,似乎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她张开眼睛,瞧见丛皓的脸在她上方。
“丛皓?”
她听见另—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响起,不是周克诚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谁,也不在乎,所有的声音在她脑里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然百她捕捉不到那些声音,眼前凝住的只有丛皓的脸。“你没事吧,丛皓?”她喃喃地道,努力想看清他的脸。他的额头冒出冷汗,脸色发白;好奇怪,她从未见过丛皓失去控制的模样,即使是周克诚用枪指着他,他也未曾失去他的冷静。她想抬起手碰触他,终究是无力地垂下。
“该死!”丛皓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开始爆出一连串咒骂,他回过头去狂乱地吼着,“直升机呢?有医生吗?天杀的,马上送她到医院去!”
第十章
缪令襄从混沌的意识中悠然醒转,映人眼里的是满室温煦的阳光。
她眨了眨眼,瞪视着雪白天花板上那盏精致的吊灯,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哪里?她微微转动头部,在恍惚和清醒之间飘浮着,试着想把散乱的心思聚拢、理出一条头绪。
她挣扎着想起身,然而右肩上传来的闷痛令她畏缩了一下。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而后是一双女性的手按住了她。“别起来,你的伤口正要愈合呢,乖乖躺着。”
缪令襄躺回枕上,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美丽女子。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慢慢来。”女子温和地道,朝她漾起一个微笑。“你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事?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逐渐的,她的意识清明了起来,她忆起了她和丛皓在那个小岛上,周克诚对着他们开枪,她也记起自己转身护住丛皓……
“你是谁?”她沙哑地出声。
“我姓宁,宁尚萱,是丛皓的朋友。”
宁尚萱?缪令襄微微蹙眉。她记起来了,宁尚萱,某大名门的千金小姐,也是传闻中丛皓的未婚妻。她曾经在杂志上看过她和丛皓合照的照片,难怪她一直觉得眼熟……
“你知道吗,你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宁尚萱在床边坐下,神情严肃地道:“你伤得不轻!子弹打中了你的右肩,流了很多血,你还因此发高烧昏迷了好几天,不过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我……很好。”她垂下睫毛,有些迟疑地问道:“他没事吧?”
“淮?”她扬起一道秀眉。“丛皓?他没事。你这些天一直高烧不退,他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床边,要不是医生再三跟他保证你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他恐怕还不肯回去休息呢。”
噢!缪令襄轻吁了一口气。“他没事就好。”她喃喃地道,全身仿佛虚脱了般。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想到他的衬衫被鲜血染红的模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来你就是缪令襄。”宁尚萱若有所思地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你认识我?”
“就算原先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心机深沉、应付男人的手腕十分高明的交际花,才会把丛皓要得团团转之后一走了之。不过你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她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你比我想像中要漂亮多了,也难怪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她毫不掩饰的赞美令缪令襄有些不自在。漂亮?说是狼狈还不多。她不知道自己在宁尚萱眼中看来是什么样子的,但她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散乱、神情憔悴,再加上覆在肩膀上的层层纱布,看来一定惨不忍睹。
“我不是有意那样做。”她轻声说道。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奋不顾身,去帮他挡那颗要命的子弹了,是不是?”
缪令襄话还未出口,门上传来一声轻叩。
“我可以进忙吗?”范洛亨探头进来。
宁尚萱皱起眉。“医生说她不能有访客。”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打扰人家?”他睨了她一眼。
“你……”
“放心,我刚刚去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范洛亨合上门走了进来,将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花送到缪令襄面前。“送你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她接了过来,感到有些局促。她想不止是宁尚萱,大概连范洛亭也都知道她和丛皓五年前所有的事了。
“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个情况下再度见面,嗯?”范洛亨朝她咧嘴—笑。
缪令襄勉强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让令襄尴尬了,真没礼貌。”宁尚萱适时替她解了围。“丛皓呢?”
“他有些事要处理,暂时走不开身。”
“喔。”宁尚萱挑挑眉毛,睨了缪令襄手上的花束一眼。“这种人的花可以不用收了,我帮你把花丢出去外面,你说怎样?”
“喂!”范洛亨皱起眉头。
宁尚萱咯咯笑了起来,朝缪令襄眨眨眼;她不禁也被他们逗笑了起来,原有的一丝不安也退去了。
“我想你会想知道周克诚现在的情形。”玩笑过后,范洛亭正色说道:“他和他的手下已经被警方逮捕,目前已被押解回美国接受调查,以绑架勒赎和谋杀的罪名接受审判;一旦判刑确定,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威胁你了。”
缪令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花束。她并不惋惜周克诚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隐隐为他感到心痛。如果不是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或许情况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这都是他罪有应得,又怨得了谁呢?
范洛亨打量了她半晌,才缓缓问道:“你记得你中枪之后的事吗?”
她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周克诚开枪之后,我们的人正好及时赶到;如果再慢个两秒钟,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范洛亨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微微蹙眉。“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
“知道你们在那座岛上?”范洛亨接口,然后一耸肩。“这得归功于丛皓了!要不是他未雨绸缪,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恐怕我们也救不了你们!不过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这两个月来,你的确让我们忙坏了,缪小姐。”
她在范洛亨眼里看见的是笑意吗?“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一开始是的!”他坐正身子,神情变得严肃。“我和丛皓是从高中时代认识至今的拜把兄弟,对他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他在女人群中一向优游自在惯了,我猜他一直没碰到一个令他想安定下来的对象,直到你出现为止。但你却狠狠地打击了他,让他连你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
他顿了一下,才缓缓接口,“我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像那阵子那么消沉过。你伤得他很深!”
她知道。缪令襄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恨我厂她低语。
“曾经,是的。爱和恨只是一线之隔,或许这也是他一直忘不了你的原因!”见她脸颊微微泛红,他咧嘴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你把他变成一个只要工作不要休假的工作狂,或许我们的事业不会如此成功,周克诚也不会对巨擘集团这么有兴趣了。”
她知道范路亨只想让她轻松一点,但是她并没有微笑。“你们早知道我和周克诚计划绑架他?”“不算很早,只是丛皓对你的再次出现觉得疑惑,要我去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我们才知道有周克诚的存在;又很碰巧我对这个人还有一些印象。丛皓和周克诚之前有些生意上的磨擦,在知道你和周克诚的关系之后,丛皓便做了大胆的假设。当时我认为他是庸人自扰,但后来证实他是对的!”
“你们怎么知道那一天……”
“周克诚会在那一天下手?”范洛亨扬起一眉,沉声接口道:“不,我们并没有料到周克诚会在那一天展开行动,而是之后丛皓联络上我们。”
“他带了消息出去?”她微微一愣。在那段时间内,她和丛皓几乎都在一起,如果他这么做,她不可能会不知道……
“这你得去问他了。”范洛亨咧嘴一笑,然后起身。“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尚萱,你还打算继续在这儿打扰人家吗?”他朝宁尚萱使了个眼色。
“我还有话想跟令襄聊耶。”她噘着嘴巴。“人家她又没有赶我。”
“等她康复之后,你多的是时间跟她聊。别把人家的不好意思当成是默许你厚脸皮的表示。”
他把一脸不情愿的宁尚萱拉向门口,临出门前又侧过头来,“还有,我要谢谢你救了丛皓——救了我最重要的朋友。若不是你,那一枪打中的可能是他的心脏,我们现在也看不到他了。”
缪令襄浅浅一笑,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悄悄地退出房门。有那么片刻,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漾满余晖的天际,陷入了恍惚的思绪之中。
而病房外——
“她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个对丛皓虚情假意的女人。”宁尚萱若有所思地说道:“依我看,她对丛皓也不是全无感情,否则她也不会愿意为他牺牲生命了。”
“你能了解最好。”范洛亨睨了她一眼。“就算没有缪令襄,丛皓也看不上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睨了他一眼,思索地侧着头道:“既然如此,我有个提议…
“什么?”
当缪令襄再次从睡梦中飘回现实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一片,病房内却是满室昏黄柔和的灯光。丛皓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
她温柔地一笑,抬起手轻抚他颊边的胡碴。“你来多久了?”她的声音仍然微弱,但已经比稍早醒来时好多了。
“几乎一整个晚上。”他将她的手握至唇边,吻吻她的指尖。“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她摇摇头,不放心地伸手抚过他的脖子、宽肩,而后是他手臂上的绷带。看到纱布上隐隐渗出的血迹,她忍不住咬紧下唇,泪水威胁着夺眶而出。“一定很痛,对不对?”
“不会比你挨的那一枪更痛!”他一手轻触她肩上的纱布。他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想起她了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的那一幕,他担忧得几乎快要发狂。那只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吗?感觉像是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