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今天来找我,但他没有出现。”
“会不会是这几天席振东回来,让他有所顾忌,所以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褚磊猜测道。
“或许吧。”褚拓不置可否。
说是这样说,褚拓却微蹙起眉头,陷入沉思中。此刻他担心的不是饶邦睿的勒索和威胁,而是背后真正的动机。本能告诉他,饶邦睿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事情绝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有预感,要不了多久,饶邦睿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晚上十一点,褚拓离开办公室,搭着电梯到了地下三楼的停车场。
已经接近午夜时刻,偌大的停车场一片寂静。褚拓慢步走向自己的车,脑中仍在思索着关于饶邦睿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饶邦睿开始监视他和席与蝶的一举一动?
是什么原因让饶邦睿如此肆无忌惮,甚至不惜利用席与蝶来达到目的?他想脱离席家自立门户的意图如此明显,是什么让他非这么做不可?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思索这些问题,然而一直到下班时间,饶邦睿却没有出现。
饶邦睿是否改变主意了?褚拓先是纳闷,但随即推翻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没有人会放弃这个成为褚氏集团股东的大好良机,更何况是聪明狡诈如饶邦睿?他是因为顾忌着席振东,或是其他原因?
左前方,他的宝蓝色宝马已然在望,他正想掏钥匙开门,一个低沉的声音由他身后传来——
“晚安,褚总裁。”
褚拓停下手上的动作,半侧过身去,毫不意外看见饶邦睿就站在他的右后方。
他猜测得没错,饶邦睿果然是另有目的,否则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停车场面对他。由饶邦睿的姿势看来,显然已经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是饶先生。”他微微颔首,表情依旧冷静从容。他不喜欢饶邦睿脸上的表情,那不像商场上的对手和他商讨一笔交易,更不像一个普通的好友来找他闲话家常;饶邦睿的表情是阴沉的、森冷的,他的眼睛精光迸露。
“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饶邦睿看了腕上的表一眼。“我一共等了……五个小时又十二分钟。”
他微眯起眼,目光审慎地打量着饶邦睿的一身打扮——白衬衫、西装裤,双作斜插在口袋里,看不出是否有带武器。
“我没有忘。”他不动声色地道:“我等了你一整天,你的助理告诉我你今天根本不在公司里,我以为你改变主意了。”
“我是改变主意了。”饶邦睿耸耸肩膀,姿态轻松地道:“我要现金,不多,五千万就好。”
褚拓微扬起眉,“五千万?”
“怎么,嫌多吗?五千万对褚氏集团而言是九牛一毛,用来买你和我未婚妻乱搞的丑闻,这还算便宜了。”饶邦睿紧盯着他的脸。“如何,你怎么说?”
褚拓用手一轻抚着鼻梁,故作考虑状。
“怎么,褚总裁连这么点零钱都吝于出手?”饶邦睿嘲高地道。
“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你对成为褚氏集团的大股东会比较有兴趣。”他宽肩一耸,轻描淡写地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褚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票价值几十亿美金,而你却只要五千万?”
“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上当?”饶邦睿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成为褚氏集团的股东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背后搞什么花样,让我一点利益都拿不到?相较之下,拿现金可靠多了。”
“你似乎很谨慎啊。”褚拓不动声色地说。
“那当然,这几年跟着席振旭混假的吗?”饶邦睿嗤了一声,语气嘲弄地接着道:“这下可好,席振东和莫倩妮回来了,你们褚、席两家误会冰释,接下来就该来个合家大团圆。席振东这几年开采钻石也赚了不少钱,既然我这个外人连一杯羹都分不到,当然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是吗?”褚拓音调缓慢地说道:“据我所知,席振旭一直很器重你,也一向待你不薄,你娶了席与蝶之后,席振东的财产将来也都会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没有耐性再继续和他们穷蘑菇。再这么等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发大财?”饶邦睿不耐地一挥手。“只要拿到这五千万,我就打算离开台湾,离开这些叫我作呕的席家人,再也和他们毫无瓜葛。”
“我以为你和席与蝶两情相悦,她因为爱你才想嫁给你。再说你们就快要结婚了,你打算抛下她离开台湾?”褚拓过了一会儿才问。
“两情相悦?哈!”饶邦睿的口气带着不屑。“你以为席与蝶为什么想嫁给我?她根本不爱我,而是为了报她那该死的养育之恩。她真是个圣人,为了一个连自己的家产都保不住的糟老头子,她甚至可以去死。”
他有些意外饶邦睿恶毒的口气。在他的想法里,饶邦睿对席振旭应该尊敬有加,绝不敢有丝毫违逆,看来情况和他原先猜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答应这桩婚事?如果你不爱席与蝶,没有人能强迫你娶她。”
“我当然爱她。不过我不讳言,振旭企业也是个不小的诱惑。”饶邦睿冷笑地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索性告诉你事实。席振旭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早就决定将公司全盘交给席与蝶掌管。
“我这个‘干儿子’就算能力再强,对他再忠心耿耿,也始终是个外人。席与蝶之所以肯嫁给我,也是看在她叔叔的份上,想让我继续无怨无悔地为他们席家卖命。瞧,多么聪明的做法?”
褚拓若有所思地微扬起眉,看着那张充满怨怼的嘴脸,总算明白了他话里的嘲讽从何而来。
此时此刻,饶邦睿完全没了平常的温文儒雅,反而显得森冷和阴沉,眼里闪烁的愤恨令人不寒而视。
“我以为你一直很尊敬席振旭。”他语气平和地道:“他收养你,让你受完大学教育,提拔你成为他事业上的左右手,你却显然不懂得感恩图报的道理。”
“感恩图报?得了吧!”饶邦睿咬着牙,忿忿地咆哮,“你以为席振旭为什么收养我?为了照顾故人的孩子?你错了,他是因为良心不安。我的父母因为信任他,变卖家产全交给他投资,结果却赔得血本无归,在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杀身亡。”
褚拓不禁感到讶异。即使立础早已和他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但这么明白地由饶邦睿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感到些许震惊。
“席振旭收养我那年我十五岁,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再清楚不过,包括我父母自杀后留下的那笔一千万的保险金。后来他将我送到国外去,以我的监护人身份擅自挪用那笔金钱,好填补他因为周转不灵而负下的巨债。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感恩图报?席振旭不但毁了我们一家,甚至连我父母遗留给我的钱一并吞掉。无所谓,只要席氏企业仍然存在,我可以忍气吞声,一步一步让席振旭信任我。等将来我娶了席与蝶之后,整个席氏企业就是我的,我可以将失去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饶邦睿向前一步,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迸出话,“而你,伟大的褚总裁,你却该死的摧毁了一切,让我原先快要到手的一切成为泡影。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你?”
褚拓微微一凛,看着饶邦睿面目狰狞地朝他逼近,蓦然间,他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让他猛地一震。
他想起来了,难怪他一直觉得饶邦睿的声音很耳熟。当年在“蓝天使号”的甲板上,他在落入海里之前所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他顿时全身绷紧。
“是你?”褚拓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冷静而有力。“三年前,在‘蓝天使号’上将我推进海里的是你?”
饶邦睿停下脚步,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褚拓握紧拳,努力平息激动的情绪,所有的记忆正在一片一片拼合,他立刻镇定了下来,仔细回想当时他所忽略的一切。他记得席与蝶到甲板上来找他,也记得当那杯酒在他体内发生作用时,席与蝶一样在他怀里瘫软无力。她说过她也同样被下了药……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么说来,那天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和席与蝶无关?”他克制怒气地道,看着饶邦睿的眼睛微微眯起。
“好吧,如果你要知道,我就干脆告诉你。”饶邦睿无所谓地一摊手。“当时与蝶只是到甲板上去找你谈判而已,那两杯酒是我叫人送过去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席为丞,他已经吓得腿都软了,连我叫他帮忙把你扔进海里去都磨蹭它老半天,根本是个没用的东西。”
褚拓咬紧牙关,用力得几乎连全身的骨骼都咯咯作响。原来如此,这就是真相,这一切根本和与蝶无关。她一直要他相信她的,不是吗?
“你知道了也好,省得我一天到晚得安抚席为丞那个孬种。他居然还想向你自首,坦承是他想杀了你哩,你说他是不是个蠢蛋?”他讽刺道。
“他的确是,不过你更蠢。”褚拓静静地注视他,半晌后才缓慢地说道:“依我看,你该被关进监狱里去,恐怕你无法如愿离开台湾了,饶先生。”
“去你妈的蛋!你敢耍我?门儿都没有。”饶邦睿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把左轮手枪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手上,而且稳稳地瞄准褚拓的心脏。
噢,该死!褚拓心中咒骂着,退后了一步。他没有想到饶邦睿真的会有枪。
“我已经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把钱交出来,我保证不伤你一根寒毛,否则就别怪我打爆你这张俊脸。”饶邦睿再次欺近他,狞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身份可不只五千万,如果我拿不到钱,就算杀了你也不算亏本了,你说对吗?褚总裁。”
“你敢开枪。”他稳稳地站着,冷冷地道:“杀了我,你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等我打断你的双手双脚之后,我就不信你还会这么自信满满。这么晚了,这里又没有半个目击者,恐怕你的尸体得要到明天早上才有人发现了。”饶邦睿狡黠地微笑,手枪在他面前晃荡。“如何?褚总裁,你怎么说?”
“我……”他正要开口,目光忽然望向饶邦睿身后。
饶邦睿警觉地转过头去看,褚拓立刻趁此机会抓住他的手往上拉,长腿敏捷地将饶邦睿拐倒在地。子弹砰然射出,擦过褚拓的肩膀,鲜血立刻涌出,然而他根本没有注意,迅速出拳打掉了饶邦睿手上的枪,并将它踢到远远的角落。
“妈的,你居然敢唬我!”饶邦睿怒吼地爬起,随即从后口袋中摸出一把匕首朝他挥来。
他妈的,这个疯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和他同归于尽!褚拓在心里连声咒骂,身手利落地往右一闪,但仍然躲避不及,手臂被锐利的刀锋划了一条深长的伤口。饶邦睿再度朝他扑过来,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褚拓低吼一声,双手奋力抵住饶邦睿往下欺近他心脏的锐利刀锋,几分钟的力搏过后,他的力量渐失,大量的失血令他开始意识模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在偌大的停车场回响。
“你的枪在我手上,饶邦睿。如果你不想脑袋开花的话,最好拿开你的刀。”
饶邦睿僵了一下,力量逐渐放松。
褚拓望向声音来源,这才发现褚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不只他,席为丞和席与蝶也在场。
饶邦睿慢慢地放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褚拓马上翻身离开。
“大哥。”褚磊使了个眼色,将手上的枪丢给他。
“是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通风报信,嗯?”饶邦睿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他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住席为丞,低声咆哮道:“到头来你仍然是出卖了我这个兄弟?”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才不希望你一错再错,邦睿。”席为丞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醒醒吧,邦睿。你想靠勒索褚拓一步登天是没有用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还怕没有一番作为吗?”
饶邦睿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双手放在身侧,沉默不语。
“别这样,邦睿。”一直没有开口的席与蝶向前一步,柔声地开口,“为丞已经向我说明了你们当年所做的一切,你不能再错下去了,我……”
她还没说完,饶邦睿已经反手扣住她的脖子挡在自己身前,锐利的刀锋抵住她的颈动脉。
“与蝶!”所有人失声喊道。
“妈的,这时候还想对我说教?你们席家人怎么会懂我忍气吞声寄人篱下、认贼做父的心情?”饶邦睿将冰冷的刀子贴上她柔嫩的脸颊,目光阴沉地扫视过众人。“别过来,我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可别让我一个不小心割断她的喉咙。不想让我在这张美丽的脸上留下几条疤的话,就统统给我往后退,听到没有?”
“别伤害她,饶邦睿。”褚拓声音沙哑地道。冷静下来!他握紧拳头,在心里命令自己。但是……天杀的,看到那把亮晃晃的刀就抵在她的喉咙上,他怎么也无法冷静的思考。“这根本不关她的事,放开她。”
“怎么,心疼了?”饶邦睿冷笑着,晃动手上的刀子。“有种的话就开枪啊,如果你不怕误伤这个娇滴滴的小女人的话,那就尽管来。”
席与蝶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全副的心思都在眼前的褚拓身上。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扯破,肩上和手臂上的血迹染红了整件上衣,然而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她脸上。
他在害怕,她蓦然察觉,他是真的恐惧,为她的安危担忧。
“别管我,褚拓,他不会伤害我的。”她轻声说道,感觉饶邦睿钳制在她脖了上的力量更紧。
“那你就试试看,我可爱的未婚妻。”饶邦睿冷笑一声,手上的刀刃扬起。
就在此时,一声枪响划破了暗夜的宁静,席与蝶只听到饶邦睿痛呼了一声,然后褚拓朝她扑了过来,用身体护住她往下跌落的身子。
“与蝶,你没事吧?”恍惚中,她听到褚拓的声音在问,充满焦急和紧张,“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我没事。”她昏眩了一下,回头看见饶邦睿的右手掌正汨汨的涌出鲜血,褚磊和席为丞正合力将他压制在地上。她回过头来,望见褚拓肩上仍渗出血来,她焦急地喊,“褚拓,你的手臂……你该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