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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蝶 page 11 作者:乔南仪

  “你的确是骗过了我……我们。”她吞咽了一口,低语着,“你绝对不知道,当我知道你还活着时,我有多高兴。”

  褚拓眼神闪动,但他没有说话,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

  察觉到他不打算作任何评论,她用舌尖润了润唇,再度开口问道:“你这些年来都没有离开过英国?”

  “也不尽然,我一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也曾经回来过台湾几次,只不过没有让消息曝光罢了。”

  席与蝶点点头,咬着下唇。“这么说来,乌立础这个代理总裁只是个障眼法罢了,褚氏集团实际上仍然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垂下双眼。是了,这就足以解释这三年来的一切,包括褚氏集团的运作情形并无丝毫的改变,乌立础的经营手法和褚拓如出一辙,原来……原来自始至终,褚拓根本没有离开他的工作岗位。

  席与蝶想微笑,却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隐去了。在她以为他早已身亡,终日心神恍惚之际,母亲也在那时离开了她,双重的打击几乎令她崩溃。褚拓绝对无法想当时的她是如何度过那一段悲惨的日子。

  但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她曾经那样伤心欲绝地为他痛哭过,在每个夜里辗转难眠。噢,他一定会很得意吧?她绝不会这么没志气。

  “怎么了?”察觉到她反常的静默,他微微皱起眉头。

  她摇摇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桌上的佳肴。

  褚拓的眼睛眯了起来,有好半晌,他几乎想开口,问她当年非杀了他不可的真正原因;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如果她是真的痛恨他呢?

  “我很抱歉,强迫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共进晚餐。”他粗声地道。该死,想到她和那个见鬼的饶邦睿是一对,她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他就觉得心情恶劣。

  席与蝶抬起头来,看见他眉毛紧蹙,漂亮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改变态度。他看起来似乎在……生气?

  “我才该谢谢你,愿意实现你的诺言。”她平静地道。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他绷紧下颚,肌肉僵硬。她愿意接受这个邀约,只因为他愿意“资助”振旭企业,成为他们的大客户罢了,这对业务一直低迷不振的振旭企业何止是久旱逢甘霖,简直是天大的金主从天而降。他早该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如此,只要能让席家那个天杀的小公司稳当经营下去,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褚拓?”她有些不安地轻唤,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何在顷刻之间转变。她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甩甩头,猝然起身。“走吧。”

  从她闪着惊慌的眼眸里,褚拓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可恶,他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但他并无意如此。他用手抹了抹脸,从未有一刻如此懊恼自己的不受控制。

  席与蝶没有说什么。她很快的武装起自己,让自己恢复镇定。褚拓和迎面而来的餐厅经理低低交谈了几句,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想挣脱,他的声音已经低低地响了起来,带着懒洋洋的戏谑。

  “小心点,这儿起码有三十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看,如果你不想出糗的话,就别轻举妄动,嗯?”

  席与蝶脸一红,真的乖乖的不敢再动了。她随着他走向前去,看着他和每一位熟识的宾客打招呼,和吧台前的调酒师闲话家常,他甚至叫得出每一位侍者的名字。她几乎是用一种惊讶且佩服的眼光看着他,为他毫无大老板架子的亲和力心生折服。

  她没有再拒绝地任他坚定的大手包握住她,满足于这样难得的平静。她偷偷地看着他刚毅的侧脸,想着这样一个叱吒商场的男人,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当褚拓送她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车子在席与蝶的住处前停了下来,褚拓没有开灯,不甚明亮的月光由车窗外透了进来,两人之间有好一会儿的静默。

  “交易完成了,嗯?”他终于打破沉静。

  她愣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指的是她的赴约和他履行的诺言,他们的“交易”。

  “是的,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她淡然地说,别开目光凝望着远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和你所痛恨的席家人合作并不能带给你多大的利益,想必你也很清楚。”

  “当然,我一向不喜欢做无益的买卖。”他抬起一手抚上她颊边的发丝,沉吟地道:“或许是因为你吧。我想和你单独相处,想看你对我微笑的样子,没有那些碍眼的恩怨横亘在我们之间,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席与蝶先是一怔,唇边泛起一抹飘忽的浅笑。

  “我敢说在此之前,你从来不曾正眼瞧过我。”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看。“那位华小姐呢?你也给了她同样的好处吗?”

  褚拓的眉毛扬了起来。

  “唔,我不知道你居然还记得她。”他从鼻子里哼着,眼神闪烁。“通常除了公事之外,我只会邀请令我心仪的女士吃饭。”

  她微微屏住呼吸。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华朵曦对他而言只是“公事”?那么她呢?在他心目中,她是属于“公事”还是后者?

  “她很漂亮,很……适合你。”老天,她是怎么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嫉妒。

  “她是很美。”他淡淡地道。“朵曦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个国际知名的模特儿,这回是应褚氏集团邀请前来台湾,为即将推出的珠宝广告担任代言人,如此而已。这解除你的疑问了吗?丫头。”

  “噢。”她不安地扭扭身子,为他听出她话里的酸意而脸颊发热。

  褚拓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定定地凝视着那张娴静的脸庞。他大可不必向她解释的,不是吗?何以他却这么做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会对一个足足小了他七岁的女孩魂牵梦萦的,她有时像个盛气凌人的皇后一般,但下一刻又变成了柔弱无助的小婴儿。他不该忘记三年前那个血淋淋的教训的。如果她知道他像个傻子般为她深深着迷,她会怎么想?或许会认为他精神错乱。

  他到底该怎么做?追求她吗?天知道他多想抛开这些天杀的自制和顾忌。她的美丽令他心神不宁,然而令他着迷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她勇于为家族承担的勇气,那不服输的倔强和骄傲深深吸引着他,然而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在事业一向果敢坚决、绝不迟疑的褚拓到哪里去了?他自嘲地扯动嘴角。老天,他居然对追求一个女人感到胆怯和裹足不前?这要传了出去,简直会笑掉人的大牙。

  “这是怎么来的?”她用手轻触他左眉上的疤,轻声问道。

  “唔,这个,”褚拓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大概是当时撞上甲板时割到的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她咬住下唇,突如其来的泪意涌上眼眶,她发现自己无法再看着他。那道伤口如果再往下偏一寸,伤害的可能就是他的眼睛了。想到他曾经如此接近过死亡,她不由得身躯发颤。

  “良心不安了,嗯?”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打算告诉我事实了吗?你如此小心不透露出任何口风是想保护谁?席为丞?还是饶邦睿,你的未婚夫?”

  席与蝶畏缩了一下。“我说过邦睿只是叔叔的干儿子,不是我的未婚夫。再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假以时日我自然会查出来。”褚拓盯着她,黑眸格外犀利。“他不是你的未婚夫?我听到的传言可不是这样。你之所以千方百计想撇清和他的关系,是否正因为他也和这件事有关,你想掩护他?”

  “对,是我们席氏一家串谋杀害你,目的是因为我想要你把属于席家的东西还给我,你满意了吧?”席与蝶忍无可忍地低吼,气愤地瞪视着他。“你爱怎么想都随你,我天杀的才不在乎。”

  她伸手拉开车门下车,他却更快一步地阻挡住她的去路,将她禁锢在车门和他的身体之间。她气愤地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捶他的胸膛,抬起头来看他,他眼中那抹痛苦的神色令她的心抽动了一下。

  “你混蛋!”她嘶哑地低喊,眸里泪光盈盈。“该死,我说过我没有杀你,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那就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褚拓咬紧牙关低语,“老天,给我一个可以相信你的理由,让我可以说服自己,说!”

  她张大眼睛,看着他写满压抑和狂野的眼睛。他要她说什么?说她永远不可能杀他,因为她是那么、那么地深爱着他吗?

  然而他也没有给她时间说出口了。他低吼一声,野蛮地俯下头去缄住她的唇。理智早已飞到云霄外。她低喊一声,双手热烈地攀上来环住他的颈项,感觉他有力的手臂钳得更紧,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的胸膛。

  但是她并不在意他弄痛她。她的心跳急促,双唇颤抖,在他狂野的需索下分开,似渴望,似烈火,如此人间,却又如此天堂,让她根本无法抗拒。她爱他,一直爱着他,那么久了,她终于能在他的怀里,终于能毫无顾忌的向自己承认爱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许久之后,褚拓缓缓放开了她,那对同样炽热的目光注视她良久,他的凝视穿透了她的心思,两人的目光纠缠。

  “为什么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褚拓?”席与蝶的手指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哑声说道:“我们上一代的恩怨还不够吗?只因为你的母亲对你父亲不忠,你就认定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的,都不值得信任?”

  “够了!”他爆出一声低吼,恶狠狠地盯着她。“如果我不再信任任何女人,那也全是拜你们席家之赐!”

  他握紧拳头,全身僵硬地绕回驾驶座,任车子颠簸地冲了出去。

  席与蝶呆呆地站立在原处,看着车子呼啸地消失在午夜的街头。她用一手捂住唇,再也无法克制让泪水疯狂地夺眶而出。

  第七章

  “很好,就按原来的计划进行。”褚拓往椅背一躺,用眼神向他秘书示意。“明天将更详细的简报和资料送到我桌上来,我再和副总做更进一步的研究和决定。”

  “是的,褚总。”秘书退了下去,办公室的门阖了起来,四周再度恢复一片寂静。

  褚拓站起身,揉揉有些发酸的后颈,习惯性的走到落地窗前去。他凝视着远方飞机的起降,若有所思地咬着手上的原子笔头。

  从和振旭企业签定合作合约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余。随着时间过去,双方的合作计划也正式步上轨道,而褚氏集团和席振旭“误会冰释”后的再次合作,免不了成为企业界人士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换来席与蝶的一次点头。为了让她无法拒绝他的邀约,他居然必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而她,甚至是三年前曾经企图谋杀他的凶手?!

  想到这儿,褚拓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对自己摇摇头,才转过身,褚磊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他的办公室,此刻正大咧咧地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双手环胸的看着他。

  他看了弟弟一眼,走回办公桌。“我以为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貌。”

  “我敲了,可是没人理我,我当然就进来了。”褚磊耸耸肩。“再说我想你也没有在办公室里和女人亲热的习惯,应该不会让我撞见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

  他没理会老弟话里的调侃。“你今天不是该到美国巡视饭店的动工情况?”

  “我昨天才刚从米兰回来,总该让我喘口气吧?”褚磊用手搓着下巴。“我听说了你和席振旭合作的事。怎么,你不是一向最仇视席家人的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只不过让他们成为咱们的品牌代理商罢了,有必要大惊小怪吗?”他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任何暗示。

  “要成为褚氏集团的品牌代理商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各方的考量之外,连锁门市的经营成绩更是重要因素,何以振旭企业能雀屏中选?”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

  “当然,”褚磊平静地看着他,清晰地道:“席与蝶。”

  褚拓的下颚顿时绷紧。“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褚磊并不怕会激怒他,迳自优闲地接口,“不定她的罪、不将企图杀害你的嫌疑犯告上法庭,反而让她逍遥法外、让她叔叔那个拇指大的小公司得以经营下去。你这么费尽心力取悦她,为什么?”

  “我现在不送她进监狱,不代表我以后不会这么做。”

  “让褚氏集团成为他们最大的客户,就是你对席与蝶的惩罚?这么亏本的一笔买卖,可不像堂堂褚氏集团总裁那颗聪明的脑袋会干的蠢事。”

  “够了。”他粗声地道,“你管得太多了,褚磊。”

  褚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脸颊绷紧,像石头般伫立着。

  “你也不相信席与蝶会那么做,是吗?”褚磊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即使她是个冷血杀人犯,你也根本狠不下心肠,看着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进监牢去吃苦受罪,不是吗?”

  “你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褚磊!”褚拓低声咆哮。

  “噢,是没错,不过当你那颗蠢脑袋冥顽不灵时,我可不认为我必须和你一样当个笨蛋。”褚磊耸耸肩,斜睨着他。“我也许称不上了解女人,但我看得出席与蝶对你的感情。她从小就对你着迷,总是在她以为没人看到的角落偷偷注视着你。后来她长大了,出落得娉婷动人,虽然有时傲气十足令人不敢招架,但那都是为了要引起你的注意。”

  他瞪视着褚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而是你一直让嫉妒和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根本看不清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褚拓浑身僵住,惊愕得无法动弹。与蝶爱他?他怔怔地想着,脑中不由得浮起那对泪光盈然的眸子。

  他记起她是如何抗拒他,却又柔顺地融化在他热情的怀抱中。她的唇是如何热烈地反应着他,几乎令他沉溺其中。然而,那真的是爱吗?或者那只是她的演技罢了,只为了骗取他的信任?

  我没有杀你,我根本不可能杀你,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她伤痛的指控及呐喊在他心中不断地回荡。

  不,褚拓郁郁地提醒自己,就算她没有企图谋杀他,她仍然不可能爱他,因为她一再宣称是他夺走了属于席家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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