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先告诉我的,不是吗?”
“我想过,却总是提不起勇气,我怕你还没有准备接受我。”他苦涩地说道。“当你告诉我,你打算嫁给沙漠时,我完全傻住了。然而,我有什么资格阻止你?我了解你这么决定的理由,我只恨我没有相同的能力能这么做。”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有了好一会儿的静默。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片刻之后,她幽幽地说道。
“我可以等,等到你和沙漠协议终止的那一天。”他重新覆住她的手臂,双眸倏地发亮。“只要你和他一结束这段婚姻关系,我们仍然可以计划我们的未来,不是吗?”
她被动地注视着那张燃烧着热情的脸庞,感到眼眶一阵湿热。她应该有一些感觉的,她想着。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曾发觉季伦对她用情之深;她应该觉得激动、觉得喜悦,毕竟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她最崇拜的兄长和挚友。
然而……那样的崇拜和喜欢并不是爱,她对季伦的感情是温柔的、和煦的,有如夏天的微风和涓涓细流,不似沙漠毫无预警地闯进她的生命,排山倒海地席卷了她的所有理智,在她的灵魂里掀起汹涌波涛。
为什么季伦无法带给她这样的感觉?她注视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心中略过一阵迷惘。季伦无法和沙漠一样,带给她如狂风暴雨般的悸动、无法占领她的全付心思,令她筑起的防御全然崩裂;只有沙漠……
突然间,官茉彤发现自己无法再保持缄默。她正想开口说话,一个娇媚的女性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沙夫人?”
他们同时回过头去,温黛绫就站在他们身后,那双精心描绘的眼睛在两人脸上逡巡,最后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停了下来。
官茉彤当然察觉到温黛绫的目光,但她并没有抽回手。既然她和季伦之间一片坦荡,又何必遮遮掩掩?
“温小姐。”她微微颔首,转向翁季伦开始介绍。“季伦,这位是沙漠的秘书温黛绫小姐。温小姐,这位是我的朋友,翁季伦。”
“翁先生。”温黛绫大方地伸出手。
“幸会。”翁季伦客套地伸手和她一握。
“我招待两位公司的客户到这儿来用餐,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们。”温黛绫转向官茉彤,笑得十分灿烂。“两位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当然。”官茉彤礼貌地点头,看着温黛绫在翁季伦为她拉开的椅子坐下。
“翁先生和沙夫人似乎十分熟识!”温黛绫问道,表情略带探寻的意味。
“是的。”翁季伦微微一笑。“我和茉彤是育幼院一起长大的朋友。”
“噢,原来两位是青梅竹马啊。”温黛绫妩媚地揭了揭睫毛,斜睨了翁季伦一眼。“沙夫人真好兴致,还有闲情和朋友出来喝咖啡。不知道沙总裁知不知道这回事?我是说,毕竟你是个已婚妇人……”
“这是我和沙漠之间的私事,温小姐。”她心平气和地道。
“我和沙漠也不算外人。”温黛绫的表情十分无辜。她伸手拢拢一头极具野性美的长发。“你知道,我和沙漠一起共事了这么久,彼此都已经十分了解,几乎没有对方不知道的秘密,有时甚至不需要言语了。我只是好奇……”
“多亏有你的帮忙,温秘书。”官茉彤打断了她,声音清晰而平稳。“沙漠能在事业上发展顺利,你功不可没!无论如何,我代替‘我的丈夫’谢谢你。”
她故意加重了那四个字,感觉温黛绫僵了一下。她毫无惧意地迎视着温黛绫充满敌意的目光,心里却丝毫没有报复得逞的快意。
“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即使有怒气,温黛绫也掩饰得很好。她优雅地站起身,“沙总这些天忙着公司的股东会议,我还得赶回去帮他整理简报资料呢。男人哪,没有个能干的女人跟在身边就像缺了骼膊似的。我先走一步,失陪喽。”
直到温黛绫缓步出咖啡馆,官茉彤仍旧怔忡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发杲,直到翁季伦的声音将她拉回神来——
“这位温小姐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沙漠的秘书,是吗?”
她调回视线,而后笑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真叫她自己惊异,“何以见得?”
“她对你的敌意显而易见,谁都看得出来。”他看向她,踌躇地道:“她和沙漠交往过?”
“不止交往。”她耸耸肩膀,口吻轻描淡写,“她是沙漠的前任未婚妻。”
翁季伦的眉毛皱了起来。“前任未婚妻?”
“嗯。他们俩只差一张结婚证书而已,却被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手破坏。换作是我,我也会对对方恨之入骨。”
翁季伦没有被她轻快的语调瞒过。“别欺骗你自己,茉彤。”他严肃地说道。“既然她对你并不友善,你要多小心,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轻颤了一下。她并不在意温黛绫怎么看她,但……沙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是否也认为是她拆散了他和温黛绫?她宁可他是这么想的,这让她可以更坚定心志,仔细想想未来的去留。
然而随着一天天更深的相处,她发现自己愈来愈难忆起和他保持距离的誓言。只要他一展现温柔,她筑起的堤防就会倾倒,而她根本无力阻止。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轻叹。窗外的阳光耀眼炽热,然而她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丝毫察觉不出暖意。
“你没瞧见他们俩有多亲热,仿佛眼里只有彼此,根本不在乎多引人侧目呢。”
坐在黑皮沙泼上,温黛绫仔细地对着镜盒审视脸上的妆,一面娇嗔地说着,“不是我在说啊,就算官茉彤嫁给你只是权宜之计,她最起码也该有点顾忌、给你留一点面子,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沙漠从档案柜前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她和翁季伦是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叙叙旧并不算什么。”
“我这是关心你,免得别人说你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温黛绫轻哼着。“依我看哪,他们可一点也不像老朋友叙旧,反而像是对热恋中的情侣呢。要让人家知道沙氏集团的总裁夫人居然在外头勾搭别的男人,你还要不要做人哪?”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黛绫?”他的表情依旧轻柔,声音里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温黛绫倏地阖上粉盒,转身瞪视着他。
“你难道忘了你当初的目的吗?”她质问道。“你说你娶她只是为了得到沙氏集团的股份,只要五年的期限一到,你会立刻打发掉她。”
“我没忘。”
“那就好!”一丝胜利的笑意泛上温黛绫的眼底。她缓缓走到沙漠身边,一手轻划过他微带胡碴的颊。“你爱的是我,沙漠。只有我了解你的需要,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那个小土蛋根本满足不了你!”
他的身躯不动,垂下眼来看她。“你现在说的是我的妻子,黛绫。”
“你‘雇用’的妻子。”她纠正道,娇躯挑逗地在他坚硬的身躯上磨踏。“我说过我会等,沙漠。等你摆脱了这桩荒谬的契约婚姻,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
他握住温黛绫游移到他下腹的手,微微推开了她。“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党绫。”他温和地道。“别忘了,不论我和官茉彤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而结婚,我都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不该再和别的女人有所牵扯。”
温黛绫先是眉尾一挑,而后仰头笑了。“得了吧,结了婚的男人在外偷腥的满街都是,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打算遵守那可笑的婚约协定,对你这个用两百万美金雇用的妻子忠实吧?”
他不置可否地耸肩,走回他的办公桌前去翻阅桌上的卷宗。温黛绫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去,丰臀往他的大腿上一坐。
“算了吧,你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妻子都不避讳和旧情人偷情了,你还真想为她守身如玉啊?”她将双臂挂上他的脖子,在他唇边吐气如兰。“依我看哪,她和那个翁季伦之间颇不单纯,在嫁给你之前,她不知道已经和多少男人有过一腿呢,你……”
她没有说完,因认沙漠已经不耐地拉下她的手臂。
“够了,黛绫。”他的声音轻柔,语气里的深沉却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你接下来的话和公事无关,你可以离开了。”
温黛绫的脸垮了下来,那锐利的眸光和冰冷的表情令她恼羞成怒。
“这算什么?结婚的沙氏集团总裁必须对婚姻忠诚,不能和桃色新闻沾上边,以免沙氏集团的形象受损?”她嘲讽地道,忿忿地起身。“如果不是你爷爷要你娶那个小贱人,我们早该结婚了。”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黛绫!”他的声音简洁平静。“为了拿到沙氏集团的股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就算他要我砍断一条手臂,我也会照办!”
“你……”温黛绫气极。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沙东闵挺直的身影出现在们边,身后还跟着沙氏集团的家族律师陈永达。
“董事长、陈律师。”温黛绫立刻换上笑脸。即使心里怒火冲天,她轻柔优雅的语调却一点也察觉不出异样。
“嗯。”沙东闵微微颔首算是招呼,随即转向沙漠。“我有件事必须和你谈谈,有时间吗?”
沙漠瞄了行事历一眼。“离下一个约会还有半个小时,够吗?”
“够了。”沙东闵点头,斜瞄了还站在一旁的温黛绫一眼,她立刻知道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那我先离开了,董事长。”温黛绫温顺地道,转身退出办公室,却刻意留了一条缝,倾听着里头传来的对话。
“这几个月来,你表现得很好。”沙东闵首先打破沉静,“你的小妻子也是一样,她的表现超出我的预期。”
沙漠微扬起眉。虽然沙东闵依旧嘴唇绷紧、不苟言笑,但他知道这已是沙东闵的最大极限,沙东闵从不曾当面称赞过他,即使他的表现已经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我以为您还在为茉彤顶撞您的事而生气。”他慢吞吞地说道。
“我说她表现得很好,并不代表我原谅了她这种不敬的行为。”沙东闵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关于你爷爷立下那份遗嘱的原因,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沙东闵用眼神向陈律师示意,陈律师立刻从随身的皮夹里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沙老爷子在去世之前交给我的,他要我在您接任沙氏集团总裁之后交给您。”陈律师将文件夹递给他。
沙漠伸手接了过来,微微扬眉。“他似乎十分笃定我会接任沙氏集团的总裁职位,而不是败掉他留给我的遗产、然后被逐出家门,嗯?”
“如果他认为您没有这个能耐达到他的要求,他也不会下这个赌注了。”陈律师颇有深意地说道。“沙老爷子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作下这个决定的。”
沙漠没有说话,迅速而仔细地翻阅手上的文件,心中的疑团仍旧没有解开。
“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非要你娶官茉彤不可吗?”沙东闵看穿了他的疑问。“我原先也不了解他为何会做此安排,但后来听了陈律师的解说之后,也就明白了。”
见他不解的表情,沙东闵声音平稳地接了下去,“茉彤的爷爷官声全先生,和你爷爷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也是共同创立沙氏集团的事业伙伴。他们两个人胼手胝足、亲如兄弟,官声全更是沙氏集团草创初期的最大功臣。”
沙漠浓眉蹙起。“我并未听爷爷提起过这个人。”他说。
“这可以理解,因为在你出生后没几年,官声全就因细故和沙老爷拆伙了。”陈律师说道:“由于经营理念出现分歧的关系,官声全和沙老爷为彼此的坚持僵持不下,后来官声至就离开了沙氏集团,从此失去音讯。
“而沙老爷经过几年的挫败,后来决定改用官声全当初的建议,全力拓展公司业务,没想到却大为成功,沙氏集团的业务开始起飞,并在短短几年内快速成长。之后,沙老爷一直想尽办法寻找官声全,然而官声全却渺无音讯。”
沙漠眉毛一扬、有些明白了。“爷爷想找回官声全,好弥补当年的错误?”
“是的。”陈律师清了清喉咙,继续接了下去,“前几年,沙老爷终于打听到官声全他们一家人的下落,知道官声全在离开沙氏集团之后到上海发展,却因为预测市场失当而导致破产;过没两年,他的独子和媳妇也在台湾因车祸而身亡。
“沙老爷原想出手帮忙,可是官声全执意不肯,认为他不需要施舍。他过世之后,沙老爷打听到他把惟一的孙女儿送到当地的育幼院去,认为有必要帮助这位官家惟一的后代,毕竟沙氏集团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和地位,有一半功劳都该归于官声全。”
“如果他想帮助官家人,他只要查出官茉彤的银行户头,或者每年捐一笔钱给她成长的育幼院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我娶她不可。”他缓缓地道。
“或许你爷爷有他的用意。”沙东闵说道。“与其一直匿名的资助官茉彤和育幼院,倒不如把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的告知她,这样也可以省去一些麻烦。”
“所以他便立下这样的遗嘱,要我非娶她不可?”
“是的。”
沙漠有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以沙上泽古怪的个性,他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
多么讽刺!他的嘴角嘲讽地往上勾起。官茉彤是因为两百万美金而嫁给他,而这却是官茉彤原本就应得的?若真要追溯以往,沙氏集团有一半的股权都该归属于官茉彤,而它的价值更是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爷爷有没有考虑到,万一官茉彤拒绝了呢?”他又说,“万一她早结婚了,我又该怎么做?”
“如果官小姐早结了婚,沙老爷也不会订下这个条件了。”陈律师微微一笑。“沙老爷去世的前几个月,我曾经陪他去看过官小姐成长的育幼院,当时的情况并不好。我猜想他原先可能只打算资助官小姐一笔钱……”
“后来他又改变主意,认为如果官茉彤愿意嫁给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顺以沙氏集团的名义帮助她,让她从此不必再为生活而烦恼?”
“是的。”陈律师思索着,似乎正谨慎地斟酌用语。“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想还有另一个理由……”
“什么?”
“陪沙老爷去看官小姐那天下午,沙老爷特地支开我们一阵子;等我们去接他时,他正在官小姐的客厅里喝茶,两个人似乎聊得颇为愉快。我想沙老爷应该非常喜欢官小姐,所以才会希望你能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