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淮舟作了几次深呼吸,瞧她脸上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她似乎想激怒他,让他对她印象深刻。
他掩饰住微笑,目光在那张聪颖慧黠的脸庞上转了一圈,这个小女人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她是成功了,她的确让他印象深刻,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仔细的揣测一个女人的心理了。他
倒想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没玩完。
他轻咳了一声,“你说得对。”
“老老板是个好人,你若是他的儿子,就该听从你爸的意思,别一天到晚千方百计的想把这里卖掉,拐走他辛苦打拚的血汗钱……”
“我千方百计想拐走他的血汗钱?”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想骗你爸的房地契去抵押?”她瞥了他一眼,“我看你人模人样的,不像个败家子,怎么这么不上进?”
夏淮舟的眉毛又皱起来了,“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他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谁告诉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作法就是不对。”她下巴一昂,开始洋洋洒洒长篇大论,“难道没人教过你这是不应该的行为吗?我觉得……”
“这是我的家务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告诉我对不对,该怎么做。”夏淮舟的脸色垮得像一块过期的蛋糕,“你太多事了,小鬼。”
黎嫣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好极了,继续下一步。
“你说谁是小鬼?”黎嫣眯起眼,“还有,自己做过的事就要敢做敢当。你对你老爸大吼大叫就是王八蛋,做了就不要怕别人在背后骂。”
夏淮舟没有说话,只是一会儿瞪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瞪回去,由眼角的余光,她已经看到一堆人在旁边观战。
“你的嘴巴很厉害,黎小姐。”他缓缓的开口,“不过你似乎忘了一句话,那就是,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是最愚蠢的行为,你没看过员工守则吗?”
“你又不是老板。”她轻声嘀咕。危险,这家伙一张脸板得比僵尸还难看,她还是放低姿态为要。
“没错,但我还是可以开除你。”他转过身,丢下一句,“老板说,你明天不用再来上班,待会儿领完钱就可以走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跨大步离开了原地,留下了一旁探头探脑的家伙,和一脸瞠目结舌的黎嫣。
她没听错吧?她被“老板”开除了,而原因是——
嗯,插手管老板的家务事?
哦,去他的!黎嫣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睑。他以为他是谁?她为老老板抱不干碍了他的财路是吧?这个混蛋算哪根葱,哪根蒜,居然敢开除她?
“喂,阿黎,你没事吧?”小玉凑过来,瞧见她火冒三丈的脸,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和老板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没事!”嘴巴上是这样说,她的心思却转得飞快,深思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那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你等着瞧吧,夏淮舟!一丝狡黠的笑意泛上了黎嫣的唇畔。
这事儿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玩完的,就冲着这家伙的态度这么恶劣,她绝对要让他知道这件家务事,她黎嫣是管定了!
第四章
“什么?淮舟居然要开除你?”夏石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这简直是他奶奶的,没有我的同意,他倒好像比我这个老子还伟大,随随便便就要我的员工走路,这个不孝子……”
“嗳嗳,您也别生这么大的气嘛,老头儿!”站在一旁的真姊连忙陪着笑安抚着,“我瞧阿黎和淮舟好像不是很对头,年轻人拌嘴也是很平常的事,淮舟大慨也只说出来吓吓阿黎的,别当真……”
“是啊,是啊,大哥你也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出声安慰的是两个中年发,头顶已秃的男子,两人是夏石庆年轻时患难与共的兄弟,也算是他得力的左右手。
“不不不,老板可是斩钉截铁,很坚决的告诉我:‘你不用来上班了。’”黎嫣委屈的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说:“既然这样,那……老老板,我还是离开的好,免得老板看到我也不高兴……”
“哪儿的话,淮舟那浑小子说的话你就当屁听听就算了,谁也不准随随便便叫我的员工走人!”夏石庆手上的拐杖咚咚的敲了地板好几下,一脸不悦,“淮舟呢?到哪里去了?叫他立刻滚过来见我!”
“报告老老板,老大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杵在门口的小方和阿升连忙答话。
“啊?”夏石庆一对灰白的眉,“出去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只听他说要去办点事……”
“那浑小子还会有啥正经事可办?”夏石庆显然对这个儿子成见颇深,满脸的不以为然。
“嗳,年轻人嘛,闲不下来才是好事儿。”真姊替夏石庆端来他喝惯的铁观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阿黎,你就当没这回事儿吧!淮舟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这里没轮到他作主,你别听他的,哦?”
“可是……”黎嫣转转一双滴溜溜的大眼,表情仍是一脸的泫然欲泣,“真的没关系吗?如果老板不喜欢我待在这里,那我还是别给大家添麻烦的好……”
“我说你不用理他就是不用理他,他老子还没死他就想作主,岂不是反了吗?”夏石庆摆摆手,“你尽管给我待下来,有事老老板让你靠,他要敢再找你麻烦,你尽管来找我。”
“喔!”黎嫣应了一声,看着所有的人站在她这边,为她的遭遇义愤膺的模样,再一次肯定了她为夏石庆讨回公道的决心。
嗯,老老板果真是古道热肠,助人第一!她要不替老老板出口气,岂不便宜了那个混蛋不孝子了。
“这样吧!”夏石庆思索了一下,然后转向那两个腹凸头秃的男人,“老田,老何,就把阿黎安排到咱们酒店里去吧!那里有保镳挡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没问题,大哥。”两个男人满口答应。
“啊?”黎嫣愣了一下,去酒店当公关小姐?这可不在她想体验的范围之内。
“放心吧!”夏石庆仿佛看出她的犹豫,微微笑道;“那里虽说是龙蛇混杂的大染缸,但有保镳们挡着,也不算太危险,酒店里的小姐要赚多少钱是她们的自由,你不想跟客人出场,自然也没人能强迫你。”
“这……”黎嫣顿了顿。她黎嫣什么都可以百无禁忌,但就观念来说,她还是百分之百遵循传统。
她也许好奇心超强,也对酒店小姐这工作有兴起研究,但要她亲自下海去“体验”这玩意儿……啧,这可得从长计议一番。
“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不用急。”夏石庆温和的,“会到我夏石庆的店里来上班的女孩儿是什么目的我再清楚不过,除了那些纯粹只要赚钱享乐的女人之外,就是家境不好需要钱的,老老板在道上混了这么久,看多了,能够帮忙的就尽量帮,你若有困难就跟我说一声,啊?”
“呃……谢谢老老板。”黎嫣干笑了两声,从夏石庆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她怀疑夏石庆是否真的相信她是为了“家境不好”才来这儿上班的理由,当初为了能如愿来“体验”,过过槟榔西施的生活,她可是绞尽了脑汁把自己的身世天花乱坠胡诌了一堆。
胡说完了,她也不认为以夏石庆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睛会看不出来她说谎,只是他二话不说叫她来上班,她也就姑且相信自己的演技颇为高明,才会连他都看不出来她掰出来的那一套全是子虚乌有,鬼话一堆。
“那……”她轻咳了一声,“我走了,老老板……”她还没说完,小方的声音已经震耳欲聋的吼了进来,也堵住了黎嫣尚未出口的话。
“报告老老板,老大回来了。”
所有人酌目光全不约而同的往大门口望去,只见夏淮舟仍是一身简单的无袖背心,破牛仔裤,脚上蹬着那一百零一双快磨破的拖鞋,悠哉游哉的拎着个大塑胶袋进了门。
“见到门内的阵仗,夏淮舟微挑起一道浓眉,“怎么,这里出了命案不成?”他似笑非笑的扬起漂亮的薄唇,一脸吊儿郎当,“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真难得啊?”
“老大……”一旁的阿升和小方猛向他使眼色。
“你去哪儿了?”夏石庆威严十足的开口发问。
“唔……”夏淮舟往门边一靠,“我从回来到现在,也没半个人开伙煮东西给我吃,我总得出去觅食吧?难不成连去买个泡面都得向爸您报告吗?”
“啊对了,我都忘了这回事儿呢!”真姊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连连摇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告诉真姊一声,我好叫人去帮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肉粽。”
“是啊,是啊,老大,你就吩咐我们一声就是了嘛!”小方连忙搭腔。
“就是嘛,老大,我知道你只喜欢咱们这街头那家老头儿包的粽子。”
看不出来这家伙喜欢吃粽子啊?黎嫣冷眼旁观,看着真姊睑上那一副半心痛半责备的模样,这可怪了,真姊对夏淮舟不是一向不以为然,也认为是不孝子的吗?怎么连他少吃一顿都这么关心的踉他妈一样?
“他这么大块头个人,饿一顿会死不成?”夏石庆瞪了阿升和小方一眼,然后转向夏淮舟,“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对阿黎有什么成见?”
终于说到正题了,原来闹烘烘的一堆人全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全转向黎嫣。
黎嫣当然知道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但她不动声色,脸上的表情仍是怯生生的,在所有人眼里,简直像刚被痛揍过一顿,饱受凌虐即将凋零的春花。
只除了夏淮舟,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扬唇角,用眼角斜瞄了缩在墙角的黎嫣一眼。“她?”他又耸肩,“没有啊!我和她无冤无仇,谈不上什么成见。”
“哪你为什么要阿黎离开这里?谁给你这个权力撵走我的员工?”夏石庆不悦的道,“就算你看她不顺眼要她走路,也得要经过我这个老爸的同意。”
“是这样吗?”夏淮舟没再看黎嫣第二眼,“你不同意吗,爸?”
“那,”夏淮舟第三次耸肩,“既然她硬要赖着不走,那就随她高兴吧!”
啊?黎嫣的眉毛皱起来。这家伙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她预料的不是这种反应。
“没事了吧?”他再瞄了大家一眼,仿佛连说话都懒了,“如果是,那我可以先告退了吗?我还有事情要办。”话一说完,他抓着塑胶袋就要往楼上走,却被夏石庆叫住了。
“你没瞧见你何伯伯和田伯伯在这儿吗?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成什么体统。”
夏淮舟半侧过头来,微扯了嘴角算是打招呼。对这些老爸的“兄弟”们,他一向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疏远也不特别热络。
“淮舟啊,最近有没有听到你马伯伯的消息?他儿子不是又被告到法院去了吗?”被唤作老何的老头子问道。
“我不清楚,我上一吹看到他儿子是在路边,他喝醉酒横躺在大马路上昏迷不醒。”
“所以……你就送他回去了?”
“我?”夏淮舟肩膀一耸,“算了吧,我可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古道热肠,他躺在马路旁没碍到我,我何必多管闲事?”
“哈,真有你的,老大!”小方首先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小子真他妈的不上道,你拔刀相助才真是白费力气……”话在接触到夏石庆凌厉的眼时戛然停止。
“好了吧,爸?”夏淮舟懒洋洋的接口,“我明天得回公司,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官司要打,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放儿子一马,让我养足好办正事?”
“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态度?”夏石庆义正辞严的训斥,“还有你们两个,跟这个浑小子什么不好学,就专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辈子没出息!”
“你儿子够有出息啦,老头子。”真姊慢条斯理的搭了腔,“至少这个儿子还会想到回来看你,没背着你娶个媳妇儿跑得不见人影,该庆幸啦!”
“他那副德行,会有哪家正正经经的闺女肯嫁他?”说是这样说,看得出夏石庆对自己儿子还颇有满意之处。
“你就别为难淮舟啦,大哥。”老何笑着站了起来,“我和老田先走一步,改天再来拜访大哥您。”
“嗯。”夏石庆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身旁好一会儿没出声的黎嫣跨出了一步,“老老板,我决定听你的建议去酒店上班。”她沉稳而清晰的开口。此话一出,不但真姊讶异的看向她,连站在楼梯口正要上楼的夏淮舟都停下脚步。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阿黎。”夏石庆有些讶,“我说过给你时间考虑,并不是非去不可,你仍然可以留在这儿……”
“我已经考虑好了,老老板。”黎嫣仍是淡然的微笑,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夏淮舟的反应,虽然他没有转过身,但她知道他在听。好极了!她胜利的微扬秀眉。
她停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瞄了夏淮舟挺拔修长的背影一眼,咬着下唇,“既然……既然老板不喜欢见到我,那我还是离开这儿好了,免得他不高兴。”
夏淮舟的眉毛皱了起来,漂亮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转过身,一瞬也不瞬的将线停在那张看来清灵秀气无邪单钝,却满脑子古灵精怪的脸庞。
“我说过你别理他,他要再敢欺负你,我就不放过他!”夏石庆的声量又大起来,瞪了儿子一眼,“公司,公司,你那个见鬼的公司难道比你这又老又病的老爸还重要啊?从小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忘了孝顺这两个字怎么写了是吧?”
“老老板,你不要怪老板,你身体不好,别动不动就生这么大的气。”黎嫣勉强一笑,一脸凄然,“反正我就跟个孤儿没两样,从来就没有人像老老板你这么关心我,为了不让你和老板父子间伤了和气,我还是离开这儿。”
夏淮舟的眉毛根本就纠在一起了,他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看着黎嫣这个小女人一脸悲切的上演淹大水的戏码,这小女人摆明了拖他下水,到底想搞什么把戏?
“这位小姐都这么说了,大哥,你也就成全她吧!”老何开了口,“既然是大哥吩咐的,我们自然会多注意着点,不会让这位小姑娘吃亏的。”
“这……”夏石庆又看向黎嫣。
“我上楼去拿回我的东西就走。”黎嫣微微一笑,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没看夏淮舟面无表情的脸,迳自经过他身边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