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响从黎嫣身后传来,她半侧过头去,毫不意外夏淮舟就在她身后,俊挺的眉毛蹙得紧紧的,显然在暗处站了有好一会儿了。
“找我吗?”她微笑,“我以为这半个月来,你已经不打算遵守你爸爸的“命令”,决定让我自生自灭了呢!”
若在十分钟以前,她的语气可能会是调侃揶揄外加嘲讽促狭的,但经过了方才和小娟的一谈话,黎嫣却发觉自己的心思被占去大半,她知道刚才那一幕,夏淮舟应该也在旁全程观赏了。
“看样子我似乎是多事了点,这半个月来你没有我这个保镳护送,一样平安健康得很。”他从鼻子里哼道,似乎也发觉了她的语气里少了一贯的讽刺尖锐,这可不是他所认识那个满脑子乱打歪主意的黎嫣。
“大概是我的姿色只能吸引那些饥不择食的歹徒吧?”黎嫣耸耸肩,眼里闪着她一贯的聪颖慧黠。
她的眼睛滴溜溜且毫不掩饰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扬起眉毛,他的头发乱蓬蓬的,那对深邃的黑眼睛炯然而漆黑如墨,漂亮的嘴角仍是那抹他惯有的、性感而满不在乎般的笑容,合身的西装套在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上,更显得他的出类拔萃和与众不同。
这个男人是相当出色的!黎嫣沉吟的想,大多数的女人都会被这样的男人迷得魂颠倒,但对她而言,外表以乎不是那么重要的一环,或者只是因为夏淮舟太过于自信,以至于激起自己想征服他的好胜心?
黎嫣的注视似乎并没有带给夏淮舟多大的困扰,或者该说他早已习惯女人对他行注目礼了。他的目光扫过她上着浓妆的脸庞和一身实在称不上保守的紧身衣裙,裸露的骼膊,到她那双修长的美腿,他抿紧簿唇,浓眉蹙紧。她想他的评语有可能是:飞机场,水桶腰外加小象腿也敢穿这样之类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是单靠你便能左右的。”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在她讶然的同时,脱下西装外套往她肩上一盖,简单的去下一句,“走吧!”
黎嫣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含意:在酒店这样复杂的场所,的确不是他们,或者任何人能轻易改变的;也许灰暗,也许低级,但却是另一种人类生存的方式。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能轻易了解她心中紊乱的思绪。
夏淮舟没等她反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似乎直到这时,他才能冷静的思考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来这儿。
当然,因为父亲的“命令”!他皱着眉头想着,他可不想再听爸有事没事打电话臭骂他一顿。
但是,天知道,他明白这绝称不上是有力的借口,他大可用“忙”来向父亲推托一切,表明了根本没有兴起当一个想勾引他的小鬼的保母。但不如怎的,他居然还是来了,而他为自己不受大脑控制的行为感到恼怒。
望着他不发一言一脸冷峻,黎嫣有些纳闷,但随即一阵闪光陡地敲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停下脚步,“谢谢你,但我想今天晚上不用劳烦你送我了。”她安安静静的:“我想自己一个人走。”
夏淮舟停住了脚步,侧过头来看她,眉毛拧成一条直线。黎嫣微笑的踮起脚尖,用一手指去轻抚他的眉峰,笑得无邪而纯真。
“别对着我皱眉毛,夏淮舟,我很感激你跑这一趟,不管你是否被老老板所逼迫,心不甘情不愿的拨空来接我下班;下回如果你只是为了交差而来,麻烦先打个电话告知,我会专程空出时间让你送我回家的。至于今晚,我另外有约,只好对你说抱歉。”说完,她在他唇边印下一吻,然后朝他挥手,悠哉游哉的拎着皮包出了酒店大门,没有忽略当她转身时,夏淮舟一脸愕然。
吹着口哨进了自己那辆二手小车,黎嫣对着照后镜中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勾引男人嘛,偶尔也该挫挫他的锐气,让他有点挫折感才是高明。想钓大鱼,当然得放长线,如果夏淮舟本不吃这一套,那她也只好认了。
不过,她很怀疑在女人堆里呼风唤雨的夏淮舟,会被她这种不入流的小招式给唬住。黎嫣耸耸肩,这才发现他的西装外套还披在自己肩上,她不禁莞尔,似乎从认识他以来,她就一直在借他的衣服……
总而言之,这一回合略占上风!她得意的扬着眉毛,也许她该着手计画,下一步棋该如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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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淮舟的字典里,一向极少出现“失败”两个字。
在他的人生哲学里,一向只做有代价的事,身为整个司法界年轻有为的名律师,他当然懂得“时间使是金钱”的道理,能善用每一秒钟的聪明人,绝不会做没有得到利益报偿的工作。
对拥有极旺盛事业野心的他而言,相较之下,女人倒不是显得那么重要的一环。夏淮舟相当清楚以自己的条件,他是整个司法界大老列为乘龙快婿的人选,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不管是美的丑的,司法界或政治界的千金,上流社会的名嫒淑女等等,简直多得可以排到黑龙江去。只要他愿意,多的是身家背景雄厚的美人儿任他挑选。只是,他对婚姻一直不是那么有兴趣。
当然,夏淮舟是个百分之百,身心绝对正常的大男人,对婚姻没兴可不代表对女人没兴,大丈夫何患无妻?总得先有事业才有资格谈成家,他倒不是很介意几岁再生儿子当人家爹的问题,就这一点推托之词,他爸曾经不止一次叨念他;“你这个不孝子,赶明儿个都三十了,居然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带回来给我看过?你老爹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你都大到光着屁股跑到隔壁大婶儿家主吓人家女孩儿了,你再不给我娶房媳妇进门,难不成要等我进棺材了才给我抱孙子啊?”
老爹的心急他自是再了解不遇,只是,终身大事这码子事儿,可是千万急不得的。身旁周旋了太多所谓“美女”,久了他也会庥痹。当然,基本上夏淮舟还是喜欢美女的,毕竟,面对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可比面对个其貌不扬的母夜叉来得好多了。
只是啊只是,大多数的美人,美则美矣,真正有大脑且确实在运用的恐怕不多,夏淮舟从来不用费任何力气去追求女人,他只用手段,一个迷人的眼神,一个性感的微笑,绝少有女人能逃得过他致命的吸引力,在他所向披靡的花花情史中,他从未尝过败绩!直到那天晚上,他遇上黎嫣开始。
他还记得当他看着那个一脸得意扬扬的小女人出了大门的背影,他的错愕和不敢置信。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突然想到听从爸的命令,去充当她的保镶?他大可让这个姓黎的蠢女人自生自灭,即使再碰上啥图谋不轨的歹徒也是她自找的!
真该死!想到自己真笨得大老远开车专程赶去,那个该死的蠢女人居然不领情,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要不是不想再惹老爸生气,他天杀的才没空理这个发育不良的小鬼干什么蠢事,她爱坐在酒店里喝酒露大腿,让一堆秃头的肌老吃豆腐是她家的事,他才懒得管!更遑提她那一身看来像用破布拼凑成的紧身衣裙……
真见鬼的莫名其妙!他低声诅咒。这个小女人到底是何居心?她以为她是谁?去酒店上班可不是办家家酒,能有什么他妈的体验?这简直像三流的电影情节,不但可笑,而且荒谬至极!若非真怕了爸爸永无止境的叨念,他根本连酒店大门都不会跨进一步。
他可从来不是啥拯救失足少女的善心人士,更何况她是自愿的。他只关心一件事:他要怎么向爸爸解释,摆脱掉这个烫手山芋,然后重新回到他不认识黎嫣之前的悠哉生活,自由自在。这个女人根本与他无关,他可没兴和她有所牵扯。至于充当她的保镳负责她的安全与否,去她的!
“夏先生。夏先生。”
夏淮舟张开眼睛,映入眼里的是他的助理写满爱慕和崇拜的脸庞,一见他张开眼睛目光炯炯直盯着自己,她张着嘴巴,整张脸涨得通红。
“什么事?”他温和的问,对整个办公室女性倾慕的眼光早已习以为常,他斜眼瞥了一下壁上的钟,下午两点整!他只不过闭个眼睛,居然一晃就过了半个小时。
“徐先生请你到他的办公室一趟,说是想和你谈谈昨天伦成集团总经理指名要你承接的那件案子。”她结结巴巴的说。
“喔!”他点了下头,“我马上过去。”
看着这个新来不久的女助理依依不舍的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夏淮舟对自己耸耸肩。虽他对逢场作戏一向颇有分寸,也有对美女只止于纯欣赏的定力,更没有到处留情的习惯,但,美艳的女人吸引男人的目光是正常的,漂亮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他得感谢爸和妈的基因够好,生出他这么俊俏出众的儿子,毕竟,他长得帅也不是自愿的。
站起身仲了个懒腰,夏淮舟大略收拾了凌乱的桌面,一面思索着昨天徐定海指名要他接手的一桩大官司,徐定海是他的老板,也曾是他的老师,退休前是司法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所接掌的“勤益律师事务所”更是全台湾最优秀的青年律师所向往进入的磨练场所。
徐定海一直非常器重他的能力,这两年来,徐定海更不断将所承办的大案件移交给夏淮舟,而他也没有让徐定海失望,接连打赢几宗漂亮的大官司让他年纪轻轻便在司法界闯出名号,不但让徐定海脸上有光,也得意自己的慧眼识人。
只不过,夏淮舟更明白的是,在他这位老板的心目中,早已将自己为理所当然的乘龙快婿人选。同时被几个有头有险的大人物视为理想的女婿人选,他真不如是是祸了?
到了徐定海的办公室前,徐定海正在讲电话,夏淮舟轻咳了一声,一个鲜黄色的女性身影从沙发上起身翩然走向他,继之而起的是一个略带娇蛮的女声。
“嗨,淮舟,好久不见!”她极自然的圈住夏淮舟的颈项,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这么久没见到我,你想不想我?”
“唔……”夏淮舟耸耸肩,不置可否。
徐筱卉,徐定海的掌上明珠,天生富贾的千金大小姐,似乎以徐定海这样具有身份地位的人而言,就该有这样一个从小锦衣玉食,骄纵任性惯了的女儿。
对徐筱卉,他并没有特别的好感;当然他不否认,自小在国外长大,受教育的徐筱卉,有某些令人值得欣赏的特质。这对在德国拿到士学位的他而言,思想方面差距不是太大,这是他和她走得近的原因;只不过,美女有可爱的美女,也有不可爱的美女,美丽和可爱是两码子事。
而徐筱卉,刚好就属于不可爱那一种,他这个白马王子,居然没有想追求一个大多数人公认的“白雪公主”的欲望。不知怎么,夏淮舟突然想起黎嫣被他毁掉的那篇爱情小说稿,不禁觉得好笑了来。
“我看啊,我到义大利这十天你大慨也没闲着,大名鼎鼎的夏淮舟律师,怎么可能有寂寞的时候,你说对不对?”见他不吭声,徐筱卉顺口接了一句,语气里大有酸溜溜之感。
夏淮舟扯扯嘴角,懒得开口,即使他自认定力十足,没有处处勾引女人的习惯和嗜好,但徐筱卉捕风捉影的本事可是一流的,见他对女人微笑一下就能断定他在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他实在懒得花精力去管这女人恼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徐先生,找我有事。”夏淮舟淡淡的问。
大概也看出他的冷淡,徐筱卉大发娇嗔。“好哇,原来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难不成爸爸的命令比我重要吗。”
“筱卉,别胡闹!”徐定海威严十足的声音传来,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
“爸……”徐筱卉嘟嘟嘴巴,“都是你啦,派那么重的工作给淮舟,害他都没有时间陪我……”
“男人为事业打拚,本来就该善用时间,你女孩子家懂什么!”徐定海显然不吃女儿这一套,开始下逐客令,“我和淮舟有事情要谈,你别杵在这儿碍手碍脚。”
徐筱卉鼓起腮帮子还想反驳,但接触到徐定海严厉的目光,又不甘不愿的了回去。
“好啦,好啦!”她不高兴的咕哝,转向夏淮舟,“淮舟,明天中午和我一块儿吃饭?”
在夏淮舟耳里听来,这句话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命令了。
基于礼貌,他一向很少拒绝女人主动的邀约,免得女人下不了台而难堪,可是在徐筱卉用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跟他说话的情况下,他要是还遵守着骑士精神,那就实在有失男性的尊严。
他轻咳了一声,“对不起,我有约了。”
徐筱卉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顿时脸色垮得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臭。
“自讨没趣了吧,女儿?”徐定海似乎很乐于见女儿的锐气受挫,重重的咳了一声,“你走吧,我们还有正经事要谈。”
徐筱卉昂头,抓起抛在沙发上那个名贵的白色香奈儿皮包,气呼呼的蹬着高跟鞋出了办公室,把门甩得像打雷一样响。
一直到徐彼卉离开,徐定海才用眼示意夏淮舟坐了下来。
“我看哪,敢对我这个女儿这么不屑一顾,不逢迎巴结她的,也只有你一个了。”徐定海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夏淮舟的反应只是耸耸肩。他何尝不知道徐定海的意思?想靠徐定海的社会地位少奋斗几年,挤破头想当徐定海女婿的家伙,多得可以组成一支军队,但他可从来就不是其中之一,他相信心思缜密如徐定海,也不会看不出来他对徐筱卉显然兴缺缺。
“我的助理告诉我,徐先生想和我谈谈昨天接的那宗大案子的事?”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案子是要谈,但在谈之前,我想和你聊聊别的。”徐定海往椅背一靠,笑盈盈的看着他,“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会是什么事了。”
夏淮舟眉毛一扬,聪明的不置一词。
“没错,我想和你谈谈关于筱卉,我这个惟一的女儿。”徐定海咬着烟斗,眯着眼睛看他,“淮舟,我倒从未问过你对筱卉是什么感觉,看在我这个宝贝独生女对你情有独钟的份上,愿不愿意告诉我?”
“唔……徐小姐?”夏淮舟从鼻子里哼道,“很开朗,很率直的一个女孩。”
并非他没有半点文学造诣,而是用罗曼蒂克的形容词形容女人?他从不干这么浪费时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