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你根本是想溜出来喝咖啡,拖著我当借口。”孙胤睨了他一眼,将菜单交还给侍者。
“黄映倩案子进展如何?”餐点送上之后,伍伟雄问孙胤。“我听光羿说你回去重看了案发现场,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曹保元住的公寓并没有摄影机,一楼的管理员说他傍晚进了门就没再出现过,一直到隔天下午他被发现为止,足足有十二个小时都没人见过他,也没有人进出他的住处。”
“意思是,这是一桩密室谋杀案?”伍伟雄做出夸张的表情。
“你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我认为应该是凶手小心避开了管理员的视线,或者是管理员被收买了,才会什么都问不出来。”
“该死,那案子不是陷入胶著状态了吗?”
“嗯。黄映倩有行使缄默权的权利,而她那个律师又是出了名的难缠,只要黄映倩打死不承认,我们一样拿她没辙。”
“换句话说,如果黄映倩真的杀了曹保元,那她不止是个凶手,还是个十分高明的罪犯。”卢光羿下了结论。“你看过这期的真相杂志了吗,孙胤?”
“还没。怎么?”
“成小姐的报导出来了。”卢光羿从公事包中拿出杂志递给他。“她写的非常好,分析的极有条理,将检方所掌握到的证据全部推翻。她干记者真是太可惜了,应该当律师才是。”
孙胤接过杂志,快速且仔细地将整篇文章浏览了一遢。
成可希这篇报导完全站在黄映倩的立场,一开始便将焦点放在她的贫苦出身,叙述她如何从南部小镇到大城市求发展,强化了她坚毅不屈的性格,将她描述成一朵屹立不摇的风中雏菊。
报导中对她的感情生活只字未提,反而详述黄映倩的奋斗过程,包括她精于理财,不但拥有自己的事业,更积极地投入儿童和妇女的慈善基金会,却因名气大而饱受不实流言中伤,弱势的角色表露无遗。
“这篇报导刊出之后,可以预料到会引起普遍大众的同情。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真会认为黄映倩是被栽赃污蔑的,而这种自以为正义的家伙多的是。”伍伟雄说。
“黄映倩是最有杀人动机的嫌疑犯。”孙胤不为所动。“她和曹保元有感情纠纷,更是唯一有钥匙能自由出入曹保元住处的人,只要有人证明她当晚在曹保元的住处出现过,那再多的狡辩也没用。”
“由这篇报导看来,成小姐的杂志社显然打算全力帮忙黄映倩脱罪,这对我们是个不小的阻力。”卢光羿也开口了。
“廖国延那边也不好对付。”伍伟雄接著道,“只要他向相关人士施压,那要帮黄映倩脱罪不是难事,反正死者曹保元只是个无名小卒,不会有人为他的死而劳师动众。”
他知道!也就是这一点令孙胤感到挫败。然而不论情况有多么令人泄气,他仍然必须全力以赴。
“无论如何,别让这篇报导影响侦办进度。”他坚定的说。
“那是当然。”卢光羿看了看表,然后起身。“时间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嗯。”直到卢光羿离开,孙胤才再度望向伍伟雄。“对了,你和嘉莉是怎么回事?我听可希说你们又吵架了。”
伍伟雄脸色一变。
“你不用再劝我了,这次我绝对不道歉。”他坚决地道。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就是为了一只猫。”伍伟雄忿忿地说。“她说想养猫,我就陪她去买了一只。上个礼拜她帮猫洗澡,要我帮忙把猫吹干,结果我帮了忙,却被她骂到臭头,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嘉莉为什么骂你?”孙胤不解。
“因为她说猫毛要由左边往右边吹比较顺,可是我觉得要从右边往左边吹比较快干,结果那只猫变成冲天炮,她就和我翻脸。你说嘛,这个女人是不是无理取闹?”伍伟雄依旧气愤难平。“我告诉你,女人千万宠不得,不然她们会踩到你头上去。”
孙胤想忍住笑,却又不禁歪了嘴。“不是早就踩上去了吗?”
“哇!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伍伟雄揍了他一拳。“说到可希,你那天不是带她回去见你父母了吗?情况如何?”
孙胤耸耸肩。“我父母很喜欢她。”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没吭声地啜了口咖啡。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和可希之间的相处又回复到原来的轻松自在,他绝口不提那激狂的一吻,她也当做没这回事,虽然表面上看来一切如常,但他们却心知肚明情况绝非如此。
他不认为可希会是那种欲擒故纵的女人,但她执意和他保持距离这一点却不会错。她也要他,这一点他毫不怀疑,那一吻或许是他情不自禁,但她的反应却绝对热烈,除非心甘情愿,否则不会有女人那样回吻男人。
然而她却退缩了,有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他曾想过她之所以如此惊慌是因为他吓到了她,她害怕他们之间强烈的吸引力。
或许他的推论完全是错误的,成可希的退缩只为了想吊他胃口。
这个念头一起,他随即将它挥开。这么说她并不公平!他会这么想只因为他觉得沮丧挫败,他从未如此渴望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只想和他当“朋友”,这一点令他心情恶劣。
“你知道,除了没有同睡一张床,你和可希根本和结了婚没啥两样。”伍伟雄继续说道,“和一个女人同住了几个月,如果你能忍受,那就能想像你结婚后的生活了。”
他当然能想像,孙胤想著。事实上,每天回家见到她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享受和她相处的时光,享受两人为了彼此立场不同而争论的时刻,即使有时并不交谈,只是各做各的事,也能满足于对方的陪伴。
他猜想可希对这样的“友谊”感到满意,但他却一天比一天郁闷。他想撩起她的发丝,想亲吻她柔软的嘴唇,感受她柔顺地偎在他的怀抱,但他却只能奋力将那抹渴望压下。
他从未恋爱过,但他认得出征兆,他喜欢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连她发脾气的模样都令他深深著迷。有人说恋爱中的人都像白痴,目前他虽然还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
“我还不确定可希对我的感觉。”他慢慢地说,因这个认知而不悦。
“你的意思是,一向在女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孙胤,这回终于踢到铁板了?”伍伟雄沉痛地用一手捣住胸口。“喔,罗密欧。”
“也没那么糟,至少她愿意当我是朋友。”他没忘记苦中作乐。
“女人只想把你当朋友,这可是少有的事。”伍伟雄收起笑意,目光深思地打量著他。“怎么,动心了?”
岂止动心,他简直是著魔了。是谁说过半杯水总比没有好?他并不曾真正体会过饥渴的感觉,就如同在沙漠中喜获一杯甘霖,但上帝却告诉他只能喝一口。
他并不习惯女人的拒绝,但目前他也只能满足于此。
“如果你真的想赢得可希的芳心,那可能得加把劲了。”伍伟雄同情地拍拍老友的肩膀。“我听嘉莉说最近有位科技新贵对可希展开鲜花攻势,你最好想个应对之道。”
孙胤不置可否,并不真的担心这个问题。
毕竟他很清楚比情敌更难对付的,是可希的心魔。
第七章
“这篇报导写得很好,不但说明检方强硬的立场,也暗点出黄映倩的弱势。”彭大海从手上的杂志抬起头来,赞赏地看著成可希。
“是啊,这两天公司里接到不少电话,绝大多数是支持她的群众,咱们算是成功了一半。”简晓甜娇滴滴地道,扬扬两排刷成蓝色的睫毛。“映倩直跟我夸赞你细心又认真,让她可以充分的信任。”
“我只是报导目前所知道的事实,毕竟这也是我们新闻从业人员的责任。”成可希谦虚地说。
“如果她打赢了这场官司,你也是大功臣之一,映倩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
成可希正想回答,筒晓甜已经迳自起身,透过百叶窗看向办公室外。
“你那位追求者还是天天送花来吗?”
她不置可否,既然制止沈士惟无效,她也只好由得他去了。这倒造福了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们,让女士们闻花香,男士们省了买花巴结女朋友的钱。
唯一感到困扰的,大概只有负责把烂掉的花丢掉的清洁欧巴桑吧。
“这位沈先生这么有诚意,连我都被感动了。”彭大海一脸陶醉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之前那位白先生的条件更胜一筹,如果他也懂得送花这一套,亲自登门来赔罪,那倒可以考虑原谅他……”
“你说什么?”简晓甜倏地回头,柳眉倒竖。“那个男人抛弃了可希,你还鼓励她原谅他?这我绝对不同意!”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你干么那么激动……”彭大海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凡是有了家室还想偷腥的男人全都该死,别相信他说会改的那套屁话,狗根本改不了吃屎,这种男人最好一点机会都别给他!”
成可希想说话,简晓甜脸一偏又转向彭大海,劈头就是一阵臭骂。
“怎么,你同情那个男人是不是?我告诉你,如果你敢给我出去外头拈花惹草,老娘一定劈死你祖宗八代,听到没有?”
见老板百口莫辩,一脸苦相,成可希憋住笑站了起来。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她想告退,不过瞧筒晓甜愈骂愈起劲的模样,大概没空理她了。
出了战场,成可希一回到座位,尤嘉莉立刻用屁股栘著椅子滑到她身边。“情况怎样?”
“喔。”成可希两手一摊。“老板和老板娘在里头吵架,不过那是老板自找的,希望他们待会儿不要拿刀厮杀才好。”
“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和孙胤的事。”尤嘉莉打了她一下。“你那天不是和他去见过他父母了吗?”
“我早跟你说过了,那只是帮他一个忙,用来交换我多住一阵子的条件罢了。”
她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电脑萤幕。
“少来了,我才不相信孙胤的目的有这么单纯,只是要你充当冒牌货,好回避父母的逼婚。”尤嘉莉睥睨著她。“你不觉得你们和一般交往的男女朋友没两样吗?先是同居,再来拜见对方父母,接下来就该准备结婚了。”
“我和孙胤的情况不同。”
“搞不好孙胤不这么想。”
“他已经有女朋友,你忘了?”
“你是说那位被雷打到的紫发尤物啊?”尤嘉莉皱起眉毛,忆起有一回在楼下大厅远远瞧见梁如蒂,可希曾经指给她看过。“很难想像孙胤会喜欢那种女人,他们根本不相配嘛。”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也许孙胤就喜欢那一型的女人。”她用手制止尤嘉莉的问话。“等等,你和伟雄怎么样了?还没和好吗?”
“喔,他啊……”提到男友,尤嘉莉的脸垮了下来。“那个笨蛋,都过了一个礼拜还不来道歉,我已经决定和他分手了。”
“真的?”成可希扬起嘴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们这个月第三次分手了吧?为了一只猫闹分手,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这不止是猫的问题。”尤嘉莉耐心地分析给她听。“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猫有九条命,所以想把猫从我住的九楼阳台丢下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亏他还是个律师耶,你说他是不是很白痴?”
“真的吗?”她听的一愣一愣的。
“当然。他是我认识的哺乳类动物中最蠢的一个,由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将来嫁给他之后,早晚会被他气到脑血管破裂。”见她还想说话,尤嘉莉对她比了个手势。“你别想转开我的话题,我要听听你对他的感觉。”
“你说谁?”
“当然是孙胤,难道我还问你布莱德彼特不成?”尤嘉莉瞪了她一眼。“你们住在一起这么久,总该摸清了这个男人的个性,比方说兴趣啦、嗜好和生活习惯等等?”
“噢。”成可希咬住下唇,忆起他们一起共渡的周末假日时光。
他会在一大早去敲她的房门,不顾她抗议地拖著她去跑步,而后两人找家温馨可爱的餐馆吃早餐。在两人都在家的晚上,他们约定好由她负责煮晚餐,而他则负责洗碗和煮咖啡,或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闲聊。
随著更深的相处,她愈来愈了解他。他告诉她关于他的成长过程,包括他在申请到史丹佛大学的奖学金后赴美求学,只为了坚持信念,朝自己立下的人生志向迈进。
这改变了她原本对他的观感,她原以为他是个天之骄子,无论在求学或工作上都一帆风顺,然而她却逐渐了解在这些成功底下所付出的心力。她欣赏他锲而不舍的决心,更崇拜他对工作的专注和认真。
但他们之间也仅止于此,自从那晚过后,孙胤对她的态度便转为十足绅士,也不曾再试图吻她。她告诉自己这是她衷心期望的,然而她却反而若有所失,有股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怅然。
“我和他是好朋友。”她最后说道。但她真的只想和孙胤当“朋友”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疑。
“少蠢了,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友谊这回事。”尤嘉莉不以为然地说,“你或许把人家当朋友,但孙胤呢?我敢说他绝对不止想把你当‘朋友’。”
“子非鱼,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像他条件那般出色的男人并不多,你不好好把握,后面一堆女人抢破头要你的位置,你拿著探照灯都挑不到这么好的对象了。”
“你真罗唆。”成可希咕哝著。“像个卖狗皮膏药的欧巴桑。”
“我是为你好。”知道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尤嘉莉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不错嘛,尤嘉莉!将来不斡记者之后,或许可以改行去当媒人,不用烦恼退休之后只能去公园和老人下棋啦。
“我话说完啦,你好好想想。”
再拍拍好友的脸,尤嘉莉自顾自地回她的位子去了。
成可希瞪著那张怡然自得的脸,这女人打算开婚友介绍中心不成?
正想将注意力转回工作上去,她的行动电话哔哔地响了起来,尤嘉莉立刻耳尖地探头过来。
“看吧,铁定是孙胤打来的。”她一副肯定的口吻。“和你赌一千块。”
成可希睨了她一眼,接起电话,“喂?”
“喂,可希?”一个温文稳重的声音传来。“是我。”
她先是一怔,而后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不是孙胤……
“有空吗?我想见你。”温文的声音又说著。“给我个机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