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怎么办?」其实,她也不是个心地很坏的女孩子。
「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也不太有把握。
※ ※ ※
「亚菱!亚菱!亚菱……」叶宇文不断的梦呓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割着沈惠的心。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既是心甘情愿,为何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
她想纵声大哭,然而却挤不出半滴眼泪。
是情到浓时反为薄?还是心痛到了极点就不知什么叫做心痛了?
像个没灵魂的娃娃,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并将它一一穿上;纵使不甘心,她又能如何?
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让自己残败的身躯漂泊在街头。
经过一间唱片行时,录音机里流转而出的沧桑的歌声让她为之驻足。
总在恍惚之间觉得爱你爱得有点可怜
傻得自己都看不见,究竟还能走多远
……
对你的爱恋,从来没想要改变
痴痴地守在你的身边
……
我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变得地转天旋
还来不及收起对你的依恋
就已经被你锁在冰冷无情的冬天
这首像是为她的遭遇与心境而写的歌词,让她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而上天似乎也在为她的痴、为她的傻而感动,开始飘下绵绵细雨。
变天了!她的感情世界是真的变天了!
※ ※ ※
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放到当事人面前。
「在两位还未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之前,你们仍有反悔的机会。」中国人一向是劝和不劝离的,纵使是身为律师,他仍希望他们是对佳偶而不是怨偶。
不过以他处理了这么多的离婚 CASE 的经验中,眼前这一对夫妻是他所见过最特殊的一对。
只要一提到离婚,接踵而来的就是赡养费,或如何平分夫妻共有财产的问题,有时还会因各不肯让步而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对夫妻不但没有这些问题的存在,反而还为了一幢房子而互让不已;最后在他出面协调下,才决定把房子卖出,然后再平分房款。
「只要我一找到房子,我马上搬出去。」叶宇轩说。
「无所谓!」何思倩耸耸肩,不在意的说:「你住吧!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急的。」她心中早有了最后、也是最好的打算──
※ ※ ※
机场的候机室内──
王仲豪开始诅咒自己,什么交通工具不选,偏偏选上飞机?
从台北到台南,开车、乘火车都还需要四个多小时,而搭飞机却只要三十分钟。
他到底想证明什么?难道他已不再留恋对何思倩的感情?
想起昨天他跟她请假的情形时,他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一提到他要相亲,她竟还对他说恭喜,那表示什么?一切到此为止了吗?
嘟──嘟──嘟……
他随身携带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怪了,他明明是关机的,为什么还会响?
他不知道此时有谁会 CALL 他,但他相信绝不会是她──一思及此,他立即按下 OFF 键。
现在他是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从口袋掏出了烟盒,取了根烟叼在嘴里,才发现自己竟没带火;烟没了火,要如何点燃?就如同一个人丢了自己的心,那他活下去还有何意义?
「咔喳!」有一双纤纤玉手在他面前举着打火机。
「谢谢……啊!是──妳!?」他错愕得将已点燃的烟反握在手中,就连被烧伤了也不觉得疼。
「思倩,妳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答反问,并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要回家,我不是向妳请过假了吗?」他又取出一根烟,却在半空中被抽走了。
她将烟丢进垃圾桶内。「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不理我了是不是?」她有些负气而幽幽怨怨的看着他。
「我──」
「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你吗?」她像个无助、迷途的孩子,说着极度渴求的话。
「服装展的事我都交代得很清楚了──」他的话又被截断。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真想拿起大哥大往他头上敲去,看看能不能敲醒他那混沌不清的脑袋。
「那是哪个?」他快被她搞糊涂了。
何思倩看他一头雾水的模样,好气又好笑,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从皮包内拿出离婚协议书放到王仲豪的手中。
「这是──」
她给了他一个「你自己看」的表情。
王仲豪不解的看看她,再看看手中的这张纸,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继而惊喜得张开嘴巴。
「妳──妳──」一向口才流利的他,此时竟然会说不成半句话来。
「我什么!」她抿抿唇,一把抢回离婚协议书。「反正你已经不在乎了!」说完,她迅速转过身子,不让他看见她眼眶里正在打转的泪水。
「思倩!」他站了起来,走向她,然后单脚屈膝跪在她面前;这个举动不但令何思倩吓了一大跳,也引来四周所有人的注视。
但他似乎不在意似的,只是从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心型的丝绒盒。
「谁告诉妳我不在乎妳的?」他打开盒盖,一只心型的钻石戒指立刻呈现在她眼前。「这只戒指我已经买了好几年了,我一直将它带在我的身边,等的就是这一天。」
何思倩对于这番告白,心里沉浮的悸动早已不是言语可以形容;但却仍死鸭子嘴硬的说:「你骗人!」
这就是女人!
「如果妳不相信,可以看看戒指内所刻的字。」他取出戒指,放到她面前。
她吞了口口水,一颗心跳得没有节拍可言。
而一旁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好奇的催促着:「快看啊!」
何思倩颤着手接过戒指,定睛一看,果然戒指里刻了几个好小、好小的字──
倩?My Love
当她看到了这几个字,早已泪如雨下,呜咽地说:「你好傻!」
「妳还会认为我不在乎妳吗?」他紧紧地锁住她的目光。「愿意让我为妳戴上它吗?」
她破涕为笑,羞赧地将戒指交给了他,再由他为她戴上。两人深情的凝视一会儿后,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拥而吻,顿时,四周也扬起了一片惊叹声和掌声。
良久,他们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彼此。
此时,催促登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还不走?飞机是不等人的。」她望着他那柔情似水、深邃如潭的黑眸,一颗心几乎要融化了。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通关处,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怎么了?」
「我忘了妳还没买机票!」他话才说完,只见她神秘地笑了笑,从皮包内取出机票。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妳刚刚──」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哄哄我而已。」
他啼笑皆非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妳喔!我真不知道该拿妳怎么办才好!」
她挑挑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嘟着嘴说:「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我才不会后悔呢!这一天我等了这么久,这么辛苦──」他搂紧她的腰,像深怕她会从他身边逃开似的。「这辈子,我是不会放开妳的了。而且──不只是这一辈子,来生来世,我都不会放开。」
有情如他,她夫复何求?
※ ※ ※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惊醒了宿醉的叶宇文。当他勉强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全身赤裸,而自己的衣物和酒瓶也散落满地。
他皱起眉,努力思索着自己赤裸的原因,眼角不小心瞄到床旁的「落红」,昨夜的记忆才一下子全涌进他的脑海中。
他直冲下床,不断在屋子里寻找沈惠的踪迹。
天啊!他昨天竟然假藉酒意,做了他这一生中最、最浑帐的事──
他竟夺走了一个纯洁少女的贞操,天呀!他罪大恶极,他万死不足以谢罪,他该如何是好?
他慌乱、茫然的拾起衣服,穿戴整齐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跌跌撞撞的就要冲出门去。
虽然他不知道她已走了多久,但他仍必须找到她──只是,就算找到了她,又如何?难道他有办法将她失去的还给她?思及此,他便像只挫败的公鸡,滑坐在地上。
虽然他并不曾真正了解过沈惠,但他知道她绝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而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想证明什么?莫非她爱上他了?
这个想法像当头棒喝,使他整个人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天哪!她为什么要这么傻?」他把双手插入浓密的头发中,用力的揪扯着,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但回应他的却是窗外一直落个不停的雨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彷佛在回答他说──我爱你!我爱你……
※ ※ ※
当红纸上两个「顶让」的大黑字映入叶宇轩的眼帘时,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口。
推开老船长的店门,里头冷清的气氛更叫他胆颤心惊。
「先生,您要顶店吗?」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由吧台内走了出来。
「您是──」他来过老船长这么多次,从没见过这位妇人。
「我是房东。」妇人笑瞇瞇的自我介绍。「这家店不错喔!客源稳定,口碑又好,值得顶下来的。」
「对不起,这位太太,可不可以请问您,这家店原来的老板搬到哪儿去了?」一种不安的情绪正不断的在他心底窜升。
「你是说老杜啊?」从妇人的口气听来,可以感觉出她和杜亚菱的爷爷一定有着不浅的交情。
「对,就是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妇人脸上立刻浮上警戒的表情。
「我是他们的朋友。」他说「他们」,当然也包括了杜亚菱。
「你贵姓?」妇人打量着他不答反问,彷佛姓氏是用来决定她回不回答的主要原因。
「我姓叶。」叶宇轩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叶宇轩!」
「叶!?」妇人的音调在剎那间提高了八度,然后脸上原本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对不起,我不知道老杜他们现在住在哪里,而且──你也找不到他们爷俩。」
最后那句欲盖弥章的说法,更让叶宇轩扩大了不安的情绪。
他张口还想问什么时,妇人已察觉自己说溜了嘴,马上摆出送客的姿态。
「对不起!如果你不是来顶店的,那我就不招呼你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打理!」
此时,吧台上的电话很合作的响起,她走了过去接起电话。
叶宇轩自知多问也无用,正黯然的想离去时,耳边却传入房东太太支支吾吾的说话声──
「有……来了……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好……保重。」
叶宇轩不是福尔摩斯,但凭他听到的这几个句子,他心底已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的一颗心不禁渐渐地往下沉,几乎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 ※ ※
台湾虽不大,但如果是存心想躲起来,想要找到人也是相当棘手的。
杜亚菱的突然失踪就像松了手的风筝,再也把握不住方向;这使叶宇轩陷入了无限的无助和恐慌。
他是真的伤害了她!只要一想到她为他所受的苦,他就感到心痛如刀割;而这份无法言喻的罪恶感正无可抑遏地在他全身的细胞里扩散开来,像癌细胞的繁衍速度一样快,直逼他的心脏,痛得他无处躲藏。
她办了休学,就连她最要好的同学王晓茹也是在她到学校之后才得知的。
「亚菱!亚菱!妳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叶宇轩在心底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而每一声呼唤都令他的喉头溢满了酸楚。
门铃急促的响起,门外则是焦虑的叶宇文。
「哥,怎么回事?亚菱她为什么不告而别?」
「可能是恨我吧!」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答案。
「我不相信亚菱她会恨你,她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离开你的。」叶宇文看着因自己一时失控而在叶宇轩脸上留下的伤痕,心中的愧疚便无以复加。「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粗的。」
「不碍事,只是一点小伤。」他很高兴兄弟的情谊没因此而破裂。
「我有办法可以找到亚菱的,不过──一定要先找到沈惠。」叶宇文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沈惠?!感谢老天还是没让风筝断了线。
「我会负责找到沈惠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叶宇文语带双关的。
是的!叶宇文突然觉得自己肩头上有了一种男人该扛的责任!而使他有这种觉悟的人就是沈惠,那个令他又恨、又爱的小女孩!
第十章
天空的绵绵细雨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下个不停,也如同沈惠的心情一样,直往下沉。
所以,当雨水淋在她的身上,她仍一点感觉也没有。
步出校门,有不少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但她一点也不在乎似地任由雨淋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服。
突然,雨不再下了──
她一抬头,才猛然发现她头顶上有一把伞,正想开口向伞的主人婉拒时,整个人却像被点了穴似地僵在原地。
「嗨!」叶宇文脑子转了又转,就是无法想出一个比较容易出口的开场白,而这声「嗨」还是应景而生的哩!
沈惠在见了他之后,心中翻覆如狂风骤雨,但是脸上却平静得令人骇怕,甚至罩上一层厚厚的霜,即使烈阳也融化不了。
她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就要离去。
叶宇文一个伸手就扣住她的手臂。「为什么要躲开我?难道妳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她奋力地想挣开他的箝制,一不小心,却拂掉他手中的伞。
他一个使劲便将她整个人带到胸前,并将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这距离使他们两人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放手!」她别过脸,不想、也骇怕去面对他那深邃的眼眸。
「告诉我,究竟是我强迫妳的?还是妳自愿的?」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分别?」她感伤地说:「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在我们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后,这种话妳竟说得出口?!」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话?」她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臂,不在乎来来往往的行人所投来的好奇眼光,大吼着:「我承认是我贱!不要脸!龌龊!这样你满意了吗?」
「沈惠,妳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天哪!她才告诉过自己要忘了他,而她也好不容易才让心中的伤口不再流血;然而在这转瞬间,他却残忍的将她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