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阵阵叫声凄切的女音自房内频频传出,声音的主人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痛苦。
“生了没?”苏州首富乔单紧张兮兮地抓住一名刚由屋内急忙闪身出来的女婢问道。
“禀告老爷,夫人还没生。”女婢恭敬地回答后,便赶紧烧热水去。
乔单着急地负手在房门外来来回回踱步,屋内妻子不停传来的凄切呼叫声,令他坐立难安。
他忧心地抬头望了一眼外头风雨交加的天候,回廊上照明用的灯笼在风雨肆虐下忽明忽暗,显得飘摇不定。
“奇怪,这雨来得真怪。”他皱眉看着屋外的雨势,明明前不久还满天星斗,怎么自他的妻子开始阵痛后,就立刻又是风又是雨?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心里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两样,他虽然贵?苏州首富,但却年届四十才有了这头一胎,况且他的妻子淑娘已经这样叫喊了有一、二个时辰了,而他在外头却只能干着急,什?事都不能做。
他又望望屋外这场诡异的风雨,心中暗自祈祷?神保佑他的妻小平安。
“乔嬿公,你别急。”一名年约五旬、蓄着长髯,颇有道家风骨的男子,安然地在一旁劝道。
他是茅山术士“神机子”的第十三代弟子澜生,也是乔单的好友,今夜他是应好友之请,在好友的妻子即将临盆之际,特来为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命名,并顺道卜算未来祸福。
“我怎么能不急?”乔单望了好友一眼,一颗已十分着急的心在雷雨交加之下更加紊乱。
澜生终于睁开眼,望了下屋外的雨势。“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乔嬿公你不妨先坐下来,待天意渐明之后再说。”
就在乔单专心祈求的同时,忽然间,一道极?光亮的闪电在天际中央划开,将整个黑暗的天幕霎时照映得有如白昼,紧跟着一道响雷震耳欲聋地在四周炸开,大地似乎因而震荡起来。
“哇……哇……”一阵婴儿哭啼声紧跟着雷声散尽后响起。
乔单尚未回神之际,已有女婢赶来报讯。“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一名小姐。”
一时间,所有复杂的情绪在他胸口间漫开,他无法形容那抹老年得子的喜悦,是男是女早已无所谓,他只要他的妻小平安就好。
澜生望望天外!伸出手指比划了半天,口中念念有词。
“阳土巨门星,人才家道兴,功名诸教显,阴土禄存星。”
“什?意思?”乔单急忙要他解释。
“乔嬿公,恭喜呀,这女娃儿可是您乔嬿家的福星,将来……”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屋内的骚动给打断。
“哇……”房内又传出第二个婴孩啼哭声,两名婴孩的哭声此起彼落地在屋内传出。
“啊,老爷,恭喜老爷,夫人生了双生女。”另一名女婢兴奋地冲至乔单面前禀报。
“当真?”乔单喜形于色,笑得合不拢嘴。
澜生一听,脸上也跟着堆满了笑容。“乔嬿公,上天待你不薄呀,所谓豪俊出二门,伏吟二木星,通明诸显贵,逐势达时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呵呵,待会儿你可得要留下来喝一杯……”
就在乔单高兴地和澜生说话时,又一名女婢由房内冲出,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禀老爷,夫人又?了二女,共是四位千金呀!”
“什??”乔单瞪大了眼睛,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来报讯的女婢。
一旁的女婢与家仆闻言,全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举得了四位千金。”
乔单虽处在呆愣状态,但脸上仍然挂着喜悦的笑容。呵!
他一下子有了四个女儿了!
相较于乔单脸上的喜悦,澜生反倒皱了皱眉头。“这可不好了……”
“怎么了?”乔单不安地转头睨着好友脸上的愁容。
“云丁多带破,绝少三房荣,文曲涧下水,颠狂不足言。”澜生顿了下,摇摇头,又捏指算了下后接着道:“四星不可当,贪狼家道隆,见喜必见达,逢凶必见凶。”
“这……这是……”乔单因澜生那不乐观的脸色而开始忧心忡忡。他刚才念的那一大串是什?意思?听起来似乎很不好……澜生叹口气后幽幽道:“乔嬿公,您这四位千金诞生的时辰本应是福禄寿兼备的福星,但却同时?了四女,天地凝气四散,恐不是乐事呀!”
澜生的话方落,屋内就传出?婆惊慌的尖叫声。“夫人血崩呀,快、快请大夫去!”
一时间,原本正在欢欣鼓舞的女婢家仆们又忙了起来。
“淑娘!”乔单一听到妻子因生?而有生命危险,就要冲进房里,但澜生却先一步拉住他。
“乔嬿公,您先别激动。”
“放开我、放开我,我得去看看淑娘怎么样了!”乔单没发现,他的眼角已泛起湿意。
“来不及了,这是天意!”澜生紧拉着他,不让他冲进房。
“什??淑娘她……”乔单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那依旧紧闭的门扉。
果然,没多久,?婆垂丧着脸,手里抱着一名用布巾包裹好的婴孩走出房门,她的身后跟着三名女婢,手上同时都抱着婴孩。?婆愁着脸,将手中的婴儿缓缓递到乔单面前。“老爷,夫人她……”
“淑娘她……往生了?”乔单喉头干涩地吐出这句话,一张老脸已布满泪痕。
“?什?……?什?……这究竟是……”乔单难忍丧妻之痛,双手捂住脸,硬咽道。
“老爷,看看小姐吧。”?婆使一下眼色,另抱着女婴的三名女婢一同围在乔单身旁。
乔单怔忡地望着一个个用布巾包裹好的粉嫩小女娃,所有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在他胸臆间传开。
“乔嬿公,我只有一事相告,四位千金的八字实属奇格,将来不管如何,一定得在年届二十之前婚配成亲,所谓见喜必见达,逢凶必见凶,将来是喜是凶,这就得看她们四人的造化了……”
第一章
银皓的细雪有如纷飞的柳絮,在这个初冬时节,将大地染成雪白一片。
一辆马车缓缓地在雪地中行进,除了外头的车夫小六子外,马车内只有一名女子。篷内独坐的妙龄女子,名唤乔嬿,是苏州首富乔单的二千金。乔嬿一张素净的瓜子脸,配上红润的菱嘴和一只玉雕似的俏鼻,十足的美人胚子,弱柔似水的外表很难和她精明的经商手腕联想在一起。
十九年前乔单的妻子淑娘在大风大雨的夜里,?下了四胞胎姐妹,结果也在临盆之时不幸难?而死,而当时乔单的好友澜生,也就是神机子第十三代传人正巧在场,当场就替这四位千金批了八字。“四星不可当,贪狼家道隆,见喜必见达,逢凶必见凶。”
说是四千金的生辰实属奇格,日后是喜是凶只能看个人的造化了,就因澜生当年的一句话,要她们四人在二十岁以前成亲以度劫数,所以她们老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已年届十九的她们扫地出门,勒令她们三个月之内必须?自己找到一个相公。她们那位想嫁女儿想疯了的老爹甚至?达成目的,而提供了一项“超级大奖”──谁能顺利找到对象,他便将整个“赛蠡商号”传给谁。
真是!
一想到这个,乔嬿心中就有气,她老爹以?这是游戏呀?
其实自她们四姐妹及笄以来,便渐渐地掌管赛蠡商号的生意,至今已三年有余,赛蠡商号在她们四人的经营下,短短三年内规模拓展了三、四倍不止,业务范围扩大至大江南北,远比乔单主事时更加兴盛。
她们的父亲早就已呈半退休的状态,也正因为如此,自四姐妹及笄后,她们那位迷信的爹也开始积极地?四个女儿寻找夫家,但对方却总因四姐妹在商场上精明干练的风闻而打退堂鼓,听说是怕乔嬿家的女儿嫁过去后,会将夫家的家产给掏尽抹空,全数挖回娘家!
女人不能经商吗?乔嬿忿忿地想着。懂得商贾之道的女人就一定是咬布袋的家养老鼠?
甚至更可恶的是,外边传她们四姐妹一出生就先克死了生母,将来想必也一定会克死公婆。她实在不懂,这又是什?道理?
总之,自从乔单晚年一次得了这四名千金后,苏州城里关于乔嬿家的各种传言就不曾断过,乔嬿家的大小事便成了城里百姓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
“真是,不知道爹究竟在搞什?鬼!”乔嬿嘟着嘴,忿忿地嚷道。
女人一定要嫁人吗?像她就很满意目前的状况,她真不懂女人?什?一定得嫁人!
“二小姐,有什?吩咐吗?”车夫小六子好似听见车篷里传来声音,掀开车帘向里头问道。
“没有……”乔嬿闷闷地回道,顿了一下后,突然又问道:“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前头便是五谷关……”
乔嬿听出了小六子有些抖颤的声音。“怎么了?五谷关有什?不对?”
小六子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乔嬿。三小姐,这事儿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
“知道什??”乔嬿的语气里隐含了些怒气。
小六子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沈,一脸骇意地压低声音道:“五谷关路虽不长,但因两旁山势陡峭,谷内道路狭窒,是这一带盗贼最常出没的地方,听说他们个个高头大马,杀人不眨眼,连官差都怕他们,咱们又人单势孤……”小六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瞧小六子丕变的脸色,以及唱作俱佳的表演,乔嬿不禁也打了个寒颤。“那怎么办?有没有其他的路可绕过?”
“没有!”
乔嬿将头探向车篷外。“今天风雪不大,那些盗贼不会恰巧选在今天做买卖吧?”
“小姐,还是我们打道回府算了?”小六子一脸的不安。
“怎么可能?”乔嬿不悦地赏了小六子一记爆栗。“我现在回去,要拿什?向爹交代?”
乔嬿在心里暗忖,看她爹这次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她没能找个相公回去交差,说不定会被剥下一层皮!
再说,接不接下爹的棒子事小,但如果其余的三名姐妹都顺利达成了目标,那么到时候不就只有她输得最难看?
嫁不嫁得出去她倒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乎,但万一只有她寻不到相公,失了面子才事大!
想了又想,乔嬿连忙朝小六子道:“不行、不行!咱们这趟出来没达成目标,绝对不能回去!”
小六子将马车暂时停了下来。“但要经过五谷关……”小六子顿了下,想了想后又道:“那天下之大,咱们总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吧!”他皱着一张脸,难道非得经过五谷关不可吗?
紧接着,乔嬿又毫不客气地赏他一个爆栗,嚷道:“驾车的是你耶,你怎么会把车子驾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我……”小六子委屈地结结巴巴解释道。“还不都是因为二小姐您在出发前不先给个明确的目标,只叫人家随便走……”
“我叫你随便走,也没叫你走到这来呀,还狡辩!”正当乔嬿又要赏小六子一记拳头时,小六子先有自知之明地将手臂提高,护住自己的脑袋。
“好了、好了,别再打了,再打就打笨了!”小六子一脸委屈道。
乔嬿收回手,忿忿地瞪着小六子,心中也暗恼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她这次出门,的确没有先预设好上哪去,不过是找个相公嘛,天下到处都是男人,她怎么知道该上哪儿去找比较好?
“这下子咱们怎么办,二小姐?”小六子小心地观察乔嬿脸上的神色,共敬地询问道。
乔嬿又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下子如果往回走也赶不上投宿了,如果真的没有其余的路可走,咱们只有赌一赌了!”
小六子睁大了双眼,讶异地道:“二小姐要走五谷关?”
乔嬿又瞪了他一眼。“还是你宁露宿荒野?半夜里听野狼、野狗叫个不停?说不定还会突然闯来把你给啃了!”
“不、不要……”小六子被乔嬿的恐吓吓软了脚,赶紧把手上的马辔一抖,将马车驶动。“好,咱们这就先过五谷关!”
与其半夜让野狼、野狗给啃了,还不如赌上一把。
就算不幸遇上了盗匪,说不定给些银两就没事了,最后就算保不住一条命,或许还可以求个痛快,总比被野狼、野狗给分尸的好。
“快走吧!”乔嬿回到车篷内,并且将车帘给放下。“再晚就真的赶不上在天黑前落脚了。”
“知道了!”小六子深吸口气后,精神一振,朗声答道,手上的鞭子策得更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二小姐,前头就是五谷关了,咱们进去了!”小六子一副正经的口吻。
“好了,快走吧,嗦!”乔嬿被小六子那模样搞得更加紧张。
“二小姐,咱们进来喽!”小六子又在帘外喊道。
乔嬿终于忍不住喝道:“你专心驾你的车,闭嘴行不行为”真是的,她都快被他搞得神经兮兮!
“喔,是!”小六子被骂得一头雾水,他好心地报告目前最新的情况也不对?
马车颠簸地驶了一会儿,乔嬿和小六子未再交谈,进了五谷半后均紧张戒备地留心四周的情况,深怕盘踞这一带的盗贼会突然出现。
又走了一会儿,沈静的气氛诡异地横亘在乔嬿和小六子之间,乔嬿一颗心跟着马车的摇晃七上八下的。过了不久,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沈默,由篷内朝小六子喊道:“咱们快过五谷关了没?”
“?禀二小姐,咱们快过五谷关了。”小六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丝欢喜,乔嬿不禁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呼,那就好了!”乔嬿下意识地?手抹去额际滑下的呈滴冷汗。
突然之间,一具重物由空中落下,直直击中乔嬿顶上的车篷,咚的一声,发出极大的声响,整座马车也因此大大地摇晃了下,紧接着,那具重物又摔落至地上,发出另一道声响。
乔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花容失色,惊嚷道:“发生什?事、发生什?事?”
小六子没有答话,乔嬿管不了那么多,索性自己爬出车篷看看。她一踏出马车,便看见小六子面如白纸地僵在原地,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居然看见一名年约五旬的黑衣男子口吐鲜血地趴在地上。
“啊!”乔嬿被眼前的状况吓得呆住,原来方才掉到她马车顶上的就是这个男人。
“小、小姐,这下怎么办?”小六子抖着嗓子请示道。
乔嬿稍稍由惊愕中回过神,推着小六子。“去,你先去看看他死了没?”
“啊?我去?”小六子的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他指着两旁险峻的断崖怪叫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