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搁在书房里了,你没看见吗?”
“我喜欢你转述给我听。”他从身后环拢若有所思的妻子,满足的贴在她耳边说。
“懒成这样?”飞霜取笑道,并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寒衣。”
“嗯?”
“我们能帮楚楚什么忙?每次想到她一个人得独自承受那么多,我就好难过。”
“咦?”端木恺故意逗她道:“以前老变乱吃她飞醋的那个蛮子到哪里去了?”
“你才是蛮子呢,”知道丈夫是想逗她开心,而她也的确觉得自己幸褔无比,遂打从心眼底笑出来撒娇道:“每天早上都爱赖床,说也说不听。”
“是赖‘你’,不是赖床耶,夫人。”他渐渐束紧双臂。
飞霜回头瞋了他一眼,随即漾满一脸温柔道:“都是你害的啦,自从有你们父子以后,我就再也刁蛮不起来,再不复当年李章老爱称我‘刁小姐’时的神气——。”
虽然政治理念不同,但端木恺为了爱妻,仍曾偕同父母,携她及一干亲友回阳泉县夏侯家去拜见岳家长辈,大大热闹了一番。
席间特地从元菟郡赶回来的夏侯猛,为了增添喜宴的气氛,不惜“出卖”自己的管事李章,说出了他过去老爱在背后称飞霜为“刁小姐”的往事,如今端木恺能驯服“刁小姐”,可见功力不浅。
当时坐在一旁的迎桐也笑言:“这就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物克一物。”
不甘娘家人全帮着丈夫的飞霜随即哇哇叫道:“我再刁,也抵不过寒衣的蛮力。”
从此两人在闺房内,就愈发喜欢争相称呼对方为“蛮子”了。
此刻端木恺正伸手抚向她仅微隆的小腹说:“怎么如此肯定是个儿子。”
“我说过我想要生个眼睛跟你一样漂亮的孩子的嘛。”
“女儿不好吗?”
飞霜的嘴巴本来已开,却未出声,便再紧紧闭上。
“真的不要女儿。”端木恺讶异的问道:“为什么?”
“人家才不耍告诉你。”
“说嘛。”他开始啮啃起她小巧的耳垂来,知道飞霜一向难耐这样的“逼问”
方式。
“寒衣……不要……”
“你说了,我就停。”他继续在她耳边呼着热气。
“我才不要生个女儿来跟我争宠。”
端木恺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委实忍俊不住,便又怜又爱的立刻将妻子转过身来说:“好哇,原来你打的是这等如意算盘,那我呢?你就舍得让我跟孩子分享你的爱。”
“胡扯,”飞霜一口就否认道:“就因为太爱你,才会觉得一个不够,所以想多生几个小寒衣来疼、来爱;更何况,”她用食指抵住端木恺的双唇,阻止他开口说:“咱们家这一代只得你一位独生子太少了,我想多添几个壮丁。”
“双重标准,”端木恺其实早已听得满心感动。“但母亲说生我时,她痛了好久好久,我可舍不得你吃太多次同样的苦头。”
“为了你,我捱得住。”
“飞霜!”端木恺突然觉得一切的言语,都已嫌多余,即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但飞霜颇然都明白。“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秋末冬初临盆时,不准进房。”
“咄,”他果然一如她所料的,马上一口拒绝。“我端木寒衣从前成行成素、惊世骇俗的事,做得还会比任何人少吗?你放心,我才不怕别人挪揄,更懒得顾忌那些所谓的传统禁忌,我——”
“我也不怕、不忌讳。”飞霜打断他说。
“那为什么你还要我答应如此荒谬的事?”
飞霜对丈夫深挚的爱,已全部写在她尽现柔情的眼中,并表现在她抚摸他俊朗面庞的手势上,“因为我怕你见我饱受生产之苦,下次就不准我再生了。”
端木恺轻捏一下她的鼻子说:“你如此诱人,你想我有可能因为目睹你生产辛苦,而从此就不再碰你吗?”
“讨厌啦,”飞霜迅速将脸埋进他怀中。“想不生,又不只那个不合常理的方子,更何况……”
底下的话因为说得太小声,端木恺根本没听见,遂俯下头去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真的不说?”端木恺爱极了她羞涩的模样,心跳已跟着加速。“不怕我就在这里用专属于我们俩的方式‘问’你?”
“寒衣!”飞霜飞快按住他已爱抚到胸前来的手骇叫道:“别胡来了,我说就是,更何况我也难以割舍你的爱,”说到这里,她一张俏脸已红得不能再红。
“行了吧!”
“行了,”看她如此,端木恺反而又心软了,连忙克制自己,坐到沿栏而设的亭座上去,再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坐在他的腿上。“说说楚楚信上都为了些什么?见到你连孩子都还没生下,母性便如此坚强,我想我也有些明白她这回怎么能够一离开儿子,就是三至六个月了。”
靠着丈夫的肩膀,飞霜娓娓道来。“她说自己已住进‘那个人’特地为她准备的房舍中,还说自己会尽快就让他打消娶她的念头,回江东来,并谢谢我们代她照顾桩儿。”
“废话还真多,”端木恺左手环在她肩上,右手则伸长了靠在栏上说:“桩儿等于是我和她的一些街坊邻居帮忙带大的,她担心什么。”
“她是应该担心。”
“怎么说?”
“我太喜欢这个孩子,所以说楚楚是应该要担心,担心她回来要孩子时,我会舍不得还给她。”
端木恺闻言哈哈大笑。“可怜的楚楚,如果晓得你有这个念头,她不立刻飞奔回来才怪。”
“寒衣,”飞霜突然打直身子问道:“你猜向楚楚提亲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桩儿的亲生父亲?”
“你跟我一样,其实早就猜到答案了,对不对?”
“详细情形,我虽然不如你清楚,但同样身为女人,我却有自信比你更了解她的矛盾心情。”
“我也只知道她是在怀孕时被桩儿的父亲背叛的而已,至于桩儿的父亲,也就是我们认为楚楚现在正是跟他在一块儿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们以前为何分离,最近又是怎么重逢的等事,使与你及大家一样,都不甚了解了。你别看楚楚外表柔弱,脾气却比谁都还要来得倔强,连我唯一知道的那一点点事,也都是直到我娶你回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自己跑去看桩儿的那一夜,她问清楚我突然返家的缘由后,痛骂我一顿时,我才从她话里拼凑出来的。”
飞霜实在难以想像端木恺乖乖挨骂的画面,不禁忍住笑道:“当时我丑成那样,也难怪你会‘落荒而逃’。”
“把我说成什么单只会注重美色的人了,”端木恺立即表示不平。“在遇到茉舞之前,我可从来没有动过休掉雪飞霜的念头。”
“我知道,我晓得;”飞霜赶紧哄道:“对了,她骂了你什么?”
“就是以前我怎么花天酒地、游戏人间她不管,因为她知道我从来不曾欺骗过任何人,但答应娶你进门,又无法真正爱护你、照顾你,甚至还是在利用你,就太过恶劣,如果我对她的境遇还有一点同情心的话,就不该重蹈当年那个夺去她一颗真心的男人的覆辙,说——”
“等一下,”飞霜打断他,专心思索了片刻。“寒衣,你说这次那个人以如果楚楚不跟他走,便要到江东来找暂居于此的华佗先生提亲为胁,让她点了头,其中是不是有许多矛盾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楚楚根本不敢让他到江东来,否则大可以请她师父一口回绝便是。”
“为什么不敢让他到江东来?”
“因为这里有不能让他听到的消息、看到的……人!”飞霜脑中灵光一闪,即刻论断。“有没有那个可能?寒衣,换你以同样身为男人的立场想想看。”
“你是说他可能不知道桩儿的存在?”
“岂止可能,我现在就敢打包票说他肯定不晓得,所以楚楚才会明明讨厌他、恨他,却仍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
“这个笨女人,真想摆脱掉那个男人的话,不会找我出面吗?我不是一向人前人后,都说桩儿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就像’并不等于‘是’,你自己有时还像个孩子呢。”
“说的也是,”端木恺失笑道:“像那回被她臭骂时,我就发现,原来这几年来,我每回山阴,必去找她的主因之一,乃是因为她实在像是我理想中的姊姊。”
“我们俩都曾受过她照顾,都觉得她像姊姊;”飞霜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她会不会是担心我再继续无理取闹,所以才不敢提议由你冒充一下桩儿的父亲?”“想到哪里去了,之前或许还有可能,但在得知你是她幼年旧识,你与我又的确情投意合后,她还会跟我们客气这个吗?”
“那她为什么还要重探苦海?除非……”她以眼相询,得到的回应是端木恺肯定的眼神。“她仍爱着那个男人,她仍忘不掉他。”
“匪夷所思吗?”端木恺问道。
飞霜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想当初我也以为自己不在乎你,但是当听到你被曹仁将军俘虏时,却一心只想救你,还跟自己编造了一大堆理由,说什么或许也可以藉此厘清对你的想法,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早已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她以指尖轻轻抚摸他脖子上那道已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痕,轻声的说:“寒衣,我爱你,正因为爱你至深,才更能体会楚楚的痛苦,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再爱我,不再要……”
端木恺蓦然俯下头来,用他烫热的双唇、灵巧的舌头,直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然后才抬起头,以他那双金色褐眸,牢牢盯住她道:“下次再胡说,‘惩罚’就不只是这么轻而已。”
“寒衣,如果楚楚也能像我跟迎桐这么幸褔,该有多好。”她往丈夫怀中蜷进一些,由衷叹道。
“你的爱心太丰富了,”端木恺笑言:“人间憾事,本在所难免。”
“如果我有多余的爱心关怀别人,那也是因为你的关系。”
“我?”端木恺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啊,你,是因为你给了我最丰实、最包容、最源源不绝的爱,我才有余裕关切他人。”
“傻子,”他用悬鼻轻轻摩擦她的鼻尖道:“难道你不晓得这一切全拜你所赐吗?是你为我打开心门,帮我找回封闭已久的爱人能力。”
飞霜不再多言,环紧他,立刻吻在他那曾令自己心神俱丧的颈间疤痕上,就像烙下一个永世不变的誓言一样。
“飞霜,别再为楚楚操心了,如果那个男人够聪明,就必定会把握这难得的二次机会,而如果他依然冥顽,便只证明他实在配不上楚楚而已,不是吗?”
他们拥着彼此,珍惜彼此,也共同祝褔那远在荆州的朋友。
第三章
荆州.桂阳郡.郴县
“子龙,恭喜你兼领桂阳郡太守。”森迎柏举杯敬赵云说。
“欸,”赵云即刻摆手道:“我辈武将,最擅长的乃是冲锋陷阵,这郡太守,只能算是勉强代领,我都跟主公说好了,顶多只能代领半年,我还是干我的越骑中郎将自在些。”
“你说如何,孔明先生?”迎柏转头问另一位座中客:“或者也该称呼你的新头衔——军师中郎将?”
“得了,你们两位同年,三人之中我年龄最小,还让你称我为先生,不怕折煞我?”诸葛亮温文儒雅的推辞。“我看私底下,我们还是互称字号比较轻松,也像子龙说的,比较自在。”
“好,为这份默契,再干一杯。”
“炽涛,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酒喝个不停,小心醉了。”
赵云代他答覆诸葛亮说:“你有所不知,炽涛他的确是有值得庆祝的喜事。”
“哦?那是什么?”
“他帮……”赵云想了一下,便改口道:“不对,是思萱帮自己找到了母亲,顺带为我们的武锋中郎将找到了美娇娘。”
诸葛亮闻言再问:“此话当真?”
“你看他满面春风,哪错得了。”
“炽涛年少有为、英姿勃发,与子龙同为我军之中,备受瞩目的一对单身汉,究竟是何家名媛,能得此殊荣?怕只怕如此一来,荆州这边,又要有无数家的闺女黯然神伤了。”
迎柏仰头笑道:“你这是经验之谈吗?”
诸葛亮不解。“经验之谈?”
“是呀,我听说你当初住在隆中,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时,可是当地无数少女私下倾慕的美少年。”
“这是什么形容词?”诸葛亮的确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但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因此无论是被刘备请出茅庐之前或之后,众人注目的焦点,俱在他超凡的智慧与胆识上,反倒忽略了他俊秀的外形,不过男儿需要蕴含于内,继而彰显于外的,外貌素来便非第一要件。
“最贴切的形容,”赵云在一旁帮衬道:“就是对诸葛夫人不公乎了些。”
诸葛亮听懂了。“你指的是外界都传说她极丑一事?幸而她生性大度,从来就不曾计较过这些。”
“奇怪,夫人明明生得眉清目秀,为何会被传成那样?”迎柏问道。
“你没听过:‘仇人心中出无盐’吗?一定是隆中那边的女孩子见到诸葛夫人嫁到了我们孔明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忍不住妒火中烧,便纷纷想像她的毛病,例如太高、太矮、太胖或太瘦;或眼细如线、耳长如兔、鼻孔朝天,甚至生就一张麻脸,总之诸葛亮娶到那样一个丑女,都怪他有眼无珠,不晓得附近可有无数美女在等着他垂青,那就让他一辈子都对着一个难看的妻子受罪好了,算他活该!”
诸葛亮被赵云的描述逗得哈哈大笑,忙说:“今儿个回府去后,我一定要把你这番话转述给夫人听,不然她还真是常常想不通,为何单是嫁我为妻,就必须忍受那么多无聊的流言。”
“有你这位丈夫的体贴与爱护,受一点委屈,应该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困扰吧。”
“夫妻本该同心,更何况我自蒙主公不弃,三顾茅庐,决意出隆中襄助他开始,家务便全赖夫人照应,说起来,我还真该感谢丈人黄承彦,若非他不嫌我家贫,仅是一名布衣,放心将女儿嫁给我,我今日可就无法全力扶助主公,并得以结识你与子龙了。”
“话虽如此,我倒觉得他仍有亏欠你们夫妻的地方。”赵云说。
“哦?此话怎讲?”
“若不是当初他在写给你的信中,说什么:‘我有一个女儿,虽然长得难看一些,却可以帮你做一些扫地、煮饭之类的粗事……’云云,外面那些不曾见过夫人的人,又怎么能够举此信为佐证,硬指她其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