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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寒衣沾雪霜 page 15 作者:齐萱

  “不。”飞霜拚命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

  “你能否认自己是曹营的细作?能否认去年八月在曹仁帐中,是备受礼遇的女参谋?能否认原本早将我们的婚约拋到九霄云外?能否认所谓阴错阳差的相救,根本是别具用心,想随我回江东刺探敌情的行为?能否认战前劝我投降,绝非出于担心我战败身亡,而分明才是你主要的目的?又能否认后来你并非被曹军捉回去,而是自动回去找夏侯猛的?”他句句皆中她无法驳斥的要害,教她如何光凭三言两语说个分明?“如何?雪飞霜,”他却仍不放过她道:“告诉我,你能否认其中任何一项吗?”“不能。”逼不得已,她也只有坦承:“不能,我的确无法否认其中任何一项,但寒衣——”“寒衣、伟长、端木恺、扬威中郎将、破贼将军,”他的笑容惨淡而苦涩。

  “你唤过我许许多多名字,你熟悉我的家世、背景、经历、能力与所有的弱点,而我甚至不晓得‘雪飞霜’是否为你的真名。”

  “换句话说,就是连我对你的感情都不肯相信了。”她的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去,所有的“早知道”都已经派不上用场,飞霜一向就不是一个光会懊悔过去,而忽略努力将来的人,即便是在面对似乎已哀莫大于心死的丈夫的此刻,她犹不肯轻言放弃、不愿相信事情真的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端木恺接下去的话,却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期盼和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早该死心,除了楚楚,世上所有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背叛男人而生的?可怜我端木寒衣,自忖孤傲一世,最后竟然还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而且还是输给了我自己爱上的曹营细作。”

  “寒衣,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让我把事情原委解释给你听?你又凭什么就这样论断我所有的罪?”“是你自己放弃了大把可以向我坦白的时间及机会,至于证据……”他从襟内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你自己拿去看吧。”

  顾不得看他去在几上的那个封套,飞霜追着已转身往外走的丈夫问道:“你要上哪里去?”他的声音冷冽如冰,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这段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婚姻,应该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只愿吴侯能饶恕我终究下不了手处决一个敌营派来的奸细,你走吧,回北方去,同夏侯猛身边去,输给那样的对手,我与森迎柏一样无话可说。”

  “寒衣,寒衣。”她伸手想要拉住他,但他一闪身,却已夺门而出,独留下呆若木鸡的飞霜,兀自伫立在四方厅的前厅中。

  究竟是谁把她的事揭露出来,害得他们夫妻反目?那个人,必定相当熟悉端木恺的身世背景……。

  应楚楚。对,在离开之前,她不是也说过信是她交给端木恺的?想不到横刀夺爱之心,竟殷切至此。

  不过要她就此让步,可也不是件简单的事;飞霜的心中立时再度燃起熊熊的斗志;不,我绝不认输,绝不。

  第十章

  “小霜,你要不要歇一会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与她并肩骑马的桑迎桐问道。

  “我没事,我还挺得住。”

  “成亲以后,个性依然这么倔,”迎桐苦笑道:“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所以当初潭哥娶你,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嘿,”迎桐在远道而来后,已马上自神色晦暗的飞霜口中,得知一切来龙去脉,现在听她口出懊丧之言,不禁立即表示不满道:“姻缘天注定,是月老系上红丝线的男女,无论经过多少波折,最后总会结合,当初沉潭若娶了你,现在你要那个窦伟长如何是好?”“他根本已弃我如敝屣。”

  “你怎么可以如此看轻自己?我所认识的小霜,一直是一个充满自信、不愿服输的人,为什么现在全变了?”“以前潭哥娶你,我只觉得生气,像个糖被抢走的孩子一样,因为错愣,所以便乱发脾气,但是这次不同,眼看应楚楚与他心意相通,我所感受到的,却并非愤怒,而是绝望。”

  “这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表示你的确寻获真爱了。”

  迎桐的体贴入微,令飞霜不禁掩面泣道:“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一切的,只是寒衣那脾气……我真怕他一旦知道我与夏侯家的渊源,就会赶我出门,我……我……”“唉,如果窦伟长在误会解开后,仍不知珍惜你,那他便非但只是他自己跟我亲口说过的‘心’有残疾,而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木头了,毕竟医好他多年心病的人是你,而不是华佗的那位女弟子。”

  “可是他们有一个孩子,亲情的羁绊千丝万缕,我根本毫无胜算。”

  “瞎说,你到现在不还未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迎桐拚命为她打气。

  “说到孩子,都怪我们照顾不周,让霓儿在从阳泉县来山阴的路上染了风寒,因而耽搁了行程。早知道你有大事,我便该不顾沉潭的坚持,让公公留孙女儿往一阵子,如果我们早一天到,就能当面揭穿整件事,告诉窦伟长那封套中的几封信,根本都是陆斌一手仿造出来的,你既没有将江东军机密告沉潭,沉潭亦不曾送过隐含情意的信给你。”

  “其实如果他知道你们夫妻有多恩爱,就根本不会上当了,笨。”她想挤出笑容,但落下的,却仍是苦涩着急的泪水。“寒衣好笨,笨死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兴致取笑我与沉潭?”迎桐故意不去提她的眼泪说:“真是服了你。坦白说,现在的我,几乎跟你一样心急,想尽快找到窦伟——噢,不,应该称他为端木恺,我怎么老是改不过来。”

  “为什么你也想早点找到他?”飞霜自问自答:“我明白了,潭哥早我们半天上路,你想看的,其实是他,对不对?”想到丈夫,迎桐的表情霎时温柔起来,令她看来愈形柔媚可人。“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我真正想看的,还是端木恺届时跟你低头认错的模样,光想到我印象中那个潇洒不羁、狂野奔放的浪子,终于被我们自家妹妹的绕指柔功给驯服的模样,我就精神百倍,一点儿都不累。”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幸灾乐祸?”

  “有吗?”迎桐机灵的辩称:“你嫂嫂我可是冒着绝对会挨你哥哥骂的险,并将最宝贝的女儿,都托给了随行的李章夫妇照顾,而陪你来寻夫,你还怀疑我呢,真没良心。”

  一直到这时,飞霜才被逗笑开来。“你有些地方,还真跟幼年我们初识时一模一样,脑筋动得飞快,口舌也特别伶俐。”

  “沉潭说后来你是被他伯父所救的?”因而也勾起了迎桐对于促成她们在稚龄时相遇的那段往事的回忆。

  “是啊,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为何会凑巧在董卓作乱时,来到中原?”“记得,你跟端木恺说的身世背景,的确句句属实,你确实是鲜卑、匈奴和汉族的混血儿,母亲早逝;初平元年你父亲奉单于之命,护卫一名公主到中原来成亲,岂料正逢京师大乱,除了被你的父亲在临死之前,将之塞进篓子里的你之外,所有陪嫁随行的人,均遭了暴军的毒手,无一幸免。”

  “嗯,”飞霜颔首道:“后来你被家人找回去,我在另一个姊姊也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被董卓的士兵捉到,就在他们正为到底要卖掉我或杀掉我争嚷不休之际,幸赖夏侯惇伯父救下了我,但他因长年随丞相在外征战,身旁委实不便带着一个孩子,而义父夏侯申则刚好运粮过去支援他们,伯父遂把我托给了义父。”

  “沉潭说他至今都还记得你初至他们家时的模样,粉雕玉琢,恍若一个娃娃,婆婆立刻就喜欢上你,要求公公把你交给她扶养,并正式收你为义女。”

  回忆到这里,飞霜不禁仰首向天,无限感慨的说:“生我者父母,育我、爱我者却是养父母,他们对我可以说是恩同再造,我与夏侯家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缘,寒衣偏偏无法接受这一点。”

  “放心啦,等沉潭找到他,跟他讲明一切以后,你们便会和好如初,两人甚至还会更胜于以往的恩爱甜蜜。”

  “这是经验之谈?”飞需多少恢复了她一贯的活泼佻达问道。

  迎桐索性来个坦承不讳。“正是,所以你对结果是否应该更乐观才对?”“但愿如此。”想到端木恺离开时的绝裂姿态,飞霜一颗心便仍隐隐作痛。

  对于这样的答案,桑迎桐显然还不够满意。“什么但愿如此,是必然如此,不然我千里迢迢帮你送嫁衣来做啥?迟到归迟到,一言为定的事,我可不能不办到,所以那端木恺非得再正式娶你一次,让我们夏侯家也热闹、热闹不可,否则我自从沉潭那里得知你的喜讯开始,便着人日夜赶工织锦裁制的薄纱嫁衣,岂非派不上用场,没有随你这位美女一起亮相的机会了?不成、不成。”说着还加上摇头来加以强调。

  “一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何谓茫茫人海,缘分缥缈。”飞霜仍无法完全甩开灰涩的想法,一切只因夏侯猛乃奉曹操之命,前来追捕陆斌,这位昔日的东吴叛将,在降了曹操以后,竟又图谋不轨,凭其善于模仿他人笔迹的旁门左道,大肆借款或骗财,然后再潜回江东,据查目前正躲在昔日相传为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养狗、养鹿以献吴王夫差,因而名为狗山的山区内。

  而三天前端木恺拂袖而去后,随即出门前往的目的地,据当时正好在马厩中照料“紫鸢”的朱爷爷问他之后说,也正是残余的山贼犹企图做困兽之斗的狗山。

  种种迹象均显示如今陆斌可能已与山贼同流同污、沆瀣一气了。

  既做山贼,便表示不怕拚命,而陆斌腰缠万贯,两派势力结合起来,本来就不容小觑,更何况出门时的端木恺还满心忿忿,会不会因而折损他平时冷静、剽悍的战力,飞霜实在是连想都不敢多想啊。

  “正因为茫茫人海,缘分缥缈,所以你和端木恺才更应该牢牢把握住彼此、珍惜对方才是,”迎桐继续为她打气。“走吧,你既然不累,那我们就再多赶一会儿路,快些的话,说不定夜幕初降时,即可抵达狗山。”

  “好,”飞霜拉高黑色布巾掩住鼻口,率先一夹马腹应道:“咱们再多赶一程。”

  她们两人之所以会慢夏侯猛半天才出发,只因根本没让他知道她们也想过来,因为迎桐和飞霜都知道一旦提议同行,必会马上遭到严厉的拒绝。

  结果方到奇石甚多的狗山山脚下,就看到一幅奇特的景象:端木恺所统领的吴军与夏侯猛带来的数十位元菟郡城的卫士,正在与为数已不多,仅在做垂死挣扎的山贼做最后的争战。

  “迎桐。小霜。”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她们齐往上头一看。

  “沉潭。”迎桐立即往已经从岩石上跃下的夏侯猛奔去。“你无恙吧?”“我没事,倒是你们两个怎么会过来?”夏侯猛既惊且急,当然还带一丝微怒的说:“我不是要你们乖乖待在端木府里等我消息吗?怎么——”迎桐或许还想解释,但飞霜已经没有那个耐性,她冲上前去,一把扯住夏侯猛的臂膀就问道:“寒衣呢?他在哪里?山贼眼看着就快要被剿平了,却不见他的踪影,他人呢?”“我清晨赶到时,他们已经在部署最后的行动了,这群山贼号称‘狗子’,听说是整个会稽郡内,最擅长打了就跑、输了便躲的一帮山贼。”

  “夏侯猛。”飞霜已经失去所有的耐性。“我问你寒衣呢?端木恺究竟在哪里?”“我们俩说好一前一后,包抄搜查躲进山里去的陆斌,我这边已经搜完了,他应该也很快就会回来。”

  飞霜松了口大气,放开夏侯猛臂膀,双脚突然有些发软,幸好有迎桐伸手扶住了她,并立刻瞋了丈夫一眼道:“瞧你,明明已经把什么事都办好了,也知道小霜急着想知道什么,偏还要逗她。”

  满脸笑意的夏侯猛正想要向飞霜道歉,顶头峭壁上突然传来一阵教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难听笑声。

  “我才在想呢,素与周公瑾齐名的端木寒衣,今日怎会如此容易受骗,让我手到擒来,完全不费力气,原来是因为真的爱上了曹操的女探子的缘故,妙啊。”

  “寒衣卋0”飞霜的眼中,只有被陆斌用斧头架住脖子的丈夫。“寒衣。”

  “飞霜,”他金褐色的眸子牢牢盯住她看,里头再没有那日痛责她背叛自己时的愤恨,又恢复到一贯的情深款款。“让你受委屈了,原谅我,都是我不好。”

  有他这句话,所有一切为他吃的苦、受的罪,便都得到了补偿,飞霜拚命忍住满眶悸动的泪水,立刻就想往他冲过去。

  “端木夫人,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把端木寒衣的头砍下来当石子儿踢。”

  陆斌威胁道。

  夏侯猛和桑迎桐也赶紧一人一边的拉住飞霜,并问道:“陆斌,你这狼心狗肺、不忠不义的东西,究竟想要如何?”“不忠不义?”他仰头大笑数声,再定睛看住夏侯猛说:“镇潭将军,在这乱世之中,讲的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需对谁忠,又该对谁义?我要的其实也不多,只想南下到交州去,过过据地为王的瘾。”

  “交州乃属吴侯所有,你休要痴心妄想。”端木恺冷冷的说。

  “你给我闭嘴。端木寒衣,我们夫妇三人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所以你别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刚才让我误以为是飞霜那人,就是听命于你的蠢女人之一吧,”端木恺丝毫不惧威胁说:“当真是愚夫蠢妇,狼狈为——”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泼辣的谩骂。

  “你这来路不明的小杂种,再骂我们姊妹俩一句试看看,看我不立刻撕烂你的嘴。”

  端木恺张大眼睛瞪住咒骂他的女人,和她身边另一位身形较为娇小玲珑,穿着打扮几乎与飞霜平时在端木府中一模一样的女子看,满脸惊诧,显然难以置信。

  “荷表姊、莲表妹,”则是飞霜的低呼:“为什么?”听过夏侯猛转述飞霜遭遇的桑迎桐,自然晓得她们是谁。

  “为什么?”叶荷冷哼道:“雪飞霜,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做过的好事吧?先是迷得邱霖那死鬼团团转,接下来又破坏了我妹妹与寒衣的婚事,然后又逼我在邱氏宗族的面前认错,以上种种的屈辱,你真以为我们姊妹放得过你?”“那就冲着我来啊,何必殃及寒衣?”“你少自抬身价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叶莲突然阴恻恻的说:“你哪里比得上寒衣重要,三十一年前,若没有他,我舅母窦锦文最终必然会与舅父绝裂,而以我舅父对她一往情深的态度推测,从此孑然一身、无后而终的可能性,亦绝对大过于其他,届时端木一族的家产便会全数落入我母亲手中,你应该知道,她才是身为正室的外婆的独生女儿,端木家的一切,本该归我们这一支所有,而不是外公与异族女子生的杂种,也就是你的公公端木祥,更非长着一双妖异金眸的端木恺,所应该坐享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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