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惊骇的她,差点就掉了手中的武冠。
“此次与曹贼对抗,是其正的决一死战,我早已下定决心,非生即亡,若不能凯旋而归,那就马革里尸吧。”
“为什么?”飞霜忍不住往前一步问道:“为什么要有这么悲观的想法?”“你觉得我悲观?”端木恺似乎有些惊讶。“你以为我想死?”身处乱世当中,做的又是危险的工作,莫说是端木恺,就连她自己原本也很看得开生死,可是一旦心有所系,就再也潇洒不起来。
反观端木恺,却似乎洒脱依旧,那是否正好表示自己在他心中根本毫无分量呢?“难道不是?”“当然不是,”端木恺一口否认道:“我只是不怕死,并非想死,在战场上的我会全力以赴,大半的原因是自己这倏烂命虽不值钱,但我可不想把并肩作战的好友也推向死亡的深渊。”
“为什么说自己的命是不值钱的烂命?”“因为那是事实。”
“谁说的?又是谁灌输你此等荒谬的想法?”“我的母亲。”
飞霜知道这个话题并不安全,如果自己不够小心,马上就会露出马脚,但难得端木恺自己肯提起这个心结,她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你的母亲?”
“对,我是个不被父亲及母亲甚爱的孩子,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飞霜摇头想要说不,却不知道如此一来,又该如何解释缘由,正感为难之际,端木恺已经率先开口道:“所以若能战死沙场,倒也不枉此生,只是你……我对你……”在他金色眸中闪烁的,是什么复杂的情愫?飞霜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襟,他却已经低头避了开去。
“寒衣。”
“我离开之后,你也回去吧,昨夜在我醉倒之前,隐约听见你在唱:‘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所以我想你终究是离不开家乡的,在走之前,我会特别拜托二嫂,助你还乡。”
“你怎知我家乡在何处?”飞霜在心头低泣:我的家乡在山阴县啊。你知是不知?“塞外吧,不在江东、不在曹营,而在更北的地方,就回那里去吧。”
“你……”千头万绪,齐上心头,但千言万语,却都梗在喉头;如果寒衣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那就这样吧;三个月来,她既从未对他提及自己是雪飞霜,当然就不可能在战云密布的此刻才揭穿身分,徒增他的心理负担。
就这样吧,让他全心全意上战场去,让他一心一意求胜,让他回来后,毫无窒碍的成为孙家的乘龙快婿,至于自己,便人如其名的,化为漫天飞舞的花茉,不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心意一决,飞霜便将手中的鹖冠呈上。“戴上这大冠,祝中郎将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届时官禄加身,富贵双全。”
端木恺却只注视着她手中的武冠道:“这是新的?”“前一顶被你摔歪了,所以我请人特地为你再打造了一顶。”
他伸出手来轻抚插在左右两侧的双鹖尾,轻声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大凡虎贲、中郎将、武骑等,都喜选戴此冠?”“因为鹖者雉类,属鸷鸟,其相斗时,必至死乃止,所以选其尾插于冠之左右以示勇,故为武士所喜戴。”
“这鹖尾……?”他欲言又止。
但飞霜却听懂了。“是我亲手插上的。”
两人再凝眸相望片刻,端木恺便像下了重大决定似的,将金色鹖冠接过来说:“我会全力以赴。”
“中郎将保重。”飞霜最后是朝着他不见丝毫停顿及迟疑的背影,喊出了由衷的祝褔。
而端木恺早已看不见她夺眶而出的热泪。
结果在大军开拔以后,小乔却没有静待她过去,反而亲自找上门来。
“小乔夫人。”飞霜脸上的泪痕犹新,只得赶紧擦拭。
“不是说好喊我姊姊的吗?”
“我……”面对她的亲切,飞霜再度泫然欲泣。
“罢了。”小乔笑言:“如此牵挂,怎适合当战士之妻?”她刚反射性应道:“谁要当战士之——”整个人便僵掉了。
“公瑾没有猜错,你果然是寒衣的妻子雪飞霜。”
由于事出突然,飞霜根本反应不过来,索性坦承道:“是,我的确是雪飞霜,但左部督是怎么识破的?上回我们见面时,我的相貌——”“极丑,是不?”“是,当时我中了蜂螫之毒,一张脸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而且左都督与我仅打过短短的一次照面,如今事隔一年,为什么他还认得出我来?”“你晓不晓得公瑾有个外号?”她这么一提点,飞霜可就全都明白了。“顾曲周郎,”她苦笑叹道:“昨晚不该唱歌的。”
“你并非曹军俘成的北方佳丽茉舞,也绝对不只是一个卖唱女而已,”小乔直言:“飞霜,你究竟是谁?”听飞霜回述到这里,夏侯猛立即问她:“你怎么回答她?”“据实以答。”
“你……什么?”夏侯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因为我们同为吴军将士的眷属,你还不明白吗?”“老天爷,”夏侯猛叹道:“你真的爱上他了,爱上了前日一对阵,就让我军吃了败仗的吴军将领之一。”
他的反应和小乔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飞霜记得小乔当时也是说:“你爱上寒衣了,对不对?甚至不是现在才爱上的,而是早在嫁给他之初,就已经爱上他了,对不对?”对,当然对,否则对于端木恺在他们“新婚之夜”时,跑到另一个女人家中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为什么在听见他被曹仁捉去时,会心急如焚,一心只想要救他出来?还有面对这次战事的态度,难道还是企盼丞相能一举吞并江东,一统天下?不,她关注的焦点,早就转移到孙刘这一支联军,是否能因身为哀兵而必胜了。
“姊姊,我不但可笑,而且还十分悲哀吧。”最后她只应了这么一句。
“不,”小乔也一如先前答覆的那样说:“该被笑、该觉得悲哀的,是寒衣。”
“左部督他们虽已西征,但吴侯仍坐镇柴桑,”飞霜深吸一口气道:“我愿随夫人前往。”
“我相信你方才说的全是实情,非但这次你没有对曹操呈报我方任何军机要秘,便连你是端木恺之妻一事,先前也无人得知,你说,我送一个对扬威中郎将只有恩情、没有损害的人去给吴侯做啥?”“姊姊。”
“留下来吧,我相信江东子弟的豪情,已然打动了你,你的人生,因而也有再重新考量的必要,那就留下来,留下来等寒衣安然归来,好吗?”“可是之前我的瞒骗……”“公瑾说他早料到那个卖唱女非等闲人物,昨夜从你的歌声认出你来以后,更猜测你身分必然不俗,果然全给他料中了;我们求才若渴,过往种种,俱属前尘往事,还有什么好提的。”
“吴侯有周瑜,真胜过百万雄师。”
“你过奖了,吴侯有的,又岂是公瑾一人而已。”
夏侯猛再度打岔道:“胜过百万雄师?小霜,你未免也太会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了吧。”
“你们不是已经吃了败仗。”她立即回嘴揶揄道。
“喂,”夏侯猛怪叫:“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我人在这里,”飞霜突然浮现满面凄楚。“你说我到底是在帮谁?”“若只有人在,又有什么意思?”“你想抬杠,是不是?”她杏眼圆睁反问道。
“这样才像我所熟悉的小霜,”夏侯猛笑言:“对了,说了老半天,你还是没有提到那端木恺的心结是什么。”
“这件事……”她沉吟道:“可不可以不提?”“你要是不想提,我当然不会逼你。”夏侯猛地很干脆的说:“吴营那边,有没有人知道你回这里来?”“走之前,我曾写了封信给小乔夫人。”
“信里面……?”
飞霜脸色急变道:“你在怀疑我?”
“我不会。”夏侯猛即刻否认:“但别人呢?丞相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眼前的处境?”“你相不相信我都想过,真的,我真的都想过,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会有多艰难,而且回这里来,甚至还会比留在江东艰难。”
夏侯猛自己的爱情亦得来不易,所以略一寻思,便了解了飞霜的抉择。“傻女孩。”
“与得不到寒衣的爱比起来,再艰难的处境也都不算什么了,今夜且让我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一早,我自会去向丞相请罪。”
虽然他们有该守的戒律和该受的规范,但要夏侯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受罚,而且一点办法都不想,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走。”他当机立断,拉她起身说。
“潭哥?”飞霜全然不解。“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带你去看一匹马,”说着已带她一路奔至临时搭建的马栏。“还记得三年前你去元菟找我时,曾在半途碰到另一个参赛者的事吗?”“记得,那名中途退出的参赛者模样狼狈,但他的座骑——”飞霜语声一窒,随即叫道:“是这匹马。我还记得,好俊的一匹马。”
“它名唤‘紫鸢’,据说由于生下来时,皮毛颜色与父母的俱不相同,还曾经被自己的母亲踢过,所以后来是由它的主人一手养大的。”
“它的主人是谁?就是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窦伟长?”“也是八月时曾被曹仁将军俘虏的那位扬威中郎将。”夏侯猛平静的说。
飞霜顿时张口结舌:寒衣就是……窦伟长?。对呀,三年前初遇时,他满脸的伤,一双眼睛也肿得几乎只剩两倏细缝,不然她绝不至于在见过以后,还会忘掉他那双独特的眼睛。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的,”夏侯猛从她表情迅速变化的脸上,得知她必已猜出原委,遂长话短说:“骑上它,这就回他身边去吧,我虽然不清楚端木恺有什么样的过往,但我相信他的人生在遇到你后,已起了不同的变化,以我的直觉判断,他更不可能对你毫无感情。不战而逃,不试而退,就不像我所熟悉的小霜了。”
“潭哥。”飞霜正激动得想投入他温暖的怀抱,两人中间却突然多出了一把剑。
“镇潭将军,女太守我可以让给你,但茉舞却不行。”是端木恺森冷的声音。
“寒衣。”飞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叫道。
“端木寒衣,这可是你自投罗网。”一把斧头随着话声划过来,却被端木恺给巧妙的闪过。
“陆斌。”端木恺怒斥道:“传闻原来不差,你果然已过江投敌。”
“总比你死守必败之师,又喜欢上曹营派出的——”夏侯猛猛然出手,一把推开他道:“陆校尉,这叛主的女子交给我处置即可,扬威中郎将亦休想离开?”“夏侯猛,你且试试。”端木恺已左手环住飞霜,右手横剑。
“寒衣,此处不宜久留,先走了再说。”飞霜已经知道自己该下定什么决心了,即刻抽身攀上马去,再催促端木恺道。
“窦伟长,咱们战场上见。”是夏侯猛冲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留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祝福则是:小霜,好好把握住手中的幸褔,切莫再度退缩。
第七章
“撤哨。”是端木恺拉着飞霜进帐内前所下的唯一指令。
飞霜回头望了那两名一脸为难,却仍不得不离开的卫兵一眼,再转过来想问端木恺怎么可以——。
“寒衣。”整个人却已被他紧紧的拥进怀中。“寒衣,你在发抖,为什么?你冷吗?还是——”“闭嘴。”是他俯在她耳旁的低语。
但连带跟着发颤的声音,却令飞霜更加焦急,马上挣扎着抬起头来想问个清楚。
“寒衣,你到底是——”
这次端木恺索性俯下头来,边说:“我叫你闭嘴。”边吻上了她忙碌的小嘴。
飞霜只楞了那么一下,随即依偎在他的胸膛上,由着他热烈的吮吻,可是当他想用舌尖挑开她的唇瓣时,她却故意抿紧了双唇。
“茉舞。”他马上沉声叫道。
“是你叫人家闭嘴的嘛。”她嘟哝着。
端木恺无可奈何的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双唇开始在她脸上游移。
“从上回被你命令在浴桶中找皂块开始。”回想起当日的委屈,她立刻红了一双眼睛。
“噢,”端木恺轻啃着她娇嫩的耳垂,呼着热气说:“你一双小手在身无寸缕的我之旁摩挲,还不知道是谁比较难受呢。”
“你还有理。”飞霜嗔怪。
“当然有理,”端木恺却说得理直气壮,并且迅速回到她的唇旁。“所以你一切都得听我的。
这一回她已无力招架,因为端木恺展现了前所未见的温柔,很快的,飞霜便微启樱唇,任由他渴望的舌尖探入,并在他的引导下,与他热烈的交缠亲吻,直吻到气喘吁吁,但端木恺却仿佛永远也得不到餍足似的,仍紧搂住她不放。
“寒衣……我……”她只得在两人的唇缝间求饶。“快喘不过……气来了……”端木恺既得意又心疼的应道:“你这个青涩的小东西。”接着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暂且转战她滑腻的颈项。
飞霜闻言,却立刻嘟起嘴来,不服气的推开他,跺脚转身道:“是啦,比起你辉煌的风流史,我当然是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
他的双臂立刻自背后缠上来。“这么容易就生气?看来我们俩的醋劲可不分上下。”
在象征性的推拒了两下以后,飞霜立刻抚上他的手臂道:“你何时为我吃过醋了?”“不但吃醋,还拚了命呢,”他微低着头,在她耳边说:“一听公瑾说你被捉回曹营去,我立刻提剑过江,整个脑袋都充满你的身影,根本无法做理性的思考。”
周瑜怎么会那样说?这个疑问才在心头浮起,随即又被端木恺轻抚到她胸下的大胆动作给打散。“寒衣。”
“我情不自禁,”他在她耳旁喃喃倾诉:“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小蛮女,但我从来不曾像想要得到你这样的渴盼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们是夫妻啊,不是吗?想起这事,让飞霜再没有顾忌的拉高他的手掌,饱满的胸脯正好盈盈一握,而他呼在她耳边的满足叹息,更加速了她心跳的奔腾。
“那就……”她的声音细如游丝,不过端木恺仍然全捕捉到了。“我愿意……”有了她的应允,他哪还有迟疑的道理,马上解开她衣服的束带,迫不及待的自敞开的衣领间探入,恣意爱抚那早已硬挺的蓓蕾。
而他的双唇自然也没闲着,尽选她最敏感的耳朵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