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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语柔情问潭心 page 9 作者:齐萱

  胸口一痛,迎桐至此才知何谓“心如刀割”,这夏侯猛竟好色如此?他难道不知就算她是一名女子,也是有尊严、会伤心的吗?“那你要我答应的条件,究竟是——”

  迎桐的话尚未问完,已被蓦然伸出手来,将她搅腰抱过去的夏侯猛所打断,非但如此,他还立刻俯下头来,算是首度牢牢吻住了她。

  她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再也无法做任何清楚的思考,夏侯猛委实太老练了,几乎比她更了解她需要什么样的引导与……挑逗。

  于是在他刻意的情挑下,她的唇瓣缓缓绽放,并任由他辗转吸吮,残存在两人唇舌间的酒香经此翻搅,更加甜醇,直教迎桐醺醺然的微喘起来。

  然而就在她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想要绕到他颈后去时,夏侯猛却猛然抽离双唇,拉开距离,兴奋的笑道:“对,就是这样!”

  “沉潭……?”迎桐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不料夏侯猛已然起身说:“我虽然性喜大宴,可素来最重开胃菜,若没有合我口味的开胃菜,则后头纵有山珍海味,也一样提不起我的兴致,满足不了我的口腹之欲。”

  “你的条件竟然……是——”迎桐在电光火石的剎那间,全都明白了,却也立刻无语。

  “是的,我美丽的妻子,”在迫不及待夺门而出之前,夏侯猛还特地折回来摸摸她已变成冰冷的面颊说:“我的条件,就是你尽可以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可是当我想放纵之前,你却必须负起为我‘开胃’的责任。”

  望着他仓卒离开,甚至已无暇听她同意与否的挺拔背影,迎桐不禁滑落炕下,并就着屈膝的姿势,将脸埋进白貂裘中,流下无声的泪水。

  ※  ※  ※

  “潭哥!”一见夏侯猛走进原先的居处,小霜立即迎上前来,喜出望外的说:

  “你真的遵守诺言,没有与那桑迎桐洞房花烛。”

  经她这么一提点,夏侯猛才想起自己曾大言不惭、信誓旦旦的答应过她什么;老天爷,若不是桑迎桐突然又提出了新条件,现在他们恐怕早已成为真正的夫—。

  “潭哥!”小霜不满的叫声,立刻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她瞪大眼睛反嗔道:“是你自己活像掉了魂似的,怎么?

  软玉温香在怀,便后悔起自己今早的承诺了?”

  什么?跟她说自己此次参加比武招亲,主要目的在于为母报仇;次要目的是趁机为曹公攻占下元菟郡,反过来箝制始终不愿归顺的东北诸郡;至于那桑迎桐,从来就不算在他想要的“收获”之内;这些,都是今早才发生的事?才许下的承诺?怎么他觉得经过洞房中“那一役”,时间彷佛已流逝许许多多年,自己心中已平添无数沧桑?

  为了排除心底的不安,夏侯猛便故意粗声粗气的喝道:“你不是我的小马夫吗?不在马厩里看着我的爱马,跑到我房里来胡扯些什么?”

  见夏侯猛恢复到往日潇洒的模样,浑然不知他的心情已掀起了微妙波涛的小霜,马上回嘴说:“什么爱不爱马,你那两匹爱马全在许县将军府内,要我上哪里看顾去?自己才是神智不清、胡里胡涂。”

  她娇嗔的憨态终于逗得夏侯猛笑开来,冲散了不少紧绷的气息,也让他稍微放松下来,便走过去揽住小霜的肩膀。

  “帮我冲壶热茶来,好吗?计画虽已顺利的跨出了第一步,但过去十几日来的连番比试,确也挺累人的,你来帮我搥搥肩膀吧。”

  “唔,”小霜暗喜在心,表面上却仍不肯轻易让步。“有没有的赏?”

  “小丫头,帮哥哥做事,也好意思讨赏?”

  “什么小丫头不小丫头的,瞧我个儿都快到你下巴了,还小?”

  “是,”夏侯猛才不理会她这些,兀自摸了摸她仍包在皂巾内的头说:“你的身材最高挑了,也不怕将来会找不到高大的男人来配你,还有兴致在那儿沾沾自喜。”“怕什么,”小霜已经开始往外走,赶着去为夏侯猛冲壶茶。“再怎么难找,也有潭哥在啊,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回夏侯猛没有再一如以往的与她谈笑风生下去,反倒保持沉默,若有所思的望起悬在窗外天边的那弯孤月,以及再度轻轻飘下的雪花。

  为什么此时悄悄浮现于心头的,竟是桑迎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的新条件,虽然间接帮自己守住了“绝不与她同房”的诺言,却也让他见识到她更为善良、坚强的一面。

  为了元菟郡的百姓,她毅然决然放弃了和父亲的妻子谢氏,以及三位异母兄长南下避祸的机会,还不借以自己为饵,只盼能觅得良才,续保元菟郡。

  但她牺牲了这么多,所为的,却不是想要满足一己之私,留下元菟郡,反而是想要为两位自从懂事以来,就不曾见过、甚至无复记忆的兄长暂代守城之责;

  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她今日招到的,并非“别具居心”的自己,或愿意体谅的明理人士,她该要如何自保?

  如此勇敢、如此坚强、如此固执、如此大胆、又如此聪慧……教人如何能够不为之心折?

  夏侯猛仰首向天,在心底狂喊着:母亲呀,母亲,孩儿一直到现在才知,您留给我的,实在是一份再沉重不过的责任啊!

  第六章

  时序进入三月,气温开始回暖,雪也渐渐下得少了,元菟郡的百姓都说,今年的气候全照着节令转换,利于农耕畜牧、狩猎捕鱼,必定会是一个大丰年。

  而这些,大半都拜他们的新太守,也就是他们平常私下统称的“姑爷”——

  夏侯猛所赐。

  与桑迎桐成亲两个月以来,夏侯猛投注最大心力的,便是让大家都吃得饱、又吃得好的基本建设。本来元菟郡地处偏远,又有公孙氏一族所把持的辽东等郡做屏障,向来无惧于会遭受豪强者左争右夺的命运。

  可是这并不代表元菟郡便能高枕无忧,完全不需要战备的过其太平日子,相反的,在桑忠担任太守期间,因其一贯秉持“毋仗无敌、仗吾有备”的观念,所以军力向来充沛,反倒是粮食每年都仅在够用边缘而已。

  夏侯猛一接任太守职位,立即下令振兴水利、修筑河堤、引导川流、建构桥梁、挖掘沟渠,力求全面恢复经济民生的安定力量。

  他同时倡导“人才为先”的理念,大量拔擢优秀的人士担任,或取代原不适任者充当元菟郡各县的县令、县尉、乡侯、亭侯、内侯或列侯,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元菟郡呈现出最新的气象。

  到后来别说是元菟郡的一般百姓了,就连原本对他并无特别好感的王明,也不得不承认他委实是个文治武功兼备的优秀人才。

  换句话说,全元菟郡没有一个人不认为他们的小姐这次真是选对了人。

  选对了人?真的吗?

  唯一不敢肯定这个答案的,反倒是亲手挑选了他的那个人,也就是桑迎桐。

  现在每到夜深人静时,便成为她最害怕也最期待、最狂喜也最悲伤、最开怀也最沮丧的时刻。

  无论再怎么忙、怎么累,每晚夏侯猛总会到她所住的“一池三山”园来。

  而无论再多迟、多晚,夜夜迎桐也总会等到夏侯猛来时,才与他一起用晚膳。

  随侍在旁的小厮或侍女,光看得见姑爷为小姐夹菜的体贴,或小姐帮姑爷挑掉鱼刺的温柔,何尝得知当晚膳撤走,姑爷偕小姐回到遥殿寝宫时,小姐那惊疑交加、悲喜兼具的矛盾和复杂心情。

  夏侯猛显然并非每晚都需要她为他“开胃”,但他哪里知道现在对迎桐而言,即便只是灯下闲聊,他那炙人的凝视也都能令她浑身发烫、不知所措。碰上他“温柔相待”的时刻,迎桐便一日胜于一日,更加难以自持了。

  最可怕的是近半个月来,迎桐发现有好几次当他及时打住,并且抽身时,她几乎都想要开口求他……。

  求他什么?

  很简单,只不过想要求他留下来。

  但是老天爷啊!她怎么能够做那种寡廉鲜耻的事呢?更何况暂缓同房的条件是她设定的,由着他找别的女人陪他的条件是她同意的,如今教她有何立场,又有何颜面去推翻所有的原议?

  所以即便他的拥抱是那么的温暖、他的亲吻是那么的醉人、他的爱抚是那么的甜蜜,每次想到“开胃”之后,自己将独撑什么样的冷清,而他又将在别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样的慰藉,迎桐就恨不得他不要起头,甚至恨不得他连晚膳都另外开在他自己现今所住的“飞阁”中。

  但是就算他真的不来,鸡道自己也就真的能够跟着不想了吗?

  元菟郡城占地百亩,前方是宫殿式的建筑群,也就是太守平常处理公事的地方,从前谢氏及其三个儿子的居所,均分布在阁道四周,另成一格。

  而迎桐因是家中唯一的掌珠,所以从十二岁起,便独自居住在桑忠特地为她所增辟的“一池三山”园中。

  一池三山园位于郡城的北边,几占全城的四分之一大,池名为“太液”,是一座天然的水池,外通护城河;池中因原本即有三神山——蓬莱、方壶、瀛洲而著称,池西沿岸筑起护城墙,池东约有池面一半大的岸地则遍稙松、柏及枫、桐各种树木,春夏时摇绿滴翠,秋冬时艳红似火,真可谓美景如画。

  桑忠晚年为了图清静、享天伦,便在松荫铺径的林幽深处,盖了共有三层的“飞阁”,闲时就搭小船到最近岸边的“瀛洲山”,再从瀛洲山过桥到女儿住的“遥殿”去。

  因为遥殿与瀛洲山之间的临仙桥乃是池中唯一的一座桥,所以若想要到西南边的方壶山或南边的蓬莱山去,他们便都得搭乘小船,慢慢的划过去。

  每回见女儿屋前桥后来来回回的跑,舟船岛山上上下下的忙,桑忠就会舍不得她辛苦,提议要手下在另外两山与遥殿和东岸之间,再分别搭上几座桥;不过这个提议也每次都遭到迎桐的婉拒。

  “父亲,您的要求高,给女儿的东西又样样都要求好,说是说‘几座桥’而已,届时材质要要求,作工要要求,色泽要要求……”她摇头笑道:“累积下来,便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父亲,我不要您为了我花钱,毕竟我们所用的每一分钱,都来自百姓的赋税。”

  “傻丫头,我们桑家自己也有林有田呢,哪里就全靠百姓供养了。”

  “就算有林有田,我也没有伐到、耕到,所以非必要的花费,我看还是能省则省吧,更何况只有一桥悬接,其余交通皆得靠一叶扁舟的感觉,不也挺美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迎桐还真是庆幸自己当时曾说服了父亲,不然现今若各山与池岸间皆有桥相通,别说她至少还能藉由夜幕一降,就让仆役把所有船只都拉至船坞系牢的命令,强迫自己留在太液池中好了,便连会不会穿过瀛洲山,想要一探夫婿夜来是否真有留在飞阁内,还是都到其它地方“风流”去了,迎桐都已没了绝对的把握。

  “小姐,姑爷要贾仁过来跟你通报事——”已经照顾她十年的詹嬷嬷为呼:

  “咦,都已经酉时,天全黑了,怎么你连盏灯都还没点?淑娃和小玉她们也太会偷懒了,我这就去叫她们过来看——”

  “嬷嬷,”迎桐立刻起身拉住她说:“她们全在绣房里忙呢,是我自己想事情想到出神,才会连过了掌灯时候都不晓得,你就别错怪她们了。”

  “原来如此,”詹嬷嬷一边俐落的点起室内的各盏灯,一边笑道:“我知道了,是在为姑爷赶制春夏的袍服吧。”

  “嗯。”

  “那我待会儿更得过去看看了,给姑爷穿的衣服,一针一线可都马虎不得,幸好姑爷长得一表人才,用什么颜色来衬,想必都好看,你说是不是?小姐?”“呃,是,”迎桐眼见他如此受欢迎与爱戴,忽然有些感触:早知他会真心为我元菟郡民谋褔利,我又何必设下那些条件,现在看来,等半年后再同房的条件不像束缚住他,倒似我在作茧自缚了。“的确是,所以我才特地为他裁制了这件紫貂披风。”迎桐指向置于炕前的衣架说。

  “哇,好漂亮的一件紫貂!”詹嬷嬷赞道:“是啦,姑爷这两个月来马不停蹄的忙,有好几次我看他为了督导工程,连衣服已被雨雪打湿了,都还浑然未觉,以后有了这件紫貂,就再也不怕风雪、无畏寒霜了。”

  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作茧自缚,那是否也可以由自己来解缚挣脱掉它呢?

  这样一想,郁结多日的心蓦然豁然开朗,迎桐即刻灿笑如花说:“对了,嬷嬷,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说姑爷什么?他来了吗?”

  “瞧你们小夫妻恩爱的,一听到‘姑爷’两字,你便双眼发光、满面绯红,我看一颗心一定更是早已飞到他身上去了吧。”

  “嬷嬷!”迎桐既喜且羞的嗔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要他来试试这件紫貂披肩,看合不合身嘛。”

  “是吗?那怎么我刚才说的一整句话中,你就只听见‘姑爷’两字,而没听到其它的呢?”

  “因为姑爷两字最重要嘛,是不是?夫人。”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立刻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但最快反应的人,却又并非迎桐,而是也跟着进来的小霜。

  “少爷!您不是要我过来跟少夫人通报一声,说您今晚有诸多公事要忙,不能过来了吗?”

  “夫君。”迎桐的这一声呼唤迥异于以往,饱含缠绵的情意,叫得夏侯猛顿感回肠荡气起来。

  于是他立刻抢上前来,握住了迎桐在不自觉中朝他伸出的纤纤玉手,俯视她的娇靥丽容,唯有口中不忘回答小霜说:“事情可以待会儿再忙,我却不能老是让你们少夫人饿着肚子等我,我更怕若自己今晚不来,她便会不吃,那嬷嬷岂不是要怪死我了?”

  “姑爷真爱说笑,”詹嬷嬷意外亲眼得见他们夫妻恩爱的景况,正为自己果然没有料错,想到待会儿即可舌战那些说什么他们夫妻好似貌合神离,甚至没有同房的三姑六婆,脸上的皱纹可就被笑容刻画得更深了。“我谢您这么爱护我们小姐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怪您?”

  一旁的贾仁还待说什么,却已被詹嬷嬷拉开。“走、走、走,我说贾仁,这詹嬷嬷呀,早就想帮你补一补了,瞧瞧你瘦的,难怪这遥殿里的俏姊儿们,个个都为你感到心疼,不过没关系,只是……”

  小霜虽敌不过人高马大的詹嬷嬷,硬是被她给拖走,却仍不死心的回过头来,想向夏侯猛求助,不料这回夏侯猛的注意力已经全在妻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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