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桐的神色黯然。“但如此一来,我和两个哥哥岂非又无相见之日?”
“谁说的,”夏侯猛拍拍她道:“等过些时候,诸事底定,就算他们无暇过来,我们还是可以前去探望他们啊,因为我总觉得议郎话中,似乎仍有许多的保留,尤其是在谈及令尊时,他每每闪烁其词,委实令我有些不解。”
他这么一说,迎桐也想起了去年年底于仙人承露台上,首度与森映博倾心交谈的情景,记得当时对于她日中的父亲,他使曾数度面露诡奇的神情,为什么?
“迎桐?还在想你的小梧哥哥,”夏侯猛半真半假的抗议说:“也不怕我捻酸吃味?”
“你有必要捻酸吃味吗?我心中除了你之外,岂还容得下其它的男人,更别说是我自己的哥哥了。”
“唔,”他得意的笑道:“说不定我真的用不着瞎操心喔,因为我那个行事特异的舅子在离去前所说的最后一段话是:‘沉潭,今天就算我不是迎桐的兄长,会介入你们之间的,也绝对不会是我,因为我自有我的‘弱水’,那是任何女子都无法取代的,更遑论是我自家的妹妹了。’”“什么意思?”
夏侯猛将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管知道没有人会来跟我争你这个宝贝就行了;议郎的事,包括‘森映博’究竟是否为他的真名?往后我们自然有时间可以慢慢的问他。”
“嗯,”迎桐同意丈夫的看法,不过……“对了,沉潭,小霜又到哪里去了?”
“在留给你的信中,她没有提到吗?”夏侯猛惊诧不解的说:“打从我回许县来以后,小霜的诸多言行便与过往都不大相同,其中尤以这次留书于你,最令我百思不解。”
“她早料定我会过来?”
“连我都想不到议郎会发书予你,更何况是她?她不过是清楚我绝对会回去找你而已。”
“沉潭……”迎桐欲言又止。
夏侯猛却完全明了她的心意。“你真以为小霜有那么爱我?有的话,当初就根本不会帮我打赢擂台了,你想想看,换做是你,会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去娶别的女人吗?有朝一日,她寻获真爱,就会晓得今日对我的一切,不过长长年的惯性依赖罢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迎桐的表情霎时轻松愉悦起来,看得夏侯猛直摇头,“真没见过像你这般善良的人,还为满怀幻想的‘假想情敌’操心呢。”
“谁说小霜是我的情敌,”迎桐蜷在丈夫怀中,似乎再舒服不过的依偎着:
“她是我的旧识,我当然会有挂念儿时同伴的心情。”
“小霜是你的旧识?”夏侯猛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说来话长,”迎桐实在很想现在就为丈夫释疑,但在解开所有误会,卸下一切重担、承受无限快乐以后的现在,疲倦感又整个席卷而来,令她无从抵抗,“那是一个关于香云、蝶衣和蝉风的故事,沉潭,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自已幼时走失过一次的事吗?当时……”但他美丽的眸子已轻轻的阖上。
于是夏侯猛便府身吻上她的眼睑低语:“睡吧,迎桐,故事可以日后再说,今夜在彼此怀中,我们一定都会有最甜美的好梦。”
※ ※ ※
“沉潭,”迎桐发出银铃似的笑声问到:“究竟要送我什么礼物?”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夏侯猛扶住她顽皮的小手说:“嘿,说好不准偷看的,到了以后,我自然会解开你眼上的丝巾。”
“是,都听你的就是。”迎桐索性将两条手臂挂到他颈后去,由着他抱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由于是夏日午后,有那么一剎那,眼前乍然一亮的迎桐还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到白花花的阳光。
“到了,来,你先站好,我来帮你解开丝巾。”
然后她就看到了,可是视线又立刻被感动的泪水所蒙掩,变得一片模糊。
“我的天啊!沉潭,这是……”
在蓬莱山中,但见夏侯猛以两棵梧桐古木为支架,扎起了一座如双人牙床般大小的秋千,软帐低垂、被褥重陈、角枕横施,用的全是迎桐最喜欢的水蓝色。
“只需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从后头环拥上她,沉声问道。
“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到清晨便不见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是练箭去了,原来都是到这里来忙,”说着便急急俯下头去,拉起他的手来检视。“也不肯找人帮着做,瞧,到现在都还有瘀伤水泡。”
“你将整座元菟郡城实际上都交给了我,为你扎一座秋千,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每天清晨无法赖床与你再温存片刻,确曾是个恼人的难题。”迎桐觉得自己的双颊慢慢的热起来,回返元菟郡,不,应该说自从两人在许县对彼此倾尽心事以后,日子便都像里着蜜糖在过,他们并已曾回去过阳泉县,公公夏侯申对于她这位顶着“女太守”头衔,带着整座“元菟郡城”陪嫁的媳妇,委实满意得不得了;当然对于上一代的纠葛,他们夫妻俩早有从此不对第三者提及的共识。
之后他们便回到元菟郡来,已经从丈夫那里取得对曹操深入了解的迎桐,就曾不只一次的对夏侯猛提起要将“太守”之名连同实职一并移交给他的建议。
但每次夏侯猛也都答以:“能娶到女太守之人,全天下可只有我夏侯猛一人,我还想再多骄傲一阵子呢,夫人便再辛苦一阵子吧。”
“可是真正忙碌的人,分明是你,全元菟郡的军民也都了解让他们得以安享乐利生活的,是你这位赫赫有名、备受曹操喜爱的‘镇潭将军’呀!”
“说到重点了。”
“什么?”
夏侯猛笑称:“镇潭呀,我这泓沉潭,唯有你镇得住,所以表面上还是让我只做‘镇潭将军’,可好?无论是元菟郡太守或镇潭将军,其实都已分不出你我,我喜欢这样。”
他说得委实合情合理,反正大家都晓得元菟郡真正的太守,其实是镇潭将军夏侯猛,迎桐便也决定正式移交的事,还是等过一阵子再重提好了。
回想到这里,她便转头仰望丈夫,巧目盼兮、巧笑倩兮的说:“瞧你一副苦恼的模样,每早一翻身,找不到你温暖的怀抱,我才若有所失呢。”夏侯猛听得心满意足兼渴望难当,立刻俯到她耳边去说:“所以找才会拚命赶工,为的就是要好好的补偿心爱的娇妻,并要你兑现诺言。”原本就被迎桐拉上来的手,也开始忙碌的往她的襟领内探。
迎桐一边既要忙着阻挡他的双手,一边又要问道:“什么诺言?”当真是有些慌乱。
“你忘了洞房花烛那夜,你曾答应我七月初一一到,你就会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新娘。”
感觉到胸前的蓓蕾因夏侯猛的恣意抚弄,已迅速硬挺起来的迎桐,不禁忙着要回身往他的肩窝里躲。“我早就提早自毁长城了,你还要来逗人家。”
在夏侯猛的坚持下,她的夏衣件件敞开滑落,曼妙的胴体和滑腻的肌肤,在透过叶缝的阳光照射下,委实美得今人屏息,也愈发诱人。
“沉潭,这样子……怎么回遥殿去嘛!”她已几乎瘫软在衣衫同样凌乱的丈夫身上。
“我本来就没有要带你回房去,”话一说完,夏侯猛便已抱她上了牙床秋千,“在这架秋千上,你再也不会让我可望不可及,我们也不会永远错身而过,生生世世、时时刻刻,我要你这棵桑桐,都永远印在我的潭心上。”
“沉潭,”迎桐陷落在厚实的软垫中,也沉溺在夏侯猛的宠爱里,她实在是爱极了这个永远有新鲜点子的丈夫,却仍然不能不有所顾忌道:“大白天的,万一……”
正埋在她柔软丰腴的胸前又亲又吻的夏侯猛安抚她说:“没有万一,我已下令,以后园中无桥可通的两岛山,尤其是蓬莱山,未经你我允许,他人都不许接近。”
他灵巧的双手和需索愈炽的唇舌,已让终于放心下来的迎桐无处可躲,进而热烈的响应他来。
牙床上的阳光暖暖的,帐幕外的清风柔柔的,迎桐拥紧已深深进入自己的夏侯猛,忘我的唤着令他愈发血脉偾张的单名,两人很快的便随着左右晃动的秋千,一起登上合而为一的极乐天堂。
迎桐知道有潭心可依,往后她再也不会孤单,就像这座蓬莱岛上的秋千,每一次的摇动,都代表着他们如在仙境般的狂喜心情。
而耳边还不停传来夏侯猛沉醉的叹息呢。“迎桐,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呀!”
迎桐随即将双臂锁紧,锁住了夏侯猛,也锁住了无穷的幸褔。
给您的信
小英:
今天我终于完成了夏侯猛与桑迎桐的故事。(万岁!万岁!)可是依照进度,我也在下午就开始着手继续写“念奴娇”的第二部——《最爱寒衣沾雪霜》,够歹命吧?而在读者意见回函中,我收到最多的建议,竟然还是:齐萱,请“增产报‘友’”。(这世界究竟还有没有天理?)
开玩笑的啦,其实正如你在序的第一篇草稿中说的:“通常小说都是在蹲马桶及睡前打发时间才派上用场……”一本十余万字的小说,就算再怎么认真,顶多两、三个小时也就看完了吧?别人不说,光是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便每每爱在花两个多钟头看完我的书后,当着我的面(她那为了写一本小说,常常要花两、三个月搜集资料的女儿!更别提构思、酝酿的时间了,有时一个故事在脑中盘旋,便是一年半载。)阖上那本书说:“好,看完了!”实在令人觉得“有够无力”。
幸好你接下来又写道:“……但齐萱的书却让我浑沌的大脑及眼睛为之一亮!
嘿!这家伙的文笔不仅好,而且文章内容一气呵成、非常流畅。更特别的是,书中不是一成不变的爱情故事。有作者对台港在政治、社会、人文各方面的关怀及期望。”
每次听到类似的看法,我总要兴奋上老半天,然后告诉自己: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就好。
但坦白说,我也曾有过多次困扰、沮丧及低潮的时候,甚至曾有一度,我都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让“齐萱”消失了?
那是在我写完“风影海”以后,它们像一座小山丘,盘踞在我面前的稿纸上,让我欣喜、也今我苦恼,因为我发现自己觉得满意了:能够写出“风影海”,在艺文小说的领域中,我已没有遗憾。
我居然觉得“满意”,居然认为已经“没有遗憾”,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你当可以想见那是多么“恐怖”的经验?!如果我任由自己一径沉溺在“风影海”中,那就真的可以不要写了;因为我会自限脚步,会拿不出更新的东西来,甚至会停止努力,而若果真如此,那我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还要继续面对所有长久以来,一直默默支持我的朋友。
所幸这段时间有许多朋友(当然,包括你在内。)一再给予我鼓励,你们或许并不了解、也不曾想过我所遇到的瓶颈,可是若没有大家的支持,我想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摆脱自找的压力。
关于这一点,可又让你说中了,你说:“我想作者该都是有些孤单的,每本书的努力后,总会希望有点鼓励或指教。如果读者们没有回响,那么作者们便好似失去了原动力……”
在那段急着把“风影海”掏掉的日子里,电视上正播出大陆制作的“三国演义”。
啊!该怎么说看后的感觉呢?《三国演义》的精装本,我国中就买了,可是一直摆在书柜里,翻都没翻过,但在看电视剧的同时,我却特地拿出来对照着看,然后我发现有新的悸动在我心中翻腾,有新的故事在我脑中盘旋,有新的人物在我笔尖要求着:“写我!写我!”
原来,三国演义是这么好看的一部小说,三国是那么精采的一个时代!
然后我便一头栽入了历史书籍中,文化中心里所有有关三国的书,几乎都被我翻遍了,甚至到开始动笔的前一天,我都还在图书馆的资料室里翻寻三国时的地图,拜托馆员给我更详细一点的资料。
在一片书海中,给了我最深刻的印象,是黎东方先生在他所着《细说三国》上集中的一段话,大意是说各朝演义的作者,与今日很多历史小说的作家,以及电视连续剧的编导,十之八九都喜欢添补历史、歪曲历史,好象有了“文艺”两字护身,就有了厚诬古人与欺骗今人的特权;他还说:“古人已死,无法抗议;
今人被骗,后患无穷。”
我完全同意黎先生的看法,因为在赞叹《三国演义》的同时,我也不得不说我们实在被罗贯中先生的生花妙笔给“骗”惨了。怎么说呢?举几个简单的例子给你听好了;比如说曹操既有文采、又具远见、雄才大略并求才若渴,绝非只是一介奸雄而已。
比如说赤壁一役,刘备的功绩应该只在于派出诸葛亮为代表,说动了孙权,使得孙权决心派兵,与刘备共同抵抗曹操。
比如说诸葛亮不曾用计三气周瑜,因而把他给活活气死,诸葛亮并非那种会在大敌当前时,还暗中谋害友军将帅的阴险小人。
比如说周瑜也不曾存有暗害诸葛亮之意,周瑜为人光明磊落、坦诚待人,而且十分爱才,怎么会容纳不了一个小他七岁,而且当时还毫无地位的诸葛亮?
说到这,我就不能不顺便一提,民间戏曲所带给大众另外一个普遍错误的观念了,那便是在赤壁之战时,周瑜时年三十四(虚岁),而诸葛亮也不过是一个虚岁才二十七的青年,但在一般戏曲中,我们却老是看到一位白面周郎,和一位老生诸葛亮,诸葛亮真的是老的冤枉!而周瑜也秀气的莫名其妙!
你瞧!你所熟悉的那个乐在搜集资料中的齐萱又回来了,虽然为了增加小说的趣味性,与不可避免的作者主观意识,在这一套书中,你还是会看到虚构的小说主角,和历史人物虚虚实实的交错;也还是会看到《三国演义》一书中,某些熟悉的虚构或不实的情节(如貂蝉的美人计);更避免不了从中看出齐萱较为偏爱三国中的哪一国,以及哪一位英雄人物。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只是一套以爱情为主的艺文小说,就像在看过《但求魂梦与君同》与《相逢疑似在梦中》后,你一定也不会以为历史上真有个革命烈士叫关浩,还有国父真认识咱们的贝勒爷载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