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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语柔情问潭心 page 10 作者:齐萱

  反倒是迎桐目送丈夫的贴身侍童被自己的嬷嬷硬生生拖走的模样好玩,不禁笑了出来,还仰首问丈夫说:“沉潭,我们留贾仁下来用餐可好?”

  他们根本已经走远了,但夏侯猛仍然立刻一口回绝:“不好,今晚我连侍女都不想留,只想与你单独用餐。”

  “为什么?”迎桐有些诧异,又难掩娇羞的问道。

  为什么?

  夏侯猛揽紧了她,在心底说:为什么?我能够告诉你是因为我越来越受你吸引吗?

  当然不行。

  然而实情确是如此,在相处的两个多月当中,迎桐的确已如滴水穿石般的“渗”进他的心中,要不想她、不念她、不来看她,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每次听王明提起“森议郎”又对迎桐做了关于军防方面的什么提议,夏侯猛便发现自己妒火中烧,简直……恐怖!

  不,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他必须尽快“得到”桑迎桐,尽快为母亲平冤反正,尽快结束掉这一切,尽快回到他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只要自己略施小计,想赢得桑迎桐的芳心,应非难事:当年母亲所付出的真情、所掏出的诚心,今日都要桑迎桐一一代她父亲还回来!

  “因为我饿坏了,怕吃相不好看,传出去让人笑话。”他嘴里说的是一回事,炽热的凝视说的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胡闹了,”迎桐抽出身道:“还是先过来看看你喜不喜欢这件紫貂吧。”

  夏侯猛微笑着跟上,接过她递来的披肩,甫一触及便赞道:“绒手细软轻灵,毛峰柔润光泽,针毛长短适宜,而且皮板结实,穿来一定温暖。”

  “不只如此,往后你披上它,就算下雪落雨,也都不会打湿,我也不必再……”迎桐并没有尽吐心意,反而转个话题说:“啊,刚好。”

  夏侯猛却显然并不关心长短宽窄是否合宜,反而急着再将她拥回怀中。“你也不必再怎么样?”

  迎桐顺势倚上他宽阔的胸膛,温驯的应道:“我也不必再挂心了。”

  “只有挂心?”他温热的双唇悄悄落至她的发际。

  “还会心疼呢。”既然有心经营这段婚姻,迎桐便不再畏怯,更不觉得让他得意有什么不对,他们是夫妻嘛,不是吗?况且夏侯猛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已够让她明白他其实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虽然对于身世,对于背景,他愿意谈的皆不多,然而身处乱世之中,谁没有一些不愿重提的恸心往事呢?或许连他先前所表现的粗俗模样,也都是为了保护自身,才架构出来的心防。

  有了这番体认以后,迎桐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也最需要做的,便是提供他一个最温暖安全的所在,一个最细腻温存的怀抱,他已帮了自己这么多,她又何必吝惜于回报等量的关怀?毕竟到头来他努力半天所能拥有的,或许也仅是自己这个小妻子而已。

  “沉潭?”她刚想开口再对他多说些体己的话,忽然觉得他的身子有些沉重。“噢,抱歉,”夏侯猛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温柔相待,人一怔仲,身子竟然就往她倚了过去。“今日在灌溉渠道的源头站太久了,双脚竟有些不听使唤。”

  “哎呀,那你还不快坐下,”迎桐说着已扶他到自己温软的床炕上坐下,再挨到他腿边,捏起拳头,轻轻为他搥打起来。“会不会太轻?还是太重?要不要我让他们打盆热水进来?还是先喝杯参茶?”

  “不,”夏侯猛彷佛怕惊扰这首度弥漫的一室旖旎般,连声音都变得异常低沉。“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沉潭——”迎桐澴来不及说些什么,人已被他拉上炕去,再迅速将她罩在身下,双唇更是已迫不及待的吻上她娇艳甜蜜的红唇。

  在他们忙着以交缠的唇舌诉说着言语无法表达,或不愿讲明的眷恋心情时,那件珍贵的紫貂披肩已然轻轻滑落,不过正沉浸在浓情密意当中的迎桐与夏侯猛,此刻大概也不晓得“冷”为何物了吧?

  ※  ※  ※

  “少夫人!”拉开门,看清叩门的人是谁以后,小霜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反手再将门关上。

  “贾仁,怎么你没有自昨日起便随少爷外出巡视林场?”迎桐已经缓缓走进打从丈夫进驻之后,她就没有再来过的“飞阁”。

  “他……呃……他说他去的地方,不方便我跟。”小霜实话实说,为免露出马脚,赶紧转问:“对了,少夫人,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沈潭胡涂,昨儿个清晨临出门前,竟还是忘了把紫貂披肩带走,所以特地为他送过来。”

  同一件事在两个女人心中,立即激起不同的反应。

  前天夜里虽是成亲以后,夏侯猛首度留宿于遥殿的一晚,但因为心情放松的关系,所以连日来因监督水利工程、疲惫不堪的夏侯猛,最后便在妻子一双既能劝菜、又能按摩的巧手照拂下,提早进入了梦乡。尽管他们至今犹是挂名夫妻,但是那一夜的温馨情怀,已给了迎桐无比的信心和希望。

  举办比武招亲的人是她,选择了夏侯猛的人也是她,而且在后来为他可能出外寻花问柳而懊恼痛苦的日子里,迎桐也发现到其实从头到尾,她始终真心憧憬的人,不过都只是一贯冷静的夏侯猛而已。

  他果然人如其字,有如一泓沉潭,就怕自己会越来越沉溺于其中,直至无法自拔。

  不过就算无力自拔又如何呢?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呀!就算开头并不如她以前预期的美好,但渐入佳境岂非更好?

  相对于迎桐的心满意足,小霜心底的苦涩痛楚可就正好相反了。

  夏侯猛前天夜里首度未归一事,已经够令她寝食难安,昨天一早回到飞阁,竟连衣服都不再让她为他更换的举动,更加教她狐疑与气苦。

  难道说,他们真的已……不!

  夏侯猛是她自小憧憬的男子,义母临终前的交托,他不是也都答应了?此次的“元菟事件”,不过是一时的权宜,她怎能将长久以来所企盼的位置拱手让与桑迎桐?

  不!说什么她也无法允许、无法容忍这种事!

  但桑迎桐温婉可人、善良体贴又活泼开朗,却是连她也无法反驳的事实,虽然夏侯猛声称他只是累极而眠,因此没有回飞阁来的说法,她仍愿意相信,但这份承诺还能维持多久?

  毕竟桑迎桐的美好,是甚至连她这个“头号情敌”都会想要接近、更加明确的威胁!

  不行,如果这件事沉潭下不了手,那干脆就由她来帮他完成,不仅是为了对她恩同再造的义母,为了背负母亲遗命的夏侯猛,更为了一心要成为镇潭将军夫人的自己!“大概是因为这种皮裘少爷家中已有太多,所以他才会视若无睹吧。”小霜的语气开始变得不怀好意。

  “对了,贾仁,”但迎桐却不以为忤,反倒趁机打听起丈夫的事情来。“我听说你跟在少爷身边有好一段时日了,那你对他应该是非常了解的,是不是?”

  “是呀。”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他家中的事呢?比如说他家住哪里?来自何方?

  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有那么一剎那,小霜真想将所有的事情一古脑儿的全对她说个够,可是一想到夏侯猛的脾气,又顾及事态严重,只好把已到嘴边的话,再全数给咽了回去。

  “少夫人不知道吗?我原本以为夫妻相亲,少爷对你应该会什么都不隐瞒才对。”

  突然被反将一军,迎桐不禁困窘难当,一张粉脸立刻涨得通红,小霜看了心下得意,随即再生一计。

  “大概是因为他刚接下元菟郡太守的重任,心思全摆在郡内的建设和褔扯上,所以才会暂时疏忽了这些小节吧,不过没关系,等过一段时日,待少爷不再那么忙时,一定会把‘什么事情’都说给你听。”

  迎桐不明就里,还当成贾仁是在为她解围,立时感动得谢了一声。“我想也是如此,那这件紫貂披肩就交给你了,我听他们说沉潭大约还要再三日才会回来。”

  “是啊,这次的事情是比较庥烦,”看来连何时回来,潭哥都没有亲口对她说,小霜心情越好,想要作弄她一下的念头也就越强。“不过少夫人既然都亲自来了,我看披肩还是由你亲自送到他房里去比较好。”

  “你说的是,毕竟是服侍他惯了的人,贾仁,看来我往后还有许多事要靠你指点呢。”

  “义不容辞。”小霜咪咪笑道,心里却说:只怕你已没有那个机会。“对了,我正好有事在忙,待会儿还要赶去马厩看一匹待产的母马,少夫人你——”不待她说完,迎桐便接了下去。“这里我熟得很,自己上去没问题,你忙你的去吧。”

  “是,那我就不招呼你了。”

  等她一上楼,小霜便往窗边的矮榻上一卧,好整以暇的等起来,她相信花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桑迎桐冲下楼来。

  结果时间被她料对,但走下来的,却并非一个六神无主的桑迎桐,若说她有任何迥异于方才上楼时的模样,也只是脸色略微苍白而已。

  “贾仁。”她甚至还能力持平静的喊道。

  “小的在,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家少爷现在林场何处,你可知道?”

  “你是要我去找他回来吗?”

  “不,我亲自去找。”

  “你!”

  “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迎桐露出难得一见的严厉表情逼问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到林场去?”

  “他……他确实是到林场去了,只不过……”小霜的嗫嚅不全是因为迎桐异常的神态,还因为她现在的模样触动了自己心中深藏已久的一个遥远记忆,只是——。

  “贾仁!”迎桐已提高了音量,给结实实的表达出她的不满。

  “他到林场温泉找菇娘去了。”

  “你说什么?”迎桐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我说他到林场的‘汤岗子’找菇娘去了。”这个女人不是她和潭哥的索债对象吗?对她何必心软?可是见她面对真实答案的摇摇欲坠,自己又分明心生不忍,桑迎桐便是凭这股天生的魅力,令潭哥在应该出手时,几度里足不前的吗?

  迎桐的身子是曾剧烈摇晃了一下,但她很快的便恢复镇静,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该在一个下人面前失态。

  “贾仁,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少夫人请吩咐。”

  “明天午时以前,我若没有要人过来阻止,你就放一把火,帮我把这已遭污秽的飞阁给烧了!”

  那果决的姿态、俐落的口气实在像透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小霜这一发愣,再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迎桐的身影。

  ※  ※  ※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汤岗子”的名气远播,迎桐却是听过的,以前三位兄长也曾多次邀父亲同往,说唯有到那里去,才能彻底放松,热并乐个够。

  迎桐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在心底骂道:夏侯猛,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说好的条件,她不是都乖乖照做了吗?甚至还想推翻自己的原议,提早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而他的表现也曾一度让她以为与他做对神仙眷侣绝非奢想,也绝对不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期盼而已,想不到!

  正处于盛怒中的迎桐已经来不及分析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愤、这么不甘又这么冲动了,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炽烧着,就快将她的心烧成一个灰黑的空洞。

  “汤岗子”其实是座温泉,本地人习惯称温泉为“汤”,加上泉水是从地下花岗岩石缝中涌出,所以素来便有“汤岗子”之称。迎桐特地选在温泉的好几丈前下马,步行过去,并要前头看管的人都不准出声,直达夏侯猛所在内室的外头。

  “太守,肩膀要再放松一点,是了,来,再放松一点。”

  好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夏侯猛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太守,我看过的男人多不胜数,可数你的体格最棒,这全身上下精壮结实,连一吋赘肉也没有,肩宽胸阔、背挺腰窄,双腿又百又长,推拿起来光滑顺畅,痛快极了。”

  “菇娘,被你这么一称赞,我还真有点飘飘然起来,觉得轻松不少。”

  没错,迎桐心中的怒火更炽三分,果然是夏侯猛的声音。

  “要不要起来了?太守。”

  “你累啦?”

  “怎么会,”那个姑娘立刻娇嚷道:“能陪太守你消磨时光,别说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是十天、半个月的,我也绝对不会累。”

  听到这里,迎桐终于觉得已超过自己所能忍耐的限度,立刻抬起脚,用她的小蛮靴踢开雕花木门,冷冷的说:“你不会累,我听得可累得很,请你马上给我滚出——”

  “迎桐!”是夏侯猛既惊且喜的叫声。

  “哎哟哟,这是谁家姑娘,如此泼辣,难道不晓得太守疲累,正在里头坐汤吗?”

  让迎桐的咒骂戛然而止的,却并非丈夫的叫声,而是连连大呼小叫的“她”或“他”?!

  “菇娘,见过夫人,”夏侯猛似乎已从她愕然的脸色猜出些许端倪来,因此原本直起的身子,便再缓缓落回圆形的浴池中。“太守夫人。”“原来是夫人呀!”蹲跪在池边的那个人马上起身揖道:“菇娘见过夫人。”

  “你……你就是……姑娘?”

  “他单名一个‘菇’字,香茹的菇,今年刚好满五十,所以坚持要我们称他为菇娘,菇娘以前是宫里的内侍。”夏侯猛继续介绍道。

  原来是个太监!难怪模样会似男似女,声音会如阴如阳;近三十年来,朝中天子迭换,外戚、宦官之间的争权夺利不断,能够像眼前这位“前内侍”告老退隐者,还真不多见,自己应该要为他感到庆幸才对。

  念头这么一转,迎桐便立即意识到自己之前行为的唐突与孟浪,双颊且跟着火辣辣的滚烫起来。

  “夫人,”菇娘见她面如火炙,赶紧关怀有加的问道:“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我们这穴里的温度太高了?万一你待会儿热昏了,那可不成,不如我出去叫他们帮你准备——”

  “菇娘,我想迎桐没事,她只是不习惯在我与她袒裎相对时,旁边还多个人在。”

  “哎哟,瞧你这张小嘴坏的,”菇娘特有的笑声,让人直要生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小俩口本来就该如此甜甜蜜蜜才好;”他一边收拾自身的来西,一边往外走说:“那么夫人,接下来的推拿和按摩我就全交给你了,晚膳我会差人晚一些再送进来。”

  “唉,菇娘,你别听沉潭他瞎说,你别走哇,我——”

  真是百口莫辩,菇娘早带上门走远了,迎桐转身正要改对夏侯猛娇嗔两句,冷不防却迎上他带笑的凝视,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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