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会帮他讲话。”
崇雨笑了,事实上,从进来到现在,她脸上的笑靥就一直都在,彷如一朵盛开的花般娇艳迷人,而咏浦自然晓得她快乐的泉源从何而来。
“先告诉我,怎么有空回来?”
“我本来就预计在一年半内拿到硕士学位,所以寒暑假都不得空,倒是这几天因为一个教授调课的关系,让我平白多出一周的假期来,加上前后周末,算算已有十一天,我觉得时间够,又有回来的心情,就飞回来。”
“一年多不见,你更漂亮了,难怪咏炫他三天两头的,就算前后加起来只有五、六天的假,也要飞过去看你,他常搭的那家航空公司,真该颁个在最短的时间内,累积最多哩程数的奖给他才对。”
表面上听来,咏浦似乎一直在糗他大哥,但崇雨听了却只有满心的欢喜,那欢喜且一路蔓延至她温柔的眼神与微笑的唇角。
“你跟哥哥真的尽弃前嫌了,是不是?”
“都要谢谢你。”咏浦由衷的说。
祟雨摇了摇头。“就因为只是误会,所以才解得开呀,你以为“爱情”真的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我可不这么想,至少没有用“我的爱情”改造咏炫的企图。”
对于咏炫和崇雨之间那种互信互赖又互谅的爱情,其实也一直都很欣赏及羡慕的咏浦突然冒出一句:“真该让秀敏见见你的。”
“詹秀敏?”咏浦相信无话不谈的咏炫和崇雨,应该已经分享这件和他们有间接关连的事,果然接下去崇雨便关切道:“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只是两人到现在都还没直接联络或碰面而已。
“那你的秘书……?”
“雁田似乎挺喜欢德国的环境,自动要求再留三个月。”
“你没有问他他们目前发展如何?”
“嘿,积习难改喔。”咏浦取笑她,指的是她辞掉杂志社记者的工作已经一年多了,却仍不改其喜欢追根究柢的习性。
“不然“惯性”一词从何而来?”崇雨坦承不讳,一副“我还在等答案”的姿态。
“不,我没有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照实说因为对他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事,已不再是秀敏那恐怕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三角恋情,而是他与艾葭间的冷战吗?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吧。”最后他只给了这个不像答案的答案。
“那么,”崇雨马上连人带语的逼近过来。“你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事?什么人?”
“我——”
咏浦话还没有说完,两杯咖啡已上了桌。
“好美的咖啡!”崇雨率先赞叹。“是你做的?谢谢。”
马平微微躬身应道:“谢谢你的称赞,但这两杯咖啡不是我做的,我才没这个本事。”
放在他们面前,是两杯用一式一样杯组盛装的咖啡,在上层的雪白鲜奶油中,悬浮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红白相映,看来格外鲜明动人。
“我可以见一下“作者”吗?这杯咖啡美得像一首诗,称做它之人为诗人,应该不为过。”
马平却答非所问。“这咖啡的名字叫做“玫瑰浪漫曲”,除了炭烧浓咖啡外,里头还放有一颗咖啡糖,并加了五、六滴的白兰地,浪漫醉人,最适合情人对饮;”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甘心就此打住,便再加上一句。“两位慢用,情人嘛,最好只有两位,是不是?”
“等一下,马平,”咏浦拦住他问:“你今晚怎么会过来?艾葭呢?做好了咖啡,她为什么不自己端出来?平常她不是最喜欢听人家赞美她的?”
“我来代班。”马平却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里平常只有他和艾葭两人,在他休息的周末两天,咏浦知道和她搭档的人,不是马平,就是他的女友阿咪,更常见的情况,是他们三人一起来,因为上白天班的司文周日休假,所以每逢星期天,艾葭就得一人独撑大局,从早忙到晚。
今晚既不是周六,也非周日,换句话说,马平会在这儿,代的当然不是他的,而是艾葭的班。
“艾葭人呢?她是不是人不舒服?”关切已全写在咏浦焦灼的脸上。“是不是上楼休息去了?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后来他才知道,艾葭一直住在“小角落”楼上,最初也就是乘这“地利之便”,才和店主成为合伙人。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马平一脸莫名,却令崇雨暗笑在心头,看来咏炫猜得没错,他这个弟弟还真的有坠入情网之象。
谁是那个幸运儿或……倒楣鬼呢?他口中追问着的那个人名?崇雨是愈听愈看愈有兴趣了。
“她刚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可是待会儿淋了雨,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我可就不晓得了。”
咏浦到现在也听出蹊跷来了。“马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不满?”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是!”但仍口出讥刺。“我哪敢对柳大哥你有什么不满,只要你别有事没事,突然激发艾葭的良心,让她发疯就好。”
“你可不可以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咏浦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快到极限。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十五啊,但那和艾葭突然请假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女狼人,得避开月圆之夜,更何况今晚是国历十五,而且还下着雨,根本见不到什么鬼月亮!”
“谁跟你讲那个,今天是十五,是你上回碰到艾葭,跟她讲了一大篇道理的夜市每月固定开市的另一个日子。”
他想起来了,两人冷战了半个月,这么算来,上回在夜市碰见摆摊的她,的确是初一的事。
“她没看见外头下着雨吗?这种天气,谁会出来摆摊子。”
“那你就错了,除非刮台风,否则那群为讨生活,到处流动的摊贩,是不会在乎这一点点雨的。”
“包括艾葭在内?”
“艾葭今天可没带东西去卖。”
“那她究竟去干什么?”
“去平复她的良心啊,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马平突然提高音量,近乎咆哮的说:“她说她骗了一个小男孩,虽然机会渺茫,但还是要过去等等看,希望能等到那个小男孩,这样她就能跟他解释清楚。”
对于马平如利箭般朝他直瞪过来的眼光,咏浦视同不见,只呆愣在原地想:是那个把死掉的电子宠物当成蝙蝠侠的小男孩!
原来艾葭把他的话全听进去了,所以今晚才会想去“赎罪”。
其实事情真有那么严重吗?应该没有,那个小孩若把宠物养死了,家中自有大人会指点他,他总会明白那是升天,而非变成神勇的蝙蝠侠。
就算他要坚持那样好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值得他为此就大训艾葭一顿,并害得她冒雨出外吗?万一——。
“崇雨,你坐一下,我找到艾葭后就回来,”再转头对马平说:“这是我的好朋友,麻烦你接待一下。”
“咏浦,你大哥他停好车就过来……”崇雨本想说到时大家再一起去。
“柳大哥,艾葭她稍后另外还有……”马平也想说不管碰不碰得到那个小男孩,艾葭八点半都得离开那里。但是夺门而出的咏浦,已经听不到他们无论有没有说完的话了。
第六章
“艾葭!”咏浦赶到时,只见她正好登上一辆红色保时捷。
“艾葭!秦艾葭,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你要到哪里去?我——”
“叔叔,”旁边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他的呼唤,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在叫谁?”
“刚刚上车去的那个该死的——咦,”咏浦认出他来。“小朋友,你真的来找她算帐了?”
“算什么帐?”
“你的鸡,”不对,这样说乱不文雅的。“你养的鸡,还是狗,或是恐龙,我也搞不清楚,总之它挂了以后,并不会——”
“变成蝙蝠侠。”小男孩接口道。
“你知道?”
“我知道啊,”他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轻松应答:“不过我们同学都觉得那个姊姊的讲法挺有创意的,其他人的死了也就死了,但我们的不会,不是很炫吗?今晚我就是特地过来跟她讲这件事的。”
看来是自己白操心,他们两人也白呕气了。
“是很炫,呃,那好,”咏浦这才想到更重要的一件事。“问题是现在我又该上哪儿找她去?”
小男孩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叔叔,你要找那个姊姊?”
“是啊,你知道她上哪里去了?她有告诉你吗?”
“她没告诉我,但我知道带她走的人是谁。”
“谁?”咏浦赶紧蹲下身来问他。
“詹宣哲,”他偏着头说:“至少听起来是这个音。”
秀敏的五哥詹先哲?那个自以为是潘安再世的……色狼!
“谢谢你了,小弟弟。”
在夜市入口找到机车后,咏浦立刻加足油门,往詹先哲的住处奔去。
这里詹秀敏带他来过,找起来并不困难,倒是想要拦住他往内走的钟点女佣弄得咏浦更加心急如焚。
“詹先生说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我今天也可以休息一次不必做,你……嘿!你到底是谁?不要进去,不能再进去了啊!”
“为什么不能?”
“因为里面……里面……”她往内室一瞥,更加不安的嗫嚅着。
“说呀,为什么?”
“因为先生刚刚带了个女的进去,而且吩咐不论我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进去,最好是马上离开,但我因为一个礼拜没来了,想说多少得整理一下,所以——”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咏浦挥挥手,继续往里头走。
“可是——”她还想要再阻止,却和咏浦两人同时听到自内室传来的一个声音。
“啊……真舒服……不要停下来,宝贝,对,就是那个地方,对,再……再用力一点……”
咏浦瞪大眼睛,钟点女佣则立时涨红了脸,讷讷的表示:“夭寿喔,原来是带回来做这种事,时候还这么早,我——”
“你可以走了。”咏浦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但詹先生他吩咐——”
“走、走、走,”咏浦索性掏出一张五百元钞票,塞进她手中说:“我就是詹先生找来一起玩的。”
“一起——!”欧巴桑的脸由红转白。“真的是夭寿、失德啦,你待会儿跟詹先生说,说……说我不做了,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看他长得斯斯文文,想不到会做出这种“夏夕夏正”的不见笑事来,我……”
好不容易她终于走了,咏浦立刻继续方才被中断的行动。
“把衣服换掉嘛,你这样不会冷吗?”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里头竟然有两个男人,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亮仁,你也一起来,刚开始虽然会有点痛,但做下去之后,就真的是遍体生热,畅快透顶,快,快来,我这位子让给你,或你们要另外找位子做也行,秦小姐,我看你就跟他们过——”
他们?里头除了艾葭一个女人以外,到底有多少男人啊!
咏浦终于忍不住抬起脚来,用力将门踢开,同时吼道:“詹先哲,你这个混蛋,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把艾葭怎么——”
“小咏?”秀敏先叫道。
“柳咏浦,真是稀客。”仅着一条宽幅短裤,趴在平台上的詹先哲则难掩惊讶的侧过头来看他。“欢迎、欢迎,不过你打招呼的方式好像有些奇怪?”
“你们……不是在……?”
“在按摩啊,”秀敏兴致勃勃的表示。“小咏,你要不要也试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我可以叫……”她看看双手仍按在哥哥背上的女郎,想想不妥,怎能叫他的女伴去帮咏浦服务,瞧她打从咏浦进来后,就像见了蜂蜜的苍蝇一样,紧盯住他不放,真的让她动手,她不马上跟着咏浦走掉才怪。
那可以请艾葭帮忙吗?好像也不妥,找她时就已经讲好她只需动口指导,毋须亲自动手的,现在又怎么好叫她破例?
自己来?她朝黄亮仁投去千娇百媚的一瞥,心想:不好吧,虽然我和咏浦之间没有任何私情,但是——。
“我来帮你服务好了,柳先生。”黄亮仁适时接口,且立刻摩拳擦掌起来,但那样子哪像是要帮他按摩,简直就像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似的。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观看的艾葭,这时才捉住空档说:“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想法。”
咏浦扭过头来望向她,可是艾葭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迳自往下说:“詹小姐,费用请照例汇进我的户头就好,另外你们下次再订婚时,是不是也要找我帮忙?”
“当然,”秀敏与亮仁异口同声,但这次秀敏却难得的让亮仁一个人继续说下去。“不过我们想省略掉上次因故中断的订婚礼,直接按照原定日期结婚。”
“敏敏,你——!”
秀敏当然知道咏浦此刻必无好话,所以赶紧先发制人说:“小咏,这次你可别再缺席啰,我等着你给我祝福呢。”
“难怪有人说去见女人时,别忘了带根鞭子,全是一批最高明的骗子。”他冲口而出。
而再也听不下去的艾葭,已经率先往外走。
等到咏浦追出来时,他的机车已经被艾葭给骑走了。“老天爷,”他仰起头来,凑巧淋上再度下起的第一滴雨。“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你说,你说呀!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秦艾葭,开门,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会走,你听见了没有?开门,你快点开门。”
“小角落”的铁门虽已拉下,但咏浦依旧看得到自底下细缝透出的光线,积压了半个月的气,再加上今晚东奔西跑的怒火,终于让他整个爆发开来。
“本店只营业到十二点,想要光顾的话,明日请早,谢谢。”她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而且,她果然还没睡、还没上楼。
“我不是客人,我现在就要进去,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你的车在外头,钥匙在安全帽里头,把它戴上你那颗笨头后,赶快给我消失吧!”
“你说……”咏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大脑,晓不晓得他为她担足心事啊?不但不感激他,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还恩将仇报,把他的机车骑走,害得他花了将近一个半钟头的时间走回来。“你在发什么疯啊?”
“是你神智不清,还说我在发疯?鸭先生,詹秀敏的事情显然已经告一段落,我看你也不必再来打工了,免得把我这里当成交易的场所,弄脏了“小角落”。”
“什么?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慈善单位,不谈交易了?你这里本来就是交易的场所,我不在这里做生意,要做什么?你不是很爱钱吗?请问你不卖东西,钱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