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从容地向身旁一免冠束譬,身穿短袍的武士使一眼色。
那人霍然下跪,头俯地大声道:"公主,您误会了,这婢女因为对皇上无礼,惊扰了圣驾,当时臣以为她是寻常女子,才下令斩杀。"贴着地,他忐忑偷觑秦皇的反应,待察觉察皇目光仍旧严酷时,他马上又说:"其实当时皇上也曾阻止臣,只是为时已晚,臣知道自己罪无可恕,请公主降罪。"他知道儿向来仁慈,才敢这么说。
没料到,话刚说完,秦皇就下令, "既知罪无可恕,立即推出去斩首,以敬效尤。"他阴鸷地睨了霍戌一眼。
儿怔住了,甚至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下意识捉住霍戌,就像溺水的人紧捉住救命的浮木般,
在这一刹那,向来慈爱的父皇竟让她觉得好陌生。
"父皇,可他也罪不至死啊!"真正让儿震惊的是,父皇在下令斩杀时,这等生死大事在他口中竟是这般容易。
霍戌却是了然于心,箭翎上的装饰羽毛,分明是秦皇御用之物。
看来,秦皇"以敬效尤"的真正目标是他。
"儿,谁叫他让父皇的儿伤心至此?何况他自己也说罪无可赦的,不是吗?"饶是这么说,在这一瞬间,秦皇慈爱的口气却让儿不寒而栗。
未几,秦皇的目光对准霍戌道:"你说是不是?朕的爱将。"脸上虽然带笑,却是笑得人心中发寒。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当她眼角余光瞥见倒卧在血泊中的小青时,两人过去相处的点滴让她痛人心扉,情难自禁。
"小青,是儿对不起你……是儿对不起,来世就算儿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你的恩情于万一。"
见她情况不对,霍戌惊道,"儿,你怎么了?"
"儿?"秦皇一听,阴鸷的寒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朕就知道霍将军果非池中之物,如今和儿的关系不仅非比寻常,可以直呼儿的名字,甚至还带着儿私自出宫,将来只怕儿的心目中再无她亲爱的父皇,只剩霍将军一人。"
"不!父皇,在儿的心中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父皇的地位的,可是……可是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儿情绪激动,难以自己,突然,她整个人失去了力量,眼一闭,竟晕厥过去。
"儿、儿……"冷不防,霍戌却被秦皇下令拿下,候命等待接替儿的女官不禁悄声提醒霍戌。
"霍将军,皇上正在看着你。"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霍戌敛神,谨慎将儿交给前来的女官,然后从容就擒。
秦皇两眼精光一射,"霍戌,这下没有了儿,朕看你还认不认罪?"
霍戌不卑不亢,一派从容,"启禀皇上,臣知道自己有负皇上的期望,可是臣还是要说,臣对公主是一片真心,皇皇上能高抬贵手,成全臣及公主。"
秦皇怒喝,"好个霍戌,面对朕,竟敢口出狂言!"
"启禀皇上,这不是狂言,而是臣的肺腑之言。"
迎上秦皇摄人心魄的目光,霍戌毫不畏惧。
秦皇更加怒不可抑,"混账!朕如此相信你,将儿交给你,是要你善尽保护之责,可你竟然妄想将守护朕大秦国千秋万载的天女儿带走,胆大妄为已属滔天之罪,如今还不认错,更是罪该万死,来人!将霍戌推下,就地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他绝不容许有人当面顶撞。
"皇上,就算您将臣五马分尸,臣还是要说,自古上天有好生之德,如要保我大秦国千秋万载之功业,靠的绝不会是儿,应是皇上的仁慈之心。"
额上青筋不断浮现,秦皇双眼一眯,随即冷笑道:"好,就让朕的所有子民看看,你所说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来人,先把霍戌押回宫,朕要所有的臣民都来观看、鉴定霍将军所说的一切。"话一说完,他仰天大笑。
霍戌却这将这一切放在眼中,他的目光注视着远方,想象着儿醒来之后,她所面对的打击,以及日后她必须独立面对的一切。
儿……
一想起,他的心就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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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着无尽的泪水,儿在极度的悲伤中睁开眼。
看到眼前的床榻、纱帘,闺房中的一切,儿忙起身呼唤:"小青、小青……幸好一切都是梦、都是梦,你快来!快让儿看看。"
以为小青会像过去一样,娇呼着: "唉唉唉,公主,您怎么又自己起来了,说好要等奴婢来的。"
不料,眼前出现的不是小青,也不是小莲,更不是她身边常出现的侍女,陌生的面孔漾着异常恭谨的笑。
"公主,您起身了,让奴婢们为您梳妆打扮好吗?"
说完,不待儿开口吩咐,一个又一个的婢女垂眉低首,手捧银盆、手巾、梳妆盒等井然有序罗列在面前。
她顿时愣住,这……难道她还在梦中?
"公主,请过来这里好吗?"
儿的心开始剧烈颤抖着, "……小青呢?小青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仍是一派的恭谨、守礼,她们始终低首,也或许是心虚,谁也不敢抬头注视儿。渐渐省悟的一切,让她一步步踉跄后退,溃决的泪水顿时从她眼中涌出。原来所有让她心痛的事的的确确发生过,只是她不相信,硬逼自己将它当作是梦。
梦醒,所有的所有就会恢复原状,就会还原成它原来的模样。
儿的泪掉得更凶了。
"公主,是不是奴婢们哪里做错了?请公主原谅、请公主原谅。"所有婢女全都惶恐非常,纷纷跪地求饶,仿佛她们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然而,她们真的有吗?这让儿更是难受。
"公主……"
好不容易,儿终于能控制遗决的情绪,再度启口。
"那小莲人呢?她们呢?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心中一丝不祥,可她还是愿意怀抱着一丝希望。
所有的人一听,莫不低垂眉目,不发一语。
悲痛的泪水再度从儿已失去血色的双颊落下。
小青……小莲……想起往日的晏笑,她情何以堪?
"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小青她们可是陪着儿一起长大的,您为什么要这么做?霍大哥……"忽然,她想起霍戌,深深的恐惧顿时如烈焰烫灼着她。
儿不顾一切欲冲出房门。"我要见父皇,我要去见父皇!"
"公主、公主。"所有的人全挡在她面前,跪地哭泣。
"为什么?难道我现在连父皇都不能见吗?还是……还是霍大哥已经……"儿不觉深吸口气,惟恐自己撑不住。
她们还是摇头、流泪,可就是没人回答。
"不,我要你们说话,儿要你们开口说话,否则……否则……儿将会不顾一切冲出门,到时……到时就没人为难得了儿了。"突然,儿双膝一跪。
"就当儿求求你们了。"
"公主,您还不如让奴婢们死了算了。"她们也全慌了。
"您还是看开点,不要说您去于事无补,奴婢们会因此被罚,霍将军也早已被制成人俑了。"情况紧急,有人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儿的心如坠入万年冰窟。
"没有……没、没有。"年轻婢女显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张脸异常惨白。
儿再也理会不了那么多,急急捉住那婢女,"告诉我,什么人俑?什么人俑?"她不能相信她脑中所浮
现的光景。
"启禀公主!能永生永世守护着皇上,这该是多大的荣耀,所以霍将军能成为人俑,这可是皇上对霍将军最大的恩典哪!"就在一片嘤嘤哭泣声中,丝毫无半点情感的声音冷不防从儿的背后传来。
儿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每回父皇来时,寸步不离父皇的赵高。
她的心紧紧拧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高先从容扶起儿,然后简单行丁个礼,微笑说:"公主,该这样说吧!眼下的情形,相信您略知一二,只要您一踏出宫,她们这些人就会因怠忽值守而被赐死,就像之前的奴婶们一样,所以该怎么做,就看您了。"他拿着一只白帕沾沾唇边。
"公主您一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公主实在是太重要了,只要有您,就能永保我们大秦国以及皇上永垂不朽,所以,您该在乎的是皇上、是我们大秦国,而不是区区的霜戌。"说完,他甚且不屑地看着那些匍匐在地惊恐啜泣的婢女。
儿简直无法相信此刻她所听到的。
"就因为如此,小青、小莲她们死不足惜,还有霍大哥就该……就该!"她说不下去了,受伤的心已然彻底粉碎。
"那你来这做什么?"缓缓阖上已经干涸的双眼,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赵高一笑。"唉,皇上就是担心这群奴婢伺候不了公主,定要赵高前来看看,果然,唉!如果不是我,只怕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又要同赴黄泉了。"
"这么说来,父皇是要你来监视儿。"多年的父女之情就此烟消?就此云散?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超高忙挥手道:"公主这么说真是折煞赵高,是皇上信任赵高--"他正自得意,却惊觉儿的一双眼正瞅着他,让他不自觉地噤口。
儿决定亲自去面对这一切。"既然这样,儿要你答应我,务必要保住这里每一个人的性命。"
此刻她看起来异常冷静,纯真无瑕的脸庞淡淡地笼罩着一层光晕,看得赵高不禁呆住,下意识伸手抹拭着脸,以为自己眼花了。
"为……什么?"不知为何,赵高的一颗心竟突然乱跳。从前见她,虽觉可人,但从不认为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小女孩,真是什么上天所派之天女,如今,却异样地升起这样的念头。
"没有为什么,只是儿知道父皇既然如此信任你,你就一定有办法做到,是不?"她的目光,让赵高忙点头答应。
儿一看,唇边微微绽起一丝凄楚的笑,她知道,这是她最后所能做的惟一一件事,接下来!就是她得去面对那残酷事实的时候了。
"霍大哥生,儿生;霍大哥死,儿亦当不会苟活。"
霍大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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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死后,秦皇虽极力维持大秦国永垂不朽的帝业,可是在民间,已经开始流传各种耳语,到了西元前二一一年,不幸的事开始陆续现出征兆,首先是东郡内,也就是现在河南省境内的一个村庄,竟然由天飞落一块陨石,上面铭刻着"始皇帝死而地分"。
同年秋天,又出现一个传说是华山山神化身的神秘人物,留下了"今年祖龙死"的预言后,随即失去踪迹。
果然,隔年,也就是西元前二一0年,秦皇就在邯郸往北约一百多公里处的地方,咽下他最后一口气。
第八章
时间就像巨大的洪流,在那一瞬间,将两人的意识同时拉扯回现代,一睁开眼,儿的泪早已沾满衣襟,而原仲珩灼然的双眼中亦闪着泪光。曾经发生过的事,虽然已经消逝在时间的洪流中,但在他们心里,却是那么鲜明,仿佛是昨日之事。
霍戌为了儿所做的牺牲,儿怎能不悲痛?
但对霍戌,也就是现在的原仲珩来说,知道了儿对他的付出之后,又焉能不心痛。
"霍大哥生,儿生;霍大哥死,儿、亦当不会苟活。"
深深的情,早在两干多年前就将两人的命紧紧系在一块;但今世呢?
他霍戌早已转世为原仲珩,而儿呢?
当日的情形,他现在知道了,可是之后呢?为什么他可以转世成为原仲珩,儿却是这番模样!
"是不是?是不是秦皇还对你做了什么?"
"秦皇……"儿顿时又滑下两行清泪,看得原仲珩心惊不已。
秦皇的暴虐可说是史上有名,难道身为他的亲生女儿,儿也无法逃过他的酷刑,所以今日才会成为这副模样? 、
"儿,告诉我,秦皇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儿又垂下泪,半晌才摇头说:"霍大哥,你知不知道儿的心好痛?父皇再不对,可他终究是儿的父亲,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总爱吊在父皇的手臂上玩耍,父皇虽然老是说我没有当公主的样子,可每次还是笑着伸出手,但现在……现在……都变了……"
原来他是想错了,原仲珩不禁松了口气。
"我宁愿父皇只是平凡老百姓,不知该有多好!"
对许多人来说,秦皇是个残酷出名的暴君,但对儿而言,却是有着无法磨灭的父女之情。
原仲珩不禁安慰,"其实到现在,很多人对秦皇的评价也开始有了转变,认为他很多政策对后世有很正面的影响。"
他说来平淡,却让儿感动万分。
"霍大哥,你不要再安慰我了,你难道忘了你的遭遇吗?"
他怎么会忘呢?虽然经过数千年,可是当日跳下炙热熔岩,活生生被制成人俑的痛苦,烙印在他心田。
"可是都过去了,不是吗?儿,人应该往前看。"
"往前看?霍大哥,你既然知道人应该往前看,那么你就听儿一次,今世你既然再生为人,就该好好把握机会,过你应该过的人生,把过去所发生的事、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好吗?"
霍戌为了她,牺牲已够多了,她绝不能让他再为了她遭到任何伤害。
"儿,你既然口口声声叫我霍大哥,那么,就不管我前世是霍戌,或是今生是原仲珩,我就永远都是你的霍大哥。"
眼看他如此坚定,一时激动,儿不禁脱口喊道:"可是儿不能让你再为儿做任何牺牲啊!父皇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不仅封了我的灵会之服,还对你……还对你……"话说到这,儿忍不住掩面哭泣。
"我不在乎!生死之事,以前的我不在乎,现在的我依然如故,何况,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儿猛摇头落下泪。
"你知道父皇对你有多恨吗?若不是封住我的失落,儿不会觉醒。可儿使尽了方法,所知仍有限,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现身在这,尽管知道你被永生永世施以咒法,却毫无办法……"
"封住你的?你的意思是,那块玉关系着你现身与否的关键?"
"儿不知道,只知道那深深关系着我。我想尽快找到,想法子了解所有的事,那么,也才有机会解开霍大哥身上的法术,那才是儿所关心、所在意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