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前二一八年,正值秦始皇完成统一中国大业的第四年。
"我爱她。是的,陛下,不论您要我说多少次,作各种抉择,我只有一句话,我--霍戌,这辈子,这一生!都只爱公主一个人。"
"当真?"秦皇大吼一声。
霍戌挺直脊梁,毫无畏惧地看着那一鼎正烧得炙热的滚滚岩浆,可反射在他眼中的,他看到的是儿那含羞带怯的娇美笑靥,英气勃发的脸庞上不禁浮出一抹笑。
"你不要以为你曾是朕的爱将,朕就会对你宽容,或是妄想儿能改变朕的决定。"秦皇眼神阴鸷而残酷地盯着他。
霍戌一怔,随即单膝跪了下来。
秦皇大笑。"哈哈……怎么?你决定改变主意了,继续当朕的爱将?朕说过,以你的才能,将来你的成就绝不会在蒙大将军之下,届时,你喜欢哪一家的姑娘,甚至是朕其他的女儿,但儿除外,只要你开口,朕非但不会反对,还会赐予你大批贺礼。"
霍戌悍然摇头。
"不是?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皇大喝,甚至气得浑身颤抖。他已经这么宽容,这霍戌竟然还不知道好歹,若换作别人,他早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陛下,这是臣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您那么爱护臣,将臣视为心腹,照理臣不该辜负陛下的期望,可是……"
"可是,还是决定要儿。"秦皇阴沉地瞅着他。
霍戌毫不畏惧地面对秦皇,目光中充满了坚定。
"好,那朕再说一次,如果你坚决如此,那么你就跳下这鼎大瓮,证明你对朕的忠心,证明你对儿的心意。"
秦皇的话声一落,霍戌立即昂然起身,环顾众人一眼,向秦皇拱手后,便欲纵身跳入。望着滚滚熔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为之动容,有的忍不住脱口低呼,有的则流下男儿泪,可他依然昂首挺立。他心中只念着,来世,来世务求相见……
"不要啊!"突然,远处扬起一声凄厉的尖叫,随着风声,划破这片死寂。
霍戌身子明显颤了下。不愿她来、不愿她知道,可是终究……眼角不禁闪出一丝泪光。
秦皇心中一悸,忙低喝,"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所谓的忠心,还有对儿的心意就只是徒逞口舌之能,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他绝不容许事情再有任何意外!他是亘古以来天地间最有权势的君王。
秦皇鹰隼的双眼狠狠瞪视着霍戌,只待他稍有迟疑,立即下令让左右推他入瓮。
霍戌突然仰天长啸,"儿,来世再见!"接着,便毫不犹豫纵身跃入。
这惊心的一幕霎时凝结了所有人的心!也震慑住那蓦地出现在井然有序陈列外的白色人影。
她,就是儿,秦皇众多子女之一,却是最受珍爱的。
怔愣在原地,她一双美目此刻失去了所有灵气,只是不断地淌下一行又一行的泪水,紧紧瞅着那一鼎几乎被火舌吞没的大瓮。
她低喃着:"霍大哥……霍大哥……"
呼喝的风声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将她的悲戚传到每一个人心中,听得人肝肠寸断。
"儿,你怎么来了?"秦皇故作惊异。
儿却置若罔闻,心中只回荡着霍戌曾对她说过的话--
"或许我不该对你动情,不该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不该轻易许下对蒙大将军的婚事,可是千万的不该,我都不后悔,即使因此让我身受千刀万剐之刑。"
千刀万剐之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千刀万剐之刑?
为什么是他,不是她?为什么?
"儿,放心,这次离开的时间虽久,却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瞬间,很快扰会过去的。"
儿下意识脱口惊呼,"不--"
你骗儿,如果真的很快就会过去,为什么儿的心像被掏空似的,除了痛,再也感受不到什么?
"霍大哥--"深深的痛颤动了所有的人,她的泪仿佛止不尽,落下一行又一行。
秦皇为之一怔,但随即下令。
"来人,速将公主带回去,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儿却不为所动,仍一步步的上前。
秦皇怒喝,"还不快将公主带回!"
眼看儿愈来愈接近,不仅没有人阻止,所有的人还自动让路,这让秦皇又惊又怒。
"再让公主过来,眼前所有的人,包括家中九族全都难逃一死!"
"可是皇上--"一向备受秦皇重用的方士穆生说话了。
秦皇厉眼一扫,即使穆生是极受推祟的方士,他也不容许有人违抗他的命令。
穆生抖颤着声音继续说:"皇上,不是有人敢违抗您的话,而是您仔细看。"抖着手指向儿的方向。
秦皇循着他的手看去,不由得大口喘起气来。
儿周围的空气竟起了变化,像是浓雾,又像是水气,一股氰氲之气渐渐在她身旁凝结,当有人想要上前阻拦,瞬间如遭诅咒般,浑身动弹不得,宛如泥塑雕人。
啊!儿果真是天神之女。
秦皇看得大惊,心中涌现更多的喜悦。
儿未出世之前,就有各种异象现世,包括传说中的天鸟,曾经数次出现在宫城中;在她出生之际,天空中传来的天乐及异常的香气,更是缭绕在她身边长达数日之久。
"上天既然将天女降于世,就是象征欲将天命降于始皇身上,只要有天女的守护,秦朝将千秋万世、永垂不朽,世世代代承袭下去。"当时所有的方士皆不约而同如此断言。
所以,儿之于秦皇,除了是最受他疼爱的女儿外,更被当作是他不朽王国的守护神。
"儿,快,告诉父皇,你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个时候,他竟忘了他之所以站在这里的原因,更忘了他本来还极力阻止儿的。
在亲眼目睹儿不可思议的能力之后,秦皇对于自己始终致力的长生不老药,更加有信心,也更加确信自己的王国将永垂不朽。
"儿……"当他看到儿的眼中根本没有他,只是一个劲地注视着那鼎大瓮时,意外地,他竟然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儿,如果你真的记挂霍将军,再过几个时辰,你就可以看到霍将军栩栩如生的再次出现,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但那是他的荣幸,我会将他放在陵寝中最重要的守护位置,让他带领数以万计的兵马俑,守护着我所建立的伟大功业。"
儿终于移动目光。"您……您将他做成了……做成了人俑?"她的泪已干,心已碎。
他的朗朗俊颜、他的深情以对,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化成泡影,而疼爱她的父皇,却是这般丑陋不堪。
霍大哥生,儿生;霍大哥死,儿亦当不会苟活。
阖上眼,她落下了最后的两行清泪。
突然,她不再觉得悲伤,白皙的容颜甚至浮起一丝绝美的笑。
秦皇看得更加得意,长袍一挥,朗笑说道:"朕就知道,儿终究是朕的,终究是朕大秦朝的,岂是一个区区的霍戌所能干涉的,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
"难道不是?"秦皇大跨步上前,本想伸手揽住儿,就像以前一样将她当个小女孩般宠溺,但忆起方才那些因为想触及她却浑身僵硬的人,不由得缩回手。
"难道……父皇您不是慈爱的?不是将所有黎民都当作是儿般疼爱?"儿的声音微颤。
秦皇没有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异样,径自笑得开怀。
"怎么会没有?父皇对你不是一向任你予取予求,疼爱非常?"
"只是对我?"破碎的心凉个彻底,看着那鼎炙红的大瓮,儿想到了身在其中的霍戌。
陡地,儿雪白的脸浮出红晕,下一刻,竟大口大口吐出鲜血,直接占惹上秦皇。
"儿!"秦皇大惊,忙想上前,却在这时,儿周遭的氰氲之气转红,所有的人都惊骇住。
"父皇,您错了,我现在终于知道您真正的心思。如果……如果您不要处死霍大哥,不要用血打开我的灵会之眼,妄想扭动乾坤,那么,正如您所想的,秦朝虽不至于永世不朽,但至少可保千年无虞,但如今……"她惨然一笑,忽然,又大口呕出鲜血,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秦皇暴喝:"如今什么?难道区区一个霍戌就足以改变朕的王国?他不过就是个人,在朕眼中,人不过就是和地上爬的蝼蚁一般,若失去价值,连蝼蚁都比他值钱,何况他竟然还妄想要拥有你!"到后来,长目发出豺狼般的凶光。
儿一愣,凄然笑道:"霍大哥!是儿害苦了你。"
秦皇一笑,凶狠的目光隐隐闪烁着。
"哼!谁让他痴心妄想,竟真以为有你这天女的护佑,就可以无坚不摧,长生不死,朕让他选,虽然朕也没打算让他活,可至少在流放的途中,他可以多活些时日,但他竟毫不犹豫跳下那鼎大瓮,还说务求相见,哈哈哈……他还以为他真能活着见你。"
不想,秦皇正自得意,儿突然又张口一喷,如箭般的鲜血顿时直泄而出。
"霍大哥、霍大哥,务求相见啊!"凄声叫唤后,儿柔弱的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两眼一闭,从此这个传说中可以护佑秦朝的天女再也没睁开过眼。
第一章
儿……儿……
"原、原,你又再想了?"位在上海浦东的一座摩天巨楼中,身为香港原氏集团少东原仲珩正被他那耶鲁大学的死党麦士杰叫唤着。
他随即回神,脸上恢复平常的自信和傲气,只不过,在麦士杰眼中,仍看得出藏在他眉宇间的落寞和失意。
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要说原仲珩的身世背景有多么显赫、原氏集团所踏足的企业让他拥有高达数千亿美金的身价,光是从学生时代他所表现出的才能,就掩盖不住他满身的光华。
学校里,所有的华人中,就他和原仲珩是次次拿奖学金,从不缺席。可奖学金他拿得辛苦吃力,但原仲珩却是轻松入口袋,甚至同时拿下好几个学位,让人不禁大叹,同是人,为什么会有如此骤大的差别。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虽然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傲气,但对人一向和气。
若不是他临时奉命接掌原风企业,只怕连他这个和他称兄道弟好几年的室友,还不知道他竟然是赫赫有名原氏集团的少东。
盯着他那仿如造物者精心打造的五官,麦士杰不禁打趣着说:"我真搞不懂你,以你的条件,有多少红粉佳人、名嫒淑女等在门外排队任你挑选,可是你偏偏就是!唉!原,不是我说你,不过就是个梦,而且你连梦中的情形都没能看清楚,就让你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没必要吧!"
原仲珩没说话!可他的神情看来,他显然不赞同。
麦士杰走到他身前,指着落地窗外,几乎囊括整个大上海繁荣的景致,"你看,在这,有着十二亿人口,包括从世界各国来的翘楚,不要说聚集了多少人才、精英,光是称得上沉鱼落雁之美的绝世佳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你为什么偏偏执着于那不可知,甚至是梦幻的声音呢?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
"我没这么说。"
瞧他这么轻描淡写,麦士杰不禁对自己的苦口婆心感到无奈,甚至夸张地重重吐出一口气,垂下双肩。
原仲珩一笑,上前拍拍他的肩,"麦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这件事你就别再说了,我……"梦中的情形虽然模糊,可是那椎心刺骨的痛及深深的情,却像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刻在他的心坎上。
他话还没说完,麦士杰抢口道:"我自有打算,是不是?"
原仲珩莞尔。在一般人的说法,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照理该活得满足而快乐,事实上,他也确是如此,至少在大哥原仲在没有出意外之前。
原家庞大的资产,理应由他们兄弟两人继承,可是一来,他实在是毫无兴趣;二来,原仲在杰出的管理才能在很小的时候便展露出来,因此,在原仲在的支持之下,他很幸运地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做他喜欢做的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一向来身体健康的大哥竟然会在三十岁生日当天突然暴毙,当时华人报纸几乎都以头版来处理。
让他不解的是,母亲像是对这件意外早已了然于胸,先是要他在大哥三十岁生日之前赶回家,接着,又怪异地要求向来不接触家中企业的他,随同大哥出席好几次的重要会议,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要他接下大哥传下的棒子!
他不懂,他曾针对此事问过母亲,可是只要一触及,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睛就会充满泪水,神情更是哀伤欲绝,这让他再也问不下去。
就这样,他代替大哥接下原氏集团,纷至杳来的改变让他再没有余力去多想。
可是,自从他为了扩展大陆市场而来到上海后,一次次莫名而怪异的梦就此出现。
一幕幕残缺而片段的镜头陆续出现,虽不完整,甚至也无法辨认,可是那如刻骨般的痛及无法言喻的深情,却在那一声声哀伤而悲戚的呼唤中,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霍大哥、霍大哥,儿,我是儿啊……" 他仿佛看见一位身穿白纱的清丽身影在面前娇笑着,像个淘气的小孩一样,奔跑在一片青青草原上,然后又很快地消失殆尽。
这样怪异的梦,他应该可以忽略,甚至在忙碌的生活中慢慢忘却,可,他就是做不到!非但做不到,且想见儿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如果是一个人,一个真真实实的人,那么,他自信可以找到。
但,偏偏这只是个梦,他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
"麦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突然,原仲珩问。
麦士杰被他语气中的惆怅震住,他可以说是站在云端上的人中之龙,何曾看他如此怅然?不过,他还是装作一脸的若无其事。
"既然知道,就赶快悬崖勒马,你不知道,我每天要被多少倾慕于你的名嫒淑女骚扰,不是打听你的喜好,就是追问你的行程,她们甚至已经开始竞价要我透露你到底有没有意中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偷瞥了一下,故意大叹口气继续说:"难道要我告诉她们,对不起,各位小姐,我们原大少东已经有意中人了,而那个意中人,你们休想打败她,也休想和她媲美,因为,她是只可远'想'而不可亵玩焉的'梦女'吗?"
他夸张的语气惹得原仲珩忍不住一笑。"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麦士杰忍不住,哇哇大叫。
"天哪!你竟然告诉我有何不可?你难道不怕人笑你,堂堂原氏集团的少东竟然迷恋一个看不到也摸不着的'梦女'吗?"
麦士杰的好意原仲珩怎么会不了解,只是他心中的结,怕是除了梦中之人,再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