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炎。”她低声唤着,“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别说。”他以食指抵住她的唇,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些,像是诀别似的。
“不!我要说。”她坚定的说,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首牛峤的感恩多是春姨教我的,她说我娘在等待的日子里,一直弹着这首曲、唱着这首歌,那是因为她有满腔的情意却无法告诉阿玛,可是我不要和娘一样,我要现在说——”
“不要说。”傅炎低喝着打断她的话。“我不要现在听,要说等你出去以后再说。”
“我爱你。”
娃儿的声音像优美的琴声,轻轻扬起。
“娃儿——”
傅炎心痛如绞,五脏六腑仿佛被撕裂了!
“我爱你。”她笑着低语,“我真的好爱你,我好高兴我爱上了你!”
“不要说!娃儿,你这是在折磨我吗?”哦!老天,他不能失去娃儿,他不能。
娃儿只是回给他一个微笑,她跎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轻轻的贴上了他的——
傅炎浑身一颤,全身止不住的轻悸。
娃儿呀娃儿!他这一生中唯一爱恋的女子,他怎么能忍受失去她,怎么能……
他将满腔的依恋全数倾注在这个吻上,他轻轻辗转、厮磨她的唇,他的吻小心翼翼的,流连在她唇上……缓缓的品尝着。
他们的吻里有泪水的味道。
甜蜜中带点咸涩,像两人不忍分离的情绪……
直到娃儿忍不住抽噎出声,一阵苦涩似要强涌出他的喉头——
“该死的!”傅炎落泪了,心底那份强烈的悲伤几乎要侵蚀了他的心。
娃儿泪眼迷蒙的望着他,明明舍不下,却又必须割舍,她几乎是麻木的抽回双手,每抽离一寸,她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
“娃儿——”傅炎试图握回她的手,却徒劳无功。
“回去吧——”她的身子逐渐往后退,声音飘缈的像要散去的空气。“不要再来看我了!已经够了,忘了我吧!就当我不曾存在……”
忘了?不曾存在?
这怎么可能?他对她的爱如此深、如此重,要他忘了她,除非将他的头剖开、将属于她的记忆掏空……
“不可能的……”他喃喃低语。
“可以的!”娃儿握紧了双拳,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中。“回去吧!你有你的光明未来,不要因为我而连累了你,你要好好的疼惜、善待静媛……”她的心好痛,痛得她几乎要窒息了。
“不,一定有法子的!娃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出来,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傅炎悲愤的怒吼着,一拳重重地击在栏杆上,旋即转身飞奔而去。
娃儿呆立在原地——
“傅炎……”她低喊着,身子软软的滑落在地。
另一方面——
傅炎像一阵龙卷风似的,瞬间扫出了宗人府,连四阿哥宣儒在后头追着,他也仿佛没有听到,整个人发了疯似的奔往北京城。
如果我走了,你会思念我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
傅炎的脑海中不停回荡着娃儿的话语。
“让开!让开——”
他像发狂了似的往前直奔,北京城街上的人民见状纷纷闪避。
他双眸布满怵目惊心的血丝,看见前方有一匹骏马,他立刻跃了上去。
“喂!那是我的马,喂——”
“驾!”傅炎骑着马,转眼间奔出热闹的市街,扬长而去,完全不顾身后拼命追赶的马的主人。
娃儿,他不会放弃的,他绝不会放弃的!
“驾!”傅炎扯动着缰绳,脚踢着马腹。快,再快一点。
我真的好爱你,我好高兴我爱上了你……
娃儿的倾诉犹在他耳际。
皇宫城门在望,两名守卫一见来人,立刻驾起长矛,“来者何人?”
傅炎俐落的跃下马,双手一揖——
“烦请两位官爷通报,傅炎求见皇上。”
???
子夜九王府
“你说什么?他还跪在养心殿外?!”静媛发出尖锐的怒吼,绞扭着手上的帕子,秀气的脸蛋瞬间变成苦瓜似的。
“是呀!听宫里的翠娥姐说——”贴身女婢将打听来的消息详细地转述给静媛听。“炎贝勒已经跪在那儿两天两夜了,不只没吃饭,连一滴水都没喝呢,今儿个下了场雨,他全身都湿透了。皇上要太监公公传话请他回傅王府,但炎贝勒倔得像头驴子,坚持皇上要是不收回成命,他便长跪不起。”
“哼!要皇上收回成命?他是在作梦!”静媛嗤哼道。“到明儿个晌午已经没剩多少时辰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那个贱女人是活不成了。”
“是呀、是呀!就凭那个贱种也想和媛格格争?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哪有那个福分呀?”一旁的女婢笑着附和。
就在这时,躺在床榻上的妇人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额娘,你醒啦!”静媛惊喜的叫着,“快、快去把太医请来,还有快去通知阿玛!”
“是。”
守在屋内的奴婢应声全跑了出去。
艾福晋挣扎着要坐起身,静媛连忙上前搀扶,口里不住念着,“老天爷保佑额娘长命百岁,没病没痛。这真是太好了,害额娘受伤的那个贱女人明天就要斩首示众了,这真是老天爷长眼……”
“媛儿!”艾福晋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就是害额娘受伤——”静媛一愣,惊喜的大叫,“额娘,你……你认得我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此刻,艾福晋的眼里是一片清澈明亮……
第十章
“这么说……他还跪在那儿?”
皇上手中拿着“大清会典”初拟的卷子细细浏览着,吟吟一笑道:“看不出来傅贤卿会生出一个如此刚傲不屈的儿子,朕非常欣赏他!”
“只可惜傅炎这孩子无心于仕途。”大学士张玉书十分惋惜的说:“要是他肯专心在官场上,将来的成就肯定不凡哪!”
养心殿内,杨涵、张玉书、牟庆言三位朝中大臣恭谨的立在一旁。
“希望将来这件事不会对这孩子造成太大的影响才好,傅王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杨涵叹息道。
“嗯……”皇上沉吟道:“玉书,这宋娃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回皇上,宋娃儿有沉鱼落雁之姿、冰雪聪明之貌,且谈吐不俗,是个集美貌与气质于一身的女子。”
“哦?”皇上大大的惊奇,“玉书对这姑娘的评价如此之高呀!”
“臣乃是据实以告。”
“哦!”皇上摸着短短的胡子,一脸的兴趣盎然。“其实傅贤卿和九弟私底下来找朕商谈过了。姑且先不论宋娃儿是九弟在民间的私生女,她谋杀的可是先皇太后的义女艾福晋,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朕要轻判,也无从判起啊!”
这件事其是棘手呀!于私,他也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于公,却不能循私枉纵,否则要大清律法何用?
“启禀皇上,臣有一疑点。”杨涵上前提道。
“快说、快说,你对这件事了解最深,朕倒要听听你怎么说。”皇上显然对这件谋杀案有较浓厚的兴趣,甚至还将手中的“大清会典”搁置一旁。
杨涵立刻禀道:“一般犯人皆会想尽办法脱罪、高呼冤枉,而宋娃儿被捕时,非但没有抵抗,反而亟欲认罪,令人感到不解,且臣两次入狱去探她口风,她都笑答:错皆由她起,她若消失,所有的事都能获得圆满解决。要不,她就是在牢房里唱歌,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哦?这么奇特!她都唱些什么歌?”
“回皇上,是牛峤的感恩多。”
“哦!这是一首很美的诗词呀!照你这么说来,她应该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女子。”皇上点了点头,“朕是愈来愈想会会她了。”
“皇上!”杨涵的声音中充满了希望。
皇上想了一会儿,“离晌午还有多久?”
“回皇上,只剩一个时辰。”张王书回道。
这时,太监前来传报——
“启禀皇上,九王府里的艾福晋在保和殿里待皇上宣诏。”
???
“啧、啧!好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这姑娘是杀人凶手哪!长得这么标致,心地却那么狠毒呀!”
“不会吧?我瞧这姑娘瘦瘦弱弱的,只怕连只鸡都不会杀,更何况是杀人呢!”
“是呀!会不会抓错人啦?”
北京城的午门刑场外,围观的群众像是蜜蜂间到蜜般愈来愈多,将整个午门挤得水泄不通,嘈杂得像是个菜市场,让监斩的官员不胜其扰,不停的大喊:“肃静、肃静。”
刑场中央,娃儿就跪在那儿,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鸟黑的长发似瀑布般流泻到地上。她的神情肃穆,整个人不动、不挣扎、不语、不笑,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雕娃娃。
晌午的前一刻钟,她就被带到这儿来,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
她几乎是麻木了!
她就要死了吗?死很可怕吗?她不知道,现在她心底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再见傅炎一面、再听他深情的低唤一声——
娃儿!
他的声音好好听,像磁石般深深吸引她的灵魂。她好喜欢、好喜欢听……
想到这儿,娃儿露出一丝笑容。
“钦!她笑了、她笑了。”
“唉!我还当她死了,不会动了呢!”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坐在上头的监斩官又不耐烦的拍桌子大喊——
“肃静,再吵的人全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什么时候了?
娃儿抬起茫然的双眼望向天际,清丽的脸庞上完全没有一丝惧意。
天色很好,虽是寒冬,但阳光在云角稍稍露了睑,散发着暖意。
娃儿轻合上眼,感受这最后的暖意,就在此时,她感受到一股视线,紧迫盯人的锁着她。
是他!
是他来了吗?
娃儿惊慌的向人群中望去,急切的梭巡那双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热切眸子。
四周人群窜动,吵吵嚷嚷……
就在她转头之际,她瞧见了他!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胸口滚烫的思念一涌而上,喜悦的泪水也在瞬间滑落。
她好想他、好想他啊……
可是,就在她绽放笑颜之际,蓦然察觉阿哀、巴图也在,且同傅炎一般做黑衣打扮。
傅炎神情严肃,以眼神暗示她“不要担心”,在在显示了他要做的事——劫囚。
老天!那是砍头的大罪呀!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犯下如此的涛天大罪?
“不要——”娃儿情急之下脱口喊道:“你们不要做傻事,快回去呀!回去!”
监斩官也在同一时间喊着——
“时辰到!”
娃儿没听到监斩官冷酷无情的声音,眼底只看到傅炎跃起的身影——
“不要——”
身后传来铿锵的刀剑声,以及眼前民众惊慌的尖叫声——
“劫囚呀!有人劫囚!”
她的心开始发冷,她再也不要有人因她而受到伤害了!
“不要,你们快走。”
突地一阵蛮力袭来,娃儿倒卧在地,一阵冰凉沁入她手掌中,她睁眼一瞧——
雪!
“是雪啊——”
“下雪了,下雪啦——”
民群激动的狂喊着。
所有的人全都静止不动,惊讶地看着这奇景,虽然是冬天,但此刻阳光普照,居然还会下雪,也算是一奇了!
洁白的雪飘落整个北京城,一片雪花纷飞,好美、好美……
被巴图一刀制住的监斩官气得大喊,“来人呀!快捉下这群反贼。”
傅炎和阿哀见机不可失,立刻上前以剑挑开了娃儿手脚上的绳索。
“快走。”傅炎一把抱起了娃儿。
“不!”娃儿挣扎着,“你们不能这么莽撞行事,快把我放下来,你们快走!”
“不!我说过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是生是死,你都别想丢下我。”傅炎激动的吼着。
娃儿被他这一番话给撼动了,泪水不停的往下淌。人的一生能被一个人如此真诚的爱着,她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这时,官兵纷纷一涌而上,将整个刑场包围起来。
巴图不敢伤害监斩官,让监斩官捉住了柄,大吼:“快、快把这群反贼拿下。”
傅炎握紧剑柄,打算硬碰硬,杀出重围。
“慢着!”远方突然传来马蹄和呐喊声,“刀下留人,圣旨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监斩官和官兵、百姓们立刻跪了一地。
傅炎一行人也紧跟着跪下,只有娃儿还愣愣的。
“监斩官听令!”太监公公朗声念道:“查宋娃儿谋杀艾福晋一事另有异议。将人犯宋娃儿押回北京城再审。”
???
“朕判你无罪开释。”
当坐在鸾和殿上的皇上说出这句话时,娃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无……无罪?
“可、可是,皇上……”艾福晋明明还昏迷不醒哪!
“慢着、慢着。”皇上惊奇的瞪着她。“你这女娃儿真的很奇怪,朕赦你无罪开释,你应该叩谢皇恩才是,怎么还有话要讲?你真的想被砍头是不是?”
可是,从要被砍头到无罪开释,这中间的差异真的太大了,让她既迷惑又害怕……
“民女愚昧,请皇上指点。”娃儿往地上一叩头。
“唉!什么冰雪聪明、充满灵气的女子,依朕看……是有点笨。”皇上摇摇头,大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
啥……娃儿这下真的糊涂了!
好心的杨涵上前解释道:“是艾福晋已经清醒了,证明你没有谋害她,她的伤是不慎跌下楼梯撞伤所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你当然是无罪释放了。”
真的?
娃儿的一双眼瞪得更大了!
“难不成还有假的?”皇上没好气地用手指头在大腿上敲着,瞪着博炎。“还有你这浑小子,胆敢去刑场劫囚?!你好大的胆子,朕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罚你。”
“臣愿领责罚,请皇上降罪。”傅炎结结实实磕了个大响头。
“这——就罚你到皇宫当一个月……嗯!两个月的劳役好了!上至写些文章让朕消磨消磨时光,下至朕那些个宝贝盆栽你也得顾着。”皇上很慎重的说:“这惩罚似乎太简单了些,再加罚一项。”
“不只一项,就算是十项,臣也甘心受罚,绝没有怨言。”
“这可是你说的喔!”皇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笑。“两年内不得论及婚嫁,除非朕赐婚。”
“啊……皇、皇上——”傅炎一张嘴张得大大的。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呀!”皇上那抹老狐狸的笑容更大了。
“这……”这不是摆明着要他不能娶娃儿入门吗?这个责罚真的太重也太不人道了!
娃儿望着皇上那老顽童式的笑容,和傅炎尴尬的神情一对比,真是有趣的画面哪!
心中阴霾一扫,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
四人座的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出束华门,前往傅王府。坐在前头驾着马车的是巴图和阿哀,傅炎和娃儿坐在轿内相依偎着,贪婪的汲取这片刻的温馨,相信回到傅王府后,一定又是一堆人等着轰炸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