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想诓我,门……门都没有!」她只剩一根小指和一条腿搭在墙上。
三根指头来到她眼前,「这是多少?快!」
铁娃翻了个白眼,「二啦!老想诓我……」
飕!
小指松去,腿也滑开,铁娃笔直地掉下了高墙,幸好仇星已经知道她醉了,所以一个翻跃,比那一瞬间就不省人事的铁娃更早落地,并且把她抱个正着。
「呼,幸好来得及,要不然可摔惨了。」
怀里抱住那软趴趴的人儿,仇星大大吐了一口气。不过抱着铁娃,嗅着她鼻间喷出的淡淡梨酒味,他却怔了。
怎么会有人能在转眼间就睡着的?而且还睡得那么安稳,就像天塌下来了,都没关系。
如果这是在郊外,她肯定会被狼呀熊的吃掉。
「唔……我要娘,娘啊……」
仇星还出着神,这时醉倒的铁娃居然在他胸前呓语,并伸手将他一揽,搂得紧紧。
娘?原来她想娘了。
倏地,他的脸红了,因为他从没让女子这样抱过,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好象抱住一朵云一样。
然而才楞着,身后就传来数道脚步声,回过头去,仇星看见几道身影迅速逼近。
◆◆◆
「不要动!」
仇星身后围了数名大汉,连同迷园的主人也走了过来。
「你是谁?竟敢闯进我的园子来!」
转过身,看着男子,仇星回答:「呵,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要掉进来的。」
「掉进来?」男子挑眉,「如果你是无意间掉进来的,那我这园子一整天不知道要掉进几十、几百个人。」
他这个园子里满满的都是值钱的东西,杏花镇里的人大部分都穷,所以要不见钱眼开很难。
胆子小点的,就像刚刚那四姊妹……四姊弟的爹想尽办法攀关系,胆子大点的,哈,就爬墙钻洞。
而眼前这人,居然说他是「掉」进来的?
哈,这个借口还真是可笑,而更可笑的是,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女人。
目光落在醉死的铁娃脸上,男子眼睛一亮,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你怀里的女人是由我这儿偷的吧?」再多看几眼,他居然认出人来。
她是镇子里那鼎鼎大名的「酒仙」的女儿嘛!
虽然她性子烈得很,但他可注意她好久了。只是,她怎么会让这个男人给抱着?
啧,看到她,就想到她那矮子爹!和那姓铁的老矮子周旋了那么久,至今却还是连一帖酿酒秘方都要不到。
不过,要是能把他的宝贝女儿留下来……呵呵,那么就不怕那老矮子不给答应!
「不是。」仇星攒眉。
「那你怎么会抱着她在我园子里头?还是你根本就是个采花贼?」男子打了个手势,要一旁的大汉们围上。
「对不住,原因是铁娃她喝醉了,差点从墙上掉下来,所以我才跳进园子里救她。」
「一个女人在我墙上喝醉?你少胡说八道了!快放下她。」
「铁娃她只是喝醉了,我们现在就离开。」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他不能把铁娃一个人放在这里。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快将人放下。」
「对不住,我们真的不是故意……」
「废话少说!给我抓下他!」
好不讲理的一群人!仇星逼不得已,只好抱着铁娃跃上了高墙。
瞥了墙下那群人一眼,他不再多作无谓的解释,转身离去。
第五章
三天后
「你走开!」背着大大的酒瓮走在树林子中,铁娃对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置之不理。
「不成啊,铁大叔要我跟着妳。」其实这不是主因,而是他喜欢跟着她。
「可恶!我爹他是给你多少好处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不会连滴酒都尝不到!」
身子里头虽然燥热,但却一身涔涔的冷汗,三天没沾一口酒的铁娃就要发疯了。
如果现在有一口井,她肯定会冲动得跳进去!
「那天妳的确喝醉了,我把妳送回去,大叔问我,我就跟他说了。」
「那你也不该跟他说我去了迷园!」爹讨厌迷园的人,但她去那里不过是想解「思娘」的症状啊!
「迷园?那是哪里?」
铁娃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脸,表情极为吓人的瞪住仇星。
「你把我从哪里带回来,你会不知道?」
三天前,她喝醉了,所以她去了哪里,自己迷迷糊糊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过要不是眼前这个大嘴巴,她也只会醉死在迷园的墙角,顶多在那里睡到醒来,根本不会有其他事的!
「喔,呵,妳是说那个大园子吗?」
「不是那里还有哪里?」喝!真是个十足十的傻子!
再度开步走,铁娃却离开了通往杏花镇的路,转进了另一条小径。
「铁姑娘,妳要到哪里去,镇上是往这方向呀!」仇星跟上。
「不要你管,还有,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喊,很烦啊!」
越是往前,路径越是不明显,她埋头急走,却因为背了那个要在上午交给客栈老板的酒瓮,所以即使半路上突出了树枝划中她的臂膀或颈项,她都没多余的手挥去。
只有忍呀忍地,直到一只大手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挡去那些有可能伤到她的障碍。
铁娃再次停下脚步。
「你究竟搞啥?!」她情绪极度不稳地大叫,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还吓走了几只歇在树梢的鸟儿。
仇星也停了下来,苦笑的说:「我……我没要做什么,只是怕妳被树枝打伤,所以帮妳挡开。」
「你不用对我好!你不知道我是这镇上有名的灾星吗?惹我可会倒楣的。」
虽然除了克死娘这件事之外,她从小到大都没惹过啥祸事,但她就是不习惯人家对她好,人家越是对她好,她就会越不安。
「灾星?」她也是?「呵,好巧,其实我也是耶,我常常在不知不觉中作了一些让人生气害怕的事,像不小心烧了马厩,不小心弄断了树,不小心差点噎死马……好多好多,妳呢?是不是也这样?」
「谁……谁问你这些了!」这种事也能比?
「那是要问我什么?」
「我……」此刻他的笑,让她看了好浮躁,「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啊!」
「喔。」他抿起嘴,继续笑。
哦!这人肯定是土里头爬出来的,所以她说的话他才会一句也听不懂。像他这样抿嘴笑和露齿笑又有什么不同了?
「总之,你不要再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她说。
「这样吗?」他有点为难。
「对!如果没遇上你,今天的我大概是快活的。」
说完,她不再理会仇星,背着酒继续往前走,大约又走了一刻钟。
见着了一处山丘,她翻了过去,见到了一处山坳,也越了过去,最后终于到了一座山的山腰。
山腰上,有道相当高的飞瀑。
那飞瀑的水自天边坠下,而后在地上凿出了一洼深潭,不过那潭固然深,但因为水极其清澈,所以能见着水底的游鱼,以及顽皮跳跃着的光点。
咚!就着潭边的大石,铁娃将沉重的酒瓮放了下来,她提袖擦去脸上的汗,跟着便脱下鞋,走到潭边去。
哗啦!她掬起一些水泼向脸,顺便喝了一口那质地清冽的水。
这水好喝,所以她爹拿它来制酒,但是光喝这水,却完完全全不能满足她想喝酒的欲望呀!
她霍地转过身,望向那真正让她心浮气躁的原因。
那瓮酒!
深吸一口气,她大步走向酒瓮,狠狠瞪住它,两道柳眉扭成死结。
五花大绑!她爹居然花了半个时辰对一个酒瓮五花大绑,目的就只为不让她偷喝里头的酒。
是,她是常常会在送酒的过程中偷偷拿点瓮里头的酒,但她每次都只拿一点点,根本连客栈老头儿都没察觉。
更夸张的是,她爹居然还……
目光由瓮身上捆得错综复杂的绳索渐渐移至顶盖处,那上头悬着一个令她心惊胆战的玩意儿。
锁!她爹居然还把这酒瓮上了锁!不但如此,那锁更有手掌一般大!
可恶啊!
二话不说,她抓住那把大铁锁,而后死命地扯,登时,寂静的潭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铁锁碰触声,那声音夹在水流声中,远远听来,就好是个囚犯正努力想挣开身上的锁炼似的。
只是,如她所想象,在她徒费力气一刻钟之后,那锁还是文风不动。
所以她撤了手,偎着酒瓮坐了下来。
笨!她这么用力做什么?这可是把铁锁耶!明明知道这么扯是不可能打开的,想要开瓮,当然是要往软一点的绳索部分动脑筋呀!
侧过身,她跪了起来,摸遍瓮身上头的绳索,她的眉结依旧未解。
这绳……几乎要比她的手腕还粗了,那该怎么解开?而且还不能将它弄断,因为只要一弄断,到了老头儿那里,一被发现,他可是会对她爹通风报信的。
「不能断……那么弄松成不成?唉啊!」铁娃抱着头苦想法子,一会儿,她忽然跳了起来,「呀!这个好!呵呵呵呵……」
蹦蹦跳跳地,铁娃到一旁的草丛翻翻找找,末了,她抓出一根细树枝,而后又蹦回酒瓮边。
用这根树枝穿到绳子的缝隙里,然后慢慢将绳子的缝隙撑大,到时候绳子不用弄断,扣在绳结上的铁锁也不必打开,就可以弄到里面的酒了!
啊哈哈哈!
铁娃颇得意自己想到的方法,不假思索,立刻就将细树枝往绳索与酒瓮中间的缝隙挤去,然而……
啪!
当她塞好了,才一用力,那树枝竟然就应声折断。
啧,太细了!再找根粗点的来试试。
离开酒瓮,铁娃再次进入树林里翻翻找找,稍后,她抱回一捆大小不一的树枝,而后撒在大石上。
「这么多,就不相信没一根能用!」
挽起袖子,她选了其中一根比刚刚稍粗的树枝,然后按照刚刚的方法,将树枝穿进缝隙,而后用力地撑──
啪!又断?
再选一根。
啵!还是断?
一根、两根、三根……
她试了又试,但那些可悲的树枝下场都是一个样,断!
不得已,她只好挑了根粗一点的,准备再试。只是这回因为那树枝太粗,所以缝隙都穿不过去。
「可恶,这根怎么头这么大,如果细一点的话……啊?呿呿呿,这什么玩意儿?」
忽然,她发现自己拿的并不是树枝,而是根发了臭的骨头,一吓之下,她将骨头远远的拋开。
方才捡树枝时太急了,没注意看,说不定那是某个死人的腿骨!
阿弥陀佛!她不是故意的,别来作祟、别来作祟!
心慌了一会儿,她再度回过神,瞪住那个顽固的酒瓮,又生出一条妙计。
树枝太细,会断;树枝太粗,穿不过去。那么把几根细的树枝并排穿过绳索,然后再换个施力点,应该就不会再断了吧?
呵呵,哈哈哈,铁娃,妳实在太冰雪聪明了!这回一定成!
将剩下的几根细树枝并排穿过瓮与绳之间的缝隙,她旋即蹲上酒瓮,双脚顶着酒瓮盖,两手挽着树枝,一拉、一推……
「噫──」状似拔萝卜的她出着力,但绳索仍是紧。
「噫──」嗯?似乎有动静了!她喜出望外。
「噫──」哇,真的松了点,再几下、再几下!
「噫──」
「需要帮忙吗?」
「嗄?!」猛抬头,被一张过近的笑脸吓着,铁娃一时之间手忘了出力,双脚却仍顶着酒瓮,所以瓮身一个不平衡,当下剧烈摇晃了起来。「哇──」
一眨眼,她就随着倾倒的酒瓮滚下了大石,并往后头的深潭跌去。
咚!潭面在受到冲击之后,喷出了极大的水花,那水花溅了几尺高,连带泼湿了站在大石上的仇星。
「铁姑……」等等,她不喜欢他喊她铁姑娘,「娃儿!」
在这之前,仇星一直跟在铁娃身后,他跟着她走了好长的路,又爬了许多座山丘,一点也不敢走远,因为怕她一个受不住酒瓮的重量,就伤到了自己。
后来还好她没发生什么意外,也顺利走到想去的地方,所以他就跃到了树上,稍作休息。
哪里晓得她也才喘了片刻的气,就开始忙起了绞绳子的动作。
她绞绳子做什么?难道是想喝里面的酒吗?可是……最后那踩在酒瓮盖子上的举动,实在是……
呵,连他这个脑筋不大灵光的人来看,也觉得不大聪明。那就像……就像什么来着?嗯……
搔着后脑勺,仇星开始想着那辞汇。
而那跌入深潭里的人……
◆◆◆
不会泅水的铁娃,一碰到水全身就紧张了起来,她在水中拚命划动手脚,想要让自己浮起来。
后来,她虽然勉强浮出了水面,但一思及那酒瓮还沉在水底,就不顾自己会有灭顶的可能,又再度潜了下去。
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牵住了酒瓮上的绳索,但她拚了命想拉动它,却怎么也动不了酒瓮半分。
在水里,那瓮远比平常重上许多!
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让这瓮酒沉尸水底,那可比要她去死来得痛苦,绝对不行!
紧紧揪住绳索,决定瓮与人共存亡!
只是,这念头才在她的脑子里徘徊一会儿,就因为她憋气过久,意识开始浑沌,而渐形薄弱。
「唔……」
稀薄的空气,在她死命紧闭的唇瓣之内乱窜,可最后还是与她告别,自行化成水泡往头顶投奔自由而去。
当她开始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将酒瓮拉上,甚至连让自己游回水面的力气都没有时,她的四肢已经失去了划动的力量。
没力了,谁……谁来拉她一把?
好难受哇!死定了!谁……快来!
傻子……那个灾星……他叫仇星……
仇星啊,快来……她……快……死……了……快来救……
她瞪大眼睛,望着远远的、遥不可及的水面上头,那道模糊得不能辨识的身影。
◆◆◆
仇星站在大石上,沉思了好半晌,当他再回过神来,水面已没有了动静。
最多,就只有几个泡泡浮出水面,而后啵啵啵地破裂在空气中。
瀑布?水潭?泡泡?那……
人呢?当下,他一惊。
而发觉铁娃可能溺水之后,他二话不说,脱了上衣,就往深潭一跃而下。
进入水中后,他宛若一条矫健的游龙,一瞧见那被绳索缠住……呃……是直到昏厥仍不放开绳索的铁娃,就直直地往她游去。
捞着了人,他摇了她几下,见铁娃那双已经翻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他这才稍微放了心。
旋即,他转了个方向,并抱着铁娃想往水面上游,可游了老半天,却不见前进。
这……不会吧,她居然……
盯着铁娃那只死抓住绳索不放的手,仇星只能在心里苦笑,并回过头扳动她的五根指头。
「嗯嗯……」手指被扳动,铁娃竟奇迹似地突然醒了过来。
「放开,我带妳上去。」见她转醒,仇星以唇语这么对她说。
「嗯嗯!」哪晓得她居然对着他剧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