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一侧,身子更加贴近路西法,后者展开双臂,将她护在怀里。
见两人如此亲昵的姿势,米凯又急又痛,几乎忘了怎么呼吸,“蓝!”
“从今以后,不许你监视我,也不许你靠近我。”冰冷无情的语音自她唇间掷落,“如果……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我附近,我就向法院申请禁制令,限制你在我周围出现。”
“禁……禁制令?”米凯不敢相信。
为了将他驱离身边,她竟不惜向法院申请禁制令?她真的如此恨他?
“妳──真这么恨我?”
“对。”她点头,“我.恨.你。”
沈冷的嗓音如丧钟,冰冻米凯热血沸腾的身躯,将他狠狠打入地狱。
第九章
她──恨他,好恨好恨他啊。
恨他总是欺骗她,恨他不怀好意,恨他莫测高深的脸庞总是让她无法参透。
她好恨他啊!
恨他绑架她、软禁她,甚至可能不惜为了占有她伤害她最亲爱的爸爸。
她恨他,真的恨他!
但她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是她太愚蠢,竟对这样的男人付出真心,竟然还许下诺言要与他一辈子相守相伴,永不分离──
天!她究竟是怎样愚蠢的女人啊!
望着父亲罩在透明呼吸罩下的苍白脸庞,裴蓝又是心痛,又是自责。
都是因为她被情烟迷了眼,认不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才会一时心软,为他脱罪。
她不知道,这样的行举竟是纵虎归山……
“爸爸,你醒来,你跟我说说话好吗?”急切的呼唤伴着泪水,低低哑哑在静谧的加护病房里回荡着,“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昏迷不醒,我怕,我真的好怕──”
医生说子弹穿过了父亲右边的肺叶,他取出了子弹,却担心军务大臣年迈的身子挺不过这次重击。
“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好转,如果……如果你醒不过来──”一念及此,裴蓝清丽的容颜又更加惨白,“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沉重的愧疚堆上胸膛,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是我害了你,爸爸,是我不孝──”
她低下头,湿润的脸颊紧紧贴住父亲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慢,好慢,像随时就要停止跳动似的──
“爸爸,你快醒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不要……”
悲切的哀鸣逸出唇瓣,在沁凉的空气中回旋,穿过病房透明的玻璃窗,是无声的沉重。
玻璃窗外,军方派来的特勤干员来回巡逻,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擅自接近,也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动静。
可几对精明锐利的眼眸却没注意到,对面大楼某处,一对灰蓝色的眼眸正透过镜片凝望着加护病房。
灰蓝眸,紧紧盯着玻璃窗内,眸底,蕴着与房里女人同样深切的哀痛。
别哭,蓝,别这样好吗?
规律的声波震动米凯的胸膛,他伸手探入,取出超薄的PDA。弹开银色金属外壳,液晶萤幕的影像由朦胧,逐渐清晰。
见到萤幕上熟悉的脸庞,米凯左右张望,确定自己正处身在医院隐蔽的角落后才沉声开口。
“什么事?达非。”
“你在哪里?米凯。”
“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达非一怔,黑眸转为深思,“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军务大臣遭到埋伏,身受重伤,副大臣则当场死亡。”
“真该死!”萤幕上的达非诅咒着,“这回我们又被他耍了!本来一直以为他的目标是矢岛总理,没想到他竟对裴俊下手──该死!莫非是我们的情报来源出了问题?”
“不,我想是他临时改变了计画。”米凯沉沉一句。
“改变计画?为什么?”
“为了针对我。”
“针对你?”达非先是一愣,但愕然的表情很快恢复一贯的机敏,“莫非他已经知道你对裴蓝……”
“不错。”灰蓝瞳眸闪过一丝痛苦。
达非察觉到了,“那女人该不会以为是你下的手?”
“不错。”米凯点头,语音闇哑低微,“她完全不肯跟我沟通,甚至不准我接近她。”
“她不准你接近她?那你现在还在医院干嘛?”
“我──”米凯心一紧,“我必须看着她,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傻瓜!米凯,你真──”达非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我刚认识你时还以为你很酷,没想到原来是个痴情种……”惊觉米凯的冷冽瞪视,他止住了口,“算了,我们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掌握了堂本吗?”
“一半一半吧。”达非的语气不甚有把握,“他跟安东尼交情深厚,很不容易被影响。”
“这么说他还是站在安东尼那边?”
“不,应该说是都不帮吧。”
“是吗?”米凯沉吟,良久,扬起凌锐的英眸,“也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是啊。”达非连忙点头同意,喃喃唸着,“安琪莉雅那女人也快搭专机回来了。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国家搞得一团糟,不掐死我才怪……”
“那么,这次由我们来下饵。”
“下饵?你是指──拿总理大臣当饵?”
“嗯。”米凯微微颔首。
无须更多言语,两个男人瞬间心意相通。
“OK,我马上行动。”语音未落,达非的影像已然从萤幕上淡去。
结束通话后,米凯先是凝望着金属盒盖好一会儿,接着方扬起湛眸,望向窗外灰涩闇沈的天空。
安东尼,是你我了断的时候了。
他在心底冷冷说道,嘴角,却半落寞半无奈地轻启,吐逸意味沉重的叹息。然后,他扬起手臂,轻轻碰触银色的眼镜架。
不数秒,普通的玻璃镜片再度转成能够轻易看清远方的望远镜面,他眯起眼,对准焦距──
病房里的女人,仍然在痛哭。他看着,无法抑制一颗心跟着紧紧绞扭。
忽地,埋头痛哭的女人站起窈窕的身躯,苍白的容颜掠过惊慌,跟着,几个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冲进病房。
在一阵急切的检查过后,护士、医生,以及裴蓝柔润的嘴角都缓缓荡开微笑。
裴俊醒来了。领悟到这一点后,米凯从不轻易微笑的嘴角终于也浅浅一扬。
他摘下眼镜,俊拔的身子一旋,缓缓靠上冰冷的白墙。
* * *
“好了。”裴蓝放下汤碗,对自己成功诱骗父亲喝完一整壶鸡汤的成绩感到相当满意。她微微笑,拍了拍父亲背后的枕头,“来,你躺着睡一会儿吧。”
“吃饱就睡,妳当我是猪啊。”裴俊喃喃地,抱怨的言语听来竟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教静静躲在病房角落的探员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着。
她心跳一停。
“要快一点,小子,逮到幕后主使后,我要亲自押他到彼得墓前认罪!”裴俊狠狠说道,若说此次事件最令他怨恨的是什么,就是他因此失去从在军校时期便一直交好的朋友。
“放心吧,长官。我一定会尽速抓到主谋,以慰副军务大臣在天之灵。”路西法静定回应,说完还望了面容忽地苍白的裴蓝一眼。
裴蓝低掩墨帘,不敢迎视那对若有深意的眼眸。
蓝眸深处忽地掠过一丝锐利辉芒,但俊秀的脸庞,却是一贯平静无痕。
“对了,这次下官来,主要是向长官报告一件事。”
“什么事?”
“女王陛下已经回国,在得知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决定将军务事宜暂时交由下官代理。”
“哦?陛下要你代理军务大臣的职务?”
“是的。”路西法躬身回应,“不知长官是否赞成?”
“当然赞成啦。即使陛下不开口,我也会这么要求的。”裴俊笑道,“除了你,也没人能让我放心交付重任呢。”
“多谢长官厚爱。”
“你也不必那么客气了,只要早点替我抓到幕后主使就算替我争气了。”
“是,请放心。那么下官告退了,请长官在此好好养伤吧。”他一面说,一面行礼,接着,旋过俊拔的身子,很快踏出病房。
裴蓝急促的嗓音追上他,“等一下,路西法!”
路西法凝住步伐,缓缓转过身,薄锐的唇衔着淡漠,“小姐有何指教?”
“你……你──”她凝睇他,美丽的黑眸像蕴着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可路西法却明白了,“妳想问我米凯的下落?”他问,淡淡嘲弄。
“你──还是怀疑他吗?”
剑眉一扬,“妳到现在还不肯认清现实吗?”
“如果他真是这次事件的主谋,我当然不会放过他!”裴蓝激烈地喊,接着,她咬住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可是关于这次事件,你并没有证据。”
“是吗?所以妳还是相信他啰?”
裴蓝闻言,蓦地别过头,神情凄然。
她当然希望他不是,但,他是可以为了嫉妒纵火烧死自己弟弟的人啊,她──教她该怎么相信他?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嗓音破碎。
路西法凝望她,良久,蓝眸忽然闪过异样光芒,“看来爱情果然是盲目的。在萤幕上施展魅力说要征服男人的东方宝贝,原来其实早就被男人征服了啊。”
裴蓝不语,清丽容颜忽青忽白,半晌,她终于略带迟疑地开口,“路西法,你和米凯之间……”正想问些什么时,一个急急敲过医院地板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一个匆匆向路西法奔来的特尉军官。
“报、报告长官……”神情惊慌的特尉还来不及行礼,便迫不及待地喘气说道,“刚刚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冷静一点!”路西法喝叱道。
“总理大臣被枪杀了!”
“什么?”
“什么!”
路西法和裴蓝两人同时呼喊出声,一个淡淡不信,一个极度惊慌。
路西法首先回神,严厉的眼神瞪向属下,“究竟怎么回事?”
“听说是在总理书房发现了他的尸体,一枪毙命──”
“那薰呢?她现在在哪儿?知道这件事了吗?”
薰!
听闻路西法探听矢岛薰的状况,裴蓝心神更加震撼。
是啊,薰,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遭人谋杀会是怎样悲痛的心情呢?
“矢岛小姐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在总理大臣府。”
“我马上赶过去!”路西法宣布,一面说,一面就迈开修长的双腿。
裴蓝迅速跟上,“我也去。”
他蓦地停住步伐,“妳不必去,裴蓝,军务大臣需要妳的照顾。”
“可是我担心薰……”
“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裴蓝一愣,恍然记起前阵子似乎从某份杂志上看到有关薰跟路西法的绯闻报导,莫非是真的?“你跟薰──”
对她半怀疑半犹豫的询问他只是微微挑眉,“总之我会照顾她的,妳不必担心。”
语毕,他立刻转身离去,优雅而迅捷的步履有若花豹,攫住裴蓝目光。她怔怔望着,好一会儿,才蓦地凛神。
她必须打电话给薰!至少要知道她现在的状况。
一面想,她一面仓皇四顾,试图寻找某个安静的角落拨打手机,最后,她终于选定医院长廊的最尽头。
她匆匆提起步履,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向右一转。
窈窕的身躯直接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她轻轻蹙眉,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后颈便被某只有力的手臂固定,一方湿润的手帕跟着蒙上她的鼻。
她呼吸一呛,清明的神智瞬间迷茫,不祥的预感才刚掠过心头,眼睫便忍不住颓然掩落。
* * *
是雨声吗?
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轻轻翻扬的廉幕,击打床上女人昏昏沉沉的意识,片刻,羽状的眼睫微微一颤,眼帘开展,露出一对淡淡迷惘的眼眸。
她──在哪儿?
她眨眨眼,在认清周遭的陈设后,朦胧的星眸蓦地一亮,迸出凌锐辉芒。
为什么来到这里了?她猛然坐直上半身,眸光迅速流转,再度打量四周──彩绘天花板,粉紫色帘幔,以及绣着水雾玫瑰的床罩──是的,她确定自己曾住过这间卧房。
紫色的厢房,是米凯特别为她准备的厢房。
她又来到这座宅邸了!又再度被绑架了!
一念及此,裴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难以厘清什么滋味,只觉凌乱慌张,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她翻身下床,急促的动作却令她重心微微不稳,身子往前趴落在地。
痛!
下颔狠狠撞上地面的裴蓝首先觉得一阵疼痛,她翻转身子坐起上半身,一面伸手揉着下颔,一面感觉一股酸涩冲上喉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要绑架她?她不是已经警告过他别再接近她了吗?他究竟想怎样?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为什么──一错再错?
酸涩的泪水刺痛眼眸,她眨眨眼,拚命想忍住伤感又委屈的泪水,终于,她一甩头,站直身子,往卧房门扉走去。
门并没有锁,她很轻易便打开了,长廊空空荡荡,杳无人影。
裴蓝蹙眉,微觉奇怪,就算米凯本人不在,宅邸里照理总有三三两两的佣人穿梭,实在不可能如此空荡,连一点声音也没。
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想着,一阵模糊的低语传入裴蓝耳膜,她一凛,辨别这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会客厅。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身子隐在微启的门扉后,竖起耳朵。
“……你认为他会中计吗?”一个清朗却陌生的男人声音首先拂过她耳畔。
“我想应该会。”低哑的语音沉沉响起,正是裴蓝朝思暮想的嗓音,她一震,心跳不觉狂野。
米凯,真的是他──
“……他现在实力雄厚,又适逢军务大臣受伤、总理大臣遭人枪杀、全国上下一片混乱的时机,他若真那么野心勃勃的话,应该会把握这样的机会,直逼皇宫……”
皇宫?
裴蓝闻言,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要叛变吗?
“是啊。”陌生男子一拍手掌,语气颇为得意,“而且我们又分化了他跟堂本,失去了最强而有力的经济支援,他更必须尽快掌握王室财产──再不把握这次时机,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估计他这一两天便会展开行动。”
“放心吧,我都已经布置好了,绝对会给他来个措手不及的。”
“嗯──”
听到这儿,裴蓝蓦地一阵心慌,她悄然旋身,意欲离开,可颤抖的步履却绊了一下。
细微的声响迅速传入两个男人耳里。
“看来你的贵客醒来了,米凯。”
嘲谑的嗓音未落,米凯清瘦挺拔的身躯便犹如一阵旋风,迅速落定她面前。
“蓝。”他低低唤她,凝向她的眼眸像蕴着千言万语。
裴蓝不觉心悸,可便只一会儿,她咬紧牙关推开了他,匆匆奔过长廊。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慌意乱,只知道这里仿佛正进行着某种可怕的阴谋──有人想叛变,而米凯意欲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