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我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她倔强地仰高如玉雕般的下颚,决心与他唱反调到底。
她的话无疑是种邀请,樊焰深吸口气,黑眸深黝,情潮突涌,心中眩惑着另一张迷蒙似又清晰的娇颜……
二张同样美丽却又不同韵味的脸庞时而交合一起,时而分开。
月琼……他的月琼……
为什么他会突然在他这个新婚妻子身上,寻到月琼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而是那份令人爱怜的特质……他不懂自己此刻的爱恋是怎么回事?
是太过思念那离他而去的人儿?还是成堆的思念形成了移转作用?
这两人分明是不同的人,他们甚且还谈不上认识,但为何她却能轻易地勾起他身体里属于男性的原始欲望?
她与她分明是不同典型的女人,但此刻,望着她晶亮明眸,他却已为她而燃起炽烈情欲,就像他曾经对月琼那般……
不……甚至更为强烈……
樊焰望着她的眼眸更加深幽了,有丝复杂的火苗在其中缓缓燃烧,他因自己心口此刻涌上的莫名情绪而茫然了。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只觉一阵意乱情迷,心口怦然狂跳。
克制不住地,樊焰跨步上前,一手搭住门扉,俯首近看着她那张娇俏容颜,只见娇蛮不驯的眸光正毫无恐惧地睨着自己。
这女人好特殊……
过近的距离,宋雪脉只觉一阵酒香因他的靠近而扑至鼻间,想必他方才在席间已经喝了不少酒。
莫名地,胸口因他的靠近而急遽跳动,一股陌生的情绪如泉水般涌上她的心头,在他那隐含侵略性猛地朝她压来的气魄里,她双腿突地一软,险些站不住。
“你……你……”她胸口如打鼓般狂跳,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她像此刻一般慌乱不安。
“真要我留下?”他倾身在她耳边轻语。
灼热的气息带着令人迷醉的酒气,有如无形的羽毛,轻搔着她敏感的颈根处。
宋雪脉只觉心口发痒,缺乏男女经验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像发烧一般,全身发烫。
他这若有似无的撩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在令她心跳加速,一阵热潮猛地袭上脑际,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颊畔传来的热烫温度。
“我……”她胸口微喘,娇躯轻颤,没有发现自己已渐渐沉迷在他撩人心魂的魅力里。
四目凝神相望,他眼眸中幽邃的眸光,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深处某一个永难遗忘的角落。
他心里虽想着曾经心爱的月琼,但凝望着身下那一身红艳的可爱人儿,她那配红面容,如星儿般灿亮的眸子,却也令他几乎克制不住急欲奔放的炽热情流。
挣扎、困惑……所有情绪一古脑地全袭上他的心头。
在望见他眼底那抹令人心悸、且含着某种她所不熟悉意念的复杂眸光后,她……后悔了!
他眼底的迷醉令她震颤,她后悔开口要他留下,后悔为了逞一时之勇,却一不小心将自己陷落到这令人不安的情境里。
宋雪脉心口激喘地靠在门扉上,身上烧烫余温犹存。
她呼出一口大气,抹去额际的一层薄汗,心想,是不是太热了?不然她怎么会无来由地出了一身汗?
逼着自己认清眼前的女人,不是早在半年前就已离开他的月琼,他逼迫自己压下体内翻涌的情潮,压下炽热的欲望。
深吸口气,樊焰那置放在门扉上的大掌因克制而浮现青筋,迷失在激情中的理智慢慢回转过来。
他退了一步,两人的距离立刻拉开,一阵无来由的空虚感倏地袭上她的心头。
她困惑地望着他,不解心头上的那份惆怅是怎么回事?
仿佛像是……她真心地不希望他走!
“你……你会不会休了我?”她突地问道。
“休?”樊焰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呀……就是给我份休书,然后赶本小姐回娘家吃自己。”
这女人说话怎么都跟一般的女人不同?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为什么要休了你?”他反问。
“呃……这个嘛……你不是知道了吗?”她吞口口水,强自镇定失序的心跳,红着脸道:“呐,就拜堂前,你不早就知道我……呵……爱赌?”
她想知道,她能多快回到老家?
她这个相貌堂堂的夫君虽然还挺讨人喜欢的,但她好想念与春花、夏荷她们一同玩乐的无忧时光。
樊焰那双因热烈情流而激红的双眸渐渐转为清明,烧烫的情欲在她转移话题后渐渐降温。
沉吟了半晌,樊焰才幽幽道:“聚赌不在‘七出’之一。”
“呃?”宋雪脉整个人愣住。
什、什么?
七出?
天哪,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我、我、我……”宋雪脉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焰深邃的眸子抹上疑惑。
他这新婚妻子是怎么了?好像听到这消息,她还挺失望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她丧气地垮下唇角,哀叹地瞪着他。
“拜堂前我便说过了,你想怎么就怎么着,我不会干涉你的。”
他顿了一下后,又道:“城里有间‘聚宝庄’赌坊,你也可以上哪儿玩上两把,那儿也是樊家旗下产业之一,都是自己人,安全点。”
呃?什、什么?
天哪!
宋雪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听见了什么,她简直快惊掉了下巴,她这夫君不仅不阻止她赌博,还允许她赌得这么理所当然、光明正大?
不会吧?
樊焰掠下眼眸,不再望向她那诱人的红唇,以免情潮再次浮涌难消。
“天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说毕,他便推开门扉,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四章
宋雪脉发现自己好像失算了!
坐在案桌前,提笔写下七项女人被休的要件,也就是所谓的“七出”——无子、淫荡、妒忌、恶疾、盗窃、好说是非、不孝顺公婆!
上头打了好几个叉叉,因为这其中就已有一半的条件,她无法适用,若是要被休妻成功,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更可恶的是,这其中居然不包含“聚赌”一项!
天哪!
这项残酷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是噩耗。
这、这、这……“聚赌”居然不构成被休的条件?
啊!这怎么可以?
是“聚赌”耶!
她每次和春花她们为了掷个两把,还得大费周章地部署,以防被爹爹当场抓到。
这么败德的恶习,为什么会不构成“七出”的条件之一?
还记得前两日,樊焰为怕她无聊,还令人带她上“聚宝庄”小赌一番。
这原该是她梦想之一,大大方方地上赌场,好好地给他赌个三天三夜,而且那“聚宝庄”的服务实在周到的不像话,只要一声令下,吃的、喝的,甚至赌本,都立刻有人替她准备地好好的,甚至还特设了一间房让她赌个痛快。
不过,说也奇怪,当她赌得这么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她反而提不起兴趣来了,只是随便掷了几把骰子,便觉无聊地打道回府。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连她都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了。
再看看其他的“七出”条件……
“恶疾”,她身体好得很,每餐吃三大碗饭,身材还保养得很好,吃得下、睡得着,哪来的恶疾?
“妒忌”,这也得等到他娶小妾才行,否则哪来的妒忌对象?
“盗窃”,嗯,这是她家老二的专利,看喜欢的就顺手带走,留下些银两,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况且她已经当上了主母,这府里哪样东西不算她的?这样一来又何来“窃盗”之嫌?
“不孝顺公婆”,嗯,这就更行不通了,他父母双亡,哪来的公婆可供孝顺?
最后就只剩下“淫荡”和“好说是非”!
这“淫荡”也得有个对象才成,再如何不知男女情爱,她也知道这“淫荡”最起码得两个人才成,一个人是淫荡不起来的。
唉……看来只剩下最后这“好说是非”了!
嗯,宋雪脉丢下笔,抚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计划着要如何开始她的“休妻计划”。
一想到几日前的洞房花烛夜时,他那令人心悸的眸子,她的心头便无来由地一阵轻颤。
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还得了?
虽然他这几日来与她相敬如宾,但每与他相见时,她的心头就会浮起慌乱的情绪,脸颊还常常不由自主地红了半天。
照这情形下去怎么成?
她还是得赶紧想办法被“休”回家才行!
好吧、好吧,就从“说人是非”开始吧!
心念一定,她赶紧跳下桌子,朝外头大喊:“莲花、荷花,快来呀!”
莲花、荷花均是她的新任贴身婢女。
“夫人。”莲花、荷花二人很快地现了身。
“来、来,坐、坐。”宋雪脉热心地拉过二把椅子,要二人坐下。
“夫人?”荷花、莲花皆惊愕地瞪着过分和善的主子。
自从被分派来当她的贴身女婢后,两人不晓得已被她给数落过几回了哩。
“来、来,呵呵……喝茶、喝茶。”宋雪脉热络地招呼着两人,甚至还为两人递上热茶。
她这举动简直快惊掉她们两人的下巴了。
“呃?”
莲花、荷花一头雾水,彼此相望一眼,傻愣愣地接过主子递来的茶,不禁怀疑,茶里头是不是放了毒?不然一向难伺候的少夫人,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突然转性了?
宋雪脉见两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不喝?怕茶里有毒啊?”
“呃……”被说中心思的两人,心虚地垂下头,慌道:“没、没、没这等事。”
“事情是这样子的,嗯……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请你们俩帮帮忙……”宋雪脉端身坐好,尽全力摆出和善的面容,放柔音调,以免吓跑了两人。
“这个本夫人我嘛,嫁来这樊府也有几日了,身为一个当家主母,对这府里的事却一点也不了解,你们两个既然是夫人我的贴身婢女,自然得帮助本夫人多多了解这府里的大小事,是不?”
荷花、莲花二人相觑一眼。
莲花在荷花以眼神逼迫下,不得不开口道:“呃……那不知夫人想知道些什么事?”
“什么都行,嗯……我看就先说说你们自个儿吧。”
“我们?”
“嗯,就从你们是怎么进来这樊府开始说起……”
一个下午下来,宋雪脉果然收获颇丰。
她不仅对莲花、荷花的身世了如指掌,就连谁的小狗生了几只狗仔、鸡园子里的母鸡一天下几个蛋、哪个下人睡觉会打轩等等鸡毛蒜皮的事都一清二楚。
二话不说,她立刻上书房找到她的夫君:樊焰。
“樊焰、樊焰!”她兴奋地边跑边叫。
一路上下人们均是惊愕地瞪着这位新任少主母。
这当中最惊讶的莫过于这桩婚事的大煤人——福总管。
天哪,他原本以为宋家也是大户人家,宋家的女儿理应是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岂知居然……唉……
这几日来,她这个少主母不合常理,且无视于他人目光的行为举止,已不胜枚举,福总管心里对他们家少爷是歉疚万分,但少爷反倒是出奇地冷静,像已不是第一日瞧见似的……
正在处理帐册的樊焰,抬首望向一路冲进来的妻子。
一听到她快乐愉悦的叫嚷声,不知怎么地,他似乎也因此感染上愉悦的心情,胸口滑过一丝暖意,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浅笑。
“你先别忙了,我有事找你。”见他在忙,她索性拉着他到一旁坐下,要他专心听她说话。
“有什么要紧事?”
“是这样的……”她煞有其事地清清喉咙,一脸认真地道:“我刚刚听到一些流言。”
“喔?什么样的流言?”
宋雪脉脸色认真地蹙紧眉丘,“我听说,那个砍柴的阿明啊,好像喜欢那厨房的阿珠。”
“喔?然后?”
“不只、不只,还有那个洗衣的王大婶,昨儿个跌了一跤,听说今儿个不能上工了。”
宋雪脉边说,边偷偷观察着樊焰的脸色。
“然后?”樊焰耐心地听着。
“还有那个厨房的林大婶啊,她那儿子自从二年前上山打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就不能再做粗重的工作了,现在一家子全靠林大婶挣的这一份活儿在过日子。”
“嗯。”樊焰在心里默默地将她所说的事一项一项记下。
“还有那扫前厅的小玉和小梅,两个人本来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不过前些日子为了一个长工……嗯……好像叫什么阿诚的……”
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半天。“唉呀,反正就是两姐妹为了一个长工闹翻了啦。”
“嗯。”
拉拉杂杂说了半天的宋雪脉见他没啥反应,这才疑惑地望着樊焰。
“咦?你怎么不问问我干啥告诉你这些事?”
“你高兴就好。”
“呃?”宋雪脉张着一双水眸瞪着他。“你不觉得我‘道人是非’吗?”
“不会。”
相反地,樊焰内心还十分感动她主动关心起府里下人们的事,这表示她越来越融入这个大家庭里了。
“呃?”宋雪脉微愣地瞪着他。
呜……看来她今儿个道人是非的功力不足,改天得准备些更加是非的事,再来和他说说。
* * *
隔天一大清早,莲花和荷花笑嘻嘻地伺候着她起身沐浴,比往常更加亲切和善。
昨日之前,她们还一副避她惟恐不及的模样,怎么今儿个就全变了?
“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她不解地睨着她们,不明白两人今儿个莫名其妙转变态度是为何因。
荷花笑意满脸地为她递上毛巾。
“夫人,我们过去都误会您了,原来您真是个大好人呢。”
“呃?”宋雪脉听得一头雾水。
“昨儿个您问咱们府里的事,原来是要帮帮他们,您真是个好夫人。”莲花一脸感激地道。
“你们在说什么呀?”
“呵,夫人,昨儿个我们姐妹俩向您说的事,后来少爷便立刻让人去处理,少爷不仅替阿明和阿珠指了婚:那洗衣的王大婶跌了一跤,少爷也让福总管去找大夫来看过;还有那林大婶的儿子伤了身子骨,少爷让福总管替他寻了份文差,还有,那小玉和小梅让少爷指给了阿诚,少爷还赠了二十两银让他们办喜事哩……”
“什、什么?”宋雪脉一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大伙都十分感谢您呢。”
“是啊、是啊,他们都托咱们来向夫人道谢呢。”
怎么会这样?
她的原意不是在此呀!
在莲花和荷花的心目中,宋雪脉早已不再是个难缠的千金小姐,反而成了一个体恤下人的当家主母。
“呃?”宋雪脉整个人愣在当场,讷道:“我……我去找他……”
* * *
“樊焰,你把我昨儿个和你讲的事全办好了?”
“是。”
“你!”宋雪脉一听,险些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