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我在一起这么不快乐,那你就选择你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吧。”
他原本就不是个会强留人的人,当初月琼背着他和林祥互通款曲,他也是大方地让两人离开,但这次,他真的好想开口要她留下……
“好……很好……”顿时,所有的思绪在她脑海里渐渐涣散,她不知道除了心痛,她还能有什么感觉?
他不留她,一点挽留之意都没有……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连解释、哀求的心力都没有了,泪水再也流不出来,她冷冷地睨着他,将此刻决裂的心境狠狠嵌入心底深处。
“理由呢?”这是她最后在乎的一件事了。
“嫉妒。”他沉沉地道。
他的话像冰刀,轻易地将她的心切割成两半,天生傲骨的个性令她无法在此时示弱,她反而抬起下颚傲然地睨着他。
“谢谢你的休书,我终于自由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插入他的心坎,饶是他的身子硬如坚石,仍轻易地被她这句话击得溃不成军。
“其实你不必费这么大的劲来计划这事,你只要直接开口告诉我,我就会如你的愿。”樊焰哑着嗓道。
“就像当初对待月琼那般?”她痛心地问道。
方才会说出违心之论,原本只是想试探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有没有比当时月琼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大?
他当时选择了让月琼离开,如果此刻他开口留下她,那么就表示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月琼还重……
但他没有……他只给了她一封休书……
“你还真是大方。”她冷冷地嗤笑道。
“这是你要的,不是吗?”
宋雪脉只觉心口空洞,外头尽管天气炎热,她却感受不到周围的一丝温度。
“请你出去吧,我会尽快离开这里。”
* * *
樊焰气冲冲地踏出房门,福总管正好迎了上来。
“少爷……”
“什么都不要说了。”樊焰先一步截去福总管的话。
福总管在瞥见樊焰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伤悲与愤慨交错的表情时,心里陡地一惊,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少爷,您没和少夫人和谈?”
“和谈?我休了她。”
“什、么?”福总管一听,差点吓掉了老命。
“这是她要的……”说话的同时,樊焰忽然仰头大笑,那笑声并未透着愉悦,反而充满了痛苦。
“天啊,这怎么行?”福总管惊愕地险些昏厥。
“她高兴就好。”
“不成、不成!”福总管气急败坏地拉住主子。“少爷,您快去将少夫人那封休书给拿回来。”
“来不及了。”樊焰望着福总管,神情痛苦,一脸的沮丧绝望。
“少爷……”
“我伤了她……她伤了我……来不及了……”
没有转圈的余地,也没有退缩的权利了,纵使他现在立刻去撕了那只休书,两人之间的裂缝已永远无法再弥补。
* * *
隔天,天色才蒙蒙亮,宋雪脉就已悄悄地离开了樊府,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当樊焰得知她竟连行前都不肯见他一面,他像失了心般狂笑不止。
他将自己关在房里连喝了三日闷酒。
这房里还留有雪儿的味道,只消一闭上眼,他就能感觉到雪儿似乎仍在眼前,并未离开他。
见樊焰三日未出房门,月琼忍不住推开房门。
门才稍稍拉开了一条缝,里头醉酒的男人立刻咆哮道:“是谁?除了雪儿,谁都不准进来。”
月琼心头一紧,滑过一抹受伤的感觉。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硬着头皮推开门进去,没想到竟见到樊焰随意坐在床前,双手抱着头,发丝、衣着凌乱的模样。
“焰……”
樊焰抬头睨向声源,眼眸中锁着沮丧,一脸的胡髭,模样狼狈颓废,仿佛一头受了伤的雄狮。
月琼见状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樊焰这副潦倒德性,心头一紧,奔上前去欲夺下他手上的酒壶。
“你别再喝了。”
樊焰顺势攫住月琼伸过来的手腕,迷蒙地望着她。“雪儿?是你吗?是不是你回来了?”
“不,我是月琼,不是雪儿……”
见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失心丧志,不甘、悲伤的情绪一并袭上月琼心头。
樊焰像是稍稍寻回了些神智,定神一看,认清了面前果然是月琼的脸,失望道:“是你,月琼。”
樊焰眉宇间的落寞全看在月琼眼底,心头一酸,泪珠儿全滚了下来。
她扑到樊焰怀里,泣道:“焰,是我,是你心爱的月琼,雪儿已经走了,你忘了她重新接受我,好不好?”
“月琼?”月琼突然的表白令樊焰怔了怔,下一刻,他猛地推开她。“不,月琼,不可能的。”
月琼不甘心地与他拉拉扯扯。
“为什么不可能?焰,你还爱着我吧?否则你不会给雪儿休书。”
“你错了,月琼。”樊焰抓住月琼胡乱挥舞的手腕,狭眸里盛满了无尽的凄楚。“我给雪儿休书,是因为她想要,不是因为你。”
“呃?”
“我让她离开,正如我当时让你离开一般。”
“不!”月琼激动地尖声嚷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开口留下我?如果你开口,或许我就不会离开你了……呜……”
“如果你真心爱我,林祥便不会有机可乘,这和我开不开口留你,并没有关系。”
“难道……”月琼眼里净是哀求。“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要看到你快乐地成亲,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侣,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归宿……
深深吸了口气,所有的回忆几乎在同一瞬间卷进樊焰的脑海里,思绪交错盘旋,月琼曾经带给他的痛苦,不知何时已在雪儿的笑脸下逐渐远离。
“当时是你选择了离开。”他坚定地道。
“呜……焰……”月琼声嘶力竭。“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将我带回樊府,给了我希望又给了我失望,樊焰……你好狠……”
“月琼!”樊焰反手抓住她,大吼了一声,手劲之大连指尖都陷入她的臂肉里。“记不记得你和林祥离开前,曾经告诉我什么?”
“呜……”月琼狂乱地摇头哭泣,什么都听不下去。
“你要我给你祝福,你要我去寻找相扶一生的伴侣,我现在找到了。”樊焰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月琼只觉一颗心掉入万丈深渊之后,再碎裂成无数且难以拾回的碎片,她忽然忆起曾经说过的话……
对不起,樊焰,是我对不起你,爱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招架不住……
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我的心……
你不在的时候,我好孤单,他对我很温柔、很温柔……
“爱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招架不住……是吗?”她凄凄地涩道。
樊焰瞅着她汪汪泪眼,坚定地道:“是的。”
此刻,樊焰心想,他似乎能稍稍了解月琼当时选择林祥的感受。他当时的确忙于商贾,甚少有时间陪伴她,心头的那抹空虚的确会使人软弱。
“所以你现在也只是跟着你的心?”
“是的。”樊焰再一次坚定道。
闻言,月琼已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再也唤不回他的心了。
“她……对你很温柔?”她苦涩地问道。
樊焰愣了一下,雪儿直爽的个性、稍嫌粗鲁的举止、如花儿绽放般的灿烂笑脸,无不在他的心头烙下深刻的烙印。
雪儿直来直往的外表与“温柔”二字,根本扯不上边,但他却能轻易地碰触到、感受到雪儿内心里的温柔特质。
“是的,她很温柔。”
樊焰的坦白让月琼心如刀割,怔愣了半晌,月琼幽幽开口道:“我……是我的错,我……我不怪你。”
“谢谢。”
“不用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月琼……”
“什么都不要说了。”月琼沉痛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如果,你不想和我犯同样的错误,不想再造成任何遗憾,就快点去将雪儿给找回来。”
“可是……我也伤了她……”
“女人,有时候是心口不一的,她若不肯回头,至少你已经试过了……”
无法再挽回他的心,月琼心想,那么就给他祝福吧。
* * *
宋雪脉带着休书回到了她生长的雪院里,房里的摆设与四周的景物和她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她的心境却有了巨大的改变。
她无聊地坐在小亭里,观赏着逐渐西沉的夕阳,没注意到春花与秋菊已来到身旁。
“小姐,您午膳没吃什么,我们给您熬了碗肉粥……”
春花还没说完,宋雪脉即道:“我不饿。”
秋菊见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担忧道:“小姐,您这样不吃不喝怎么成?”
“唉,小姐,您别再为姑爷伤神了,哼,他居然真让您带了休书回来!”秋菊气愤道。
春花忙使了个眼色,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宋雪脉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我不是故意不吃,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小姐,您病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反胃,人懒懒的,没什么食欲……呃……”才说着,一股恶心涌上喉头,她不禁捂着胸口干呕了半天。
“天,这还得了?”春花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一边对着秋菊道:“快去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我没事,扶我回房休息休息就好。”
“小姐……”
“别说了,扶我回房吧。”
* * *
服侍主子回房后,四人还是请了大夫来替主子看看,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一项天大的消息。
一时拿不定主意的四人于是相偕躲到了院里一角,展开四人的秘密集会。
“怎么办?小姐有了身孕,这该怎么向小姐说啊?”
“唉呀,被人休了才有身孕,这下子事情可棘手了。”
“是啊,也难怪小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郁郁寡欢,说不上两句话,现在又有了身孕,该怎么跟老爷说啊?”
“是啊,这可怎么办才好?”春花一脸担忧地道。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地商量着眼前棘手的问题。
冬梅瞠大了眼,紧接着道:“你们不晓得,前两日,我邀小姐掷骰子,你们猜,怎么着?”
春花三人皆摇头。
冬梅表情夸张地道:“天啊,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小姐她居然只是懒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没、兴、趣!”
“啊?”其余三人一听,也甚觉不可思议。
“天啊,看来这次事情真是大条了。”夏荷忧心地道。
“老爷为了小姐被休回来的事也是伤透了心,这下子要是知道小姐又有了身孕,不气昏了才怪。”春花跟着又道。
“要不要直接和小姐说,她有了姑爷的骨肉?”秋菊蹙着眉问道。
“千万别!”夏荷忙摇头道:“要是这时候让小姐知道她有了姑爷的骨肉,依小姐的性子可能会要胁我们四人,不准将此事说出去,然后自己偷偷地喝药打掉胎儿。”
“天!”秋菊捂着受惊的胸口,不住地喘着大气。
“没想到咱们当时一个混帐主意,最后竟然成真了。”冬梅总觉得自己亏欠小姐,若当时她们和阿林没替小姐出这什么休妻的馊主意,或许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唉……”众人连声齐叹。
“这样吧,小姐平时虽有些娇蛮,但对咱们还是挺照顾的。”春花对众人道。
“嗯。”其余三人均颇有同感。
“我们其中派出一人去问问那个薄幸的姑爷,我们家小姐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他?他究竟要拿小姐肚子里的骨肉怎么办?”
“但这事千万别让小姐知道……”
春花的话还没说完,阿林就从另一头急匆匆地朝四人奔来。
“阿林,我们正要去找你。”
“有事等会再说……呼……”阿林喘着气,一手指着大厅的方向。
“别急,有事慢慢说。”
“慢不得、慢不得,咱们有客人来了……呼……”
“哪里的客人?”秋菊问道。
“咱们四姑爷,这会儿正和老爷说着话呢!”
“啊?”四人均是一惊。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春花四人相觑一眼,默契十足地齐声道:“咱们快去!”
* * *
躺在床榻上的宋雪脉并没有立刻入睡,四名贴身婢女的前脚才踏出房门,她的泪水便立刻夺眶而出。
她将自己埋在锦被里,压抑的哭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不想让其他人见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只消一闭上眼,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樊焰的影子,绵绵不绝的思念在她体内化成了庞大的力量,她非得极力压抑,才能稍稍制止自己想奔去见他的冲动。
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找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他。
闷在被里哭了半天,直到快透不气来时,她才将头探出了被外,以她的角度刚好望见窗外景色。
天色已渐渐暗沉,窗外的天空灰雾蒙蒙,恰如她此刻郁晦的心情。
他现在在做什么?
和月琼一起吗?
他过得好吗?
他快乐吗?
他……想她吗?
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自问着这些问题,每每一念及此,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将她全身力气由她的躯壳中抽离般。
思绪翻转间,一声细细的开门声将她飘离的思绪抽回,她心想,大概是她其中一位婢女吧。
她赶紧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在脚步声到达她的床头前,赶紧假装入睡,以免被人发现她偷偷地掉着眼泪。
樊焰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头,审视着她无瑕的睡容,胸口涌起一阵失而复得的激荡情绪。
方才他已求得岳丈的谅解,让他单独见雪儿一面,几日不见,她看起来似乎削瘦了不少。
“雪儿。”
呃?宋雪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瞪视着伫立在她床前的男人。
“是我。”
“你……”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她却惊愕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我来了。”
稍稍平复了受惊的情绪,宋雪脉戒备地瞪着他,尽管心中雀跃不已,但她仍是极力忍下想奔到他怀里的冲动。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道。
“来接我的娘子回府。”
“你的娘子?”她嗤笑道:“是下堂妻吧?”
“雪儿,我想了很久,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吗?”
压抑许久的思念化成了串串泪珠,即使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哭,但泪珠儿就是不争气地一颗颗往下掉。
见她掉泪,樊焰心疼极了。
他坐上床沿,伸手为她拭去不停滚落的泪滴。
但宋雪脉却不领情地别开脸,倔强地道:“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
“真不要再见我?”炽热的深情早已燃亮了他一双狭眸,来见她之前,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月琼和他说了不少女人的心理,他也领会了不少女人千折百转的心事,这次说什么他再也不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