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雪脉冷冷地瞪着两人,不待樊焰的解释,痛心地道:“她不是早已离开樊府?你又带她回来做什么?”
“月琼生活有了困难,我只是想帮助她……”
宋雪脉生气地瞪着他,毫不客气地指着愣在一旁的月琼,怒道:“怎么帮?帮到抱在一起?”
“雪脉,你听我说……”
宋雪脉此刻也顾不了什么礼仪,心里好像被人用刀刨出一个血淋淋的缺口,所有负面的情绪,嫉妒、愤恨……一古脑地全袭上心口,所有之前强压下的不满,此时全爆发了出来。
“夫人,月琼不过是……”月琼忙上前解释道。
“你住口。”宋雪脉朝靠近的月琼推了一把。“不要碰我!”
“唉哟……”月琼受这一推竟跌倒在地。
“雪脉,你干什么?”见月琼因妻子推了一把而跌跤,樊焰也稍稍动了气,口气严峻地斥道。
樊焰正要上前扶起月琼,这时福总管也恰巧进入大厅,见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忙抢在主子动手之前将月琼扶起。
“少爷,我来、我来就好。”
“还好吧?摔疼了吗?”樊焰朝月琼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没事。”月琼一副柔弱不堪地任人扶着。
宋雪脉见樊焰当着自己的面,对月琼那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一般,紧窒地几乎无法呼吸。
“你够了吧?不过跌了一跤,会受多么重的伤?”
宋雪脉实在看不下去月琼那副娇柔如水的模样,像是骨头轻轻一折就要断了似的,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她在娘家里也时常装乖巧、柔顺来讨爹爹的欢心,论演戏,她宋雪脉也是筒中高手,她当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女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分明是伪装的。
“夫人,我……”
福总管一头冷汗,忙将月琼扶到一旁坐下,哈着腰打着圆场。
“夫人,您别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宋雪脉冷了心,直直地瞪着樊焰。
她日日夜夜思念着他早日回府,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如之前他所承诺的替她带回礼物,反而带回了旧情人?
甚至,他对月琼还比对自己温柔体贴。
“雪儿,你……”
宋雪脉截去樊焰的话,指着一旁休憩的月琼,冷冷地迎上他狭长的眸子,一字一字缓缓道:“樊焰,我要她立刻离开这里。”
在场全部的人都愣住了,樊焰的脸色尤其难看。
“夫人,我先扶您进去休息,这事晚点再说也不迟……”福总管打算先请走他们家少夫人。
但宋雪脉哪肯如此轻易离去?
“不,我不要。”
“夫人……焰……”月琼脸色一阵难堪与尴尬。
“焰?你喊他焰?”一把无形怒火如滔天巨浪冲上她的心口,宋雪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月琼。“我……”宋雪脉那两道视线像是利剑般直直射向月琼,月琼惊慌地移动了下坐姿,求助地睨向一旁的樊焰。
“雪儿,你闹够了吧?”樊焰上前拉住妻子,声音里有着压抑的低沉。
“她喊你焰?”宋雪脉揪心地瞪着樊焰,五脏六腑全搅成一团。
“夫人……”福总管冷汗直流,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答应过宋当家的,说他们家少爷一定会善待他们家女儿,可没想到少爷竟然将旧情人给带了回来。
这叫他老人家要怎么向宋老爷交代呀?
“我闹够了吗?”见他脸上的愠色,宋雪脉退了一步,冷冷地环视在场的众人,心口激荡着此生头一次尝到的心碎滋味。“你说呢?我闹够了吗?”
“雪儿,你究竟是怎么了?”樊焰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的确,他和月琼过去是有过一段情,但他可没做出任何辜负她的事,为什么她要这么动怒?
“我不准她留在这儿,你究竟让不让她走?”
“夫人……”月琼双眸凝着泪光,幽幽地叹了口气后,低首向樊焰道:“焰……呃……少爷,月琼还是离开这里吧……”
“不。”见雪脉如此固执,樊焰也动怒了。“不,你不需要离开,这樊府当家的还没换人。”
“少爷!……”月琼眼眶立即蓄满了泪珠,下一刻便忍不住地扑倒在樊焰怀里,身子轻颤不已。
见事情似乎全照着她所计划的进行,月琼更加了把劲,哭得好不凄惨。
“你哭什么?”宋雪脉不耐烦地瞪着月琼,她的心里正醋海翻腾,忍不住朝月琼斥道。
这女人有什么好哭的?
她才想哭哩!
月琼在樊焰怀里嘤嘤啜泣。
“是月琼不应该同少爷回来,惹得少夫人不高兴,都是月琼的错……”
“你……”宋雪脉见月琼如此“精湛”的演技,身子气得直发抖。
要她相信这女人的眼泪,全是由心里哭出来的,鬼才会相信!
一股深沉的揪心痛楚猛地袭上心口,回想起樊焰如火般的热吻,她的心口像狠狠地被人划过一刀。
“好……她不走,我走!”语毕,宋雪脉便立刻扭头离开。
没有人发现的是,她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一颗颗晶泪立即夺眶而出。
第九章
樊焰瘫坐在书房的大椅上,只手捂着隐隐犯疼的太阳穴。
“少爷。”福总管进了书房,轻喊了一声。
樊焰这才抬眼望向福总管。
“将月琼姑娘安排好了?”
“少爷放心,已经将月琼姑娘安排在荠香院里。”
“那就好。”
“少爷,”福总管一脸为难地支吾了半天。“这个……”
他实在很担心少爷对这月琼姑娘旧情难忘,想问个清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有事?”
“呃……这个……嗯……您知道的,这个鸳鸯在水里游呀游呀,总是一对儿的,那个文人画里的鸳鸯,也没有三只的……”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樊焰当然了解福总管又要兜着圈说话了。
“少爷,您对那个月琼姑娘……嗯……呃……”
“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她。”樊焰突地道了一句。
“呃?”
“自从半年前离开樊府后,她便被林祥遗弃,流离失所、三餐不继,我只是暂时帮助她罢了。”
“没别的?”福总管试探性地问道。
他沉吟了半刻,福总管耐心地等待着主子的回答。
“没了。”
“呼……”福总管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大气,一手支在一旁的架子上。“那就好、那好就……”
“没事你就先下去吧,顺便替我去瞧瞧雪儿。”
警报解除,福总管话也变多了,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道:
“少爷,这说到少夫人,不是我在说,也难怪她会生气,虽说这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但您也才新婚不久,就把旧情人给带了回来,尤其依咱们这少夫人的性子,您刚才在大厅上,是不是对她太凶了点?”
一想起方才雪儿泼辣的模样,樊焰的太阳穴便隐隐犯疼。
“我正大光明地帮助月琼,不就证明我并非打算纳妾,雪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实在不懂,他正大光明地带月琼进府,不就表示他胸怀坦荡?
还亏他为了能早点见她一面,连着几日赶路回来,这点心意,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反而要在一些小事上计较?
“可是问题就在于少爷您也未免太‘正大光明’了,旧情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少夫人怎么会相信,少爷您并没有打算纳妾?”
樊焰深深吸了口气,他只要一闭上眼,心里就会浮现起雪脉方才伤心透顶的模样,那模样已在他心版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少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少夫人吧-.”
樊焰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椅背上。
“少爷?”
一想起方才雪儿在大厅上当着大家的面,让他下不了台,他心中便隐隐燃起怒火。
原以为她只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特殊”些罢了,没想到这脾气居然硬到当着下人的面和他对峙。
福总管当然看得出樊焰此时的别扭是何原因,于是出声安抚道:“少爷,少夫人虽脾气不小,但这不正明白地显露出,她对少爷的爱意有多深?”
一句话猛地理清了樊焰脑海里翻涌的思绪。
福总管又长吁短叹地道:“不像有人呀,捺不住寂寞……”
“够了。”樊焰当然清楚福总管口中的“有人”是指谁。
雪儿,他的雪儿,她是在乎他的,就如同他在乎她一般地深。
他的雪儿呀……
福总管见主子似乎内心正面临转折关卡,于是又赶紧下了一记猛药。
“少爷,小的敢说,您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这府里上上下下,恐怕没人比少夫人还要期盼您的归期了。”
“好吧,我亲自去看看她。”沉吟了片刻,樊焰沙哑地道。
* * *
宋雪脉回到房里一掩上门,泪珠儿便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
她脑海里不断地、交错地涌现出方才樊焰与月琼相拥的画面,和过去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想起过去樊焰曾经给过自己的甜言蜜语与保证,心口便揪疼成团。
我会好好待你的……
放心,我樊焰这辈子只会有你这个妻,不会再有别人……
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呜……樊焰,你怎么忍心伤害我?
伤心不已的宋雪脉猛地坐起,脸上泪痕还未抹净,便急忙取出文房四宝,研开墨后便在纸上落下字款……春花、夏荷、秋菊、冬梅:
万分后悔不足以形容我此刻心境,一时受了情爱的迷惑而将“休妻计划”束之高阁,原本拟定待姑爷给了休书后,便立即回返,现姑爷似有纳妾之意,正是我回返云霞山居之时……
甫进门的樊焰见到她正伏在桌上振笔疾书,于是静静地踱到她身后,将纸上的内容一字不漏地看进眼底。
休妻计划?
“雪儿……”
樊焰沙哑压抑的声音引起了宋雪脉的注意,她猛一回头,瞧见樊焰就在她的身后,已经来不及将信纸藏起。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樊焰眸光氤氲地凝着她,哑着声问:“告诉我,这信上写的.……什么是‘休妻计划’?”
“我……”
“你原本打算让我休了你?”
宋雪脉无语地望着他,眼眸锁着不甘与悲怆,不需言语,樊焰已在她的表情读出了答案。
樊焰顿时心如刀割,胸口狠狠一阵紧缩,嗓音因压抑心痛而哽嘎暗痖。“你要回去?”
宋雪脉原本心底滑过一抹心虚,但一想到方才他与月琼相偎的画面,解释的话虽已到了嘴边,仍是让她给硬咽了回去。
“我是要回去。”她刻意忽略他脸上沉痛的表情,强迫自己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原本就计划好了?”樊焰又问。
成亲以来的甜蜜回忆像走马灯一般,片片段段地在脑海里涌现。
她若是真的原本就计划好要离开他,那不就表示过去的一切,她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这有什么要紧?”宋雪脉一副并不在乎的口吻,没让他发现,她的心其实痛得直淌血。
“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她要这么计划?“意思是说,过去的一切都非发自你的真心?”
“不要再谈过去!”她忿忿地吼了一声,瞪着他的眼眸里净是悲戚与愤然。
他和月琼不就好得很,他又有什么资格责问她?
“好,至少告诉我,既然你早已打算让我休妻,为什么还要主动与我同眠,让我毁了你的清白?”樊焰的嗓音沙哑而痛楚。
不知怎么地,一股骄傲让宋雪脉迷了心智,毫不考虑的便说出了违心之论。
“是,我是主动地接近你,如果不接近你,你顶多是把我这个妻子晾在那儿,我要何时才能如愿的拿到休书?”
“你……”樊焰哑口无言,无法言喻的心痛揪住胸口。
这抹疼……甚至比当初月琼离开他时更要难受!
她愤然地扭头瞪住他。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损失的?三妻四妾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娶?”
“我没有要立妾……”
樊焰深深地注视着宋雪脉。
他那专注而深挚的眼光,像条无形的鞭,猛地抽向宋雪脉的心坎。
两颗受伤的心,在彼此的身体里隐藏着情绪,她高傲娇蛮地不肯表露出受伤的情绪,仿佛那就是认输一般。
而他却是不愿因为自己对她的爱,而造成了她的负担,他可以忍下他受的伤痛,只是他无法隐藏对她那与日俱增的爱意。
瞪着樊焰那张伤心欲绝的面容,宋雪脉只觉心底一阵揪痛,他那无法谅解的眼神像火鞭抽痛了她的心。
她感觉得到樊焰悲哀般的愤怒,其实她好想奔到他怀里请求他谅解,但一想到月琼,她整颗心都凉了。
“那月琼算什么?”她悲戚地哑道。
“我说过,我只是在寻回林祥之前先照顾她……”
“胡说,我看到的明明就不是这样。”
“你不相信我?”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
沉重的疲累感深深地攫住樊焰那颗受创的心,除了沉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什么感觉。
深吸口气,眼眸半眯,他踱到桌边提起毛笔沾了些许墨汁。
他要干什么?
宋雪脉望着他的动作,还来不及问出心中的疑惑,便已在纸上读出了他的字迹,见到“休书”二字,她的脑袋忽地轰隆大响。
休书?他竟然当面写休书给她!?
“你!”
樊焰每落下一笔,心口就抽痛一次,飞快地写完休书之后,他递给她。
“拿去吧,这是你要的休书。”
递给她休书之际,他的手是颤抖的,心头更像是让人紧紧掐住一般,紧窒地无法呼吸,脸色渐渐刷白。
这辈子头一次尝到如此强烈的痛心,就连与月琼的分离,也不曾带给他如此震撼的心碎。
原以为与月琼分离的那一次,已心痛的要了他的命,而这次与雪儿的分别,却像是连他的灵魂也要一并带走。
麻麻的痛楚漫天袭地而来,如张巨大的密网,网住了他的灵魂与所有情绪,他想开口要她别走,但……他又不想自私地囚住她。
因为爱她……深深的爱意令他不忍心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而牺牲了她想要的自由。
天……老天爷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上一回月琼的离开伤透了他的心……而这次雪儿却更狠心地连他的魂魄也一起带走。
他不禁猜想,若失去了雪儿,他的灵魂是否会跟随着她离去,飘离的魂魄因贪恋着她,而永远不会再回来自己这副身躯了?
但宋雪脉不知樊焰此刻痛苦、矛盾、胶着……的复杂情绪,她只知道他给了她一张休书……
他不要她了!
“你、你要休了我?”瞪着他递到面前来的休书,她的脑中一阵轰然巨响,呼吸和心跳几乎一并停摆。
“这不是你要的?”深吸口气,眯起眼,樊焰沉痛地哑着嗓子道。
“我……”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心头好乱、好乱,原本一心想拿到的休书此刻就在面前,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相反地,她心痛得几乎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