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心情不好?”他明知故问。
“没有、没有,我很好。”她有些慌张地摇摇头,生怕他会由她惊慌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珍儿,看着我。”他将她的脸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龙……”她深深地凝望着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
柳珍儿心头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他诉说。
“想说什么?”他俊眉斜挑,直瞅着她。
“我……”柳珍儿欲言又止,心里挣扎着该不该将方才师妹来访的事情告诉他。
“怎么了?”
“龙,你真的喜欢我?”面对他深情浓烈的注视,她开始有些患得患失,生怕这一切美好都如师妹所言,只是好梦一场。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那……那你有没有想过……呃……”柳珍儿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问出心中的不安。
“想过什么?”
“嗯……这个……嗯……”她欲言又止,就是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关于“未来”的种种字句。
他当然看出了她的不安,但奇异地,他倒挺享受她不安的情绪,好似由她这不安的情绪中,可以证明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
算了、算了!
“没什么,你别担心了,我没事。”她摇摇头,打算将方才师妹来访的事与她心里的不安全隐藏下来。
头一次,她尝到了情爱的愁滋味,既酸且涩、甜中带苦,如一团杂乱的丝线在她心底萦萦缠绕。
“好吧,既然如此,夜深了,快睡吧。”他将她带上了床榻,伸手放下粉色纱幔。
“那你呢?”她见他似无上床的打算,漾着一双水眸问道。
“你先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他站在床边,一手扶着雕花床柱,透着纱幔凝视着她俏丽的容颜。
“等等,别走。”她起身掀开帘幔,握住他的手,心中漾满一股不舍,舍不得就此放开他。
不知怎么地,一股沉沉的孤单袭上她心头,而她只想赖在他怀里,仿佛只有在他的臂弯里,才能让她寻得一份心安。
“怎么了?”他坐上床沿,与她两眼对视。
他怔怔地注视着她,星眸迷蒙、眉若柳叶、朱唇饱满,颊畔与眸中漾着淡淡光彩,透着一股灵性动人之美,令他看得有些痴了。
“没、没什么……”她也不知为什么要唤住他,只是一时寂寞突涌,单纯地希望他能多留下些时间。
“傻瓜。”他淡淡微笑,伸手抚上她美好的唇形,恋恋不舍地轻勾着她美丽的轮廓。
柳珍儿怦然心跳,一股暖流由他指尖缓缓地注入了胸臆间,仿佛直冲入灵魂深处。
“你……不能留下来吗?”
龙怔了一下,爱怜地轻抚着她柔嫩的颊畔,轻笑道:“这么舍不得我?”
柳珍儿红着脸,未再作声,只是嘟起唇瓣,作着无言的抗议。
“乖,你好好睡,我得给父皇写个奏摺。”他不舍地放开覆在她唇上的手,让她躺下。
“龙,让我明天一早睁开眼就看到你,好不好?”她突地拉住他的手,像小孩般要求着。
“好,我答应你,快睡吧。”他由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掌,替她放下纱幔,轻叹口气。
唉……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放不开她了?
第七章
龙心情愉悦地踏出房间,贴身小厮阿原早已在门外恭候。
阿原在瞥见主子脸上的笑容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阿原,备案、磨墨,本王要写封奏摺。”龙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向阿原交代道。
“是。”阿原恭敬地应了一声。
龙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踱向廊边,望着天际层层乌云中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一轮皎洁明月,心中忽有许多感触。
乌云散开,明月初露,这不正符合他此时“云开见月明”的心情?
当然,柳珍儿便是他心中的那一抹皎洁明月,在灰暗的宫廷生活中替他带来了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他孤寂的心。
“阿原。”
“属下在。”
“你觉得珍儿如何?”
“珍儿……”阿原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呃……她很好。”
“连你也这么想?”龙脸上笑意更甚。“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立她为妃。”
“王?!”阿原吓了一跳,眼睛倏地睁大。
“怎么?不妥吗?”
“王,有史以来皇子的婚姻皆由皇帝指婚,按皇室传统,皇子的妃子均是在皇子弱冠礼上一同宣布,这……”
“哼,本王才不管,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有什么资格指定本王一生的伴侣?”龙忽而正色道。
“可是……”
龙眉头紧蹙,脸色阴沉微愠,握起拳头忿忿地击上一旁的大柱。
“这一生顶着卧龙王的头衔关在这座美丽的囚笼里,如果连选择自己妃子的权利都没有,倒不如一死。”
“王,您快别这么说。”阿原惊道。
王刚说什么来着?
死?
天哪,要是卧龙王有个什么闪失,他阿原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阿原,这卧龙宫里高手如云,你真以为是抵挡外头的刺客吗?”龙撇嘴冷笑,远望着明月的眸子冷冷地眯了起来。
“王,您别想太多,伤神哪!”
龙顿了一下后嗤笑道:“本王又何需想?事实本是如此。世人又可曾知道,这武功高强的侍卫们,不是准备抵挡外头的刺客,而是挡‘我’!阻止本王擅自离开这可恨的卧龙宫!”
午夜梦回时,他也曾希望能像傲鹰一般翱翔天际,无奈他的羽翼已被剪断,一辈子除了他的领土外,再也无法飞往别处。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生他的父母要如此狠心对待亲生的儿子,说得好听是封王赐邑,事实上简直和“流放犯人”差不多。
他好怨、好恨,曾经数次冲动地想不顾一切冲回 国皇宫,向他那对狠心的父母问个清楚。
问问是不是他们四兄弟真如世人所说是“魔物转世”,于是才将他们四个未曾谋面的兄弟在襁褓中时便一同流放边疆?
几次他曾想偷偷溜回皇宫,但却屡次失败,每次都被武功高强的侍卫们逮了回来。
于是他再勤练武艺,希望能赢过挡着他的侍卫们,因此造就了他今日一身高强的武艺。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眉宇间那象征地位与尊贵的朱砂痣太过显眼,走到哪里都会轻易地让人认出来。
不过,后来他也渐渐懒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有了另一层想法,既然他的父母流放了他,那他还回去见他们做什么?
既然无情,今世也不必再相见了!
“王,夜深了,还是让属下服侍您歇息吧。”阿原上前一步道。
“不!”龙眼露坚决。
“王,您、您这是何苦呢?再过二个月便是您的弱冠礼,相信皇帝对您另有打算……”
“哼,别说了!”龙不耐地挥手打断阿原未说完的话,冷着脸转过头,径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本王心意已决!”
* * *
睡梦中,柳珍儿感到有人在推她,她呢喃了一声后,渐渐清醒。
“龙,是你吗?”她睡眼惺忪地问。
“珍儿,你好大的胆子!”
深夜中,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柳珍儿倏地睁开眼,见到床头前一道熟悉的黑影,不禁吓了一跳,睡意在瞬间消失无踪。
“师父?”她揉揉眼睛,想确定是不是幻觉。
一道火光乍现,屋内霎时亮了起来。柳珍儿待看清来人面容后,惊愕地瞠口结舌,整个人僵住。
老天爷,真是师父和师妹!
她忙跳下床跪倒在师父柳云英面前,颤抖道:“师父,您、您老人家怎么突然来了?”
“哼,不来,又怎么知道你这孽徒趁着为师闭关之际,做了些什么混帐事?”柳云英忿忿地道,字字严厉。
柳珍儿偷偷睨了一眼师妹,只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沉着脸、嘟着嘴,撇开眼不去看她。
见状,柳珍儿心里便已有了数,该是师妹打了小报告,以致师父提早出关来到卧龙宫。
“宝儿,你……”
“师姐,你也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柳宝儿终于正眼看向跪倒在地的师姐,柳眉紧蹙。
“是你自己行事不当,还敢怪宝儿?!为师的问你,你跟不跟师父回山上?”柳云英严厉的眸光始终锁在柳珍儿身上。
“师父,您听我说……”柳珍儿心里一阵慌乱,试图解释。
“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就立刻和为师的回山上,看为师怎么教训你这孽徒……”
“不要,师父,我不能走!”柳珍儿心里一慌,上前抱着柳云英一腿,眼角噙着泪珠恳求道。
“你不走?”柳云英眼神霎时变得犀利,像利箭般直直射向徒弟。
柳宝儿凑上前来,“师父,宝儿说的没错吧?师姐真的是着了那魔王的道儿,不知那魔王给师姐下了什么魔咒,让师姐的心性都变了。”
“没有、没有,宝儿,你别乱说,龙他没有给我下什么魔咒,一切……一切都是……”
“都是你自己愿意的?”柳云英的嗓音更冷。
“是。”柳珍儿俯首泣道。
“你这孽徒……孽徒……”柳云英不知该责怪些什么才好,心里一怆,倒坐在身后的桧木椅上。
“珍儿知罪,请师父息怒。”柳珍儿战战兢兢地叩首谢罪,泪珠儿早已滑下脸颊。
她从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也从不曾杵逆过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但这一刻她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离开卧龙宫。
“好,你倒给我说说,你犯了什么罪,又知了什么罪?”柳云英气愤地一拍椅凳,怒道。
“珍儿、珍儿不该趁师父闭关之际,因贪玩而偷溜下山……”
“还有呢?”
“珍儿、珍儿……”柳珍儿心中沉痛,索性一咬牙,豁出去地道:“珍儿已与龙互许终身!”
“什么?”柳云英双眸倏地瞠大,不可置信眼前这名虽偶尔贪玩但一向尚称乖巧的徒儿,竟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师姐,你怎么这样糊涂?”宝儿蹙着柳眉,微愠道。
“过来!”柳云英一把抓起徒儿一臂,心中大骇。“你、你这孽徒,你献身给那魔王了?”
“我……师父……徒儿该死……”柳珍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你这孽徒,竟然和那魔星互通款曲!”
“不,师父,龙他不是魔星,他待徒儿极好,真的极好。”柳珍儿满脸泪痕地泣道。
柳云英抚着发疼的额际,重重地叹了口气。
“珍儿呀珍儿,你长年生长在山上,涉世未深,又如何得知人心险恶?”
“师父,龙真的对珍儿很好,从不习为难过珍儿,珍儿相信他绝不是世人所说的魔星转世。师父,您要相信徒儿呀!”
“你来到这卧龙宫不过十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你就自认了解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 国统御东疆国土的皇子?”
“我……”
“当年四名皇子出世时,书宫内光球异象并非仅仅一人所见,这卧龙王若非魔星转世,皇帝又如何舍得将这四名天赐般的孩儿自小就分送四地?这足以证明那首歌谣所传唱的内容绝非空穴来风。否则他们本该是天之骄子呀,又为何会惹得此种孤离的命运?!”
“不,师父,那是世人错了,龙绝非魔物!”柳珍儿倔强地抬眼望着师父,说什么也不肯相信龙是魔物转世之说。
“孽徒!”柳云英怒不可遏,一把扯住她,怒道:“看来你心毒已深,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看为师的怎么教训你。”
“师父,爱过方知情字苦……珍儿没有办法,求师父成全。”
“你、你、你……气死我了!”
“师父!”柳珍儿豁出去了,大胆道:“师父也是多情人,师丈往生多年,师父仍是守着墓穴不肯离去……粉蝶尚且双飞,恳请师父将心比心,别叫珍儿成了孤雁呀。”
柳云英因柳珍儿这番话而怔住,手劲略松,情绪极端复杂,她仿佛在徒儿身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柳云英神色掠过一丝迷离,思绪倏地飘回当年自己为爱情执着的岁月,那份奔腾的诚挚爱情一直延续到丈夫因病逝世后,她仍是无悔地守在他的墓旁。
“放开她!”一道沉稳男声含着浓浓怒意冷声响起。
他方才在暗处里已听得够多了,这老女人口口声声说他是魔物转世,激得他心中扬起想杀人的欲望!
柳云英师徒三人均往声源望去,只见一名模样俊魅的男人怒目瞪着三人,全身散发出尊贵的王者气魄。
柳云英先是怔愣了一下,接着由眼前这名俊魅男人眉间显眼的朱砂痣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师父,他就是……”柳宝儿凑到了师父身边小声道。
柳云英一抬手,阻止了她往下说,凛道:“我知道他是谁。”
“很好,见了本王还不下跪行礼?”
只见柳云英脸色未慌,却未下跪行礼,只是从容地轻扬唇笑道:“民女见过卧龙王。”
“大胆!”龙心中一火,怒声道:“来人哪……”
“不!”柳珍儿挣脱师父的手,奔了过去扑倒在龙身边,央求道:“求求你,不要!她们是我师父和师妹呀……”
龙扶起她,见她泪流满面,一颗心都拧痛了。
“我不管你是谁,本王决计不会让你带她走。”龙脸色冷凝,眼光灼灿,闪着无比的坚决。
“敢问卧龙王为何不愿让民女的徒儿离开?”柳云英态度从容,问道。
龙始终只是冷着脸,并未回答。
他先前已上了一份奏摺送回 国皇宫,里头表明了他要立柳珍儿为妃的意愿,但在未收到任何正式的消息前,他不打算让此事曝光。
“看来卧龙王也没有个答案,那就请卧龙王大发慈悲,放了珍儿。”
龙不语,沉默地望向柳珍儿,迎上她漾着水雾的眸子,心中紧紧揪扯。
方才她大力违抗着她的师父,不肯相信魔物转世之说,这份温暖执着,教他如何不对她动情……
柳珍儿流着泪,望进他寂寞的眼瞳深处。
那对灼灿的眸子正同时流转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而她的心也被他眼眸里那抹无法忽略的孤傲之色所牵动,一颗心骤然揪紧,执着地不肯放开他。
两行清泪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她的嘴角尝到了眼泪咸湿的味道,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滴落在她罗衫之上。
众人此刻的沉默反倒让室内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紧张度骤然升高。
沁凉如水的夜风透过未关妥的窗棂吹来,拂过柳珍儿濡湿的脸庞,带来一丝冷凉的寒意,有如她此刻的心情。
柳宝儿望着师姐此刻痛苦万分的模样,心里有些后悔,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作错了决定?
看来师姐当真是对卧龙王交付了真心。她一状告到师父那去,本来只是为了救回师姐中了邪的心,但此刻看来情况似乎比她原来设想的还要复杂,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