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妍含着泪水急忙起身,不住地拉好让杜奕君拉松的的襟。
杜玉簪冷冷地望了雪妍一眼,又望了自家大哥那慌张的神色一眼,心里立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杜玉簪朝杜奕君凌厉地瞪去一眼,语气冰冷地道:“那你呢?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作啥?”
“大小姐,我……”串串晶莹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夺出她的眼眶,身子缩到一角,吓得全身发抖。
好在大小姐即时出现,不然她可就……
忽然间,外头灯火通明,杜老爷、夫人在一群奴婢、家丁的拥簇下,也跟着踏进了厢房,霎时,厢房里挤满了人。
“娘……”杜奕君一见是母亲,立即讨好地上前唤了一声。
“君儿!”杜夫人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混乱,但见爱儿与雪妍双双衣衫不整,大致也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杜奕君为免母亲责骂,恶人先告状,立即指向缩在一旁、泪眼婆娑的雪妍。
“娘,都是雪妍勾引我的!”
听闻大少爷这莫须有的指控,雪妍心头倏地一拧,惊愕地瞠眸望向杜奕君,一脸不敢置信地直直瞪着他。
他怎么可以如此污蔑她?明明是他对她非礼在先……
雪妍血色尽失,愣愣地抬头望向杜玉簪,随后又别向杜夫人。心里忽地明白了一件事,除了大小姐,没有人相信她!
“这事可是真的?”杜老爷生气地喝问。
“爹,这当然是真的!”杜奕君信誓旦旦。
“爹,女儿刚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可不是这一回事……”杜玉簪瞪了一眼杜奕君,但话还未说完,即让杜奕君截了去。
“小妹,你这是诬赖我了?”杜奕君一脸似受了污蔑的模样。“要知道我是堂堂的杜家大少爷,雪妍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有必要用强的吗?”
杜母一听,越觉爱儿的话颇有道理,连声称道:“是啊、是啊,早就看出她骨子里骚……”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想将雪妍许配给自己的儿子,雪妍的出身低下,哪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要不是当年宝贝儿子病得严重,大户千金的小姐根本不肯委屈下嫁,否则她也不会妥协地纳了雪妍做童养媳。
哼,她的宝贝儿子该配的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雪妍算哪根葱?宝贝儿子的病一好,她就想找机会赶她出门了。
怕她跟她亲娘一样骨子里骚,在府里勾老勾小、趁机兴风作浪,才会将她指到女儿房里使唤。
这几年杜夫人眼看雪妍越长越发标致,心里不禁起了恐慌,生怕除了儿子之外,就连丈夫都会受她的美色所诱惑,她不禁在心里防着雪妍。
现在好了,老天爷这下可给了她机会赶走这个小骚货。
“娘,事情可不像大哥说的那样……”
“嗄?”杜奕君一脸赖皮的模样。“我说妹子,你这胳臂怎么老是往外弯?我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老是帮着雪妍这个外人?”
“是啊,簪儿,你怎么老是胳臂往外弯呢?”杜夫人也埋怨地道。
“娘,我……”杜玉簪气得跺脚。
“好了,别吵了!”杜老爷喝了一声。
杜夫人方才听到爱儿的指控,心里头火气正大,立即抄起一旁扫帚,三步踱到雪妍身边,朝她猛打。
“你这狐狸精,就知道你只会勾引男人,我当时真是瞎了眼,才会纳了你这童养媳……”
雪妍默默地承受——杜夫人的打骂,她的心已经疼到了几乎麻痹的地步。她仿佛一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眼眸里少了灵魂,只是一径地呆呆注视着前方。
“你给我好好解释,为什么要勾引奕君?”杜夫人忿忿地嚷道,手上的力道可没减少半分。
雪妍沉默地阖上眼,却始终紧抿着唇,不哭不闹,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这杖子不是打在她的皮肉上似的。
杜奕君在一旁得意地奸笑,索性再次 风点火,讪讪道:“娘啊,雪妍说她等不及当少奶奶了,说要孩儿早点要了她,她才能早点当上杜家的少奶奶啊……”
闻言,雪妍只觉好希望能当场死去,这样荒唐的话真亏大少爷说得出来,真是枉读圣贤书。
杜夫人一听,气得不得了,手上的杖子打得更重了。“你、你给我说,你真那么等不及和奕君圆房吗?啊?”
扫帚咻咻地直往雪妍身上招呼,她的手臂、后背已经浮起片片瘀青。
但不管杜夫人再如何地叫嚣,雪妍自始至终都选择沉默。她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她已经被扣上了淫乱的罪名,再解释也是徒然。
已经数不清承受了多少责难,雪妍紧咬着唇,任泪水不断地滑落眼眶,她的心里好恨、好怨,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薄……
“娘,你别再打了!”杜玉簪上前夺下娘亲手上的“凶器”。“再不住手,人都快被你打死了!”
杜玉簪话声方落,雪妍闷哼了一声,忽地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倒下去。
“啊?”杜夫人吓了一跳,真以为自己下手太重,打死人了。
一名胆子较大的家丁立即上前查探鼻息。“还有气。”
“快、快把这死浪蹄子给我丢出杜家。”
“娘!”杜玉簪一听,惊道:“娘,现在外头风雪大,你这不是要她死?”
“不管、不管,要死也别给我死在杜家。”
“爹!”杜玉簪转向爹求救。
“这……”
“死老头,你跟我回房去!”杜夫人拽着丈夫回房,还不忘吩咐下人将奄奄一息的雪妍给撵出杜家。
而杜奕君则是趁人不注意时,挑衅地朝妹妹扬高下巴,绽出一抹大大的胜利微笑。
雪妍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上,忽地胸口一窒,喉头涌上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渍喷洒在雪地上,点点红斑,怵目惊心。
她勉强撑起疼痛不堪的身子,心知自己若不赶紧找个地方躲避风雪,恐怕就要冻死。
杜府的侧门忽地掀开,一颗小头颅鬼鬼祟祟地采了出来。“雪妍姐?”
雪妍半瘫在雪地上,一手捣着发疼的胸口,勉强地望向来人,嗓音虚弱且沙哑地问道:“是娟儿?”
娟儿也是服侍大小姐杜玉簪的丫环之一。
婚儿紧张地望向四周,确定无人后,赶紧出来,一看见雪地上的血渍,惊讶地大叫。“天哪,雪妍姐,你、你吐血了?”
雪妍哀戚地阖上眼,微微地颔首,想是方才杜夫人在盛怒之下,下手太重。
娟儿由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交给雪妍,不舍地道:“雪妍姐,这是大小姐命我偷偷给你送来的,夫人现在管她管得紧,还有大少爷在一旁监视……大小姐没办法出来,所以才要娟儿偷偷给你送来。”
“大小姐真是个好人。”雪妍心头忽滑过一丝温暖,这世上就只有大小姐待她好,尽管大小姐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温柔的话。
“娟儿看得出来大小姐为你的事很伤心呢,大小姐还要娟儿告诉雪妍姐,要好好地保重,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大小姐……”雪妍悲戚地哽咽,若要说她住了一辈子的杜府有什么让她不舍,就只有那面恶心善的大小姐让她舍不得了。
“娟儿得走了,免得被人发现……雪妍姐……你、你自己好好保重啊。”娟儿难过地哽咽。
“等等。”雪妍叫住了娟儿,自己屈膝跪下,朝杜府的方向跪拜三次,口里念道:“一拜谢过杜家养育之恩,二拜谢过杜家还我自由身,三拜……”雪妍语气忽地停住,许久后才凄凄地道:“娟儿……替我谢过大小姐。”
“嗯。”娟儿点点头后,泪水夺眶,她回到侧门,依依不舍地望了门外的人一眼后,才阖上侧门。
雪妍拿着大小姐命娟儿送来的银两,勉强站起身子,她全身疼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稳了脚。
“唉……”她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对前途茫茫,竟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她惶惶地望向无垠天际,天空灰 的一片,宛如她此刻的心情,再叹口气,她脚步颠簸地往城里的客栈走去,客栈是她惟一能想到的选择,谁叫她举目无亲?
天空开始飘下细雪,雪妍仰望天际,从来不知道人若少了顶上一片遮风挡雨的屋顶,心境上是如此地不同。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沉重的步伐,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累倒在桥上。
忽然间,三名满脸胡渣的大汉持刀朝她而来,恶声威胁道:“姑娘,若要活命,交出身上银两。”
“不!”雪妍吓了一跳,戒慎恐惧地瞪着来人,下意识地紧揣着怀里的银袋,那是她所有的财产了。
“想活命,就交出来!”一名大汉甩着亮晃晃的大刀,威胁道。
她畏惧地直往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京城里遇上盗贼。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财物?”
其中一名大汉啐了一口。“人被逼急了,啥事也干得出来,不抢你,老子家里这年关可不好过。”
“求求你们……放我一马……”雪妍哀求道。
“放心,咱们只求财,不劫色。”其中一名大汉“仁慈”地解释。
“是啊,咱家有重病高堂,媳妇儿前两天才给咱家添了个小壮丁,都等着咱家拿银子回家哩。”
“是啊,要不是英雄被逼到绝路,谁想做这刀口上的生意?”另一名大汉啐了一口道。
另一名大汉似乎是“生手”,大刀提不稳,险些掉到地上,遭到同伴的白眼。
雪妍幽幽地闭上眼,心想,这连续发生的一切,难道是老天爷要灭了她的路?
算了,她本就是苟活于世的人,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她,早就应该和外祖父一同冻死在雪地里才是。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方是有家累的人,不像她……形单影只。
算了……唉……
她在心里做了个打算,今生漂泊无依的命运,没有希望的未来,就只能将一切冀望来生。
今日遇上这三名盗匪,或许也算是有缘,抢点钱财,就算是为自己的来生积点阴德吧!
心思已定,她苍白的脸望向三人,眼瞳里的孤寂让大汉们一时怔住。
接着,她就将手里的银袋丢给大汉们。
三名大盗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干脆舍了银袋,均愣住。
“呃?”
“你们若缺银两,就拿去吧。”雪妍凄凄一笑,干哑地道。大汉在手里掂掂重量,怔愣过后,满意地笑咧了嘴。“嘿,还不少,光干这一票,年关就没问题了,哈哈……”
“那咱们走吧。”大汉个个提起大刀,正准备离去。
“慢着!”雪妍叫住了三人,眸光沉沉地望着三人,缓缓地道:“这银袋里的银两够你们三人做个小本生意,你们若珍惜家中老小,更应该爱惜自己的生命……要知道有家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雪妍因自己孤独无靠的身世、坎坷的命运而有所感触。
语毕,三名大汉再次怔愣住,因她脸上深刻的哀戚,不禁面面相觑了片刻,心中皆因雪妍这番话而心生许多感触。
其中一名年纪较轻的汉子忽地哭嚷出声。“啊啊……姑娘这一番话正是说到咱家的心坎上去……咱家原也不想……但时势逼人……呜呜……”
见同伴哭了出来、另两名大汉心头也同生感触,不禁眼眶濡湿。
“是啊,不瞒姑娘,今天是咱们第一次打劫,要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
见三名大汉全哭成一团,雪妍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别哭了,快回去吧,家里老小还等着你们回家团圆呢。”
“姑娘!”一名大汉奋地起身,一脸决然,朝她抱拳作揖道:“山水自有相逢,这分恩情,我阿菜今日记下了,往后有机会,必会回报!”
雪妍摇摇头,淡淡道:“不用了,只希望你们今后好好做人便是。”
大汉提到往后,雪妍白皙的脸上忍不住扬起一抹轻忽的微笑。
这人世间似乎也没什么好让她留恋的了,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地方可去……
第四章
与大汉分别后,雪妍只身站在桥上,她单薄的身子摇曳在风中,仿佛随时就要跌下河中。
她双眼滞茫地望着桥下河流,河边已积了不少薄冰,她心想,这水该是沁凉透骨,她若一跃而下,应该很快就可以去见阎王。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自小,就不断地遭受鞭打、责骂,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大小姐没有她,还能再找另一个奴婢;大少爷没有她,还能再找另一个媳妇,而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依附在杜家的一名孤女罢了……
还不快去做事,真以为找你来当少奶奶的?
真是笨手笨脚,再不给我手脚利落点,小心把你关到柴房去……
我们杜家白白养你这么多年,浪费了多少米粮,再不勤快点,罚你今晚不得用膳……
贱丫头,别以为咱们君儿非娶你不可,就算让你和君儿圆了房,以你这下等的身世,顶多只能当个妾……
哼,谁不晓得你娘当年不三不四地勾搭上男人,没名没分地生下你这贱丫头,要不是当年君儿病得严重,一时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婚配,不得己才先要了你,否则以你这不三不四的身世,哪里进得了杜家大门……
你最好皮给我绷紧一点,要是给我查到你和你娘一个德性,喜欢匀搭男人,看我不把你打个半死……
她心痛地闭上眼,思绪烦乱,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如今她已站在桥上,只差最后的一股勇气跃下……
没有……没有……我没有偷懒……真的没有……别打我啊……别打啊……
夫人……求求您……别把雪妍关进柴房啊……雪妍好冷……好饿……
呜呜……娘……娘啊……您为什么不要雪妍了……呜呜……娘……您来带雪妍一起走啊……
就在她思绪烦乱间,一道焦急的男音在她不远处响起……
“不可做傻事!”
德隶心神俱灭地望着她那在风中摇曳的单薄身躯,心脏几乎像是被紧紧掐住般难受。
雪妍心口忽地一揪,好熟悉的男音,她不禁睁开眼,环顾四周,下一刻身子忽让人由后抱住,硬是将她拖离了桥缘。
她定睛一看,竟是德隶贝勒!
“荒唐,你怎么可以如此轻生?!”德隶瞠大瞳眸,布满红丝,责备地瞪着脸色苍白的她。
“我……你怎么会……”她虽疑惑地为何会突然出现,但内心深处的空虚霎时因他的出现而填满。
“方才杜家小姐急急地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里道务必要我帮忙,我接到信之后赶忙出府,一路寻着你的血迹至此……”德隶越说心越慌,他不敢想象若他晚了一步,后果会是如何……
他也不明白为何一听到她出事,他会紧张到冒着风雪出门,他一心只想找到她,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