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用诸位去换回我们几位被你捉去的弟兄而已。”
“你们是伏牛山的飞贼?洛阳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上官翎听到这几个字时简直精神为之一震,心头狂跳,一颗心仿拂就要夺腔而出似的。
孤雁也在这里吗?她马上就要再见他了吗?
“我们既然敢洗劫洛阳王爷府,就不怕洛阳王爷!”
“那洛阳上官家呢?”上官翎实在受不了那名大娘的狂妄,冲突到了她的自负。
“你是洛阳上官家的人?”那名大娘倒是有点吃惊。
“我劝你不要与上官家为敌!”上官翎故意说得很轻描淡写,却又异常骄傲。
“少罗嗦!”大娘看来有点乱了方寸,“惹恼了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上官翎发现她转身去和手下嘀嘀咕咕,似乎是责备他们太过粗心,竟然招惹了上官家。
“大娘,首领回来了!”一名喽罗前来通报。
上官翎和展获不免同时引颈而望。
走进来的是一个全身黑衣,身材高挑颀长,生得剑眉朗目,英气十足的青年男子,有着一双温煦动人的双眼。是他,是他,上官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逃开,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想了千百遍的他。
她蓦然发觉自己是在怕他没有想过她,甚至是将她全然忘怀,那会叫她羞愤至死!
天啊,她在对一个和她相处一晚的陌生人要求什么?没有人会像她这样疯狂的。
“娘,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胡涂蛋竟绑回了上官家的人……”
孤雁心念一动,迅速回头一望,就迎上了上官翎惊疑未定的一双眸子,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动在他身上窜流,教他一时不能动弹。
上官翎在和他眼神交遇上的那一刻,只觉被一种情愫所征服,浑身发热发软,所有的气力都在逸失流散,一种软弱的感觉在漫流,她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种感觉之中,实际上,她只是陷入挣脱不得的呆茫之中。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孤雁已凑近她的身旁,温柔的笑容映入了她的眼帘,他正在替她松绑。“儿子,你疯了?”大娘开口阻止着。
“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上官翎在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惨兮兮地扁起嘴来,泫然欲泣的叫了声,“孤雁!”孤雁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频声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上官翎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哭了,她想笑,依偎在孤雁温暖的怀里,给她一种难以形容,异常幸福的感觉,如果能的话,她永远不要离开他。
一颗心满溢着甜滋滋的感受!
她早该相信瑶郡主的话的,见到孤雁后,她的一切抑郁就会一扫而空,她原还可笑的以为,再见孤雁时,自己会难过至死的。
大娘示意的咳嗽,孤雁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松开上官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上官翎没好气地和大娘相互瞪视着,她们之间已经有一种暗潮汹涌的气氛,至于,导火线嘛——自然是孤雁。
“上官翎,这一位是我的亲娘!”孤雁倒是没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快活着。
他原以为,这一辈子和她再无相见之期,此时此刻,他都还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和她相逢!现在他却能活生生地扶着她的膀子,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见过伯母。”上官翎心想自己多少得尊敬她一下,至少没她,就不会有孤雁。
“不用客气了,你一声伯母可真折煞了我,你是上官世家的人,而我只是一个贼婆子,怎么敢当?”大娘可不是容易奉承的人。
且她向上官翎使了个离我儿子远点的眼色。
上官翎理会她的威胁才怪,反而挑衅似地靠孤雁更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真想不到!大名鼎鼎上官世家的女儿竟是轻佻随便的人,原来这就是上官家的家风!”
“你胡说什么?”上官翎怒不可抑。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伯母,叫你一声伯母是尊敬你。”上官翎没好气地指着大娘的鼻子说:“请你张大眼看清楚,我是个男人,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没想到上官家的人男不男,女不女。”大娘嗤之以鼻地笑着。
“你有胆再说一次!”上官翎心想她侮辱上官家,就是孤雁的母亲也不能客气。
“我……”
“娘!”孤雁知道自己绝对无法置身事外,只好档在两个女人中间说:“你不是还没用晚膳吗?当心饿坏了身子,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就成了。”
“儿子,还是你孝顺。”大娘得意洋洋地对上官翎露出个挑衅的笑容才离去。
上官翎负气似地撇下了孤雁,把自己凄身在角落,自以为帅气走运,其实可怜兮兮地像一只被遗丢的小猫。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孤雁的大个子蓦然矗立在她的面前。
“我……”她心里明明想得很,嘴里还是不想说“好”,迳自跑出了囚室。
一出囚室,就被两个大汉挡驾。
“让她出去!”孤雁摆了摆手,跟了出来。
上官翎对两个大汉扮了个鬼脸,趾高气昂的走向外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逃的打算。
孤雁很快追上了她,和她并肩走着,两人仿佛都欲言又止,各自带开眼神。
上官翎一不留神,脚下滑了一跤,孤雁警觉地伸手扶稳她,让踉跄的她跌进他的怀里。
上官翎原想挣扎的,却发现自己无力逃出这一片温存!
“这些日子……”
“什么?”她抬起眼望向他,不知怎么的,在他的面前,她愈发觉得自己娇小。
想依靠他,永永远远!
“你过得好吗?”他将难以尽诉的万千思念浓缩成一句最真挚的问候。
“我……”她回忆起这些日子为他病相思所受的苦,漾在嘴角的笑容立刻冻结,将自己从他身旁挣离,转身抱着胳臂说:“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不好。”她浑然不觉自己是在撤娇。
她心想绝不能让他知道她在为情所苦,而对象竟是他!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她不能忍受他用怪异的眼光看她。
孤雁也不迫她诉说,但凝望着她的背影说:“没想到,我娘竟把你一同捉来了,我知道我这样想是恩将仇报,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很高兴。”
“高兴我被捉?”上官翎可没好气。
孤雁用一种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目光逡巡着她,“是高兴再见到你!”
上官翎在他的眼神骚扰下,心跳漏跳了几拍,不可思议地嚷嚷:“你没骗我?”
“我是说真的!”孤雁激动地执着她的手说:“我常会禁不住回想起元宵节那一天的情景。”
上官翎不知道向来有话就说的自己是怎么了,她就是没办法把“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话说出口。
蓦然间,她觉得不对劲的甩开孤雁的手,迎上他诧异的眼说:“不对,不对,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想着一个大男人,想见一个大男人。”
孤雁愣了愣,才豁然笑问道:“你真以为你是个男人?”
“如假包换。”
“如果我说你是个女人呢?”
“笑话,我会不知道我自己是男是女吗?”上官翎冷笑一声。
“你就是不知道。”孤雁在心中暗暗补充,你是让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啊!
“放你的……大头屁!”上官翎原不想说粗话的,但为掩饰自己动摇的信心,她只好虚张声势,刻意表现自己的阳刚粗鲁。
“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是女儿身的事实!”孤雁倒是洞悉她的意图,有些没同情心的笑睨着她。
“住口,住口。”上官翎乱了心绪地胡乱叫喊:“谁敢说我不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这是她从小就被她娘亲灌输的信条,她的生命意义就是出世当上官宏毅的儿子,如同她不是上官宏毅的儿子,那她的存在不就是多余荒谬的吗?
孤雁圈住了她的胳臂:“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事实?”
“什么事实?”她逞强地说:“事实就是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
孤雁扳正她别过的脸庞,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不过事实是,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姑娘。”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女人?”她看起来软弱极了,仿佛一吹就倒,口气却异常强硬。
“因为在悦来客栈……”他及时住口,不想唐突她。
她曾为了救他而在他面前裸裎相对过,使他确定她是女儿身的事实。
“关悦来客栈什么事?”她没耐心地叫嚣着。
“告诉我,亲口告诉我,你真的希望自己是男人吗?”他不答反问,眼神坚定。
她一时哑口,别过头说:“不关你的事!”
“我希望你是一个姑娘。”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
孤雁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会把你当做好兄弟。”
“如果我是一个姑娘呢?”
“我会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孤雁的眼神十分真挚。
“留在身边?”上官翎喜出望外的说:“那你是想娶我为妻罗?”
孤雁顿时满脸通红,双眼还是那样温煦动人,让人想醉在他的目光中,熏陶陶的温存。
“不行,不行!”上官翎的笑容忽尔冻结,极为夸张地摇头着。
孤雁顿时变色,默了半晌才苦苦一笑说:“我知道我们家世悬殊,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说什么鬼话,我是个大男人!”上官翎不知怎么感到一股很深刻的悲哀,那样深沉的悲哀让她觉得,即使是身为上官宏毅儿子的骄傲也弥补不了。
她突然很希望自己是女儿身,想得心都揪紧发疼,她想让孤雁将她永远留在身旁。
“你……”她的落寞使他明白自己误会她了,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诱得他很想一把拥她人怀。
但是,他屈服于太多的顾忌下,而不敢有所行动,任凭理智和情感交战,第一次体会到那一种感情失控的如痴如狂。
“孤雁,我是个男人,是个男子汉啊!”她惨兮兮地说着,不知道是想说服孤雁还是自己。“傻瓜!”孤雁真情流露地说“不管你上官翎是男是女,在我心中的地位永一样重要!”
“真的?”上官翎还是小孩子心性,在欣喜若狂下,扑进孤雁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
孤雁迟疑了许久,才伸手反搂着她,他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对怀中的意中人,他根本不可能产生兄弟的感情,有的只是满满的男人对女人的怜惜及独占欲。
他要她,无法再对她松手了。
“不行,不行!”上官翎在激动过后,突然莫名其妙的回复理智,死力的挣开孤雁,“我不能,孤雁,我不能再放纵自己想你!”
“想我不是种罪恶。”他轻点她微翘的小鼻子,想用轻松的态度来化解地不必要的罪恶感。“是,是罪恶!一个男人不该对另一个男人有这种感情的!”上官翎的眼神惊茫,像个无依的孩子。
“你只要回复女儿身……”
“你为什么永远不懂我是上官宏毅的儿子?”上官翎的泪水突然无声无息地潸潸而下,“孤雁,我不能再放纵自己对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哽烟,泣不成声,转身要跑。
孤雁捉住她的臂膀说;“你要去哪?”
上官翎从身上掏出那半只玉蝶,硬塞回孤雁的掌中,泪眼模糊地胡乱叫道:“还你,还你,我再也不要想你,再也不要为你伤心落泪,再也不要为你茶饭不思,再也不要你占据我每个无眠的夜。”
“上官翎!”孤雁试图将她冷静下来,扶住她不断哆嗦下滑的身子。
“不要叫我,”她粗鲁的推开了他,“孤雁,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她拔腿狂奔离开,愈行愈远。
孤雁则受挫地呆立在原地,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的玉蝶和他极端空虚黯淡的心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算什么?”他握拳紧捏掌中的玉蝶,出拳猛捶身旁的树干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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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换星移,上官翎不知道自己躲在房屋外头的一角哭过了多久,只知道风愈来愈冷,山里头的怪音愈来愈多。
“谁?”她被突如其来窜至自己面前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
“我。”孤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漠陌生。
上官翎负气似的拭泪,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夜深了,我带你去歇息!”
“多谢你。”上官翎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多了客套少了热情。
“跟我来。”孤雁把她引进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房,被褥寝具一应俱全,“比不上上官家,就请你委屈将就一下。”
“瑶郡主和展获他们……”她忽然想起地问着。
“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为难他们,你大可放心,”他在急忙中瞥了她一眼,脸色有异。“怎么了?”
“你的眼肿得厉害。”他的一双眼没了温煦,忧郁地厉害,“好好休息。”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发现他的房间在自己的正对面,房间在他进人后亮起晕黄的烛火,从纸门上透了出来。
“儿子,你还不睡?”大娘也发现儿子房里烛火通明。
在阒静的夜晚,大娘的问讯声,清晰地传进上官翎的耳里。
“就要睡了!”孤雁的声音从他的房门传出,益发显得遥远陌生。
“你说谎!”这是上官翎面对对面的门扉站了一宿的结论。
孤雁一夜不熄烛火,大概也是彻夜难眠。
他为什么睡不着?上官翎蓦然发现这个问题竟也适合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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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进来!”
“我替你送来早膳。”孤雁扬了扬手中的竹篮,是清粥和几道小菜。
上官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低头猛吃,佯装对食物有兴趣。
“你这么饿?”孤雁终于忍俊不住。
“你干嘛看着我?”上官翎猛一抬头,正好迎上他的脸,却像看见什么似的,喷饭大笑,“你的眼眶怎么那么黑?”
“你以为你自己的就不黑吗?”孤雁一脸不服气地说。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她托腮调侃他。
“我睡得好极了!”孤雁正经的样子,好像把昨夜的睡着看成一件攸关尊严的大事。
“是吗?你一夜没熄灯喔!”
“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没熄灯?”孤雁恍然地盯着她说:“看来一夜没睡的人是你嘛!”
“谁说的,我睡得好极了。”上官翎急忙反驳着,又扒了一大口饭。
孤雁只是暖暖一笑,也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和她争执这些小事情。
更奇怪的是,他竟在其中获得很大的情趣,仿佛只要看着她,他的生命就不再只有黑暗和夜晚,而是七彩闪耀的灿烂。
不过,孤雁虽然是一个飞贼,疏于礼法,但他实在没看过一个姑娘家吃饭的样子比得上上官翎的,上官翎的吃相是骇人听闻的,没有半点的秀气斯文,足可媲美山寨里的那些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