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女人,上官翱是前面的那一个,早过去了!”一个黑衣丑汉笑斥着!“我看他也只不过比我好看一点而已,娘子!”
江邦在知道有人替自己澄清身分,不会有辱少爷威名后,才放心地快马加鞭起来。
不过,一路上都是他的惨叫声和诅咒声,他发誓要宰了这匹野马。
上官翱在尽兴后,才勒住了马头,以优美的姿态翻下马身,把心爱的黑马拉到河边饮水。
不知不觉,他竟把自己带回昨夜来的地方,随风摇曳的柳树依然搔得他脸痒痒的。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她的笑声和说话声。
不过,事实上,他听见的是柳林外的马嘶声。
他暗叫不妙,提了口气,窜出林外。
江邦下马的姿势向来也优美得很,不过他的方式向来与众不同,他向来是从马背上飞摔出去的,在空中翻两个筋斗,然后跌至地面。
今天大概又是,因为上官翱看见他的坐骑又激怒得两脚高高提起,江邦今天又进步了,紧抓着马项,没有立刻跌下。
上官翱把他从暴怒的马身上拉了下来,让他有惊无险地安全落地。
“阿翱,我从没见到你那么高兴过!”江邦一手抚着上下起伏的胸,脸色惨白。
“你又对“跃月”做了什么?”上官翱已经安抚下暴跳如雷的母马,轻抚它的鬓毛。
“我不过骂了这匹马腿畜生!”江邦没好气说。
“跃月乖,是江邦不好,不懂得跃月是多好、好美的马!”上官翱对它比对女人还温柔。
“它听得懂人话吗?”江邦忍俊不住。
跃月把鼻孔对着江邦哄了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江邦看着两匹马喝水,蹲下身掬水洗脸。
上官翱则优闲地坐在树下,镇着双手,享受他在洛阳不可能有的闲情逸致。
“少爷!”
上官翱别过脸去,不搭理他,江邦最会扰人清幽。
“少爷!”
“你静一会儿成不成?”
“我要是不说话,少爷可伤心死了!”
“会吗?”上官翱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我不和少爷说话那一天,大概是我死了!”
“江邦!”上官翱哭笑不得,“我在想事情,别吵我!”
“少爷是在想选哪一位小姐吗?”
上官翱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点头了,江邦反而不会相信,所以他不动声色。
她现在在想什么呢?上官翱遍寻不着自己想事情时,喜欢放在手心里把玩的随候珠,才想起自己已经送人了。
“我看,少爷也不用烦恼,我阿邦有了万全之策!”
“哦,是吗?”上官翱倒想听听他的馊主意。
“把她们全都娶回家不就成了,平添赢得六美归的佳话!”
“江邦,别寻我开心!”
“每位千金各有优长,你既难以抉择,何不照单全收!老爷有五个妻子,少爷青出于蓝,相信老爷会很欣慰的,这就是虎父犬子!”
“我只听过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我是个失败少主人!”上官翱唉声叹气地掩脸。
“少爷,你好像是在骂我?”江邦自觉无趣得很。
上官翱对江邦的馊主意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父亲有五个妻子,表面上各睦相处,相安无事。
实际上,绝对没有这么完美的事,争风吃醋是绝对少不了,豪迈如他父亲,也得走避。
好在,他们上官家的孩子感情融洽而又情深,诸位姨娘的年纪也都大了,才少了许多烫手山芋的家庭纠纷发生。
上官翱引以为鉴,不想自讨苦吃。
“江邦,回去了!”上官翱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随即扬长而去。
“少爷,等等我!”
第三章
夜半,柳林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说。
“让你久等了!”
凌振宇设宴款待他,他脱身不得,所以来迟了。
“我不是来等你,我来想事情!”她坚持地说。
他微微一笑:“那事情想好了吗?”
“我觉得很荒谬,我一点也不认识你,你就要我和你私订终身?”
“看来你想了一整天!”他的笑声有点坏。
带点挑逗的意味,她上当被激了:“我想的是事情,不是你!”
“我明白!”或许,他的意思是他明白自己不相信她的话!
“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不会,你告诉你怎么做?你把眼睛闭起来,看你自己是想走向我,还是回头?”
“我?”她有些惊疑不定。
“乖乖闭起眼来?”他的话很有诱引性。
她照做了,自己屏气凝神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脚步要动了,不过是兴起这样的念头,一眨眼,她就发现自己撞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而又宽大,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的娇小,他能一把抱起她,也能一掌捏碎她。
她下意识地松口气,担听见他得意的笑声后,她恍然大悟起来。
她被骗了,她被捉弄了!
她极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逃开恼人的他。
她的脑,根本还做不了决定,她不想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在闯进她的生命,她觉得很不安,就这样毫无理由地以一个认识一夜的男人竖起白旗,平白无故地交出她的人,她的心!
她做不到,可是,她也不晓得该拿这个霸气的男人怎么办?
她原想今晚不来赴约的,反正所有的话都是他说的,她可没说过半句答应过的话语。
可是,她就是无法使自己安安分分地坐定,一颗心不知惶惶些什么,起伏不定,她不能自制地来回踱步搓手。
他会怎么想她?把她当成一个骗财的女人,带着他的随候珠远走高飞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随候珠虽是稀世珍宝,她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而且这明珠又不是她向他讨来的,是他硬塞给她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干脆前来赴约,见机行事,也得归还他的随候珠,免得自己烦恼。
她见时间晚了,还是跑来的,怕来迟,他走了。
结果,他却是迟到了!
也只有她这么傻的人,才会上他的当,她发现自己被他铁般的手臂环住,根本动弹不得。
不是她走进他的怀里的,她虽想迈开步伐,却在迟疑向前还是向后。
是他,一定是他趁着她闭眼时,上前一把攫住她的。
不是她选择了他,这个骗子。
“我不会再让你逃开!”他似命令又似诺言地说着。
“你骗人,你骗人!”她气得哇哇大叫。
他不知怎么的,反觉得她生气时更显可爱。
“我给过你逃的时间不是吗?”
是的,撞进他怀里的初始,他并没有捉紧她,只任她偎着他,她可以逃的,她却全都浪费在怔仲和叹气上。
她为什么不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呢?
如果,如果,他刚才没耍赖地跨步上前拥住她,她会向他走去,还是转身远走呢?
“你的适合于我怀中的!”他抬起她的下颏:“你的身躯已应允了我,你为什么不肯诚实呢?”
她不甘示弱地别过头,沉默了许久,才冷冷吐出:“自大狂妄的家伙!”
“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女孩子。”上官翱不习惯于自己的权威被人挑战。冷傲地笑说:“别再玩这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有时使些小性子很可人,但别在这时候考验我的耐性。”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把终身交与你?”
“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想,自己也不会放走她。
“好,我有一个要求。”
“我能给的,绝对比你期望的还多。”
“我值多少?”
“不要用妓女的口吻!”
“我只是用你待我的态度,来回应该说的话。”她伤不了他,却可以伤自己。
反正,她有一股伤人的冲动就是,以往,她用那股冲动来保护没人疼的自己,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占尽优势,无懈可击的男人,她怀疑有人曾撼动过他的心吗?他的意志是否就是一切,他为谁皱眉发怒过吗?
她明了,眼前的男人是来掠夺她的,平白无故地闯进她的生命中,对她撒下天罗地网。
她不能逃,但也不会留给他完整的自己,至少,她不会给他她的心。
她伤不了侵略自己的他,却可以伤了自己。
“我的女人不会是妓女!”
“我只是专属于你的妓女!”
“我不是嫖客,我提供的是一辈子的守护。”
“看来我是一世难以翻身的妓女了。”
“我深恶痛绝这种比喻。”他厉声打断。
至少,他的女人不该漠视他话中的真诚。
他甚至有逼她记取他的一言一语的念头。
那么,除了他,她脑中不会再有别的。
“是你想要我屈意承欢的。”
“你到底有什么条件?能让你快活惬意地留在我身旁,而不觉得我屈辱了你?”
“你值得吗?我说过,我不要男人。”
“我不是男人,而是你的丈夫,你的一切。”
“你不是我的天……”她的语气有太多奚嘲。
“我不高兴这样的你!”
“可是,这就是我,恐怕你得继续不高兴。”
“你的条件?”
“有人还叫我别把自己当妓女。”她会玩火自焚。
他许久没有开口,是在酝酿怒气吗?她战悚起来。
她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的怕他。
嘴里虽逞强就些不屈服的话,但她心里绝对已向他投降,认为自己在他的掌控之中。
否则,她不会想和他斗气。
他厌制了她,她至少得在口头上讨回些便宜。
“女人是来让男人宠的,男人不必吝啬于表现!”他低低地笑开:“我只是给你该得的。”
他一字比一字说得更清晰有力。
他要她明白,要她别再做无谓抵抗。
他要的不是一夜的露水姻缘,而是今生今世的她。
她不会是他的专属妓女。
而是他的妻子,除了“正妻”以外,她可以自由选择他拥有的任何东西。
“我要八人大轿抬我入你家们。”
她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捡了一个最简单却又最致命的条件,她要做他的结发妻,当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发过誓,她可以委身男人,但绝不做妾。
即使,是自己用生命爱的男人。
他,却连什么都还不是。
上官翱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呆立了半晌。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不是有意负她。
而是,他的“正妻”人选,由不得他,早在有他之前,他无法表示一点意见之前,他就被预定了下来。
预定成为凌家的女婿。
“真是比我期望的还多。”她挖苦地笑说。
“不要故意激怒我。”他松开她,把她困在河岸边。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他伸手乱劈,少生生腰斩劈断一棵柳树。
她的腰细,又着一身绿裳,不细看,也像一株摇曳风中的柳树。
她明白,他有伤害她的力量,或许该说是愤怒,但他却松开了她,去打一株会使他双手发肿的柳树。
她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吗?奇怪的男人。
她实在不懂他。
他一方面出示他的慷慨,仿佛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不会眨眼,却不愿意娶她为妻,要她不顾名分地跟着他。
“你成家了?”这是她唯一能想通的答案。
“还没,不过,明天就要下聘。”
“明天下聘?你在下聘的前一夜找妾?”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还是男人都是这样?
“妻子是属于家族的,而你,是我的!”
“我绝不会做妾!”她说得决绝:“你说过你会满足我的条件的,放我走吧!”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必须遵守诺言。
“我会给你如同妻子的地位!”
“妓妇永远是妓女!”
她想说些他不爱听的话,她要离开这个男人了,她却想要他记着她,即使是她的刻薄言语也好。
“你可以在天亮前改变主意。”
她没有再抗拒什么,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做了下来,她在昏暗中听见吱吱叫的声音,他大概也坐了下来。
水声依旧潺潺,风吹过柳梢的声晌也一样,只有她的心情不同自主地起伏着。
她可以听见他的呼吸,甚至感觉他的目光,如火般灼热的投注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给看穿看透看彻看融,她成了他瞳中的猎物。
不可能的,天是那样地黑,他怎么可能看得见她,他所看见的只是一幕又一幕的黑影吧?
可是,她又偏偏感觉他用一种哀伤的失落瞅着自己,那种感觉强得仿若事实,她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怦跳了起来。
她突然明白,她惨了,她对这个男人有了眷念。
不一定是情爱的那种,只是难以忘怀。
“我得走了!”她站起来说。
“好!”他会承诺的。
因为他是上官翱,有众人欣羡一切的上官翱!
却连一个女人也留不住,因为他是守信的上官翱!
“还你!”她递出随候珠。
“丢了它!”他毫不在意说:“你看不上眼的东西,就不过是尘土般的废物!”
“你……”
“走吧!”他的笑声极为潇洒不羁。
她弯身折了一片柳叶,递进他的手里:“就当我是你在河边邂逅的柳树精,不能留在你身边的柳树精吧!”
她捂着一颗惶惶的心跑走了。
他说过,他觉得她不丑,她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但她不想留到天亮,让他看清楚她的容貌,她想留给他一个美丽的影子。
做他记忆中迎风摇曳的柳树精。
永远不知道她是凌柳儿。
“少爷,早上凌家逐出了一个长工!”
“不要拿琐事来烦我!”上官翱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抚弄着手中的柳叶。
江邦知道少爷有些怪怪的,他不明白是为什么?少爷昨夜又没安歇,直到天亮才回房,纵使连续两夜没睡,他不该看起来那么消沉憔悴?
他一向最神采奕奕不是吗?
“因为那个长工不知死活地说他和宝儿小姐两情相悦,而宝儿小姐也怀了他的孩子,他求凌家老爷做主,不要把宝儿小姐许配给上官翱。”
上官翱没有答话,只是眉头微皱,唇角有些鄙夷。
“少爷!”
“江邦!”上官翱突然回过头来瞅着他:“我不管是非曲直是有人故意陷害凌宝儿还是怎样,反正,我受够了凌家的勾心斗角。”
“是的,少爷!”
“待会儿,我就去向凌家老爷下聘,中午,我们就回洛阳。”他紧捏着手中的柳叶。
“太急了,少爷!凌家老爷不会放行的。”
“你把行李一切打点好就是,不要罗嗦。”
江邦不解地问着:“爷,你是怎么了?”
上官翱没有答话,他并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脾气失控,他向来用笑意斥着江邦,而不是像现在的暴躁。
他凝望着手中的柳叶出神发怔。
“爷!”江邦小心翼翼地唤他。
上官翱叹了口气,有一股说不出的深沉意味,在江邦的屏气凝神下,他开了口:“江邦,凌家有哪六个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