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等上官翱下完聘,凌家上下为喜事忙昏头时,她就可以趁机出走。
反正没人会留心到她。
“我不觉得你丑就好!”上官翱不以为意地说。
显然的,她被他话中的真挚给冲激到了,久久不能言语。
“怎么不说话?”他缩回了她喉咙上的手。
“你是个骗子!”她大叫着,想要逃开。
“别走!”“你管不着我!滚开,讨厌鬼!”她捶打他的胸。
“哭什么?你为什么老是在哭?”上官翱在黑暗中,听见她的啜泣声。
“我高兴哭!”
“没有女人哭会好看的!”他逗她。
“我本来就丑,你高兴了吧?滚开!”
“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上官翱也是有脾气的。
他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加上自己本身在光芒耀眼,他处处受人尊敬奉承。
他平时待人虽不严苛,也不曾像对她一样和颜悦色,费心逗她开心,在心中泛起对她的怜悯与不舍。
“我为什么不敢?”她哭得楚楚可怜,语气却倔强地很,“大不了你威胁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
“才怪!”她吸吸鼻子说:“你一直威胁要杀我,我现在不哭个够,以后就没机会哭,也没替我哭了!”
“你没有亲人吗?”
“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父亲他……”
“他……也死了吗?”
“他……”她一想到父亲,一时悲从中来。
“你是孤儿罗?”
“你问我的事做什么?”
“那你又一直告诉我做什么?”上官翱骄傲地问。
“你……好讨厌!”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
她的双颊泛起红晕,一双眸子晶莹得很。
“谁来照顾你?”
他怀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独立生活?她娇得很。
“我不需要任何人!”
“你嫁人了吗?”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答案。
“我才不要嫁给臭男人!”
“难道女人都香吗?”上官翱不怀好意地笑笑。
他很少有机会这么自在地和一个人谈心,这样优闲轻狂。
“你……?”
她不知道他会无缘无故冒出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地离谱,怪到教她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她有点想笑,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好特别,至少对她来说是非常特别的。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看看世界,天晓得我被囚禁多久!”她兴高采烈地说。
“囚禁?”
她以为他一定会大肆取笑自己,没想到竟然没有,不自禁地想回答他:“我是说我的心,我想女人不只是生来做男人的妻子吧?”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不可思议地问着。
“我……我是说,许多女孩子生下来就开始为嫁进夫家做准备,一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做某某人的妻子!”
“她的丈夫会疼她,照顾她一生!”
他想,他至少会做到这一点,不管他喜不喜欢那素未谋面的妻子。
“是吗?男人往往三妻四妾!”
“你的意思是说做妾比较好罗?”
“世上没有比做妾更悲惨的事!”她坚定地说,“所以,我不要嫁人!”
她说的是她亲身的见闻,她父亲有许多妾,下场可供为鉴。
“那要看你遇上的是怎样的男人!”他若有深意地说。
“都一样……”
或许你,只有你是特别的,她在心中对自己悄悄说,她会记得他许久许久,不因为他有什么特别,而是他就是他。
“你可以决定你自己的事吗?”
“当然可以!”她豪气干云地说。
“跟着我吧!如果你想离开这个地方?”
他掏出他从小就不离身的家传明珠,塞进她的掌心。那是传说中的随候珠,有一颗鸡蛋这么大,浑圆无瑕,可避蛇虫。
“我要你!”
“你用明珠找一个丫环?”
“不,是专属于我的女人!”
他的一切,都是他未出生前就被命运安排好的,连和凌家结亲也是。
所以,他要这个自称其貌不扬,不要男人的女人。
他想,她或许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惊喜。
“不可能!”她想要塞回明珠。
他人却已在老远之外:“天快亮了,你仔细考虑,明晚同时同地见,不见不散!”
她呆立在原地,不能言语,有些狼狈。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空中回荡,满溢她的耳里。
他以为他是谁?就凭着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就能买下她,买下她浪迹天涯的心愿。
他值得她为他不顾一切地私奔吗?
她的头痛了起来,因为里面塞满了她的声音。
※ ※ ※
“少爷,昨夜可睡得好?”江邦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
“还不错!”
事实上,上官翱沾床边有半炷香的时间。
不过他向来身强体健,随时随地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时间。
所以,江邦一进到屋里,他就由床上翻坐而起,伸了个懒腰,开始着衣穿靴。
江邦也不敢忘了本分在一旁伺候着。
“江邦,你看看这根银钗!”
上官翱为了防止江邦愈帮愈忙——江邦只会做事,不会伺候人,他还是自己动手为妙。
江帮反覆把玩这要银钗,脸上有了促狭的笑意。
“你笑什么?看出来历吗?
“不用猜,一定是少爷意中人给的定情物!”
“别闹了!”上官翱笑斥着。
江邦依旧兴匆匆地说:“少爷昨夜一定有什么艳遇来着,才会这么晚才回房!”
艳遇?上官翱闪神地笑笑。
是啊!他遇上了一个自称其貌不扬,不要男人的女人,一个胆大妄为到他想笑的女人。
有她在身旁的日子一定很有趣,听她说些天真的稚言童语,他不用再戒备防卫一切。
上官翱不由自主地想着她,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她深深惑住。
他以为自己像在买一个宠物似的,给她点恩惠,就可以从她身上回收纯真的感情和全然的依赖。
他想,这个女人不会拒绝,因为,他能给她的,一定远远超过她的期望。
他会给她衣食无忧,优渥惬意的生活。
她将会成为他最宠爱的侍妾,不管她是否真如自称的其貌不扬,对上官翱来说,她的外貌是美是丑已不再重要。他要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列情感。
“少爷!”江邦扯开嗓子唤他。
因为他先前已经用“适度”的音量唤了他十几次,上官翱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傻笑,时而皱眉,一副陷入情网的样子。
江邦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像上官翱这种太过理智,不轻易示人情感的男人也会害相思。
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江邦,我的耳朵没聋!”上官翱优闲地说。
“少爷,你有些精神恍惚,让我替你诊诊脉!”江邦还有模有样地:“不好,脉象极快极乱……”
“江邦!”上官翱笑着收回手。
“少爷既没跑,又没练武,也没发怒,为什么脉会跳得如此之快呢?”
上官翱知道他存心生事,干脆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在想一个女人没错!”
“凌家的千金真是可怜!”江邦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上官翱变了脸色说:“江邦!”
“少爷,我知道你打心底就反对这椿婚事,也不能说反对啦,你还是会娶凌家的千金,只是心里不免遗憾?”
“我会给她妻子的名分和丈夫应尽的责任!”上官翱叹了口气。
如果,他昨日没邂逅那名女子,或许,他会想给他未过门的妻子多些部份的他。
但些刻脑中,就只有那么一个女人!
“你总算说了实话!”江邦也不知是悲是喜:“你对凌家千金根本兴趣缺缺!”
“我也不明白!”上官翱苦苦一笑:“我讨厌被人赶鸭子上架吧!”
“倔强的家伙?”江邦给他一个朋友身分的笑容:“那个女人美吗?”
“江邦,她不是你能询问的范围。”他无意和另一个男人共享他的旖旎。
“少爷,我只是……”江邦没再说下去。
因为他望见上官翱认真不能再过的神情。这算哪门子的占有欲。?
江邦有些哭笑不得,是多少少女中心目中的情郎,大名鼎鼎,上官家第二代继承人的上官翱,竟会对一个认识一夜的女人迷恋到如此地步!
“江邦,把精神花在银钗上!”上官翱怕他一闲着,便不会安份。
“我看我先前是猜错了,如果我的假设正确,这只钗是宝儿姑娘的!”
“宝儿小姐……”上官翱抬起一双疑惑的脸。
江邦知道他是在问他怎么知道,不过,他不太想说,这之中有一些令人脸红的事。
“江邦,我不喜欢被人隐瞒!”
上官翱懂得适时拿出威严,他的声音冷冷的。
江邦玉冠般的面容顿时涨红,嗫嗫说:“昨天从少爷房间回房后,绿珠来敲我的房门,额上戴的就是同式样的银钗,少爷,你看,这银钗正镂刻了个宝字,可能是宝儿小姐馆里的所有物!”
“有道理!”上官翱鼓励地笑笑。
正当江邦见他没再追根究底,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傻笑时,上官翱又开了口。
“绿珠三更半夜跑你房里做什么?”
江邦见躲不过,只好索性说出:“她对我投怀送抱,无非要小的在你面前为她多美言几句!”
“为她?”上官翱诧异地说。
“听她的口气,她才真是少爷肚里的蛔虫,她笃定少爷一定会选她们宝儿小姐为妻,她也升格做成了妾!”
绿珠拨错了如意算盘,她小觑了江邦对上官翱的忠诚,及江邦和上官翱近乎无话不谈的情同手足。
“不就白白便宜了你?从天而降的艳福!”上官翱邪邪一笑。
“我怎么敢?和她聊了一夜的孔孟圣贤,哄得她想睡,送她回房!”
“想不到江邦是如此的正人君子?”上官翱调侃着。
“不是,我也猜不准少爷你会不会选宝儿姑娘,昨儿夜里又听少你也曾赞叹过绿珠的美貌,要是少爷真的喜欢她,那我不就不忠不义了!”
上官翱猛然大笑,这个忠心耿耿的傻瓜,“ 要是我不选宝儿姑娘,看来就辜负了你一片赤胆忠心!”
“少爷,说真格的,我也建议你选择宝儿姑娘!”
“你真的喜欢绿珠?”
上官翱知道,只要江邦开口,自己绝不会迟疑半刻,立刻将绿珠赏给他。
“喜欢!只有眼睛吧!”江邦潇洒不羁地一笑:“谁会不喜欢看美人呢?”
“那就别让眼睛操纵你的脑子!”上官翱扬了扬眉。
“少爷,眼睛有时候是很有用处的,凌家老爷也属意将宝儿姑娘许配给你,如果你娶了凌宝儿,你就等于娶了整个凌家,包括半个太原!”江邦眼睛看的不是女色。
如果说,上官翱是为了继承上官家而出世的,那么江邦此生的目的,就是辅助上官翱。
这是江邦自许也自誓的责任,因为上官翱不仅是非曲直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更是他生死之交的好兄弟,好朋友。
他们共同的责任是让上官家永保康泰,威名不坠。
婚姻,有时只是一种变相的结盟,这是江邦的体认,自从隋末大乱以来,就有不少家族藉着婚姻而结为盟援,藉以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互保。
“没必要!”上官翱沉默了半晌,才接道。
不是他自负,上官翱家事实上已强固到不必用婚姻来进行交易,虽然他并清楚上一代的恩怨是非,但他明确感觉到,这这椿婚姻是建构在“情”上而非“利”上。
江邦不肯放弃他地继续说:“多一份力量就等于少个敌人,少一分力量就等于多个敌人。!”
“江邦,你这么认真严肃,真是令我吃惊!”上官翱抡起自己的佩剑“巨阙”,打算活动活动筋骨。
看上官翱这样子,就知道他心意已决,不打算采纳他的建议,上官翱愈是漫不经心,江邦就愈提心掉胆,立刻追着上官翱的身影出了房门。
上官翱虎虎生威地舞着剑,他的身手矫捷不凡,配上“巨阙”这反上古的神兵利器,真是相得益彰,令江邦都有些看痴了。
到最后,人和剑都隐在自己舞出在剑影中。
“少爷,我话还没说完!”江邦看来是回过神了,“不然君儿小姐如何?凌家老爷也挺宠爱她的,她有才情、又贤慧,入得了厅堂管理家务,下得了厨房作羹汤,上得上书吟诗作对,娶她也不错!”
上官翱舞得累了,停下来歇喘,只对江邦的话抱以莫测高深的笑容。
江邦看他一副不置可否的神秘样,只好继续说着其他小姐的特色,以供上官翱参考。
他只能建议,不能逼他做决定。
“最小的一个,叫柳儿,没什么可以说的,只知道她父亲浑然忘记自己还有这个女儿,她向来独来独往!”
“柳儿?”上官翱轻呼了出声,扬起了眉。
上官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江邦介绍柳儿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的她。
因为她没人宠没人爱吗?她会是柳儿吗?
上官翱自嘲地笑笑,自己真是联想过度了。
她说她的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凌柳儿的父亲却是太原首富凌振宇。
江邦有些讶然,怎么会这样?少爷唯一表示兴趣的新娘子,竟是最平凡的一个。
该不会是他弄巧成拙了吧?他掩住了嘴。
“上官少爷!”一个美丽的倩影向他们走来。
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绿珠,手提着一个竹笼,脚踏莲花步而来。
“绿珠姑娘!”上官翱对她颔首一笑。
“上官少爷,宝儿小姐亲手替你炖了些冰糖燕窝,请你慢用!”她羞答答地递给上官翱,有些失措地逃了。
这种失措是让男人心动,很美丽的那种。
“真厉害!”论演技,江邦自叹弗如。
“带她进了上官家,就别想有安宁的一日!”上官翱淡淡地说。
“少爷,燕窝里竟然有一只虫!”江邦苦笑。
“看来,大家都笃定我会选凌宝儿!”上官翱示意江邦把燕窝倒掉,“这只虫和夜行人身上落下的银钗,恐怕都是有人故意陷害凌宝儿!”
“她树大招风!”江邦也意识到上官翱已经引起凌家六千金的明争暗斗:“少爷,你去哪?”
“去逛逛太原!”上官翱是个聪明人。
江邦知道他有意暂时离开凌家这个是非圈,六个女人想出的计谋不可能毒辣,但绝对是很难缠,还是快快溜为妙,否则少爷不在,自己一定是首号箭靶。
“少爷,等等我!”江邦当然追了上去。
太原没有洛阳的繁华热闹,和洛阳精致、曼妙的气质相比,太原像是莱芜未避的荒野,更见几分天成的朴质淳厚。
上官翱纵马飞奔,神态潇洒,极为抢眼,沿路引起不少人的纷纷议论,大惊小怪地口耳相传着:他就是洛阳上官翱。
洛阳上官翱!大家都用仰望太阳角度来看着马背上气宇轩昂的他。
江邦紧追在后,他有些文弱,马术不错,三番两次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常出现有惊无险的画面。
“他就是上官翱啊?长得不错,但马骑得有点烂!”一位紫衣女郎用大嗓门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