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跟方白在一起?”他直言不讳的问。
“喜欢啊!”她回答得也很直接,然后笑咪咪、口沫横飞的说出她与方白相遇,然后发展到今天的关系的种种。
“你知道方白是同性恋?”方震着实震惊。
“要不是方白的两个哥哥来揭穿,我想我大概还不会知道。喔,对了,你那两个儿子真的好坏喔,一个色迷迷还摸我的下巴;一个则凶巴巴的,还跟方白说一些警告的话,我觉得好奇怪喔,方白是他们的弟弟耶,为什么他们好像把方白当成了敌人?”她义愤填膺的说。
方震不用想都知道她指的那两个是方鍽跟方彦,这两个兔崽子的心思他早摸透,没什么大不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想来证实一下传言,顺道先摸摸这个女人的底,好先做个打算,免得将来进门把方家弄得鸡犬不宁,但却没想到她竟是个率直纯真的女孩子,一点儿心机也没有,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都已经知道方白是同性恋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求婚?”方震刺探的睨着她。
她垮下脸,手肘放在米上,托着腮,“我觉得他好可怜。”
“可怜?”讶异的答案。
“我听说一个人会有同性恋的倾向,多半是环境造成,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他,但我知道,他很不快乐。你知道吗?他每次心情一不好,就会猛抽烟,我很想叫他不要抽,但又不敢,因为还不够资格管他。”她眼睛突然发亮,“伯父,你应该知道方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吧?你告诉我好不好?”
方震蹙了眉。
“不说就算了,反正不知道原因我还是会努力改变他,只是困难了点。”她又垮下脸。
方震注视着她,心头有股酸涩在搅动。
这个女孩是真心在对待方白,只是傻了点。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改变方白,所以才会提出那样无理的要求,用方白的母亲做要胁,但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方白好,他希望方白会因为身边有个女人而慢慢调整心态改变恶癖,虽然明知会很困难,却无法不这么做,因为他是方白的父亲,而这个女孩,她知不知道可能会白白耗费掉自己的一生?
方震缓缓舒展眉心,“我有五个老婆,方白的母亲是最小的那个……”他大略描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形,“方白很恨他母亲的卑躬懦弱,更看不起、厌恶那些女人,久了就变成这样了。”
“哇!五个老婆?”依苹吃惊叫着,“这样不会很累吗?人家说三个女人就成菜市场,你们家里有五个女人,要是吵起架来怎么办?难怪方白无法忍受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而你能忍受我真是服了你。”
方震对她率直的言辞置之一笑,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走啦?”依苹跟着站起。
“我今天的收获够多了。”方震说,终于真真正正的笑了出来。
他目前有五个老婆三个儿媳妇,这其中除了方白的母亲是个娇娇弱弱贪生怕死的女人外,其他的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进门前表现得温柔娴淑,保证绝对不是贪恋荣华富贵,但一进了门之后便面目可憎虎视耽耽,在他面前还好啦,总会维持点形象,但一旦脱离他的X光眼,那几乎可以用“一塌胡涂”四个字来形容,闹得可真是不像话,但他不管,只要不要在他面前嚣张,爱怎么闹都随她们去,那群女人……唉!
他觉得方家就是缺少像眼前这黄毛丫头似的女人,坦率、真诚、不做作。方白不愧为他所看重,眼光独到。好!
“可方白还没回来啊!你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下?”
“我今天要找的人不是方白,而是你。”方震道,往门边移去。
“嗄?”她讶异。
方震转身面对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依苹。”她笑答。
“依苹?好。依苹,”他表情突然转为慎重,铿锵地道:“我把方白交给你了。”
“嗄?”她似乎不是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是一笑,“别跟方白说我们见过面,好吗?”
她想了一下,“好吧!”露出大大的笑容送客,“有空常来喔!”
方震低“嗯。”一声,回她一笑,走了出去,突然又回头,递了张名片给她,“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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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方白昨天半夜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如那天般的目露凶光杀了出去后,依苹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到现在。
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她的眼睛很疲倦,但依然强撑着,很想躺下来,却又牢记着方白的守则。她的心好不安哪,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掉落声,依苹猛地冲过去开门,门刚拉开,一具身影扑了过来,将她活生生扑倒在地上。
她吓得差点尖叫——要不是看见他身上的牛仔装,她真的会叫出来。
“方……方白?!”他干什么呀?这样压在她的身上,她都喘不过气来了,而且……他这样压着她,她会想入非非啦!
“你起来,方白,你好重耶,方白。”
他翻下身,一声痛呼,又翻身,趴在地板上。
她脸红心跳的坐起来,正想嗔他几句,却见他背上染满鲜血,牛仔外套破了不知道多少个洞,不禁心惊抽息,“方……”
趴在地上的他低低呻吟一声。
“你怎么又弄成这样?”上次被砍一刀,这次至少七八刀,全在背上。
“把门关上。”命令的口气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我送你去医院。”她心焦如焚,更心痛如绞,却奇异的相当冷静。
他抽开被她抓住的手,“我不能去医院,去了警方就会找上我。”
“你伤得这么重不去怎么行?”她有些恼。
这个男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她却要嫁给他。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警方要找他?
“我撑得住。”他咬牙,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几度失败。
依苹瞪着他的眼睛蒙上一抹薄雾。她就要看看他有多行,多能撑,伤成这样了还想逞强,但在他几度摔跌后,她终于忍不下心过去扶他,但他却拒绝她的挽扶,真的自己爬起来。
“帮我把医药箱拿来。”他微弓身子坐在沙发上,咬着牙说。
他不知道他刚刚的拒绝伤了她的心。她瞪了他半晌,很想痛死他,却又不忍心,最后还是乖乖的取来医药箱。
“帮我把衣服脱掉。”他低低命令着。
她照他所言脱去他的衣服,他的背上旧伤新伤一团糟。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先用消炎水把伤口弄干净。”他咬着牙,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痛。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倒出消炎水,用棉花棒清理他的伤口,但见他明明痛得要死,却又咬着牙根死也不吭一声,不禁恼火,加重了力道。
“啊!”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叫了出来。
“你不是很能撑吗?干嘛要叫?”她气他不珍惜自己,说了要娶她却动不动就这样惊吓她,她怕自己还没进方家大门就已经先守寡了。学人家逞凶斗狠,他混黑社会的啊?黑……
黑社会?她突然一怔。
她从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而他几乎也没有固定的出门时间,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上班族。
他有一个吸毒的朋友,她第二次看见他带伤回来,而他背上的刀疤数不清有多少条……
“啊!你在干什么?”他大叫出声。
“嗄?”她回神,发现自己手上的棉花棒一直戳着他的伤口,连忙缩手。
他痛得往沙发上趴去,牙根咬得喀喀响,全身直冒冷汗。
“我看还是去医院吧?”伤得这么重靠这些消炎水、红药水的怕不行。
他闭上眼,两个拳头握得发白,显然是真的很痛,却还摇头。
“你一定要这么逞强吗?”她真恼,恼死了。
他想说什么,但显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背上的伤口还一直流着血,看得她心痛死了。
“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他艰难的说,脸色已经逐渐泛白。
她取了毛巾过来,看他把毛巾塞在嘴里,用力咬着。
痛得必须要这样才能支撑,他还是要逞强?依苹的眼眶红了起来,鼻子里像塞了东西,阻碍了呼吸。
逐步完成消毒上药,她的手在停下来时还在发抖。不是怕,是因为难过。收起医药箱,她转身进入浴室取来湿毛巾,为他拭汗。
“你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如果我是你妈,我就早早掐死你算了。”她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叨絮。
他翻了下白眼,她以为他在瞪她,却没想到他竟闭了眼,昏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轻推他一下,“方白?方白?你别吓我啊方白?”噢!天啊!她跌坐地上,两片唇不断颤抖着。
第一个想法是救护车,但在抓起电话的刹那却又想起他说不能去医院,于是脑子一转,取出搁在口袋里的名片,拨了上头的电话号码。
“喂。”
“喂,找谁啊?”是女人被人从梦中吵醒的声音,懒懒哑哑却又带着几分怒意。
“对不起,我找方震先生。”依苹瞥了昏迷的方白一眼,心焦如焚。
“你是谁,找震哥干什么?”对方似乎突然清醒,口气是质问的。
“我姓庄,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方先生,请你快点请他听电话好不好?”依苹急得跳脚了。
方家的女人真的很难缠。
对方压低了声音,似半掩着嘴,“你是哪来的狐狸精?我告诉你,别来勾引震哥——”
依苹没有心情听她在那边废话,直接大吼:“你再不马上叫他听电话,出了人命你来负责。”这种女人就是欠人家骂。
对方似愣了一下,然后一个男音飘起,“喂!”
“伯父,我是依苹,你快来啊,方白伤得很重昏过去了,他说不能去医院,说警方会找上他,你快来,带医生来,你快点来。”依苹一听见方震的声音情绪便有些失控,急急嚷道。
“你别急,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依苹跌坐地上,泪突然汹涌的冒出眼眶。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方白,她好怕会失去他,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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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震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女,她静静的蹲在一旁看着医生一针一针的为方白缝着伤口,需要时还得充当医生的助手。
换成是他方家的女人,不早吓昏了过去,而她竟还能如此冷静,除了偶尔会掉下几滴眼泪,她真的很坚强。
方震眼里充满了激赏,这个儿媳妇他是要定的。
缝好伤口,包扎完毕,依苹到他房里取薄被,看见他床上铺着新的床单。他什么时候换床单的?忽然想起妈妈来的那天晚上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出门……噢!这个男人真的有严重洁癖,就因为依萱在他床上躺过,所以他就把那套床单扔了。他对女人真的排斥到这种地步吗?床单被女人躺过就必须丢掉?这样深固的厌恶,她要怎样付出才能打开他的心,让他可以接受她?
事实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将薄被盖在他身上,她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休息,搁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不住颤抖。
方震瞥了她发颤的手一眼,目光闪过一抹心疼,“难过就哭,不必压抑,你可以当作我并不存在。”
依苹的唇颤抖着,却坚强地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哭过了。”
“但你还是很想哭不是吗?”没有人可以逃得过他这双X光眼。
她拉扯了下唇角,“是很想哭,但现在不是为了他的伤。”
“唔?”他略显惊诧。
“他把他房里那套旧的床单扔了。”她说。
方震更显诧异。这是她现在想哭的原因?
依苹垂下眼睑,“就因为那天我妹妹躺过他的床。他对女人排斥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她开始觉悟了?“你在退缩?”
她摇头,“我永远不会放弃,只是一想到前路茫茫不免难过。”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样的女孩不该把青春浪费在方白身上,但无可否认,他心底还是自私的希望她不会后悔。
她又摇头,“我不会后悔。”突然淡淡一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平地的同学老嘲笑我,说我是标准的原住民个性,怕死又执着,我现在才明白我真的就是那种人。”
“那种人没什么不好,你是我见过,最让我赞赏的女孩。”方震把他对她的激赏用言语跟表情一起表现出来。
她讶异抬眼,对上他的笑脸,是亲切的,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今天的表现很棒。”方震轻声的说,看了方白一眼,“他确实不能去医院,因为方家禁不起那样的新闻炒作。我的儿子可以花,可以拿绯闻当饭吃,但不能跟黑社会染上一丁点关系。”
她蹙眉,傻气的问:“方家在社会上很有地位吗?”
“你听过方氏企业吗?”这个女孩太单纯了。
“在报纸上看过。我刚上来台北的时候,看过方氏企业大少东跟某个女明星的绯闻——”脑子里突然闪过方白来找碴的那两个兄弟其中一个的脸,赫然一怔,“哦!我知道了,那天来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绯闻里的男主角,怪不得那天看到他我会觉得熟悉,原来是在报纸上见过他!而他是方氏企业的大少东,同时也是方白的哥哥,啊!那方白……”他岂不是方氏企业的少少东了?!
方震一笑,“现在你对方家应该有进一步的了解了。”
怪不得方白整天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却能支付出薪水给她,原来仰仗的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父亲。
她垮下脸,“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看见人性的丑陋面。”她宁愿方白是混黑社会的,因为至少那是靠他的拳头在打天下,而不是成天晃来晃去,只会挥霍。
还叫她三餐到楼下的豪华餐厅解决咧,阔少爷果然是浪费的,幸好遇上她,从小在一个有节俭美德的家庭成长,否则将来两人一起挥霍,不把家产败光才怪。
“但这却是你最需要面对的一面,因为你选择了方白。”方震从容地道。
她叹着气点头,“因为方白,所以我必须接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样的教人痛心哪!
“你会慢慢长大。”
“我宁愿不要长大,可好像又不行。伯父,我能不能提出一个请求?”她垂着眼角。
“你说。”
“将来我跟方白结婚后,我不想去住你家,我想跟方白过单纯的日子,用我的爱去改变他。”她说。
忽然觉得,她要改变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