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希望他用他父亲的钱养她,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
她妈成天说她好吃懒做,要是知道她其实是这么懂事的一个女孩子,相信会感到欣慰才是。
十八岁,奇怪咧,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长了好几岁?
方震抬了下眉,才缓缓道:“这恐怕不行。”他还得利用她去感化那些无知的女人。
“为什么?”她苦着脸问。
他似乎咕哝了句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
方震站了起来,显然想断了这个话题,“我该走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在这里,他是个很傲的孩子,不会愿意让我看见他这个样子。”方震移身向外。
“喔!”她送他到门口,“那你慢走。”
“还是那句话,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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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开始发烧,幸好医生有先知,不仅开了消炎药,还给了退烧药备用,不过还好啦,他烧过一次退了之后就没再烧了,此刻也醒了,精神好了些。
“饿不饿?我熬了鱼粥。”她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小女人,但当小女人的感觉是幸福的。
对上她那双无邪的眼睛他会内疚,索性闭上眼,“你知道我还不起。”
“那才好啊!我就是要你欠我很多很多,多到想不改变自己来爱我都不行的地步。”她的网会紧紧的网住他,休想逃。
“你傻啊!”他难得叹息。
“但傻得很可爱吧?”她挤眉弄眼的。
他的唇往两边划开弧度,却又连忙抿紧,“我昨天晚上有没有吓坏你?”
她抬高眉毛想了一下,“有……一点点。”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背后缠到胸前的纱布跟绷带,“你的包扎技术不赖。”
她的脸红了一下,“只可惜没去念护专。”她起身往厨房走去。再说下去会穿帮,先溜为快。
端了碗鱼粥过来,扶他坐起,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心里的感觉是满足的。
方白放下碗,目光梭巡了客厅一遍,“你今天没有买报纸?”
“你想看报纸?我去买。”说着便往楼下跑。
看着她跑出去,他的心不断叹息,还是那两个字——傻啊!
不一会儿,她跑进门,报纸原封不动的,她连翻都没翻,直接塞给他,他直接摊开社会版,似乎在找寻他想看的新闻。
帮派斗争?毒品惹祸?一男子昨天深夜被砍死街头,身中五十几刀……
脑子轰隆一响,他傻傻地怔着,手中的报纸从指缝间滑了出去,掉在地上。
依苹纳纳地看他一眼,拾起报纸一看。
那身中五十几刀惨死街头的男子叫做赵晔!她看向方白。
他双唇紧抿,眼眶红红的,暗沉的眸中有着很深的自责。
“方白?”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她也很难过,替他难过,毕竟赵晔是他的“爱人”,而且他们好像在一起很多年,感情应该很深厚。
她相信他现在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他的眼角聚起水泡,但始终没有掉下来,最后,他起身走回他的房间,用从容的步伐。
依苹摸不到他的心思,但她知道他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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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
依苹知道他在为赵晔的死哀悼,但哀悼也不是这种方式,这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嘛!
就不信他不饿,她故意卤他最爱吃的牛肉诱惑他,但他竟然无动于衷,始终不肯踏出房门一步。是存心想饿死自己吗?不……不会吧?
不管他的房间有不准她善闯的条例,反正依萱来那天她也已经破例,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开了门就走进去,一边庆幸他有不锁房门的习惯,否则请锁匠来就麻烦了。
方白此刻一脸颓废的坐在窗前的地上,一地的烟灰烟蒂,满房间烟味冲天,差点没把她给呛死。
有洁癖的人竟然会这样污染自己的房间,真是让人意外。
她皱眉,跑过去要开窗,却被他突兀地拉住。
他看着她,眼眶跟两天前一样,还是红红的,而且此刻眼球里还多了许多血丝,似乎这两天来他都没有合眼。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吗?”他从没脆弱到这种程度,需要借一个女人的肩膀来发泄,但光靠香烟,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嗄?”她不解。
他将她拉下来,她傻愣愣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满眼疑惑。
“愿不愿把肩膀借我一下?”他又问,眼中有种诡谲的渴望。
“好……好啊!”她愣愣的说。
他将她拉近,额头往她肩上靠去。
他在干什么呀!这样的动作好敏感喔,她……口水吞了一下,由心窝里开始发热,蔓延到四肢。
他突然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
怎么回事啊?“方白?方白?”她推推他。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很哑,“他存心找死,所以在我走后才会又跑回去跟他们干上,他在恨我,恨我不肯帮他,恨我不让他吸毒;他恨我,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他存心要我自责难过一辈子。”喉咙的声音化为呜咽。
她现在终于知道他在干嘛了,他在哭。
他那么孤傲,那么酷,不该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落泪的人,想必,他难过极了。
看见他难过,她也很难过,抬手拍拍他抽搐的肩,“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什么烂台词,但她文学修养程度只到这里,因为高中三年是混毕业的,多半的时间都在啃小说,勉勉强强的就吊在车尾拿到毕业证书,然而小说里很少写这种安慰人的戏,所以只能拿滥竽来充数,反正心意到就是了,别计较那么多。
他突然抬起头,“他恨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他刚刚说了嘛!只是,没必要这样瞪她吧?恨他的人是赵晔又不是她。
他又往她肩上靠去,她又拍他的肩,“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啦,想想看,他吸毒吸成那样,想必他自己都痛苦,死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呢!而且,他为了报复你才去找死,这恐怕是你自己想的吧!谁会为了报复别人而求死呢?依我看,他一定是活腻了才自己去找死的。”
“你不懂的。”他喃喃地说。
“我是不懂啦!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嘛,你总不能因为他死了你就也想跟着死吧?当然,才两天没吃没喝是死不了啦,但再多熬个两天就很难说。我告诉你方白,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喔,你要有这种想法可是会很对不起我喔!”她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
他已经收住泪,嗤笑一声,“你连安慰人都不会。”真是笨女人一个,而这个笨女人在他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激起无数的涟漪。
她的脸涨红了,“老师又没教这一课,谁说我一定要会?”
她傻得还真是可爱。似乎……有一丝什么画过他的心头,起了一丝让他察觉到的波动。
他仰头靠在墙上,“我从高二就跟赵晔在一起了,我们是爱人,是朋友,是知己,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很少跟人谈心事,此刻算是在缅怀他跟赵晔那随着赵晔的死而灰飞烟灭的爱情。
依苹一开始还听得兴致勃勃,甚至移到他身边跟他并坐,但听不到五分钟就失去了兴趣。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事,她没兴趣。
“呵……”听得好想睡喔,身子不知不觉的往他身上倾,脑袋往他肩上一靠,便呼呼大睡起来。
也许是太专心说故事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颗脑袋,等说完发现时不禁讶异,自己竟有点习惯让她这样靠着。
她这样靠了他很久了吗?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真正正的拉近了。
第七章
方白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受那么重的伤,伤口却很快复原,而心灵上的伤亦是一样的。
赵晔的死虽然对他有很深的打击,但他很快又站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但事实上赵晔的死带来了不少的转变,她发现他最近的生活似乎规律了不少,而且烟也没像之前抽得那样凶,嘻!好现象喔!只是有点讨厌,因为他的改变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赵晔的死,可见得他以前的生活之所以乱七八糟全是因为他跟那个恶心——呸呸呸!童言无忌,亵渎亡人可是不该的——的男人鬼混的缘故。
死得好。在心里偷骂没关系吧?
“咦,你要出门?”还穿黑西装打领带,难道……
如果她猜得没错,他是要去吊祭赵晔。
“我到台中去一趟,晚上会回来。”交代完后自己便处在错愕的状态。
他竟在对她交代自己的行踪,而且交代得那么自然,好像那理所当然是他必须做的事一样。
没错,他是答应过自己,结了婚后要做一个表面上的好丈夫,但他们现在可是还没有结婚,他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做吧?
她亦有些错愕,但随即泛开笑颜,像个小妻子似的送他到门口,得寸进尺地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嗄?”他是不是听错了?
“连续剧不是都那样演的吗?丈夫要出门,妻子送到门口两人就会吻别一下,然后互道再见。”她在做白日梦。
他随即瞪了一眼。这个女人真过分,她以为他那天让她那样靠在她肩膀上睡,就是接受她了吗?想跟他玩亲亲?她有病!
她噘嘴,“小气鬼,亲一下又不会少掉你半块肉。”
他又瞠她一眼,转身就走。
“路上小心喔!”依苹马上又拾起笑脸对着他的背影喊。
他似乎不能够适应,但走到电梯前却又忍不住回头对她淡淡的“嗯。”了声,然后消失在电梯门口。
她笑咪咪的关上门,然后像只彩蝶一般在屋子里飞舞起来。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是一点一滴的在改变他,虽然他的态度还有待改进,但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完全正常的方白,一个懂得回报她的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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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苹,他们男方的家长什么时候才会到我们家来提亲?”庄母在电话中焦急的问。
“妈,还不急嘛!”她才觉得自己跟方白开始有一点恋爱的感觉,妈就在催这档事,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而且,离方伯父给方白的三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急什么嘛?
如果可能,她希望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跟方白相处,希望两人会更进一步发展才真正论及婚嫁。
“什么不急?你现在都已经跟他住在一起了。”庄母大呼小叫的。
“妈,我们现在是……”那么复杂的关系也很难说得清楚,抓一项最简单的说,“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什么房东房客?你们不是说好要结婚了吗?”
“是说好要结婚没错,但这事不能这么急嘛,我都还没正式拜见过方白的父母亲,现在谈婚事实在——”声音因为方白进门而停住,她抛给他一个甜蜜的笑容,然后改小声,“妈,这事我们改天再谈。”
“你叫那个姓方的来听电话。”庄母吼了起来。
“妈?”
“我来听。”方白走过来接过电话。
很显然的,他进门前听了一段她跟庄母的对话。
“啊?”依苹有些讶异。
“伯母,我是方白。”他扬起笑脸,是虚伪的表情。
“啊,方白啊!真不好意思,我刚刚是跟依苹在谈啦,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那你父母是不是得先到我们家走一趟,好沟通沟通。”事先沟通好,免得将来孩子生下来他们不认帐,第一个男丁可得入庄家的姓。
“伯母,这您放心,我会安排的,等安排好,时间上自然会通知您。”方白温文有礼的说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好啦好啦,但你尽快好不好?”好像怕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当然,她急的还是庄家的香火问题。
“好的,再见。”
依苹看他挂上电话,挨了过来,担心的问:“我妈怎么跟你说?”
“这是迟早的事,我会安排,不过,在这之前你可能得先跟我父母见见面。”他脱下西装走向他的房间。
她跟在他屁股后面,“到你家吗?”那个像战场的家?
“嗯。”他低应,将西装挂好后又走了出来,“你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因为那些女人可能会拆了你这身骨头,还有我爸,他选儿媳妇的眼光很高。”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担心着她如何应付得了那种场面。
方伯父那边她根本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只是满害怕那些女人的。
“我那天干脆当聋子哑巴。”她率真的说。
“那恐怕也不行。那些女人会逼得你非开口不可。”她太单纯,准会被生吞活剥。
“那只好随机应变喽。”她苦着脸,噘着嘴,突然一笑,“饿了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饭。”
“是饿了。”发现自己好像愈来愈习惯有人帮他准备三餐,不过她做的菜确实好吃,比他家的佣人做得还棒,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像她,纯纯的乡土味。
“那咱们就开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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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洗完澡,穿着居家休闲服坐在客厅,他看着电视,而她看着他。
“方白,你觉不觉得我们愈来愈像是一对小夫妻?”她开了头,得到的却是他嗤鼻的声音。
他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淡,操起烟点了起来。
又抽烟?她的话题让他心情不好吗?
但她并不以为意,屁股很自然的朝他挪了过去,圈住他的手,“我觉得很像耶!”
这个女人真是愈来愈得寸进尺了。他不悦的抽回自己的手,抱过烟灰缸,沉默的抽着烟。
她贼贼睨他一眼,干脆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小手又缠上他的手臂,“你愿不愿意跟我谈场恋爱试试看?”看他对女人的感觉会不会好一点。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口拒绝,又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抓得很牢,索性放弃。
“你真伤我的心耶,回答得这么快。”她气恼的瞠他一眼。
“这是你早该知道的。”他冷淡的说。
“我是知道啊,可是,总得试试嘛!”她把身体整个倾向他,晃了一下,又露出那种甜蜜傻气的笑容,“我好想跟你谈恋爱喔,好想跟你手牵走漫步在夕阳余晖之下,两个人一同走在沙滩上,哇,多幸福啊!”
“你很爱做梦嘛!”他嗤鼻。
“人都该有梦想的啊!方白,你有没有梦想?”她倾仰着头看他。
他的眉心微微一敛。他的梦想是希望能有一对单纯的父母,一个平凡的家,但他的梦是出生时就已经破碎的。
“有没有嘛?”她用身体推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