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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情狂君 page 2 作者:茉曦

  官剎瞇起眼,望着桥墩下那片黑黝黝暗影,等待着──

  瞬间,云开,月色乍现,官剎的眸子一亮,他足下一跃,跳入黑漆漆的桥墩下。

  月迅即再次被藏进乌黑的云气中,但足够了,他已经清楚地探悉猎物的所在,桥墩下的他欺近那躲在阴暗中瑟缩成一团的人影,伸出手,准确地攫住一只细瘦的臂膀。

  轻轻的吸气声后,一个瘦弱的身子便扑进官剎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突来的亲近,让官剎一愣,随即脸色微僵地使劲,五指陷入了那瘦巴巴的手臂内,几乎快扯断那脆弱的关节。

  「放开!」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更加密合的贴近,两人之间几无间隙。

  官剎俊美的脸庞上划过一道戾气。「啪!」一声,他扯断了那人的一只手臂。

  「再不放开,我就扯断你另一只手!」冰冷的眼底无丝毫的怜悯。

  「不放!你会不见。」软软的嗓音中含蕴着哭意,她不断地摇头,愈加偎进他的胸膛,像是只不安的幼兽寻求着慰藉。

  女的!官剎脸色沈郁,硬是扯开她。「妳找死!」他的手来到她脆弱的颈间,阴沈怒炽的气息喷向她。

  她没有躲开,小手反而更捉紧了他的手臂,那小小的身子显然比他更固执,依旧紧紧地偎着他。

  「很好!」他掐上她颈项的手劲加大,转瞬间,她的脸由苍白转为死灰,睁大的眼掩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白雾。

  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滑了下来,官剎毫不怜悯地睖瞪着她那双眼,只怪她不该像只迷失的小鹿,却对他这个凶残如虎的人,自投罗网。

  泪水顺着脸庞汇集到他的手上,一股温热使他像被烫着一样,迅速甩开了她。

  被推倒在地上的她,慢慢地爬起来,先前被扯断掉的一只手臂垂挂在身侧,却好似没感受到任何的痛楚,只有额前不断滴落的汗水稍微泄漏了她的痛苦。

  她颤巍巍地走向他,强忍着断臂的抽痛。「别走……」

  因她的叫唤,官剎的胸口间突地窜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咽喉被人扼住般,呼吸竟无法顺畅──

  烦躁。

  长年严厉的自制下,他早已淡忘这种异样的情绪,但她的一双眼、一句话,却像一阵风吹散了他埋在灵魂深处的黑暗。

  这时,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地响起,官剎睨向发声处,迅即闪进阴暗中。

  来的人是负责守运河的守卫,他在上头望了黑鸦鸦的桥下半晌,又迟疑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跃下桥一探究竟。

  这些天,夜间隐隐约约听到哭声,一直以为是那些冤魂在幽泣,直到看见有个年轻人跳了下去,他才鼓起勇气跃下。

  没想到,原来在桥下哭泣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先前的惧意因此一扫而空,他大步走向她,锐利的刀芒在月下发出阴森的光。

  她像被人遗弃的小孩呆望着官剎消失的方向。人不见了……她一阵恍惚,踉跄地跌在地上,是不是自己快死了,所以才出现幻觉?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她身体余留着的暖意被一阵冷风给吹灭,好冷……

  那守卫高举起刀,双眼闪过可怖的杀气,双手甚至是兴奋微颤,屠城十日,该死的人早被杀光了,但杀红了眼的他,早将人命当成狗命一样轻贱看待。

  就在守卫阴森地一笑,举刀往她的身上落去之时,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手臂,被震麻了的手,不由得松开了刀。

  那把大刀咻地一声,插进泥地,差点削落她的一截发。

  她望向还晃个不停的冷利刀面,上头映出一张发丝凌乱的脸庞,她呆愣,这是她吗?她的脸好脏,娘见了,定要骂她一顿的。

  官剎看着她对着刀面,莫名其妙地轻扯梳理着纠结在一块的头发。这怎么回事?她吓傻了吗?那双眼为何清澈得近乎无知,甚至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连最基本的恐惧都没有?

  他不自觉地握起拳,眼瞳因微愠而瞇起,倘若她低泣求饶,他定不屑一顾,但她不该连挣扎和求饶都没有,那张详静的脸庞,令他刺目至极。

  官剎的剑眉一挑,不知怎地,胸口间突生一股闷气,原本置身事外的眉眼渗进了不快的情绪。

  「要命的话,就杀了他。」他从暗处现身,想看她露出凶狠的杀意。那才是对生命最崇高的赞美,就如同他的命是他自己用双手挣来的一样,只要谁危害到他的性命,他就杀谁!

  这时,天上的乌云飘了开,月光落了下来,她大大的黑眼盛满了喜悦,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并朝他伸出自己瘦弱的手臂。

  官剎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伸出的手臂。「把刀捡起来。」

  手臂被震麻的守卫,闻言,不敢置信地退了两步,但在看到官剎的眼睛时,霎时倒抽了口气,双腿竟然就这么软了下来。

  「红色的……眼珠……妖、妖怪!」他跪坐在地上,牙齿不停地打颤,全没了杀人时的狠意。「不要……杀我……」

  官剎咄咄逼人的猩红目光直盯守卫的脸庞,阴沈地一笑。「你该求的人不是我,是她。」长脚将刀踢起,他单手握住刀把,硬塞进她的手里。

  「妳的亲人都死了,被这个人杀了;妳快杀了他,替妳的爹娘报仇。」他想激起她的杀意,他要她体会,要生存,就得靠自己的双手;杀人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他强彼弱,弱肉强食」就是道理。

  「不、不是我……」闻言,那守卫的脸上失了血色。他根本不认识她的父母,又从何杀她的父母呢?更何况下手屠杀百姓的人不只他一人,为何他偏偏这般倒霉,遇上了她和这红眼妖怪?

  城内的冷风不断地吹向他,冰寒得像是从阴间吹来一般,男人的眼张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她身后的牛头马面和一张张模糊的脸孔,来讨他的命、来拘他的魂魄了……

  他不认命啊!突来的一股勇气,他抽起了短靴上的匕首,朝她刺去──

  锐利的短刀划了下来,她本能别过头,黑眼因疼痛而瞇起,但下一瞬间,一道温热的血液喷上了她的脸,她的眼倏地圆瞠。

  她看见了那守卫瞪大的瞳孔里,那一抹无比的凄厉,然后,是更多的血喷向她,她不自禁退了一步,清澈的眼里起了薄雾,使她看不清楚这鲜红血腥的世界。

  血,沿着她手上的大刀,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匡!」一声,发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那染血的大刀,她拚命地用手擦去脸庞上的血,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雨,开始下了起来,冲淡了沾满官剎右手的血迹,他不发一语地冷眼瞧着她苍白慌乱的脸庞。

  「啊──」忽然,她掩住脸不住地尖叫,惊吓的脑子里,那守卫凄厉的眼眸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杀了人!

  剎那间,她神智涣散,整个人好似被拉进黄泉幽冥底下,她彷佛看见那些她认得,甚至叫得出名字的街坊大叔们站在她面前,而身上不断冒出血,他们愤怒的眼瞪着她,断手残臂血肉模糊地伸向她──

  「不要!」她绷得紧紧的神经早已脆弱不堪,突地被这么一扯,顿时整个散了开,再也拼凑不全。

  「闭嘴!」官剎怒咒一声,抓住了她的手,狠戾的眼瞪着她。「杀人就杀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起头,脸上的雨丝和泪水交织成一片,她随后扑入了他的怀里,像是躲入最安心的避风港。

  官剎一把推开了她,残忍地看她独自承受杀人的慌乱和疯狂。杀了人,那又怎样?杀一个人才能真正明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多杀一个,便少一个敌人!

  雨水不断地打在他的肩上,官剎垂眼看着她从地上爬起,然后又慢慢地走向他。

  见鬼的!她竟又不怕死的抱住了他,官剎拧起眉,再次推开她。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道低醇的男音随风传来,官剎警戒地抬起头。

  「官剎,小心些,可别把人推伤了。」高站在运河旁的十四王爷,始终挂着薄笑。

  官剎抬起头防备地和他对望,冷瞳闪过一抹凶狠。他在那儿看了多久了?一股被人窥视的反感表露无遗。

  好凶悍的眼啊!连对他这个主人都学不会恭敬。十四王爷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残忍,但须臾却转为更加深沈的笑意;五年了,官剎身上那股悍戾依旧恣放狂纵,呵,是他教导无方啊!直到现在还无法驯服这只会随时对主人咆哮的野兽。

  一只细软的手从后头环住了官剎的腰际,他凝着脸,攫住那只手,将己身的怒气化为残忍的气力,捏紧那只手。

  「别再使力了,她已断了一臂。」

  官剎冷哼一声,因王爷的命令,表情不善地甩开了她。

  她全身罩着冰冷,想要追上去,但颈子上突地一阵刺疼,却让她痛得跪倒在地上,她的眼罩上一层泪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胸口的疼痛竟比颈子还要剧烈。

  官剎看也不看她一眼,足尖一点,便要跃上桥。

  「慢着。」十四王爷饶富兴味地想起刚才官剎对那小姑娘大吼的一幕,这可真是难得,头一次遇上能让官剎发这么大火的人,他可得好好盘算一番才好。

  「把她带上来。」

  官剎狠瞪向他,瞇紧的红眼开始探测他黑眸深处的深沈,他打什么主意?官剎不相信王爷会因为好心而救人,这个人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计谋、有意图的。

  「怎么,有问题吗?」十四王爷故作不解地问道。唉,有时候人相处久了,难免被摸透,尤其聪明如官剎,怎会不怀疑他的居心?呵!幸而,他下的命令,官剎还不曾违逆过。

  官剎沉着脸,回身抓起了她。

  她紧紧地抱住官剎,也许是因为安心而意识渐渐松懈,她合上眼,逐渐坠入黑沈的梦乡……

  待官剎一踏上地面,便立刻要放下她──

  「等等。」

  官剎挑起眉,冷睨着他。

  「我瞧这小姑娘挺对眼的,想收留她,你道如何?」十四王爷徐徐露出笑意。

  「不关我事。」

  「这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几天没睡了,才一会儿便在你怀中睡得安稳极了。」十四王爷笑吟吟的脸庞趋近她。

  官剎不理会他,眉眼冷冽而无情。

  「别丢开她,我决定收留这小姑娘。」十四王爷看官剎要放开手,连忙阻止。

  「带她回府吧!」

  虽只一瞬间,但他没有忽略官剎变得更加沈郁的脸色,他弯笑的弧度加大,只要能撩拨起官剎的任何情绪,他都很有兴趣尝试。

  ※※※

  有人在追她!她的手、她的脸上此刻全沾满了血,她不断地跑,不断地跑,但却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是他!她想躲入他的怀里,然而他却将她推向无底深渊

  「啊!」她尖叫着挣脱噩梦的纠缠,整个人从床上弹起。

  长发披散在她的脑后,冷汗沿着惊魂未定的脸庞滑下,她呆看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负责看顾她的婢女推门而入,急忙跑向床边。

  「噩梦。」她温顺地任由那人用手巾擦着自己汗湿的脸。

  不安的余悸堆积在她的眼内,她皱起眉,不懂自己怎么会作这样的梦,可怖却又真实。

  帮她擦干了汗,淑姊儿将她的乌发拨到耳后,露出了一张白净无瑕的脸庞,大病了三天下来,此刻虽还是苍白,但已较来时多了些血色。

  「渴不渴?我倒杯水给妳。」淑姊儿扶正她的身子,在她背后多加了一个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

  她舔了舔唇,才发现真有些渴意。「这是哪儿?」接过了淑姊儿的水,明灿的眼好奇地在宽敞富丽的厅堂上移动。

  「这是十四王爷的府邸,还要水吗?」淑姊儿接过已干涸的杯子。

  她摇摇头,打量四周的目光,落到这张舒适异常的榻上,可她却无法安睡,甚至噩梦频频……她的视线忽然被自己左手上那一圈圈缠得紧紧的布条给吸附住。「我怎么了?」

  「妳受伤了,是十四王爷救妳回来的。」

  「这不是我家。」难怪她觉得满眼陌生。

  「当然不是,是王爷将妳安置在府邸里的,而且还听说王爷有意收妳为义妹,这可是普通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殊荣呢!」

  她紧咬着唇瓣,没有感受到淑姊儿的喜悦,空荡荡的心中,似乎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怎么了?别咬自己的唇,会疼。」淑姊儿发现了她的异状,关心地问道。

  「我……」她清澈的瞳眸抬起。

  「嗯?」淑姊儿等着。

  「我是谁?」

  幽凉似水的秋夜。

  唧唧唧……树藤里的间歇蟋蟀声点缀着幽夜的寂静,将人推入更深的梦里。

  睡了,都睡了,芬芳的花、幽香的草、远山的云,此刻都静静地睡了。

  月光斜射入绮窗,将一张细致白净的脸蛋染上一层淡薄银光,合上的眼睫像两把莹莹小扇轻遮住了眼,沈睡的姿态,彷佛连灵魂也深深入睡一般。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逸了出来,连天上的月都张开睡眼惺忪的眼,茫然地瞥向人间。是谁?这静谧的夜谁人未睡?

  言曦缓缓地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酣睡的花草,眼中毫无睡意。

  数不清几个夜了,睡意不曾主动来拜访过她,都得等到她极度疲倦乏力时,才累得迷迷糊糊地合上眼,但在这半睡半醒之间,轻浅的睡意总被突来的噩梦给吓走,逃得无踪无影。

  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不懂自己为何老是作着同样的噩梦,老梦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而鼻间甚至还闻得到那阵阵的血腥味。

  还有那名男子……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但脑海里却牢牢记得那张脸庞,他到底是谁?

  她从床上坐起,悬在颈间的玉佩在月下晶莹剔透,她细看着刻在上头的字样。「言曦。」这该是她的名字吧!她也不甚确定,但淑姊儿和府邸内的人都用这名字唤她,她也就习惯了。

  府内的人待她极好,不知是不是如淑姊儿所说,因为这府邸的主人──十四王爷要认她为义妹的关系,所以不敢怠慢她,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隔着远远的距离般,怎么也拉不近。

  再低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她又甭睡了,她下了床,双脚穿上了绣花鞋,不再挣扎于那薄弱的睡意之间。

  言曦套了件外衣,推开了房门,她脱臼的手臂已可活动自如,所以常缠着淑姊儿想分担做些杂事,但淑姊儿老不准,说什么她伤才刚痊愈,不能使力,否则手臂就等着再次脱臼。

  她漫步在造景奇殊的幽雅庭园,悠游的目光淡扫过曲曲折折的弯水,一阵阵的清风顽皮地撩起了她的发丝,她舒服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呵。

  这府邸真是大得吓人,她每天走走游游,甚至还未整个走透、绕上一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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