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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情狂君 page 1 作者:茉曦

  第一章

  今夜,月掩星藏。

  人们手中炽热燃烧的火把,在这黑浓的夜色中显得异常诡异与明亮。

  木柴燃烧的焦味驱走了幽夜的芬芳,随风摇摆的火焰,此刻像条包藏祸心的毒蛇,不断地吞吐火红的舌信,似要吞噬所见到的一切。

  映着火光的五、六张脸庞,紧盯着眼前的茅屋,没有人交谈,空气中笼罩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氛围。

  远山,忽传来一阵狼嚎,其中一人的火把微颤了下,脸上晃过一抹心虚。

  「村长,再不动手,天就快亮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催促着。

  被称作村长的老者,脸上的犹豫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

  「村长,咱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为了大家的生计,这一把火非放不可。」适才说话的男子见村长似有犹豫之意,口气变得非常强硬。

  老村长低吁了口气,老眼看向火光下的五人。明明都正值壮年,却个个面黄肌瘦、已许久不知饱食为何物,空空的肚腹积压的不是米饭,而是长久的怨气,难道,这一切真是因为茅屋里头那孩子的关系吗?

  「村长!」

  又是一声催促,老村长闭了闭眼,每多一声的催促,那孩子离死亡便又近了一步,这该怪谁呢?五年的干旱,的确是从他们母子到这里后才开始发生的,他看过那孩子数次,模样不坏,唯独那双眼,连他见了也心惊,难怪他们母子会特意选在离村子远远的地方居住,好避开人群。

  但无论怎么闪避,终究还是被村子里头的人撞见了。他还记得卖茶的林大郎惊惶失色、连滚带爬地到他这儿告状的模样,黑黝的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慌乱,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于是各种荒诞不经的传言传开了,从荒妖到狐怪,甚至是瘟神,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简直将那孩子当成了妖怪。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对那孩子虽然还有些忌惮,不过先前那种莫名的恐惧已消失。

  只不过年年的干旱,不仅使得大人都吃不饱,连村子里刚生下的娃儿,也没有奶水可喝,或许是他们这些大人一口浑气没地方出,欺他们孤儿寡母,故意将这一切归咎在那孩子身上。其实,村子内的娃儿何辜?那孩子又何辜?只是众人决议已定,他也无力可回天。

  老村长再叹了口气。「里头真只剩那孩子一人?」

  「没错,那妖怪的母亲进城了。」

  「那就……放火吧!」老村长别开眼,不忍见大火狂燃的场面。

  随着第一把火划过黑漆漆的夜空,落到简陋的茅屋上头后,接二连三的火把追随在后,就像急于挣开束缚的蛇,勇猛冲向早已锁定的猎物。

  火烧起来了!

  茅屋上的稻草瞬间被吞进熊熊火焰中,哔哔剥剥的声音则是稻草被烧死时所发出的哀嚎。

  不甘,但无力抵抗,就像屋内的人一样。

  熊熊的火光直冲云霄,强势的风助长了火势,散立在茅屋四周的村民,是最无情的刽子手,竟可以冷眼看着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

  「轰!」整座茅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被烧得焦黑,连支撑屋顶的粗木梁都倒了下来。

  一直默念佛号的老村长,听见这一声巨响,念得愈急愈快,彷佛极力要赶上那孩子已飘离的魂魄,好送他一程。

  此时乌黑色的云朵在天空聚集,空气中隐隐飘浮着水气,突然,一阵银白的闪光划破黑浓的夜空,大地一瞬间恍若白昼。

  雨,从稀落的一点一滴到交错无间的细丝,落在荒瘠的土地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仰着头,让整束沁凉的雨丝落到自己干枯的脸庞上,除了不敢置信,更是喜出望外。

  「天啊,下雨了!真的下雨了!这是五年来的第一场雨啊!」每个人脸上都是湿濡一片,分不出是雨水还是喜悦的泪水。

  「看吧,你们早依我的话,将那妖怪烧死,这场雨早就下了,我们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头了。」没错,这次放火的提议是他提出的。

  他是村子里的庙祝李道,由于这场干旱让大伙儿变得穷困,连带地他主持的庙也得不到任何捐献;这次他会提议放火,是孤注一掷,若成了,他的小庙又会香火鼎盛;若不成,顶多是自己屁股拍拍走人,于他没有任何的损害;只是他没想到,烧死那孩子后,竟真的下雨了。哈,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啊!

  「是啊!」如释重负的附和声不断出现。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怔怔地望着被雨水打熄的火花,茅屋冒出了白茫茫的烟,一条人命换一场及时雨,难道上天真将那孩子当成祭品?非要夺走一条年轻的性命,才愿意降下久旱的甘霖,这场雨霖来得好血腥、好残忍啊!

  被众人簇拥的李道,志得意满,活像这场雨真是他所召唤来的一样。「村长,要是你早些同意我的提议,这场雨早在三年前就下了。」换言之,早在三年前,他就动了这个主意。

  老村长不发一语,仍是愣瞧着被烧得狼狈不堪的茅屋,突然他的老眼用力地眨了下,是自己眼花了吗?那坍塌的焦堆里,怎么好像有什么晃动了下?

  「走吧,大伙回去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对老村长的反应,李道轻嗤了声,不想理会那无用的老头儿。

  「等等,还要请各位帮忙处理一下那孩子的后事。」老村长回过神,忙唤住要离开的众人。

  「啥?我有没有听错?」李道还故意搔搔耳朵,一副羞辱人的模样。

  「砰!」从众人背后突地响起木头坠地的声音,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他们瞠着眼,屏住呼吸地看着乌黑的焦堆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一个都别想走。」冷冽的嗓音像来自阴间,挤压着众人的耳膜。

  有人脚软了,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骇然地盯着那少年的脸庞,那对眼珠,天啊!真的是妖异的红色,猩红得令人心惊,就像淬过鲜血的红色月亮,透着属于黑夜的凶残邪异。

  少年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被烧了一半的木棍,红眼迸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没烧死我,是你们的不幸!」他冲上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上烧红的木棍已没入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后,便倏地结束,只见地上躺了一具被贯穿胸膛的尸体。

  来不及合上的双眼向着天,瞪大的瞳孔仍残存着死时的惊惶恐惧。

  少年抽回木棍,血腥的眼开始搜寻下一个猎物,像个索命罗剎,正准备拘提下一个魂魄。

  「妖怪……」看着那少年向自己走近,卖茶的林大郎想逃,脚下却不住打滑,扑倒在地上,他的牙齿不停地打颤,想呼叫却挤不出声音,然而也没有机会了。

  染着鲜血的木棍在下一瞬间送入他的心窝,终止了他的生命。

  雨不断地下着,转眼间,地上又多了四具尸体,血花飞溅到少年的脸庞,他仍面不改色、眼眨也不眨。也许,他真是妖怪转世也说不定,否则怎么如此冷血,如此视人命于无物?他浑身的肃杀味和着嘴角边阴森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李道听到这妖魔似的笑声,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软绵绵地滑到地上,只剩眼睛还算可以使唤。

  「别、别杀我……」人都被杀光了,只剩下他和老村长,李道全身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被杀多还是害怕那个红眼少年多?那茅屋明明被烧毁了,人怎么可能没事,还一口气杀了四个人?是妖怪啊,那少年一定是个妖怪!

  「孩子,别再杀人了。」天啊,这孩子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怎能杀人不眨眼,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

  「住口!」少年怒眉一拧,红眼扫向老村长。「滚,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他一步步走向李道,长久积累的怒气此刻全都直冲脑门。

  「神啊,救救我……」李道的声音因剧烈的惊惧而变了调。

  少年红眸炯亮,戾气狰狞。「你还不懂吗?祂站在我这边,我没被烧死,现在该你死了!」

  喀!喀!紧绷的空气中传来清楚的两声骨头被折碎的声音,在李道凄惨的叫声后,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老村长闭起眼,不忍见李道的下场。

  少年丢开手上的木条,走向倒塌的茅庐,不久,他抱着一具已焦黑难认的躯体走了出来。

  「这是?」老村长倏地白了脸,已猜到他怀中那人的身分,除了少年的母亲,还会有谁……

  「孩子,他们说你的母亲进了城,我才会──」

  「滚……」少年头也不回,径自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将母亲放下,双手开始不断地往下挖掘。

  「我帮你。」老村长心有愧疚,说什么也要帮那孩子的母亲造个墓。

  「滚!」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老村长。

  老村长心一凛,往后退了数步,一想到家里头的亲人,他就成了个懦弱的老头儿了。

  算了,就让那孩子自己独处,平静一下情绪,待明日他再带些干粮来吧!老村长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回村子。

  少年用双手不断地挖掘着,忽然,他仰起头,朝天怒吼,就像只负伤而极端愤怒的野兽。「娘!」

  他的声音里积累了极端的憎恨,像即将爆发的山洪,来势汹汹,威胁着要淹没这整个大地。

  「您看见了没有?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是说给『人』听的,可我不是人,是妖!这些年,我们母子离群索居,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忍下这一口气又换来了什么?一具焦黑难辨的尸体!」

  「娘,您错了,只有学习去仇恨人,才能活下来,我的一双红眼珠,注定要当一辈子的异类,不属于『人』的族群,要想存活,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在暗夜的雨丝飘摇里,他的眼珠红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你的见解真是奇特。」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突然响起。原只是打这儿经过,但火光冲天的茅庐吸引了他的注意,但令他伫足的却是少年面不改色的杀人模样。

  少年猛一抬头,对上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他的手悄悄地抓住地上的木棍,蓄势待发……

  「你杀不了我。」男子话一说完,身后随即出现五、六个大汉,个个手都按着腰上的佩剑。

  少年眼一敛,丢开手上的木棍,但红瞳仍杀意沉沉,他抱起娘亲的躯体放入挖好的土坑内,埋好后又拾了个石块竖在上头。

  男子盯向少年的背,他挑起了眉心。「一个背部被烧得血肉模糊的少年,竟然还能够手刃五个男人。你的狠劲,我喜欢。」男子勾起了笑,矜贵的脸庞上更加显露邪魅的气息。

  少年慢慢地站起身,身高虽还差男人一截,但阴鸷的脸色再加上那一对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眼珠,却令人打心底畏缩。

  「想要生存,就得成为一个强者,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强者?」男人始终漾着笑,但眼底的深沈却无人能测。

  少年微微一笑,但笑容极冷。「好啊!」说完,迅雷不及掩耳,他用暗藏在手上的尖锐木棍刺向那男人。

  男人身形一偏,身后的一人迅速上前,弯手成刀狠准地劈向少年的颈间。

  「啧,真是危险的一头野兽啊!」男人轻笑摇头,示意一旁的护卫将少年背上肩。

  「就不知驯服一头野兽的滋味如何?我真期待。」男子别有涵义地笑道,衣袂一掀,轻跃上马。

  一行轻骑,渐渐消失了踪影,雨还是不停地下,烧毁的茅庐只剩下些微的白烟乱窜,这一场雨,是生机还是杀机?只有还未离去的几缕魂魄才明白喽!

  五年后

  这片国土最繁华热闹的一座城池,被攻陷了。

  掠夺者的一把把尖鎗和利刀杀得这座城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哀嚎,战败的将领首级被悬在城门上示众,运河上负载着无以计数的尸体,但骇于那胜利者的狠戾却不敢发出一丝的怒吼狂涛。

  多么倔强的一座城!整整十日,顽强地抵抗着敌人的尖刀,直至一兵一卒,但终究,城还是被攻下了,犹恼恨不已的入侵者下令屠城十日,以消余恨;于是艳丽如美人的一座城池,在这十日之间,竟凋萎得像个迟暮的老人,正慢慢死去。

  月夜下,由远而近,传来马蹄的踢哒声,惊扰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城池。是另一批来蹂躏她的入侵者吗?她慢慢睁开死气沉沉的眼眸,却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因为她毫无抵抗的能力。

  一行矜贵的马车畅行无阻地穿越过守备森严的城门,直来到宫殿前、那道朱红的大门外。

  守在门口的将官戒备地按着腰间的刀,及至望见了黑马身上的龙翔图腾才松开手,那是王室的象征。

  「卑职恭迎十四王爷。」为首的将官率众俯跪在地,眼尖地认出了来人的身分。

  下了轿,十四王爷勾起了笑。「其它王爷都到了?」

  「禀王爷,都到了,皇上正在里头候着您。」一说完,由宫殿里头传来了男人大笑的声音,以胜利者的喧嚣姿态占据着这座古城。

  十四王爷脸上的薄笑未变,黑魅的眼眸只微挑向高耸城墙上的人儿,一会儿遂不再多言地转身入内。

  暗夜的风,吹响了秋叶、吹醒了沈睡的魂魄,而像是暗夜的幽魂正在哭泣,一阵一阵,细细的、微弱的泣音,随着风传进官剎的耳内。

  高立在墙上的他,凿刻般的俊美脸庞上毫无表情,眼眸直盯着那轩昂的男子走进宫门,锐利警觉地扫了四周。

  宫廷外,多得数不清的禁卫军来回不停地巡视,个个身佩大刀,剽悍粗犷,将皇宫保护得密不通风。

  官剎收回目光,冷肃的面容掠过一丝讽意。这帮人空手打天下时,弯弓射虎锐不可当,但一打下了江山,龙椅还没坐稳,就小心翼翼地躲在金笼子内,如同娇弱的娃儿一般。命啊!一旦和权力交扯在一起,就愈是怕死!他轻蔑地冷嗤。

  月光下,那幽微的泣音又传了过来,官剎瞥向不远处的那池波光,不悦自己竟被那泣音扰了心神。

  他拧起眉,这城里头该哭的人不都死光了吗?怎还会有哭声,难不成是那些死不瞑目的鬼魂还不肯离去?官剎的眼里起了一丝的蔑意,要怪就怪自己太弱,被人一刀给杀了,哪有什么好死不瞑目的?

  他将目光移回皇城内,监看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但那泣声却执意纠缠,他沈下脸,淡漠的眼起了杀意。

  他纵身一跃,闪身进入巷道的阴影内。

  空气中飘散着他熟悉的血味,那腥味儿,愈近运河便愈重,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哭声,也愈来愈清晰,他耳力极尖,寒瞳一闪,轻俐的脚步循着泣声而进。

  昏黄的月被乌云掩住,黑浓的夜色连颗星子也没有,运河下的尸体早已被清运一空,然而那股尸臭味却仍散于空气中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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